第81章


    一夜胡来, 次日姜椿再次成为起床困难户,到正院的时候,连秋氏都已经到了。


    论理她这般没规矩, 庄氏这个当婆婆的理当训斥她一番。


    但想到她来迟的缘由, 乃是为了与自己儿子繁衍子嗣(?),庄氏高兴都来不及呢, 又怎能横加阻拦?


    于是她只能板着脸,冷淡道:“既然人都到齐了, 那就摆饭。”


    用完早膳, 丫鬟们端上来茶水。


    桂叶低眉顺眼地走进来,悄悄走到姜椿身后, 俯身同她耳语一句:“奶奶, 大爷从回春堂请来的华大夫已经在外院候着了。”


    姜椿侧头, 压低声音吩咐道:“让他去给我爹跟我表兄把把脉, 回头太太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辞。”


    她跟宋时桉这是未雨绸缪,如果大喇喇吆喝出来,回头万一庄氏承受能力足够强,没晕倒过去呢?


    没事往家里请大夫,多少有些不吉利。


    索性让他给姜河跟郑鲲把把平安脉, 回头庄氏这里没派上用场,她也有借口敷衍过去。


    桂叶领命而去。


    秋氏斜了姜椿一眼, 挑拨离间道:“椿娘呀, 跟丫鬟嘀咕什么呢?我一个当婶娘的就罢了,有什么事情是你母亲听不得的吗?”


    姜椿“哎呀”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说, 但既然三婶您问了,那我就直说了。”


    听见这话, 不光秋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连庄氏都觉得眼皮子一跳。


    然后就听姜椿厚颜无耻地说道:“我爹说虽然宋家人厚道,但没有当岳父的长期借住在闺女婆家的道理,所以在西市后头买了座小宅子。


    原本他今儿打算去外头木匠铺买家具来着,被我给拦下了。


    我想着如今户部将咱家大半家具都送了回来,太太临时叫人从外头买来凑合的家具便派不上用场了。


    这些家具用的也都是好木头,给仆人用有些太过,堆库房里长灰又未免有些可惜,倒不如……”


    话到这里,她“嘿嘿”一笑:“倒不如送给我爹使,如此能物尽其用不说,外头人瞧见了,还会使劲夸赞咱们宋家。


    说咱们宋家人一点都不嫌贫爱富,对屠户出身的亲家都这般体贴周到,品格不是一般的好。”


    庄氏:“……”


    秋氏:“……”


    宋时玥:“……”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恕她们见识浅薄,头一次见到要东西要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宋时音淡定地抿了口茶,大嫂果然会过日子,不花一文钱,就把宅子里的铺陈给弄好了。


    庄氏静默片刻,这才开口道:“我正犯愁这些临时买来的家具该如何处理呢,既然姜郎君那里用得上,那再好不过了。”


    秋氏鄙夷地撇撇嘴,阴阳怪气道:“犯愁?有甚好犯愁的,后街上族人那么多,个个都被抄家抄得家徒四壁,等他们返京后,大嫂只要叫人去说一声,他们肯定会抢破头。”


    姜椿也没恼,笑嘻嘻道:“我爹买的宅子只有一进,统共也没几间房舍,家里人口也少,摆两套家具顶天了。


    十几个院子的临时家具,两套给我爹,还剩八九套能给后街上的族人分呢。”


    秋氏还想再说什么,被宋时玥给抢了先:“后街上的族人统共也就七八家,八九套家具呢,足够每家分一套了。”


    秋氏不好拆自己闺女的台,撇撇嘴不吭声了。


    吃完了茶,成衣铺的谢娘子来送剩下的衣裳。


    正好人都在这里,庄氏便让大家各自领走自己的衣裳,现场试穿一番,若有甚不合适的地方,正好叫谢娘子带回去改。


    宋时桉虽然没在这里,但过去这两年时间姜椿没少给他做衣裳,随便拿手丈量一下就晓得合不合适了。


    只是每人八身秋装八身冬装,除去她们几个女眷先前赴宴时赶着交付的两身,每人还剩足足十六身。


    古代衣裳样式又复杂,挨件试穿也需要不少时间。


    正院这里正忙乱着呢,外间突然响起刘管事略带激动的声音:“太太,二爷跟二奶奶回来了!”


    “什么?”


    庄氏听到“二爷”两个字,顿时激动得不行,“忽”地一下站起来,急急问道:“你说什么?是锐哥儿回来了?”


    刘管事笑道:“对,是锐二爷回来了,还带着锐二奶奶呢。”


    庄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什么锐二奶奶?”


    刘管事才要解释,院子里头就响起丫鬟婆子们的问好声。


    “二爷回来了!”


    “二爷好、二奶奶好。”


    “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太太早就盼着二爷回来呢,您回来太太一定很高兴。”


    庄氏:“……”


    如果只是次子锐哥儿回来,她自然高兴。


    长子跟次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一碗水端平,两个都疼爱。


    但如今长子当了个乡野屠户家的赘婿就罢了,娘子还是个脸皮厚比城墙,动辄就上演全武行的泼妇,偏自己还拿她半点办法都没。


    她如今可是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次子身上,发狠要给他说个温柔贤惠的高门淑女为妻,好叫姜椿瞧瞧怎样在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头当儿媳妇。


    结果她听到了啥?


    二奶奶?


    哪来的二奶奶?


    可别告诉她,锐哥儿也跟他哥一样,当了哪家小门小户的赘婿!


    那她就死给他看!


    片刻后,身材高大健壮,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宋时锐,就牵着一个脸蛋清秀、身材娇小玲珑的年轻女子走进来。


    这年轻女子,显然就是原著里头的女主——钟文谨。


    宋时锐进门后,就拉着钟文谨跪到庄氏的面前,用带着哭腔的低沉声音说道:“不孝子宋时锐携娘子钟文谨拜见母亲。”


    被发卖两年,加上先前被抓走关进天牢的半年,庄氏已经足有两年半的时间没见过次子了。


    但她这会子却没心思关心次子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白了,半道逃跑有没有受什么伤,以及在外头流浪有没有受什么苦之类的。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次子身旁那个梳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身上。


    这女子跟姜椿年纪相仿,鹅蛋脸、杏眼、琼鼻以及樱桃嘴,肤色白皙如雪,瞧着倒不像是成日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村女。


    加上气质沉静,见着自己这个婆婆也没有胆怯跟唯唯诺诺,倒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娘子,且还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那种。


    庄氏的不喜不觉中去了几分。


    但又见这叫钟文谨的女子头上只戴了只光秃秃的银簪,耳朵上连耳坠子都没有,就这么空着两只耳朵眼。


    手上跟身上更是半点首饰都没有。


    寒酸成这样,要么家里是曾经富过后来没落的破落户,要么就是跟姜椿一样出身乡野,没甚家底。


    如果是后者的话……


    庄氏顿时变得粗重起来,心肝砰砰砰直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次子媳妇必定不可能也是乡野村女!


    庄氏连深想都不敢深想,忙不迭甩开这个心思。


    但还是忍不住想,钟文谨这家境竟连姜椿都不如。


    姜椿跟着桉哥儿回府的时候,可是带了好几车的行李,俩人身上还穿着绸缎衣裳呢。


    甚至还有余力将二房的音姐儿赎出来,并且养在家里足足一年。


    虽然这其中大部分银钱都是桉哥儿赚来的,但也跟姜椿擅算计跟会过日子脱不开干系。


    想到这里,她嫌弃地瞪了次子一眼。


    同样都是当人相公的,次子走的还是武官路子,无论是身子骨还是武艺,都比重伤后险些殒命的长子强不少,怎地长子都能赚到银钱,他就赚不到?


    庄氏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别跪在这里碍眼了,站起来说话。”


    宋时锐拉着钟文谨站起来,又拉着她去给秋氏这个三婶行礼。


    目光转到姜椿身上的时候,他愣住了,一脸诧异地问道:“母亲,这位娘子是?”


    宋时音立时抢答:“二哥,这是大嫂,是大哥的娘子。”


    宋时锐整个人就是一怔,喃喃道:“大哥也娶妻了?”


    宋时音飞快接话,纠正道:“二哥你搞错啦,不是大哥娶妻,是大哥入赘到大嫂家,当了姜家的赘婿。”


    不等宋时锐反应,她又嘻嘻哈哈道:“以后大哥要替大嫂家延续香火,大房繁衍子嗣的任务就落到二哥你头上啦。


    二哥你跟二嫂可要加油哟,多生几个,一胎生俩,两胎生四个,大伯母一定很高兴!”


    姜椿:“……”


    要不是绝无可能,她都要怀疑宋时音这家伙是重生回来的了,不然怎可能一语中的?


    没错,女主钟文谨还真是一胎生俩,两胎生四个,且全都是儿子。


    凭一己之力,将宋家的生育率拔高了一大截。


    庄氏虽然没吭声,设想了下四个孙子围绕在自己身边喊祖母的场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所以假装听不出来宋时音一个未婚小娘子说这些话有多不合适。


    合适不适合的,等二弟妹回来自己判断。


    钟文谨在宋时锐手心挠了挠。


    宋时锐回神,忙朝姜椿拱手作揖:“小弟见过大嫂。”


    钟文谨也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用沉稳淡定的话语说道:“文谨见过大嫂。”


    姜椿站起身来,伸手亲自将钟文谨搀起来。


    笑着打趣道:“母亲成日嫌我笨嘴拙舌,又馋又懒,还爱抠婆家的财物贴补娘家人,如今来了这么个神仙似的二弟妹,我这个当长嫂的呀,往后在母亲跟前怕是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庄氏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这家伙,倒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姜椿将手上戴着的一对青玉绞丝镯撸下来,套到钟文谨手上,笑嘻嘻道:“我乡野屠户出身,手里没甚好东西,这是昨儿去锦乡侯府赴宴时,锦乡侯府廖太夫人赏我的,二弟妹不嫌弃的话,戴着玩儿。”


    “多谢大嫂。”钟文谨晓得自己这也算是丑媳妇头一回见公婆,按照当世规矩,长嫂得给自己这个妯娌见面礼,所以也就没推辞。


    且因为大嫂送的礼物太过贵重,她还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也是乡野村女出身,家里只有两亩薄田,还不如大嫂家呢,屠户可比大部分看天吃饭的农户强多了。”


    不等姜椿回应,庄氏就抬手捂住心口,用另外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钟文谨,艰难道:“你说什么?你是乡野村女出身?”


    钟文谨转过身,礼貌地面向庄氏,实事求是道:“是的母亲,儿媳乃苏省姑苏府宁安县安和镇十里沟人,祖上三代都是看天吃饭的农户。”


    庄氏呼吸一滞,两眼一翻,直接往后倒去。


    姜椿其实一直注意着庄氏的脸色,见情况不好,立时对桂枝道:“你快去前院把华大夫请过来。”


    珊瑚跟翡翠眼疾手快地扶住庄氏。


    姜椿走上前,狠了狠心,拿大拇指指甲在庄氏人中轻掐了一把。


    没错,是轻掐,就她那股子力气,要是使劲掐的话,估计能将人直接给掐死。


    庄氏吃痛,幽幽醒转。


    宋时锐拉着钟文谨跪到罗汉床前,关切地说道:“母亲您先消消气,听儿子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庄氏不想听,直接闭上眼睛,还将头给扭向另一侧。


    宋时锐晓得母亲能听见,于是自顾说道:“两年前,儿子本该与父亲、二叔、三叔以及三弟一起,被卖去采矿场做活。


    采矿场的活计又苦又累,被卖进去的人多半都凶多吉少,儿子想着如何都得替宋家保留一份香火,所以半道就逃跑了。


    偏时运不济,遇上了从化将军带人在附近打猎,得知有官奴逃跑后,派了精兵来追儿子。


    儿子被他们追在后头五六日,到底还是被他们给追上了。


    儿子拼死抵抗,最终胸口中了一箭,肚腑中了一箭,然后跌落悬崖。”


    话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一下。


    果见母亲立时呼吸加重,手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显然很紧张自己。


    他这才又继续道:“所幸儿子命不该绝,对儿子来说的万丈悬崖的地方,却是谨娘他们村的后山。


    正巧那日谨娘在后山挖山芋,见我身受重伤,浑身浴血,还昏死过去,就好心地将我背回了她家,还拿出家中仅剩的几两银子,替我请大夫医治……


    那点子银钱显然是不够的,谨娘为了攒够儿子每日的药钱,天不亮就去后山挖草药,挖山芋,捡野鸡蛋以及捡蘑菇等等。


    靠着她的努力,儿子不但撑了下来,还慢慢养好了伤势。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儿子身无长物,身份又是低贱的官奴,只能以身相许,娶她为妻。”


    话到这里,宋时锐板起脸来,郑重道:“儿子落魄时,她冒险相救,为替儿子治伤倾尽全力;如今宋家平反,儿子富贵起来了,也不能忘恩负义,当那等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


    庄氏猛地睁眼,气呼呼道:“你也不用故意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谁逼你当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了?”


    宋时锐连忙垂首,分辨道:“儿子并非指责母亲,只是单纯想申明下自己的立场,免得母亲摸不清我的想法。”


    庄氏往旁边的引枕上一歪,捂着心口有气无力道:“一个给乡野屠户的闺女当赘婿;一个娶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农女为妻。


    被外头人知晓了,还不知如何嘲笑我们宋家呢。


    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才生下你们兄弟俩!”


    姜椿抿了抿唇,说实话,自己都有些同情庄氏了。


    设想一下,如果自己生了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结果俩儿子没娶自己看好的门当户对人家的闺女,反倒一个接一个地娶乡下农女,自己该是如何反应?


    想想就觉得窒息。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响起桂枝的通报声:“太太、大奶奶,华大夫来了。”


    姜椿笑着对庄氏道:“我爹有些水土不服,夫君请了回春堂的华大夫给我爹瞧病,正好我请他过来给母亲把把脉。”


    庄氏轻哼一声,没开口说话。


    没拒绝那就是答应,所以姜椿果断吩咐道:“进来。”


    华大夫须发皆灰白,显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身后还跟着个背了药箱的药童。


    “给太太请安。”华大夫给庄氏行礼,认真给她把了脉。


    然后笑道:“太太这是急火攻心,这回倒没太大妨碍,老朽给开三副药,且吃上三日养养气血。


    但太太往后切记不要轻易动怒,不然只怕就没这回这般幸运了。”


    宋时锐在听到桂枝通报后,就立时拉着钟文谨站了起来。


    这会子他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大夫的交待,然后亲自领着华大夫去西次间的书房开方子。


    姜椿走到罗汉床边站定,故意逗庄氏:“母亲,您感觉如何?要不要儿媳再气您一气?没准两气相加,您就不药而愈了呢。”


    庄氏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想气死我,好将家里的中馈接过去,然后猛猛搂钱。”


    姜椿顿时叫屈起来:“哎哟,母亲您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文盲掌管中馈,这是打算将宋家当戏台,每日演笑话给外人看,好让他们一个个全都笑死?”


    她顿了顿,总结陈词道:“我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庄氏直接被她这番胡言乱语给气笑了。


    无语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文盲呢?有闲工夫学拳脚功夫,就没闲工夫学读书写字是?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文盲下去?”


    姜椿笑嘻嘻道:“夫君已经答应教我读书写字了,就是近来我俩夜里太忙了些,还没腾出空来。


    母亲您再等等,过些时日我肯定就能认字了。”


    庄氏:“……”


    她觉得听了这样的污言秽语,自己耳朵都要瞎了。


    她没好气道:“你给我滚出去!”


    姜椿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锦垫上,笑嘻嘻道:“对不起呀母亲,儿媳妇不会滚,要不您先找个人给儿媳妇做个范例怎么滚?”


    庄氏真气昏了头,果真寻个人来给自己示范,她也不方。


    她可没说示范完,自己就接着滚。


    庄氏伸手扶额。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姜椿这个混不吝比照着,沉静稳重的钟文谨都变得可爱起来。


    起码不会一日气自己三回天都还没黑。


    钟文谨却是叹为观止。


    婆婆得知自己的出身后,直接晕死过去,可见她很在意儿媳妇的出身。


    而与自己同样出身低微的大嫂,显然也不受婆婆待见。


    不过大嫂似乎并不在意婆婆看不看得起她,言行都十分随意,闲庭信步一般,比在自己屋子里都惬意似的。


    偏婆婆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钟文谨觉得大嫂这样的处事方式自己学不来,也没有这样完全不在意旁人目光的厚脸皮。


    但不妨碍她对大嫂的欣赏跟佩服。


    有这样一个大嫂,起码妯娌矛盾应该不会太多。


    不然婆媳不合,再加上妯娌间又成日勾心斗角,自己每日都身心俱疲的话,她都要怀疑自己跟宋时锐进京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思及此处,她笑着对姜椿道:“我家虽穷,但我也尽我所能地给家里人准备了些见面礼,只是码头的力夫将我们的行李装错了船,下一趟船得五日后才能到通州,只能暂时先欠着了。”


    姜椿闻言,先是感慨了句:“这些力夫也忒粗心了些,害二弟妹你们各种不便(bian)宜。”


    随即又热情地说道:“正好先前我的同乡,锦乡侯府的路二奶奶打发人给我送了些日常用品来。


    我跟我爹、表兄分了一些,还剩了一点,回头我打发人给二弟妹送过去,你跟二弟先凑付用几日。”


    钟文谨感激道:“多谢大嫂援手,你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他们回来的突然,宋家又刚平反,府里乱糟糟的,就算临时出去采买,也需要时间。


    姜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些许小事儿而已,二弟妹不必客气。”


    心里却是算盘珠子敲得噼啪响。


    钟文谨身为原著女主,身上可是有金手指的——拼夕夕商城系统。


    她只需要将古代物品卖给拼夕夕官方,换到现代货币后,再去商城里下单买东西就行。


    商城的超时空纳米机器人会负责将货物悄无声息地派送到她指定的地点。


    虽然前期因为她被困在十里沟那样的山沟沟里,四周全是荒山野岭,只能成日上山挖来挖去,挖山上的物什卖给商城换钱。


    所以账户里现代货币有限,下单都要货比三家,收货后还会挨个发长评,只为了兑换那么一块两块的好评返现。


    但再如何便宜,那也是现代物品。


    自己还真是有些期待,她会送自己什么见面礼了呢。


    最好是来点日化用品,虽然古代的香胰子、牙粉也不错,但跟现代日化比起来,还是差很大一截。


    不过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洗发水,能给她来瓶简易包装的大瓶洗发水就阿弥陀佛了。


    用香胰子洗头发什么的,太糟心了,谁洗谁知道。


    第82章


    虽然被气得够呛, 庄氏还是心疼次子在外头吃苦,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宴席。


    同样被发卖,庄氏自己是没吃什么苦的。


    她被卖去河北常山府, 恰好她父亲, 庄老太爷的一个门生在常山府当教谕。


    这个门生让他自己门生的岳父李郎君出面将庄氏买了下来,让她负责教李家的小娘子们规矩。


    李家人对她极敬重, 几个小娘子也都乖巧听话,很服她的教导。


    过去这两年的时间里, 她日子过得虽不如在宋家时自在, 但与宋家其他人比起来,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晚膳摆上桌, 众人坐到饭桌前。


    庄氏板着张脸不说话, 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钟文谨跟一屋子不熟的婆家人坐一起, 本就有些拘谨, 见婆婆如此,更加坐立难安,夹菜都不好意思夹。


    姜椿跟珊瑚多要了双筷子,用这公筷一筷子接一筷子地给钟文谨夹菜,将她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


    还笑嘻嘻道:“二弟妹, 在自己家,别客气, 多吃点。”


    想了想, 又殷勤道:“我胡乱夹的,有不爱吃的你就夹出来,你想吃什么又不好意思夹的话只管告诉我, 我替你夹。”


    这番体贴备至的模样,把宋时锐这个当相公的给衬托得很不自在。


    他忙道:“多谢大嫂照顾谨娘, 不好多耽误大嫂用膳,谨娘想吃什么我替她夹便是。”


    姜椿是个直肠子,笑道:“成,那二弟你机灵点,二弟妹新媳妇面皮薄,不好意思夹菜,你可别让她饿着。”


    庄氏撇撇嘴,说得好像你不是新媳妇一样,不过是比老二家的早来三五日,这会子竟还理直气壮地说教起自己小叔子来。


    给她能的!


    在衙门坐了一整日班的宋时桉,见姜椿没对自己嘘寒问暖,反倒围着那个新来的二弟妹转,心里不禁有些吃味。


    他轻咳一声,对姜椿道:“娘子,我要吃桂花糖藕。”


    姜椿正边往嘴里扒饭边用余光偷摸观察钟文谨。


    这可是自己亲笔刻画出来的“亲闺女”,天然就对她带着十二分的好感。


    闻言姜椿咽下嘴里的饭食,微一侧头,说道:“桂叶,没听见你们大爷要吃桂花糖藕吗?赶紧给他夹几片。”


    嗯?桂花糖藕?


    她心中一动,转头对钟文谨道:“二弟妹,你可喜欢闻桂花香味?我们住的丹桂苑有颗百年桂花树,这几日我跟丫鬟们折腾着晒了不少桂花。


    你若是喜欢闻桂花香味的话,回头我送你一包,你拿来装香袋使。”


    如果没记错的话,钟文谨十分偏爱桂香,为此还跟原主这个大嫂讨要过桂花,结果原主懒得折腾这个,让她自己带人来丹桂苑摘。


    钟文谨没有这样的厚脸皮,只能打发人往外头买了些回来使。


    钟文谨受宠若惊道:“多谢大嫂,这可真是巧了,我爱极了桂香,老家的院子里就种着一棵桂花树,每年我都会晒些干桂花装香袋使。”


    宋时桉闻言更吃味了。


    感情她前几日亲自上树摘桂花,又盯着丫鬟们每日给她晾晒桂花,竟是为这个二弟妹准备的?


    难不成这个二弟妹将来也是个有大出息的?不然姜椿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能有这闲情逸致?


    不对呀,他这个从上辈子回来的人儿,怎地不晓得二弟妹是个有大出息的?


    二弟妹上辈子也不过是在京里开了十几家铺子,与些番商合作,卖些番邦来的杂货罢了。


    十几家铺子,听起来挺多的,但达官贵人家宠女之风盛行,嫁妆一个比一个丰厚。


    不说旁人了,就是宋家的三位太太,个个手里都有十来间铺子。


    只不过这些铺子已被户部发卖,如今户部要将其买回来,得等那些铺子的新主人先盘完帐才行。


    有些生意做得好,宁可不要户部出的高价也不肯卖掉的,户部还得从差不多地段另买一间铺子充数。


    田庄也是一样。


    所以,户部过段时间才能将铺子跟田庄全部交付。


    这也是宋时桉至今还未将许诺交给姜椿打理的铺子跟田庄交给她的原因。


    看来他明儿得再去趟户部,催他们快一些交付铺子跟田庄,省得姜椿眼馋二弟妹将来的铺子,殷勤地围着人家打转。


    桂叶闻言,立时就要上前布菜。


    宋时桉一摆手:“退下,不用你。”


    他抬眼看向姜椿,故意眨巴了下自己的凤眼,一脸期待地说道:“我要娘子亲自给我夹。”


    姜椿白他一眼,无语道:“夫君你几岁了,竟还撒娇!”


    宋时桉扁了扁嘴,委屈巴巴道:“娘子,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最爱听我撒娇,这会子又翻脸不认了是?”


    除钟文谨以外的众人:“???”


    这还是他们家那个清冷孤傲,轻易不开口说话,即便开口说话,也是能少说一个字就少一个字的大爷吗?


    别是给个长相与他如出一辙的家伙给冒名顶替了?


    钟文谨脸上却露出了姨母笑,饶有兴致地围观大哥大嫂打情骂俏。


    还真看不出来呀,大哥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浴模样,却干出来当着全家人的面向大嫂撒娇这样的事情。


    是真不担心大太太这个当母亲的吃味,回头给自己娘子小鞋穿?


    宋时桉还真不担心。


    母亲兴许会吃味,兴许会给姜椿小鞋穿,但姜椿可不是那等会任人穿小鞋的。


    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姜椿会在母亲面前吃亏。


    当然,他也不担心母亲会吃大亏。


    姜椿这人看着混不吝,其实心里是个有数的,瞧在自己的面子上,她也会给母亲留些脸面的。


    “你这人,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自己“亲闺女”的面,姜椿就算脸皮再厚,也有些面红耳赤。


    她怕这家伙再作妖,连忙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两筷子桂花糖藕。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君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夹。”


    “多谢娘子。”宋时桉满意了,夹起桂花啃了一口,轻笑道:“娘子夹的桂花糖藕,就是比旁人夹得甜。”


    姜椿:“……”


    她低斥一声:“吃你的饭,少说这些奇怪话。”


    宋时桉诧异地“啊”了一声:“奇怪吗?可是过去这两年里,娘子每日都在说这些‘奇怪话’呀。”


    姜椿拿胳膊肘轻拐了他胳膊一下,咬牙切齿道:“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饭,别说话了!”


    庄氏看得好笑,忍俊不禁地轻咳一声,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儿媳妇也有今日,该!


    虽然儿子这样有些奇奇怪怪的,但能将儿媳妇逼到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地步,她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好在宋时桉也不敢闹腾太过,免得回头姜椿跟自己算总账,将她的注意力从二弟妹身上拉走后,就没再作妖。


    用完饭后,他一脸严肃地对宋时锐道:“二弟,到外院的大书房来一下。”


    *


    外院的大书房,本是他们父亲宋大老爷的书房,他时常在这里接待外头来的男客。


    幸运的是大书房的家具都没被户部卖掉,已经完全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只是书架上的书籍都没了,这会子几个书架上都空空如也。


    俩人在书桌前的两张太师椅上坐下。


    外院伺候的小厮连忙送来茶水。


    宋时桉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向宋时锐,问道:“二弟,你不是跟父亲、二叔他们一块儿被卖去北山采矿场了吗,怎地跑到苏省地界去了?”


    彼时燕王虽被圈禁,但只要老皇帝一日没杀他,他这个深受朝臣爱戴的皇子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为了彻底断他一臂,想要跟燕王争太子之位的三皇子出手,设计将他们宋家的男丁全部卖去了北山采矿场,想要借采矿场这个条件恶劣的地方弄死他们。


    原本宋时桉也要被卖去这里的,只是他作为宋家年轻一代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在天牢里被各种特别“优待”。


    从天牢被放出来时,他几乎奄奄一息,连走路都不能够。


    背后的人见状,便只得将他单独拉出来,远远卖去旁的地方。


    宋家的男丁可以死在采矿场里,毕竟那里负责采矿的官奴跟战俘每日都要死上好几个呢,宋家这些男丁混在里头死掉,一点都不显眼。


    但若是宋家人,尤其是宋时桉这个在老皇帝跟前挂了号的人物,死在到达采矿场前的路上,那就太显眼了。


    老皇帝如果追查起来,可不好收场。


    这也正是宋时桉会被辗转卖去齐州府红叶县的原因。


    宋时锐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我没打算逃的,准备乖乖跟着父亲他们一块儿去北山采矿场,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可路上有一晚,三叔吃坏了肚腑,半夜疼醒,怕吵醒衙役挨骂,就偷摸拖着绳子去旁边林子里解决。


    却恰好听到了林子深处两个衙役的话,说上头在北山采矿场安插了人手,等宋家男丁到了后,就尽快安排我们去死。


    三叔回来告知父亲,父亲斟酌一番后,觉得宋家男丁此番怕是在劫难逃,命我寻机会逃走。


    说是能活一个是一个,逃出去后去当乞丐也好,或是躲进深山老林也好,总归能给宋家留下点火种。


    我自然是不肯答应,如果我逃走了,差役们没法跟上头交待,必定会迁怒父亲他们。


    可父亲、二叔跟三叔,甚至还有三弟,都劝我逃,说就算我不逃走,他们到了北山采矿场也没活路。


    还说不是他们不想让其他人逃,而是宋家这么多男丁里头,只有我是走的武官路子,也只有我有本事逃得走。”


    话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就逃了。”


    二弟说的这些话,上辈子宋时桉就已经听过一回了,所以现下内心毫无波澜。


    他淡淡道:“后来呢?”


    宋时锐继续道:“我挑选的时机跟地点都极好,原本顺利逃脱了,偏巧遇上从化将军带人在附近打猎,得知有官奴逃跑,立时派了精兵来追。


    我抢了一匹马,快马加鞭逃了五六日,结果这些人跟疯狗一样,紧追在我身后追了五六日。


    在将那匹马活活累死后,我到底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一番打斗后,我心口中了一箭,腹部中了一箭,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见他停住话语,宋时桉“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伤可都好全了?”


    宋时锐点头道:“都好了,多亏了谨娘,要不是她想法子寻到个番僧游医,得到了退烧的成药,我只怕早就死于伤口化脓引起的高热了。”


    要是姜椿在这里的话,一听这话就能猜出来,这所谓番僧退烧的成药,显然是钟文谨从拼夕夕商城里买的现代退烧药。


    宋时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也没再追问后头的事情。


    横竖本就是走个过场,上辈子他该问的都问过了。


    二弟身中两箭,其中一箭还是在心口,又从万丈悬崖跌落,负责追踪的从化军回去后直接告知衙役人已经死了。


    还领他们亲自去看了坠崖的地方,好大一滩血。


    衙役上报朝廷后,朝廷直接消了他的档子,没再派人搜寻他的尸体。


    毕竟他坠落的地方乃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悬崖,想搜寻都没法搜寻。


    宋时锐心里却存着一堆的疑问,见大哥没再发问,连忙反客为主地问道:“大哥,我先前没敢问母亲,你可知道父亲、二叔、三叔以及三弟他们如何了?”


    其他五服内的族人他没问,如果父亲他们这些主枝的爷们都保不住命的话,那些族人肯定也凶多吉少。


    宋时桉伸手拍留下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他们没事。三皇子想跟太子姐夫争那个位置,四皇子却不想跟太子姐夫争。


    得知三皇子的人要对宋家男丁下手后,他也安插了人手到北山采矿场,护住了宋家人的安危。”


    宋时锐闻言震惊得嘴巴开合好几下。


    好半晌后,他才一言难尽地说道:“如此说来,即便我不半道逃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我半道逃跑,身受重伤,拖累了谨娘一两年,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一场。”


    宋时桉白他一眼,哼笑道:“你又没有前后眼,当时那个节骨眼上,你逃了才是对的。


    若是不逃,我又生死未卜,是想让宋家被人一锅端了?


    再说了,你要是不逃,不重伤跌落悬崖,还遇不到二弟妹呢。


    一次重伤换来与二弟妹的一世姻缘,不好么?


    还是说,你觉得这买卖有点亏?”


    宋时锐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不要在大嫂跟前乱说,回头传到谨娘耳朵里,她肯定当即就收拾包袱要回七里沟。”


    宋时桉轻哼一声:“瞧你这出息。”


    宋时锐抿了抿唇,有心想说大哥你也没出息到哪里去,大嫂给我娘子夹几筷子菜你就吃味得又是撒娇又是卖乖的,一看就是个夫纲不振的主。


    但他没敢。


    大哥打小就比自己有心(阴)计(险),自己就没赢过他一次,还是别自找没趣了。


    兄弟俩又说了好长一会子别后种种,这才并肩离开大书房。


    *


    丹桂苑这头,姜椿正看着丫鬟们收拾准备送给钟文谨的物什。


    她还偷摸从那个只有自己能碰的箱子里“拿”了两斤红枣、一包银耳以及两支绒花出来,让桂枝加进去。


    犹还觉得不够。


    本想再添两匹绸缎两匹细棉布进去给钟文谨做衣裳使,想想还是算了。


    自己虽然是好意,但钟文谨跟自己这个大嫂还不熟悉,自己要是热情过头,没准人家会怀疑自己的用心。


    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宋时桉回来后,见东次间里乱糟糟地摆了一罗汉床的物什,他连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顿时就又吃味了。


    他没好气道:“娘子,你是不是对二弟妹太热情过头了些?”


    二弟妹不就是开了十几间铺子吗,回头自己就给她挣够十几间铺子,省得她眼馋旁人的。


    “好了,就这些,都装进箱子里,然后让两位妈妈给二奶奶抬过去。”


    姜椿吩咐桂枝一声,这才对宋时桉道:“二弟妹农女出身,我也是农女出身,我这叫惺惺相惜好不好!”


    不等宋时桉回应,她就板起脸来,哼笑道:“说起这个,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刚才用晚膳时你作什么妖呢?”


    宋时桉伸手将人捞进怀里,轻哼道:“谁让你满心满眼都是二弟妹,都快忘了我这个夫君是谁了。”


    姜椿拿手轻推了他的胸堂一下,哭笑不得道:“你幼不幼稚,竟然连二弟妹一个女子的醋都吃!”


    宋时桉理直气壮道:“我就吃,你待如何?”


    姜椿故意逗他:“你吃你的呗,我还能因为你吃醋就不跟二弟妹来往了不成?没这样的道理。”


    宋时桉将人抵到墙上,恶狠狠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姜椿踮脚凑到他耳边,嘻嘻哈哈地小声道:“我没种呀,我一个女子哪来的种?夫君有种就行。”


    宋时桉:“……”


    他板着脸,冷冷道:“吵架呢,你给我严肃点!”


    姜椿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严肃不了一点。”


    宋时桉真是给气笑了。


    姜椿又在他唇上嘬了一口,然后把脸一抹,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你差不多得了,再胡搅蛮缠,仔细我恼了。”


    宋时桉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说道:“人家今儿在衙门坐班一整日,累得不得了,回家后娘子不但没对我嘘寒问暖,还跑去围着个新来的二弟妹转,换你你能不吃味?”


    姜椿想了想,觉得她肯定不会吃味的。


    她会将他臭骂一顿,骂他个狗血淋头。


    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但道歉是肯定不会道歉的,这家伙纵不得,不然他的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姜椿拿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宋时桉顿时面色一沉。


    然后他就被她按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姜椿一手按住他一边肩膀,边替他柔捏,边笑道:“夫君坐班辛苦了,娘子给你按按肩膀,夜里睡觉能舒坦些。”


    边按还边贴心地询问道:“这个力道会不会重了?夫君觉得重的话,我就放轻一些。”


    宋时桉:“……”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


    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下衙回家,家里有个温柔体贴(?)的娘子对自己嘘寒问暖,还贴心地替自己按肩膀。


    他静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力道不轻不重,正正好。”


    “好嘞。”姜椿应了一声,然后麻溜地替他继续柔捏着。


    还关切地询问道:“夫君今儿在衙门里待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同僚对你阴阳怪气?


    如果有的话只管告诉我,下回出门赴宴遇到他的娘子,我肯定给她个没脸,好生替夫君你讨回来场子。”


    宋时桉听得好笑。


    自己这样活了两辈子的人儿,还能被翰林院那帮书呆子给欺负了?果真如此的话,那他岂不成了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蠢货?


    但他果断选择了卖惨:“时隔两年半再共事,他们也不晓得该如何与我相处,所以一整日下来,没几个理我的,我只能闷头自己做事。”


    这是被人冷暴力了?


    姜椿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安慰道:“不妨事,这才上衙头一日,你们彼此之间都生疏了,不好把握相处的度是正常的,过阵子重新熟络起来就好了。”


    宋时桉装作听进去这话的样子,静默片刻,假装认真思考一番,然后点头道:“娘子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是该与他们慢慢重新熟络起来。”


    姜椿见他听进去劝,顿觉成就感爆棚,再接再厉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反正宋家如今已经平反,夫君心态放轻松,凡事慢慢来就好了。”


    宋时桉郑重点头:“好,我听娘子的。”


    姜椿笑嘻嘻道:“这才对嘛。”


    宋时桉“投桃报李”地说道:“娘子又帮我按肩膀又开解我,我合该给娘子谢礼的,偏户部还未将铺子跟田庄理清楚,我手里一文钱都没有,暂时也只能先欠着娘子了。”


    姜椿闻言,立时从自己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探身到他身前,放进他的荷包里。


    讪笑道:“都怪我,竟忘了给夫君发零花钱了,还当是以前在乡下,夫君没花钱的地儿呢。”


    宋时桉被误会了,忙解释道:“我说这话没有向娘子讨要银钱的意思……”


    不等他说完,就被姜椿给打断了:“我知道,我就是想给夫君发零花钱,有了零花钱,夫君中午在衙门想吃甚好吃的,只管打发桂树去给你买。”


    桂树是庄氏给宋时桉买的小厮。


    听这名字的风格就知道,显然是姜椿起的。


    宋时桉没再推辞,唇畔露出个幸福的笑容来:“多谢娘子体恤。”


    第83章


    姜椿这头忙忙碌碌的, 住在外院的姜河跟郑鲲也没闲着,利用这两天的功夫将新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得知她爹跟表哥已经将新宅子打扫干净后,姜椿先跟庄氏打了声招呼, 然后让刘管事安排人手跟马车, 开始往姜宅运家具。


    姜河见那些家具全是用上好核桃木打制的,表面还上了一层清漆, 比当初他跟姜椿她娘郑氏成亲时打制的家具要好很多,喜得合不拢嘴。


    反复提醒了姜椿好几遍:“椿娘你记得跟替爹向亲家母道谢。”


    可惜亲家公还没回来, 他不便跟亲家母多打交道, 不然他高低得亲自前去道谢。


    姜椿哭笑不得,哼唧道:“爹你都说八遍啦, 你闺女还年轻, 又没得老年痴呆, 怎会连这点子小事儿都记不住?”


    姜河白她一眼:“你这孩子, 净瞎说,向亲家母道谢这样要紧的事情,怎么能算是小事儿呢?”


    姜椿只得又应了一遍:“知道啦爹,送完家具回来我就去跟婆婆说。”


    因庄家近日一直在买买买,家里旁的不多, 马车最多,刘管事安排了八辆平板马车, 将姜椿要来的两套家具一股脑全装上去。


    一趟就拉到了西市后头的姜宅。


    姜椿细心地发现别家都挂着门匾, 独闪着自家门楼上空空如也。


    想了想,她对正欲亲自搬家具的姜河道:“爹,别家都挂着匾呢, 回头让你女婿给写一个,我找人做成牌匾, 好挂咱家门楼上。”


    姜河走到大门外,往左邻右舍张望一番,果见左邻右舍门楼上都挂着牌匾。


    于是笑着点头道:“成,那你让女婿给写一个呗。”


    刘管事闻言凑趣道:“表少爷的卿知体可是冠绝京城,谁见谁夸,回头表少爷写的牌匾往门楼上一挂,不晓得多少人羡慕姜郎君您有这样一个好女婿呢!”


    姜河笑得牙不见眼:“女婿的字写得是挺好的,板板正正,跟拿尺子量着写出来的似的。”


    刘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


    姜椿失笑,对姜河嗔道:“爹,你说的那是夫君写的馆阁体,专门用来考科举以及给朝廷写文书用的,可不得方方正正,方便旁人看明白内容?


    刘管事说的卿知体,龙飞凤舞的,咳,通俗点说就是张牙舞爪的,十分有气势,拿来写牌匾再合适不过了。”


    她解释得十分仔细而又接地气,姜河一听就懂,立时双手合十,拍了一巴掌:“这个好,这个好,张牙舞爪的牌匾,拿来镇宅最好使。”


    懂了,又好像没懂。


    刘管事使劲咬住腮帮子肉,这才忍住没笑场。


    姜河的文化水平在这里,姜椿对他也没太高要求,闻言不但没反驳,反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夸赞道:“爹你挺有想法的,旁人都没想到这茬,偏爹你想到了呢。”


    姜河被夸得有些脸红,笑着挠了挠头,转开了话茬:“你别傻站着了,赶紧帮着搬家什。”


    刘管事才要阻拦,就见大奶奶一手拎起一张太师椅,脚步轻松地往宅子里走去。


    马车旁边,正两人合力抬下来一张太师椅的俩小厮面面相觑。


    片刻后,齐齐对刘管事感叹道:“大奶奶力气真大!”


    要不是得在宋家这些新买来的仆人面前保持自己管事的威严,刘管事也想跟他们发出同样的感叹。


    姜椿帮着将家具全部卸下来,又指挥着跟车的几个小厮帮忙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花了一个多时辰,将姜家这座空宅子给填得满满当当的。


    她还亲自在东耳房跟东屋中间掏了个洞,又在东屋南面的墙角掏了个洞,将千里迢迢从大柳树村带来的取暖炉给装好了。


    姜河先还拦着不让她弄:“你拿去跟女婿用,爹不怕冷,夜里将炕烧得暖呼呼的,一觉到天亮,压根用不上这劳什子的取暖炉。”


    姜椿边麻溜地组装铁皮管子,边笑道:“爹你留着用,别惦记我们了,宋家主子们住的卧房都有地龙,烧起来屋子里温暖如春,可比这取暖炉强多了。”


    想了想,又道:“这眼瞅着就要冷了,这几日我得空就去薪火铺把石炭买回来,省得天冷后石炭涨价。”


    姜河将姜椿叫到一旁,避开刘管事,小声地问道:“你存的银子都拿来给爹买宅子了,手里还有银钱买石炭?”


    自己虽然不管钱,但家里大概有多少银钱,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买下这座宅子,再付了包打听的分成,闺女手里大概也就剩个十几二十两银钱顶天了。


    姜椿笑道:“瞧爹说的,石炭一担也就一百多文钱,就算京城物价高些,买个两千斤至多也就花三两来钱银子,这点子钱我还不至于掏不出来。”


    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横竖西市距离她家也就两条街,干脆道:“正好我今儿过来了,索性这会子就去西市,把石炭买了。”


    姜河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就这急性子,鸡叫等不到天明。”


    姜椿将取暖炉装好,有小厮勤快地从后院的井里打了水来,她在木盆里净了手。


    也不要刘管事跟着,自己带着桂枝,又点了两个机灵的小厮,就要腿着往西市去。


    刘管事欲言又止,见姜郎君跟郑小郎君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大户人家的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有事必须出门,也都戴着遮挡面容的帷帽。


    也就小门小户的娘子,才如大奶奶这般帷帽都不戴,就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


    但她自己亲爹都不管,姑太太这个当婆母的倒是想管,但依眼下情形来看,显然管不住。


    自己这个被暂时借调到宋家的,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如果宋家还有谁能制住大奶奶的话,恐怕只有那位行事向来一板一眼,惯爱将规矩挂在嘴边的亲家老太太周氏了。


    等老太太回府后,大奶奶的日子恐怕就没现在这般逍遥了。


    *


    姜椿当然可以不用亲自来西市,买石炭这样的小事儿,打发刘管事帮忙跑趟薪火铺就成。


    但她还是自己来了。


    一来她很想逛逛这座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二来正好趁机打卡签到,再搂点值钱的物什。


    买了宅子后,她现在真的是精穷了。


    另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踩踩点,跟人打听下哪家当铺比较靠谱,回头好来当东西。


    她签到系统里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什,每样物什多多少少都能换些银子。


    趁着宋家忙乱,其他主子们还没回来,她赶紧浑水摸鱼当出去,换成银钱捏在手里。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嘛。


    甚至还能给钟文谨投资,搭上她这个“跨界倒爷”的顺风车。


    [叮!在【燕京城钱庄】签到成功,获得银子24两。]


    [叮!在【燕京城当铺】签到成功,获得玉葫芦1个、泰山石敢当一尊、锦缎棉袄1件。]


    [叮!在【燕京城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铁水壶8只、铁斧11把、铁耙9把。]


    [叮!在【燕京城医馆】签到成功,获得阿胶3斤、海参5斤、胡椒12斤。]


    [叮!在【燕京城药铺】签到成功,获得天麻4斤、当归3斤、燕窝6斤。]


    [叮!在【燕京城首饰铺】签到成功,获得红珊瑚滴珠耳坠子8对、银簪9支、珠花6对。]


    [叮!在【燕京城书铺】签到成功,获得宣纸13刀、狼毫笔10支、漆金墨8锭。]


    [叮!在【燕京城布庄】签到成功,获得绸缎12匹、细棉布18匹、羽纱6匹。]


    除了日常打卡签到的铺子外,姜椿还瞧见了专门的香料铺子。


    里头不但卖各种烹饪用的香料,也卖熏香的香料,甚至还有制成的各色线香、香片以及香丸卖。


    每样都不便宜。


    她果断选择花费1点签到点,打卡签到。


    [叮!在【燕京城香料铺】签到成功,获得麝香1斤、苏合香1斤、龙涎香1斤。]


    姜椿听到系统播放声,顿时心里一阵狂喜。


    她抬脚走进香料铺子,跟掌柜打听了下几样香料的价格。


    麝香一斤的价格在二十两左右,苏合香便宜些,但也要十两左右。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龙涎香,这玩意儿死贵死贵死贵。


    虽然大周的龙涎香不像明朝嘉靖年间,因嘉靖偏爱龙涎香,导致价格被炒到十万钱一两,也就是一百两银子一两龙涎香,一斤价格高达一千多两银子。


    但一斤也值个五百多两银子。


    自己这回真是发大发了!


    这还是自打姜椿得到签到系统后,头一次感受到甚叫“一夜暴富”。


    蜀锦不算,虽然二十匹蜀锦卖掉的话,也有足足五百多两银子。


    问题是卖不掉。


    也不是卖不掉,是根本不敢拿出来卖。


    龙涎香就没这个烦忧了。


    这玩意儿是抹香鲸的排泄物,家里是渔民的,或是时常来往海边城镇跑商的商人,都可能得到。


    红叶县虽然不靠海,但靠大运河,不少商船打那里过,姜椿完全有可能得到嘛。


    不过她没提前准备布袋,这会子想卖都没法从系统仓库里取出来,只能暂时作罢。


    从香料铺子走出来,姜椿一路走一路逛,朝着香料铺子掌柜给指的方向,往薪火铺行去。


    到了薪火铺后,跟姓薛的掌柜一打听,姜椿顿时在心里咋舌。


    京城的石炭,一担竟然高达两百文钱!


    红叶县的石炭,一担才一百三十五文。


    每担贵了足足六十五文钱。


    一担一百斤,两千斤就是二十担,等于说她要多花一千三百文钱。


    难怪人都说“京城居,大不易。”,真是啥啥都比旁的地方贵。


    姜椿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愣是每担讲下来五文钱,两千斤石炭最终以三千九百文钱成交。


    姜椿从荷包里掏了块约莫四两左右的碎银子,放到柜台上,对薛掌柜道:“能送货吗?就在距离这里两条街外的升平街。”


    薛掌柜笑道:“只送三条街以内的地方,娘子家在范围内,可以送。不知贵府是升平街哪家?”


    姜椿笑道:“我家是新搬来的,原先的屋主姓苏。”


    升平街上住的大都是在西市做买卖的商户,薛掌柜的对升平街的情况了如指掌,闻言立时笑道:“原来苏郎君的宅子被娘子家买去了。”


    姜椿也没多解释,只笑道:“宅子里有人,劳烦掌柜尽快安排人手送货。”


    薛掌柜笑道:“娘子放心,石炭都是成袋装好的,我马上就让伙计给您装车送货。”


    姜椿见薛掌柜消息十分灵通的模样,便状似闲谈地跟他打听道:“不知掌柜可晓得西市哪家当铺最公道?


    我们是打外地来的,杂七杂八地带了一堆物什,进京后却发现压根就用不上。


    我打算找家靠谱的当铺当了,一来能增加些进项;二来也省得将新宅子堆个满满当当。”


    薛掌柜闻言,顿时失笑:“娘子买了苏家的宅子,却不晓得苏家是开当铺的?”


    姜椿还真不知道。


    她当初找包打听买宅子的时候,就事先声明了,屋主必须有正经行当,开赌坊的,开青楼的以及无业游民小混混一律不考虑。


    包打听晓得她宋家大奶奶的身份,自然不敢有所期满。


    所以确定下来要买这座宅子后,她只需要确认苏郎君是真正屋主就成,没有细问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薛掌柜又道:“苏家当铺可是百年老字号,祖上好几代都是经营当铺行当的,在咱们西市有口皆碑。”


    姜椿好奇道:“当铺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加上苏家祖辈又经营多年,论理该积攒了一份丰厚家底才对,苏郎君又怎会沦落到需要卖宅子凑钱的地步?”


    薛掌柜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法子,谁让苏郎君生了个败家子呢?再丰厚的家底,也抵不住这败家子太能败啊。”


    姜椿无话可说。


    不说古代了,现代也有不少成功的企业家,因为生了个不成器的败家子,自己前脚刚咽气,后脚家业就被败家子给败光的。


    不过外人如何,姜椿并不太关心,听过便罢,她只关心苏家当铺还有没有流动资金:“苏家都到卖宅子凑钱的地步了,苏家当铺还能开得起来吗?”


    薛掌柜笑道:“这您放心,苏郎君是个有成算的,他儿子动得了家里的财物,却动不了当铺里的财物。


    当铺经营得好着呢,就是挣钱的速度赶不上他儿子败家的速度,这才不得不卖房筹钱填窟窿。”


    姜椿:“……”


    这大号算是彻底废了,苏郎君真的不考虑重新开个小号,再生个儿子从头好好培养?


    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她只笑道:“多谢薛掌柜告知,既然苏家当铺公道,回头我要当东西就去苏家当铺当。”


    薛掌柜笑道:“娘子客气了。”


    姜椿从薪火铺出来,去酒楼叫了份“外卖”,然后带人回到了升平街的宅子里。


    没错,京城的酒楼跟食铺是可以叫外卖的,他们都有专门的人手负责送货。


    等你用完膳后,他们又会上门收取食盒跟碗筷等物什。


    全都是免费的。


    只是与现代不同的是,你得打发仆人或是本人亲自上门点菜才行。


    在新宅子里吃了午饭,等薪火铺的人将两千斤石炭全部送来后,他们一行人这才返回宋家。


    虽然这宅子铺陈得差不多了,再把他们从大柳树村带来的锅碗瓢盆等家常物什摆出来,就万事俱备,只差开火了。


    但古人搬家讲究黄道吉日,不是随便想搬就能搬的。


    改日姜椿去当铺当东西时,顺道找个算命先生,让其帮忙翻翻黄历,看哪日宜搬迁。


    找到合适的黄道吉日,再正式搬家。


    *


    半下午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宋家。


    姜椿估摸着这个时辰,庄氏应该在歇中觉,便没往正院去,打算直接返回丹桂苑。


    谁知才刚跨过二门的垂花门,在正院伺候的一个叫琥珀的小丫鬟就立时慌张地跑上来,急急道:“大奶奶您可回来了,程大太太领着孙太太、张娘子来了,正在正院同太太说话呢。”


    听她这话音,显然在二门这里等候自己许久了。


    姜椿挑了挑眉:“昨儿一天不见动静,我还以为她们打算吃这个哑巴亏呢,没想到竟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琥珀添了添嘴唇,弱弱道:“大奶奶,程大姑娘也来了……”


    姜椿闻言“嗤”地哼笑一声。


    还以为程大姑娘能耐住性子继续躲在后面搞事呢,自己这才将张氏给打了,她就憋不住了?


    姜椿也没跟琥珀多说,抬脚就往正院方向行去。


    庄氏都说这事儿让她自己抗了,这会子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这个罪魁祸首哪能不露面?


    姜椿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到正院,边往屋里走边撸袖子,决定如果她们这帮人说话太不中听的话,自己就把她们全都教训一顿。


    打一个是打,打一群也是打,没在怕的。


    彻底把她们打服,让她们晓得自己是个惹不得的疯子,从此见到自己就绕道走才好呢。


    谁知东次间里的情况跟她预料得完全不一样。


    里头正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呢。


    正在说话的恰好是宋时桉的前未婚妻程大姑娘:“钟娘子你竟然识得草药,我可太佩服你了,我就没这等本事,我呀,能不把韭菜跟麦苗弄混就阿弥陀佛了。”


    钟文谨才想谦虚几句,瞧见姜椿走进来,立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个甜笑来:“大嫂你回来了?”


    姜椿窝着的火气,在瞧见自己亲闺女这乖巧可爱的笑容后,顿时消散了不少。


    “嗯,忙完就回来了。”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庄氏福身行了一礼:“母亲。”


    庄氏立时道:“还不快见过程大太太跟孙太太?”


    自己不提醒的话,姜椿多半会直接寻个位置坐下,视屋里其他外人于无物。


    为免被人说她没礼数,自己只能开口提醒她。


    姜椿本不想理会这俩一看就别有用心的老妖婆,但庄氏都发话了,自己如何都得给她这个婆婆脸面。


    于是转过身,胡乱朝程大太太跟孙太太分别行了个十分不标准的福身礼,嘴里敷衍道:“见过程大太太、孙太太。”


    庄氏嘴角抽了抽。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故意的。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福身礼其实行得可好了。


    完全可以跟老二家的媲美。


    当然,前提是她认真行礼时。


    但大部分时候,包括在自己跟前,她都行得十分敷衍,连膝盖都不舍得多弯一寸,只弓一下腰便算完事了。


    现下她便是如此。


    程大太太跟孙太太涵养显然比张娘子好太多,见状齐齐抬了下手:“大奶奶不必多礼。”


    庄氏嗔道:“叫什么大奶奶,可别折煞了她小人家,你们喊她椿娘就行,椿树的椿。”


    姜椿就近寻了张椅子坐下,笑嘻嘻道:“是香椿芽的椿,有人爱极了这个味道,香椿芽炒蛋百吃不厌,譬如我夫君;有的人却闻不得这个味,闻到就觉得犯恶心,坐立难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罗里嗦一长串后,她往椅背上一靠,“哎呀”一声:“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钟文谨拿袖子遮住自己的唇,偷笑几声。


    大嫂这张嘴啊,冷嘲热讽的同时,还不忘见缝插针地秀恩爱。


    看来大嫂除了力气大外,嘴皮子功夫也是一流啊。


    程大太太跟孙太太听了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即便涵养再好,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反倒是程大姑娘还端得住,她抿了下唇,站起身来,朝姜椿行了个平辈间的半礼,笑道:“程文沅见过姜姐姐。”


    姜椿很没素质地立时就给她怼了回去:“程大姑娘还是叫我姜娘子,你喜欢乱认姐姐,我却是不敢乱认妹妹的。”


    程文沅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


    她猜测过宋时桉娶的这个乡下杀猪女娘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大字不识一个不说,还动辄就对旁人拳脚相向。


    却没想到她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说话如此不中听。


    程文沅缓了好一会子,这才强笑着开口道:“姜娘子,你别想太多,我们今儿登门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反而是来向你致歉的。”


    姜椿抬眼看向张娘子,笑嘻嘻道:“张娘子要给我道歉?是真的吗?”


    张娘子一见她这张可恶的脸,就觉得浑身疼痛,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还是按捺住了满心的怒火,艰难地站起身来,福身道:“对,我今儿是来向姜娘子道歉的。”


    第84章


    姜椿亲耳听到张娘子说要向自己道歉, 心里却没甚好高兴的。


    这世上岂有挨了揍的人,向揍自己的人道歉的道理?


    但凡有,说明这个挨了揍的人必定所图甚大。


    确切点说, 应该是这个挨了揍的人背后的人, 所图甚大。


    张娘子明显就是个马前卒,是被程家派出来试探自己深浅的。


    如果自己如原主那般, 听从姜河的劝说,进京后一改从前的泼辣作风, 尽量不与人起争执, 凡事能忍让就忍让。


    程家人见让原主丢脸不成,肯定会再生其他计策。


    其实在来正院的路上, 姜椿心里就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


    原主真的是单纯因为铺子与范家肉铺相邻, 与范屠夫日久生情, 这才给宋时桉戴绿帽的吗?


    这其中会不会有程家人的手笔?


    毕竟, 不管是在小地方还是京城,屠户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在贫民百姓里头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范屠夫想娶甚样的小娘子娶不到?至于跟个有夫之妇搅合到一起吗?


    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一点,西市做买卖的商户个个都是人精,彼此间消息又灵通, 范屠夫不可能不晓得原主这个有夫之妇乃是宋家的大奶奶,太子爷的舅子媳妇。


    他有几条命, 敢招惹这样一个大麻烦?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但如果他被程家人拿捏住了把柄, 或是有亲人被程家人攥在手里,那么他这样的行径就说得通了。


    当初姜椿写这本书的时候,因为主角是钟文谨, 原主又甚少跟她这个妯娌打交道,所以很多事情钟文谨都是道听途说的, 相关剧情直接一笔带过。


    原主究竟是如何与范屠夫搞到一起去的,别说钟文谨不晓得,就连姜椿这个作者本人,其实也不晓得。


    但根据姜椿在这个世界生活两年的经验来看,很多原著里未提及的内容,天道或是世界法则会自动予以补全,好让事情变得合情合理。


    所以,原主红杏出墙这茬,多半就是程家人做的一个局。


    目的嘛,就是搞掉原主这个宋家大奶奶,好给程大姑娘程文沅腾位置。


    至于程家为何不从宋时桉这头下功夫?


    那当然是因为宋时桉软硬不吃,根本不理会这一套,半点好脸色都不给他们。


    所以程家人只能从姜椿这头下手。


    可惜他们错估了宋时桉这个人,没料到即便真搞掉了原主,宋时桉也不肯续娶程文沅。


    他甚至终其一生都未再续娶其他女子。


    也不知程家人有没有后悔自家搞掉原主的方式太过下作,以致于让宋时桉对所有女子都失去了信任?


    至于她们今儿登门道歉的目的,姜椿大概也猜到了。


    程家人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莽,二话不说就将张娘子胖揍一顿,甚至还迁怒王娘子,给她也来了几脚。


    这事儿顿时变得难办起来。


    他们程家还算计着重新将宋时桉这个乘龙快婿捞到手呢,两家关系不能闹太僵,所以不可能唆使御史参他一本。


    只能让女眷出面解决。


    但如果程大太太领着孙太太跟张娘子上门兴师问罪的话,姜椿或许会没脸,但同时也会让程宋两家的关系变得很糟糕。


    思来想去,最终她们决定以退为进,选择登门道歉,以彰显自家的气度,缓和程宋两家因退亲而闹僵的关系。


    至于如此行径是否委屈了张娘子?


    这显然不在程家考虑范围内。


    包括孙程远嫡亲的姑母程大太太,也不觉得让侄媳妇张娘子受点委屈算甚大事儿。


    比起侄媳妇的脸面,当然还是自己女儿的幸福以及程家的远大前程更重要。


    要知道如今燕王被立为太子,宋时桉成了太子爷的小舅子,未来太子登基为帝,宋时桉就是国舅爷。


    如果程家与宋家结为亲家,程家就是国舅爷的岳家,新帝就算看在自己小舅子的脸面上,也会多多照拂程家。


    到时程家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


    理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后,姜椿也没给张娘子甚好脸色,冷笑一声:“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说,你是打算跟我玩不打不相识的套路,借机跟我拉近关系,当我的好闺蜜,然后偷摸给我下绝育药或者慢性毒药?


    还是说你打算踩着我这个莽妇的头,给自己营造出全京城第一有涵养贵妇的好名声?”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姜椿“啪”地一巴掌拍到高几上。


    直接将高几给拍了个稀巴烂,上头搁着的盖碗滚落到地上,“咔嚓咔嚓”几声脆响,摔成了好几瓣。


    她冷声道:“你们这是拿我当傻子呢?”


    张娘子吓得脖子一缩,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姜椿下一巴掌拍的就是自己。


    程大姑娘“艺高人胆大”,替张娘子开口解释道:“姜娘子你误会了,表嫂是诚心来向娘子致歉的……”


    姜椿斜眼看她,似笑非笑道:“张娘子是诚心来向我致歉的,那程大姑娘又是来做甚的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宋家被抄家,宋家人被囚禁的囚禁,被抓进天牢的抓进天牢,作为宋家姻亲的程家人干了什么呢?


    程家人忙不迭托关系将定情信物跟庚帖送给天牢里的宋时桉,解除了他跟程大姑娘你的婚约,免得自家受到牵连。


    这我倒也能理解,毕竟嫌贫爱富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嘛。


    但人好歹有些自知之明,身为宋时桉未婚妻的你,今儿竟然有脸上宋家门来,是觉得宋家人好脾性,不会当场给你甩脸子?


    还是说,你心里存着甚见不得人的念头,想要跟我抢夫君?”


    姜椿歪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那平滑如东华大街石板路的身前尤其长。


    然后轻蔑一笑:“也不掂量掂量你这小女娃一样的身板,够不够我一拳打的!”


    程大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根本维持不住她大家闺秀的涵养,直接黑沉下了脸。


    姜椿没再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庄氏,笑嘻嘻道:“母亲,您还不叫人送客,是想留下程大姑娘这个退了您儿子亲事的前未婚妻,给儿媳妇我当姐妹吗?


    我倒是没所谓,多个伺候我洗脚出恭的小妾,还省了我买丫鬟的银钱呢,就是不晓得人家程大姑娘愿不愿意做妾呢?”


    不等庄氏回应,程大姑娘“忽”地一下站起来,怒道:“姜娘子,你不要太过分,你怎能如此羞辱我?”


    程大太太也一脸愤怒地看着庄氏:“庄姐姐你就任由儿媳妇在我们这些长辈面前污言秽语?若是叫外头人知道了,岂不笑话宋家没规矩?”


    “哎哟哟。”姜椿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好笑道:“分明是你们男娼女盗一肚子见不得人的算计,倒还有脸说我?


    要不是有利所图,你们会屈尊降贵来向我这个打了人的乡下杀猪女道歉?


    真是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又当又立给你们玩明白了呢。”


    庄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轻咳一声,喝止道:“椿娘,够了。”


    姜椿撇撇嘴,不让说就不让说呗,正好她也说累了。


    钟文谨适时递上自己的盖碗:“大嫂喝茶,这盖碗干净的,我没碰过。”


    姜椿接过来,掀开碗盖灌了一大口茶水,然后抬手抚了一把钟文谨脑后的燕尾,笑呵呵道:“还是二弟妹贴心。”


    庄氏嘴角抽了抽,别开目光,对程大太太笑道:“甚道歉不道歉的,程太太你莫要折煞我们家椿娘了。


    前儿那事,是张娘子非议我儿子在先,椿娘揍人在后,两边算是扯平了。


    程大太太你今儿却带着张娘子登门道歉,委实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们家椿娘也不敢受。


    不然外头人晓得了,只怕要说我们椿娘得理不饶人。


    我们椿娘虽然是个豁达的人儿,向来不在意这些身外名,但我这个当长辈的却不能不替她在意。


    所以,为了我们椿娘的名声着想,还请程大太太莫要再提道歉不道歉的话了。”


    不等程大太太回应,她就立时端起茶盏来,一脸为难地笑道:“如今家里千头万绪,一堆杂事等着料理,我就不多留几位了。”


    庄氏一口一个“我们椿娘”,听得姜椿十分舒心。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起码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维护自己这个儿媳妇的嘛。


    看来自己的红枣跟银耳没白送。


    要不,回头再让人给她送包燕窝来?


    这叫投桃报李嘛。


    程大太太被人捧惯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赶客的,顿时火冒三丈。


    才要发作,就被程文沅拽住了袖子。


    程文沅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她淡定道:“母亲,既然大太太还有事要忙,咱们也不好多打扰,就先告辞。”


    程大太太听了女儿这番话,稍微冷静了些,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对庄氏道:“那我们就不多打扰庄姐姐了,告辞。”


    *


    回去的马车上,程文沅边拿帕子拭泪边控诉道:“当初宋家出事,我原不同意退婚,偏你们怕受牵连,急匆匆地将婚给退了。


    若非你们如此鲁莽行事,我如今又岂会沦落到受一个乡下杀猪女羞辱的境地?”


    程大太太讪笑,果断将锅推给自己相公,也拿帕子拭泪道:“你父亲那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最是胆小怕事,当初我不是没劝过他再等等,横竖你年纪尚小,退婚之事不急于一时,偏他不听。”


    程文沅垂泪不语。


    退婚非她所愿,当初是她太怯懦,觉得自己一个小娘子如何拗得过父母?


    但后来她用绝食的法子,拒绝了一门又一门家里给说的亲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是能拗得过父母的,只要肯豁出命去。


    如果当初宋家出事后,自己有这个魄力,这会子宋家平反,自己这个不离不弃的未婚妻,不但能风风光光地嫁给宋时桉,在宋家也能横着走。


    可惜没有如果。


    但可以事在人为。


    她抹了把眼泪,狠狠咬住嘴唇,暗暗在心里发狠,一定要将宋时桉给抢回来。


    宋时桉与自己有过婚约,他原就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


    而要将他抢回来,首先就得除掉姜椿这个抢了自己宋家大奶奶位置的拦路虎。


    *


    宋家这头,程、孙两家的人离开后,庄氏白了姜椿一眼:“成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仔细被‘拍花子’的盯上,被人给拍了去。”


    姜椿好脾气地笑道:“多谢母亲提醒,您放心,我会提防着程家人的。”


    来明的她不怕,反正马上她就要开始练拳脚功夫了,自卫能力可以再上一个新台阶。


    加上京畿重地,顺天府的衙役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兵卒隔一两条街就有一队人在巡逻。


    她又不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她还可以跑去找外援。


    想在京城里将她给掳走,难度还挺高的,几乎不可能。


    她觉得程家应该不会蠢到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但也不排除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所以拳脚功夫她必须得练起来。


    钟文谨在旁小声提醒道:“就怕她们来阴的,大嫂你可不能太掉以轻心。”


    姜椿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她怀疑程家大概还会跟原著里一样,让范屠夫来勾搭自己,好让自己彻底出局。


    想到这里,她勾了勾唇。


    不怕范屠夫来,就怕他不来。


    只要他敢来勾搭自己,那她就让他好看!


    姜椿伸手拍了拍钟文谨的胳膊,笑道:“二弟妹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钟文谨抿了抿唇,脸上隐有纠结之色,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大嫂,我行李里有一样番僧游医给的药水,可以出其不意伤到旁人,回头我送你一瓶防身。”


    如果这个直率爽朗没甚坏心眼,又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大嫂被人害死,换成方才见过的那位程大姑娘当自己大嫂的话,钟文谨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一想到成日要被程大姑娘这样的大嫂拉着雌竞,她就恨不得立时收拾包袱躲回七里沟去。


    勾心斗角什么的,对i人太不友好了。


    姜椿嘴角抽了抽。


    钟文谨这是打算送自己一瓶防狼喷雾?


    这孩子也忒实诚了些,竟然连防狼喷雾这样的大杀器都祭出来了,看来自己这两天的好感度没白刷。


    果然抱紧女主的大腿有肉吃,自己必须得再接再厉刷她的好感度。


    后半辈子能否过上有现代物品使用的好日子,就全看自己好感度刷得够不够多了。


    姜椿作感动状,拿袖子抹了抹自己干干的眼眶子,“哽咽”道:“二弟妹,你对我太好了,竟连这样贵重的物什都愿送给我使,我真是太感动了!


    你放心,二弟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打发人来告诉我,我立刻就去青竹苑给你撑腰,把二弟狠揍一顿,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再欺负你!”


    “咳咳咳。”庄氏咳嗽几声,没好气道:“混说什么呢?你一个当大嫂的,怎能掺和小叔子跟妯娌的事情?不像话。”


    姜椿往椅背上一靠,作无赖状:“管它像不像话呢,反正二弟妹归我罩着,谁要敢欺负她,我就揍谁,二弟也不例外。”


    钟文谨感动得眼泪汪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哽咽道:“大嫂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才好了。”


    姜椿勾了勾唇,心想:“不知道怎么回报那你就多买点现代物品送我呗,啥都行,我统统不嫌弃。”


    庄氏实在是没眼看。


    别家儿媳妇们打得乌眼鸡一样,当婆婆的糟心;自家这俩儿媳妇关系倒好得跟一个头似的,但她这个当婆婆的也觉得糟心。


    总觉得这俩人搅合到一起准没好事!


    庄氏冷哼一声:“珊瑚,给你们大奶奶说说方才她一巴掌下去,拍烂的紫檀木高几跟汝窑粉彩盖碗价值几何。”


    珊瑚偷瞧了姜椿一眼,实事求是道:“紫檀木雕花高几一张约莫值一百三十两银子左右;汝窑粉彩盖碗,加上下头的汝窑粉彩托盘,一套约莫值四十两银子左右,两样加起来就是一百七十两左右。”


    姜椿突然伸手捂住耳朵,一脸惊恐道:“哎呀,怎么回事,我这两只耳朵突然听不见声音了。


    一定是今儿太忙了,没顾不上睡午觉,所以累着了,我得赶紧回丹桂苑躺躺。”


    说完,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快到连桂枝这个向来伶俐的丫鬟,都没反应过来。


    庄氏直接给气笑了。


    *


    宋时桉下衙回来,到正院用晚膳时,听庄氏说起程大太太等人登门道歉的事儿,面色顿时一沉。


    他冷冷道:“她们程家人竟还有脸登门,是打量我们宋家人脾性好,不会拿大棒子将她们打出门去是?”


    庄氏淡定道:“放心,你娘子把人家一顿排揎,比拿大棒子将人打出门去还更让她们难堪呢。”


    宋时桉侧头看向姜椿,嘴角露出个浅笑来,夸赞道:“娘子干得好,就该如此,无须给她们留脸面。”


    姜椿嘴角高高扬起,下巴抬得快要到天上去了。


    虽然她从未怀疑过宋时桉对程文沅有情意,但听他用毫不在意,甚至是有些厌恶的口气说起程家人,她心里还是挺爽的。


    哼,敢跟自己抢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能不能入宋时桉的眼!


    姜椿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宋时锐这个在外头跑关系跑了一日,试图进入锦衣卫北镇抚司当差的小叔子给看得一愣愣的。


    就没见过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女子,忒浮夸了些!


    偏自己大哥还还一副宠溺的模样,伸手勾了下她的鼻子,柔声笑道:“下次她们敢再招惹你,只管放开手脚揍她们,我给你罩着。”


    宋时锐:“……”


    大哥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然怎地说出如此离谱的话语来?这还是他那个老成持重的大哥吗?


    他张嘴,才要说话,嘴里就被塞了块红烧肉。


    钟文谨歪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相公,吃肉?”


    上回自己被七里沟村里正之女喊住,请教他学问时,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钟文谨,就是这么歪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相公对徐小娘子可有甚想头?若有的话,我甘愿退位让贤。”


    宋时锐连忙低头咀嚼嘴里的红烧肉,不敢再吭声了。


    姜椿闻言高兴道:“夫君你放心,她们敢再招惹我,我肯定叫她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庄氏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作为现代人的钟文谨,闻言果断抢答道:“因为这是血染的风采。”


    庄氏:“……”


    她就不该吭声的。


    姜椿:“……”


    她说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几个字的时候,其实就后悔了,觉得肯定要掉马了。


    结果钟文谨这个心大的家伙,竟然压根就没察觉出不对来,甚至还兴奋地抢答。


    看来自己这马甲,还能穿很久的样子?


    对于掉马这事儿,姜椿心理上是不想掉的。


    因为她俩虽然都是现代人,但身上都有金手指。


    有金手指的人,倘若被人知道自己身上怀揣着这样大的秘密,肯定会很没有安全感。


    自己可是连宋时桉这样的枕边人都没透漏过一句,更何况是钟文谨这样的“外人”?


    但有时候,不是自己不想掉马就能不掉的。


    虽然姜椿有在努力调整,但她毕竟是个现代人,言谈之间经常会不小心蹦出来几句现代词汇。


    天长日久的,同是现代人的钟文谨肯定能瞧出端倪。


    所以,对于掉马这个事情,姜椿持佛系态度。


    能不掉马,当然还是最好别掉马。


    但如果哪天真的掉马了,她也没甚好懊悔的,掉就掉了呗,反正掉马的又不止自己一个,大家算是扯平了。


    而且既然已经掉马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让钟文谨给自己当代购,从拼夕夕商城购买自己需要的物品?


    凭她俩的交情,加上从拼夕夕商城买卖物品都会涨经验点,钟文谨应该不会不同意?


    这么一想,姜椿甚至对于掉马期待起来。


    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嘿嘿嘿”地猥琐笑声。


    宋时桉伸手在她脸蛋上轻戳了一指头,凑到她耳边,轻笑道:“娘子笑得如此荡漾,在想什么好事儿呢?”


    姜椿白他一眼,低斥道:“你少污蔑我!”


    宋时桉指鹿为马道:“你肯定想了。”


    姜椿气结:“我没有。”


    俩人就这么在餐桌上“小声”争论起来。


    庄氏眼前一黑,简直无语。


    第85章


    虽然在饭桌上跟姜椿争论不休, 但夜里躺下后宋时桉却没作妖,老实趴在她身前,不一会子气息就变得平稳而又绵长。


    姜椿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果然还是得上班。


    自打重新当上了翰林院的“社畜”后, 宋时桉的精力显然不如以往那样旺盛, 没再日日拉着自己敦伦了。


    这样才正常嘛。


    谁家好人日日敦伦?实在是遭不住。


    照她看来,三日敦伦一回就挺好的。


    既不会饿着, 又不会太频繁,刚刚好。


    一夜好眠, 次日在正院用过早膳后, 姜椿回到丹桂苑,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


    她打开那个不许丫鬟们触碰的大箱子, 开始从系统仓库里掏东西, 一样样往箱子里放。


    赤金痰盂1个、喜上眉梢花瓶1对、玉葫芦1只、汝窑粉彩麻姑献寿茶盅3只、金钗1支、鎏金发梳1支、玉佩1对、金项圈1支、青玉梳7把、金镶玉手镯1对、绸缎5匹、细棉布5匹、锦缎5匹、花罗5匹以及锦缎棉袄1件。


    把只硕大樟木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费了她好大的力气才将箱盖给扣上。


    其实系统仓库里还有不少东西, 尤其是布料,每样都有二三十匹,但她只有一只能遮掩的箱子,实在装不过来。


    只能等以后再想法办法了。


    她没让几个丫鬟跟着,独自扛着这箱子来到前院, 从自家行李里翻出一堆农具,拿个麻袋装起来拎上。


    然后去到二门, 让刘管事安排马车送自己去西市, 还特别声明不许小厮跟护院跟着。


    刘管事以为她这是要亲自去姜宅送东西,想着大奶奶艺高人胆大,也便没有阻拦。


    马车离开宋家后, 姜椿将车帘掀开个小口子,对姓潘的车夫道:“潘叔, 去西市的苏家当铺,百年老字号那家,你晓得?”


    被叫“潘淑”的潘二牛受宠若惊,忙道:“晓得晓得,大奶奶放心,老奴认识路。”


    *


    正院这头,因宋时锐跟钟文谨回来得晚,错过了宋家集体裁衣裳的机会,偏他们的行李还被装错了船,身边只有一套换洗的衣裳。


    庄氏只能将谢娘子跟许娘子叫来,又把宋时锐跟钟文谨叫到正院,让俩裁缝给他们量体裁衣。


    宋时锐量完尺寸后,将选布料的活计推给钟文谨,便急匆匆出府忙正事去了。


    钟文谨哪里懂这个?


    正为难着呢,刘管事就跑来,向庄氏禀报道:“太太,大奶奶没带丫鬟婆子,也没带小厮跟护院,自己坐着潘二牛驾的马车出府了。”


    庄氏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她急急问道:“可有说要去哪里?”


    刘管事回道:“大奶奶没说,不过我瞧大奶奶扛了个大箱子,出门前还去了前院一趟,大概是替亲家老爷往西市那头的姜宅送东西去了。”


    庄氏无语道:“家里多少婆子小厮送不得,非得她这个大奶奶亲自送?”


    刘管事讷讷不敢接话。


    好在庄氏也没有没分寸到当着娘家管事跟两个裁缝的面吐槽自家儿媳妇的地步。


    她吩咐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


    然后转过头来,见钟文谨呆呆愣愣地坐在那,竟是一块布料都没选好,不由得眼前一黑。


    这俩儿媳妇,简直了,一个比一个更让人糟心!


    但她能怎么办呢?


    这俩糟心的玩意儿都救过自己儿子的命,俩儿子又都被她们拿捏住了,别说她没想搞掉她们,就算真想搞掉她们,儿子们也会跟她没完。


    庄氏只能扯过布料册子,亲自替次子跟次子媳妇挑布料。


    *


    这头,潘二牛将马车赶得又平稳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候,就来到了苏家当铺门口。


    姜椿将箱子扛下来,对潘二牛道:“我进去替我爹典当些东西,劳烦潘叔在外头等我下。”


    潘二牛点头哈腰道:“大奶奶只管去就是了,老奴在这里恭候大奶奶。”


    姜椿笑了笑,将那大箱子扛起来,快步走进苏家当铺。


    也是巧了,大堂内,苏郎君正与当铺掌柜在说话,瞧见姜椿进来,吃了一惊:“姜娘子?”


    她肩上竟扛着个硕大的箱子,那箱子足有半人多高,还极宽。


    若扛这箱子的是个虬髯大汉,倒还算寻常,偏扛箱子的是个身穿华服长相还娇滴滴的官家娘子,这场景委实有些唬人。


    苏郎君连忙喊伙计:“来人,快把姜娘子的箱子接过来。”


    “不必了。”姜椿摆摆手,干脆利落地说道:“你们当铺可有雅间?苏郎君,咱们借一步说话。”


    苏郎君会意,忙道:“姜娘子请跟我来。”


    他在前带路,领着姜椿来到大堂角落的一个小门前,然后伸手推门进去,转过身来躬身让道:“姜娘子请进。”


    姜椿调整了下箱子的角度,顺利进门,然后伸手将这大箱子从肩上卸下来,轻轻放到地上。


    这是间会客室,里边桌椅板茶盘茶壶茶盅俱全,墙上还挂着几张字画,高几上还摆放着两盆兰花。


    倒是挺古色古香的。


    不过姜椿却没心思欣赏这些,直接伸手取下大箱子上的锁头,然后一把将箱盖掀开。


    她指了下里头的东西,说道:“听说苏家当铺乃百年老字号,价钱向来公道,劳烦苏郎君给估估价。”


    苏郎君差点被最上头那只赤金痰盂的金光给闪瞎眼,忍不住咋舌道:“这些都当?”


    姜椿作无奈状:“苏郎君想必是知道的,我们家才刚平反,家里简直一团乱麻,是这也缺那也缺,偏户部还没理清楚账目,如今府里银钱实在不凑手,也只好拿这些派不上用场的物什出来当掉,换点银子贴补贴补家用。”


    苏郎君其实也猜着缘由了,毕竟这位大奶奶可是乡下杀猪女出身,如何都不可能拿出恁多值钱物什来。


    他忍不住同情这位姜娘子,当东西这样丢脸的事情,宋家其他主子都不出面,偏打发她来,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偏这位姜娘子一无所觉,甚至还拿出了一包自己娘家的破旧铁农具,给婆家遮掩:“苏郎君,如今宋家在风口浪尖上,只怕我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来向你打探情况。


    你到时就把这包农具拿给他们看,说我这是囊中羞涩,偷摸来当千里迢迢从齐州府带来的破铜烂铁呢。”


    苏郎君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拱手道:“姜娘子想得甚是周到,到时我就按娘子说得办。”


    宋家这样的人家,拿出来的东西岂有不好的?这一大单买卖下来,他肯定能赚上一大笔。


    所以就算姜娘子不说,他也会自觉守口如瓶,免得招了旁人的眼。


    姜椿笑道:“苏郎君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是个极讲信誉之人,回头我再当东西,还来你家当铺。”


    “多谢姜娘子照顾敝人生意。”苏郎君拱手道谢,这才开始一样样给箱子里的物什估价。


    估价完毕后,他拿起桌上的算盘,噼里啪啦开始算账。


    一通计算后,他抬眼看向姜椿,笑道:“统共是八百六十三两银子。”


    说完,他双手呈上算盘,笑问道:“姜娘子您要不要自己算算?”


    这种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姜椿口算都算明白了,闻言摆了摆手:“不必了,苏郎君算得没问题。”


    苏郎君笑道:“您稍后,我出去给您称银子。”


    不等姜椿回应,他又改口道:“为免被人瞧出端倪,我还是别称银子了,给您银票更好些,姜娘子您觉得呢?”


    姜椿颔首:“那零头三两给我三吊铜钱,其余的就给银票。”


    苏郎君点头,伸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片刻后,按照姜椿的要求,交给她八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六张十两面额的银票以及三吊铜钱。


    他亲自将人送出当铺大门,殷切地笑道:“欢迎姜娘子下次再光临苏家当铺。”


    “一定一定。”姜椿笑着点头,肩上扛着大箱子,手里拎着三吊铜钱,大摇大摆地往马车走去。


    潘二牛看到大奶奶手里那三吊铜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折腾着出门一趟,竟然只当了三吊铜钱,大奶奶娘家得穷成啥样啊?


    偏大奶奶还爱面子,扛那么大一只箱子招摇过市,生怕旁人说她家穷。


    潘二牛边在心里腹诽,边点头哈腰地笑道:“大奶奶办完事儿了?咱们这就回府?”


    姜椿将大箱子放到马车上,自己利落地爬上去,吩咐道:“去趟赵记香料铺。”


    “好嘞。”潘二牛应了一声,将马车往赵记香料铺的方向赶去。


    到赵记香料铺后,姜椿照例让潘二牛在外头等候自己。


    她抬脚走进赵记香料铺,见铺子里头没有旁的顾客,便走到柜台前,问掌柜:“收不收龙涎香?”


    掌柜本还有些漫不经心,毕竟上回这位娘子进来,问东问西一堆,结果却甚都没买。


    闻言却是吃了一惊,立时急急问道:“娘子手里有龙涎香?”


    姜椿笑道:“本来是有的,但若是掌柜出的价格不公道,那我就是说笑的,实则手里没有。”


    掌柜忙道:“龙涎香的价格,要依品质来定的,品质差些的,顶多值四百量银子;品质好的,能值五百多两银子。”


    姜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掌柜还以为她是个懂行的,咬了咬牙,割肉似的说道:“品质上乘的,最高能卖到六百两银子。”


    姜椿听了这话,这才将袖子里的龙涎香拿出来,边往柜台上放边笑道:“我已找懂行的人瞧过品质了,掌柜的可别蒙我。”


    “敝店诚信买卖,绝不蒙骗客人。”掌柜辩解了一句,然后忙不迭伸手解开布袋上的麻绳,抬眼往里一瞅。


    顿时忍不住“喔嚯”了一声。


    姜椿哼笑一声:“你就说值不值六百两银子?”


    那肯定是值。


    这位汪姓掌柜在这家香料店当了五年伙计三十年掌柜,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品质的龙涎香。


    别说六百两银子了,就是七百两银子买下来,都不亏。


    他伸手将那一大块龙涎香掏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子,这才笑呵呵道:“六百两银子值是值,只是如此一来敝店就没甚赚头了。


    不过娘子是生客,我便只当是与娘子行个方便,还盼着娘子往后再有这样的好东西,可一定要给咱们赵记香料铺才好。”


    姜椿也没揭穿他的场面话,笑嘻嘻道:“成,下回再捡到漏,我还来找掌柜你。”


    她的心理价位其实只有五百两,能卖到六百两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她也就没再多要。


    总要给人家留点盈利的空间不是?


    跟方才一样,她也没要银子,要的是户部签发,大周境内通存通兑的银票。


    从香料铺出来后,她没再去旁的地方,直接让潘二牛驾车返回宋家。


    路上她还不忘签到打卡,好捞点值钱东西,补充下自己清空一半的系统仓库。


    [叮!在【燕京城钱庄】签到成功,获得金子9两。]


    [叮!在【燕京城当铺】签到成功,获得金碗2只、金筷子2双、石狮子1对。]


    [叮!在【燕京城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铁桶4只、铁钳8把、铁管10根。]


    [叮!在【燕京城医馆】签到成功,获得西洋参3斤、枸杞3斤、贡菊4斤。]


    [叮!在【燕京城药铺】签到成功,获得燕窝2斤、红枣6斤、白芷3斤。]


    [叮!在【燕京城首饰铺】签到成功,获得金丁香2对、玉簪4支、络子20根。]


    [叮!在【燕京城书铺】签到成功,获得洒金纸7刀、竹管笔20支、端砚2方。]


    [叮!在【燕京城布庄】签到成功,获得绸缎16匹、细棉布8匹、哆罗呢6匹。]


    [叮!在【燕京城香料铺】签到成功,获得艾草线香10盒、苏合香2斤、香叶5斤。]


    除此之外,她还从系统仓库里挑选了些铁器,放到用来装旧农具的麻袋里。


    砍柴刀1把、剪刀1把、铁筛1只、铁锹1把、铁水壶1只、铁锅2只、铁斧1把、铁镐1把、铁锄1把、铁锨1把、熏笼两只。


    都是新宅子里能用得上的家什。


    回到宋家后,她先去将这一麻袋铁器拿给姜河。


    姜河唬了一跳:“这么多铁器?这得花老鼻子钱了!你这孩子,也忒不会过日子了些,哪里就用得了恁多铁家什呢?”


    笑道:“把咱自家的旧农具折算进去,能顶一半铁呢,我只花了另一半的铁钱跟工费,没费多少银钱。”


    没费多少银钱?姜河才不信她这套鬼话呢。


    不过买都买了,闺女也是一番好意,怕他跟侄子在新宅子里缺这少那,所以也就没多说什么。


    姜椿也没急着走,跟姜河还有郑鲲说了会儿话。


    怕郑鲲多想,还特意跟他交待了下情况:“宋家的铺子,有些被户部卖出去了,户部得重新买回来,倘或遇到铺子主人不肯卖的,户部还得在附近地段寻摸个差不多的铺子替代……


    所以呀,只怕还得再等上一阵子,夫君的那几间铺子才能到我手里呢。”


    郑鲲玩笑道:“表妹这是怕我太闲了胡思乱想?没有的事儿,我巴不得一直闲着呢。”


    姜河笑骂道:“你爹还指望你来京城干一番事业呢,你倒只想着偷懒,回头我就去街上寻人写信告诉你爹。”


    姜椿凑趣,自告奋勇道:“不用出去找旁人,夫君正说要教我识字呢,我这样聪明的人儿,必定很快就能学会了,到时我帮爹你写信给舅舅,告表哥的状。”


    郑鲲连忙告饶:“好表妹,饶了我,可千万别跟我爹告状,不然我爹肯定听风就是雨,当即让大哥写信臭骂我一顿。”


    姜椿失笑。


    还真是她舅能干出来的事儿。


    三人说笑一番,姜椿这才扛着她空空如也的“宝贝”大箱子,回到丹桂苑。


    *


    中午众人照旧在正院用膳,吃完了饭,正吃茶呢,珊瑚突然进来说道:“太太,李家来人了。”


    二太太李氏姓李,所以珊瑚嘴里的这个“李家”,显然指的就是李氏的娘家。


    也就是三姑娘宋时音的外祖家。


    得益于姜椿的洗脑,宋时音一听见“李家”两个字,顿时脸色就阴沉下来。


    没好气道:“李家来人做什么?要是想接我去李家住的话,我肯定是不去的。”


    庄氏瞪她一眼,说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沉不住气。李家到底是你外祖家,你好歹听听来人是甚说法再说。”


    大伯母这番话说得在理,宋时音顿时不吭声了。


    庄氏对珊瑚道:“让人进来。”


    李家来的是两个身穿淡青长袄(挂里的长衫),外罩青绸比甲的妈妈。


    俩妈妈进门后,就先规矩地给众人挨个行礼。


    然后其中一个生了张喜庆圆脸的妈妈笑着对庄氏道:“大太太,我们老太太听闻外孙女回京了,想念她想念得紧,打发我们来接表姑娘去李府小住几日,还请大太太恩准。”


    理论上李老太太这个外祖母要接外孙女宋时音去李府小住,只要李氏同意即可,是不需要庄氏这个隔房的大伯母首肯的。


    奈何李氏如今尚未回京,宋家做主的是庄氏这个当家主母。


    庄氏抬眼看向宋时音,笑眯眯道:“只要音姐儿愿意,我这个当大伯母的自然无甚意见。”


    宋时音当然不愿意,立时就摇头道:“我也想念外祖母,但如今家里父亲、母亲以及哥哥都尚未回来,我得在家里守着,等他们回来。


    在他们全部回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


    庄氏作为难状:“音姐儿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向来如此执拗,又是个极孝顺的,她非要在家等候父母以及兄长,谁也奈何不得她。


    劳烦两位妈妈回去后同你们老太太分说明白,你们老太太向来是个明白人,想来也能理解音姐儿这一片孝心。”


    圆脸妈妈试图劝说宋时音:“李府跟宋府只隔两条街,消息传递起来便(bian)宜得很,表姑娘去我们府上等姑太太、姑老爷以及表少爷也是一样。”


    宋时音不乐意地嚷嚷道:“父母以及兄长生死未卜,我却有闲心去亲戚家闲住,被外头人晓得了,我成什么人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们且回,回去后替我告诉外祖母,待父母以及兄长回来后,我们全家一块儿去李家探望她。”


    两位妈妈见表姑娘坚持,多说也无益,便也只能选择告退。


    人都已经走了,宋时音却还拉长着个脸。


    宋时玥见状,笑道:“三姐姐,你要不要去我院子里午睡?睡醒后咱们一块儿练字,顺便你帮我看看我的卿知体有没有长进。”


    宋时音嫌弃地白她一眼:“跟你睡作甚,你睡相那么差,睡着了就在床上练拳脚功夫,我才不跟你睡呢。


    就算要跟人睡,我也要跟香香软软的大嫂一起睡。”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将目光投注到姜椿身上。


    姜椿嘴角抽了抽,笑骂道:“我才不跟你睡呢,你也少兴头,回头被你大哥知道了,仔细他跟你算总账。”


    宋时音撇撇嘴,发狠道:“大哥这个醋坛子,连我这个堂妹的醋都吃,真是太小气了!


    早晚有一日,我要霸占他的位子,跟香香软软的大嫂睡一起!”


    姜椿:“……”


    她白了宋时音一眼,一脸嫌弃地说道:“你想跟我睡,我还不想跟你睡呢,你长得又没你大哥好看。”


    宋时音捂住心口,哀嚎道:“啊啊啊,大嫂你怎么能如此肤浅,大哥虽然好看,但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哪有我这样有趣的灵魂更有意思?”


    姜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可我这人就是肤浅,只爱美丽的皮囊以及……”


    宋时音好奇追问道:“以及什么?”


    姜椿笑嘻嘻道:“这不是你未婚小娘子该知道的事情,等你成亲后就明白了。”


    庄氏:“……”


    她差点眼前一黑。


    这家伙也太口没遮拦了些,简直就是甚话都敢说啊!


    当着婆婆的面就敢跟小姑子开黄腔,这世上还有甚她不敢的事情吗?


    可惜姜椿不晓得她这句灵魂拷问,不然她高低得回答一句:“有啊,我不敢吃屎。”


    庄氏瞪着姜椿,呵斥道:“你闭嘴。”


    不等姜椿回应,宋时音就“唔”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大嫂甚意思了,大哥竟然……”


    “闭嘴!”庄氏急急地朝宋时音身上丢了个抱枕,生生将她的话给打断了。


    宋时音起身将抱枕放回罗汉床上,嘟囔道:“干嘛呀干嘛呀,我说啥了呀嘛大伯母竟然砸我,怎地不砸大嫂这个罪魁祸首呢?”


    庄氏:“……”


    她倒是想连姜椿一起砸,但说实话,有点不敢。


    第86章


    三日后, 宋时锐跟钟文谨的行李,终于被送来了。


    当天午饭后,钟文谨就捧着个瓷瓶, 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两片药片。


    她笑道:“这是我从番僧游医那里得来的驱虫神药, 能杀灭人肚子里的虫子却不伤及肺腑。


    你们放心,几个月前, 我跟二爷就服用过了,我俩到现在都还好好着呢。”


    姜椿:“……”


    看白色药片的形状跟大小, 如果自己没认错的话, 这应该是肠虫清?


    她嘴角抽了抽,这跟自己想象的见面礼完全不一样。


    但, 怎么说呢, 又的确是她很需要的。


    宋时桉倒罢了, 人家毕竟是世家大族长大的, 卫生状况相对不错,即便肚子有寄生虫,想必也不多。


    原主可是生活在乡下,平素又大大喇喇的,夏天经常直接捧起才打上来的井水就喝, 肚子里寄生虫肯定不少。


    所以她接过来后,想也没想, 就直接将药片丢进嘴里, 然后端起茶盅灌了一大口茶。


    “咕咚”一声,连茶带药片直接咽了下去。


    快到庄氏想要出声阻拦都来不及。


    她无语道:“你急什么急?八辈子没吃过药是?万一这药丸有毒,头一个被毒死的就是你!”


    姜椿往椅背上一歪, 振振有词道:“毒死呗,毒死我一个, 保住宋家全家,不也挺好的嘛?”


    钟文谨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下伸手握住姜椿的手,感慨道:“大嫂你对我太信任了,竟然连怀疑都不怀疑一下,我真是,我真是太感动了!”


    她拿出来肠虫清前,其实心里十分忐忑,生怕大家不信任自己,表面将药片收下,转过身就直接将其丢弃。


    这可是自己花大价钱从拼夕夕商城买来的,要知道所有药物类商品,在拼夕夕商城都不便宜。


    如果被浪费掉的话,她会心疼得睡不着觉的。


    没想到大嫂如此捧场,这叫她如何能不感动?


    姜椿其实也挺感动的,钟文谨竟然直接送肠虫清当见面礼。


    这显然跟原著里头不一样。


    原著里头,因为宋时音被太子派人接回来时,已经在红袖添香接客一年,性子变得偏激而又敏感。


    原主这个大嫂跟着宋时桉进京,她跟原主闹了一场。


    钟文谨这个二嫂跟着宋时锐进京,她跟钟文谨大闹一场。


    被小姑子嘲笑挖苦一顿的钟文谨,给众人的见面礼也没太用心,随便给了两块肥皂外加八只水晶皮蛋了事。


    这辈子宋时音被宋时桉提前赎出来,又被自己好生“教导”了一年,每日傻乐傻乐的,自然不会找钟文谨的茬。


    姜椿猜到钟文谨的见面礼因此会有改变,对此也充满了期待,却没想到变化如此大。


    自己这个亲闺女,也忒实诚了些。


    姜椿笑着回握了下钟文谨的手,笑道:“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还怕你害我不成?”


    宋时音见大嫂将药片吃了后,也没像话本子里头写的那般,口吐白沫或是口吐鲜血,于是也有样学样地吃了下去。


    姜椿抬眼看向庄氏,笑着劝道:“母亲,这样的好东西,您还是赶紧吃了,仔细夜长梦多,被贼人将药片给偷了去。”


    庄氏嘴角抽了抽。


    哪个贼人不长眼,偷到太子爷的岳家头上?


    再说了,就算有贼人趁着宋家如今人少护院少,胆大包天地上门来偷盗,不去放值钱物什的库房偷,跑来正房偷这两颗不明来历的药丸做甚?


    宋时玥见三姐姐吃了,也想效仿,被三太太秋氏给拦下了:“不明来历的番僧游医给的药丸,也是能随便吃的?把人吃坏了怎么办?你不许吃!”


    秋氏这番话也有道理,宋时玥闻言很是纠结。


    已有大嫂跟三妹妹捧场,钟文谨心态挺平和的,见状笑道:“三婶跟四妹妹若是不敢吃的话,就把药片还给我,回头我送给敢吃的人吃,省得白瞎了好东西。”


    秋氏直接将两片药片拍到桌子上,轻哼一声:“给你,什么好东西!”


    宋时玥看看钟文谨,又看看秋氏,还斜了大爷一样惬意地歪在椅背上的姜椿一眼,内心很是纠结。


    片刻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将药片塞进嘴里,然后端起茶盅仰头一饮而尽。


    秋氏吓得“啊”地一声大叫,扑过来就要阻拦。


    宋时玥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已经咽下去了。


    秋氏气得边拿手掌拍打闺女的脊背,边骂道:“你个死孩子,我都说了不许吃,你怎地就是不听话?


    我就你这一个独养闺女,要是你吃出个好歹来,叫我可怎么活!”


    姜椿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道:“反正四妹妹已经吃下去了,三婶你说些这也晚了,不如三婶你也把药片吃了,要死大家就死一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这本是玩笑话,谁知秋氏听了竟然觉得十分有理,直接伸手将桌上的药片拿起来塞进了嘴里。


    姜椿:“???”


    你们宋家人,到底还有几个正常人?


    “噗嗤。”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把钟文谨直接给逗笑了。


    笑着笑着,还胆大包天地去@庄氏:“母亲,您看三婶都吃了,要不您也吃一吃?”


    庄氏瞪她一眼:“我看你是见不得我独活,也想叫我死一死是?”


    话虽如此,她见在场众人吃完后都活蹦乱跳的,尤其是姜椿这家伙,还能上蹿下跳地搞事,可见这药丸没问题。


    她又等了半刻钟的功夫,见依旧没甚不好状况出现,便也将这药丸送进了嘴里。


    钟文谨见自己婆婆也把肠虫清给吃下去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又把姜椿给夸赞了一顿:“多亏大嫂带头,不然大家只怕还不敢吃呢。”


    姜椿笑呵呵道:“那是,我最识货了,这样的神药,我见不着就罢了,既见着了,那肯定得赶紧落肚为安。”


    给自己脸上贴金之余,她还不忘给自己讨好处:“二弟妹以后再得了甚好东西,只管放心拿出来,大嫂我肯定第一个捧场。”


    钟文谨用力点头道:“有大嫂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姜椿勾了勾唇,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呢,自己这个“小白鼠”就擎等着收好东西啦。


    为此,她甚至还主动替宋时桉要了两片药片:“二弟妹,把你大哥的药片给我。你放心,我肯定监督他吃下去,不许他浪费好东西。”


    话音刚落,就立时收获了庄氏的白眼。


    钟文谨自然没甚不放心的。


    她笑呵呵地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纸袋,从瓷瓶里倒了两片药片到这小纸袋里,然后递给姜椿。


    姜椿郑重将其装到腰间挂着的荷包里,笑道:“多谢二弟妹。”


    “大嫂客气了。”钟文谨忙摆手。


    妯娌俩正其乐融融呢,外头突然响起刘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通报声:“太太,二太太回来了。”


    “母亲回来了?”宋时音“忽”地一下站起来,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庄氏跟秋氏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说道:“三弟妹,咱们去二门迎一迎二弟妹。”


    论理庄氏是嫂子,只有李氏这个二弟妹迎她的份儿,没有她当嫂子的迎二弟妹的份儿。


    但宋家先前遭了场大难,每个人都不容易,能活着回来就很难能可贵了,庄氏觉得自己大度地去迎一迎二弟妹也不是不行。


    回头老太太回来,挑刺找茬的时候,她也有话说。


    秋氏这个当弟妹的,自然没甚意见,就是庄氏不说,她也该出去迎一迎二嫂。


    长辈们要去迎二太太,姜椿几个小辈,自然也得跟上。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出了正院的大门,往二门方向行去。


    姜椿视力好,远远便瞧见李氏跟宋时音母女俩正抱头痛哭。


    她撇撇嘴,别看李氏这会子哭得欢,等她知道自己闺女在青楼里待过一年,还成了如今这幅脱线的模样后,有她哭得更欢的时候。


    一行人走近后,庄氏率先开口道:“二弟妹你可算回来了。”


    李氏是个要强的,闻言立时松开宋时音,抬袖拭干净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大嫂。”


    然后又朝秋氏点了下头:“三弟妹。”


    秋氏连忙福身行了个半礼:“二嫂。”


    几个小辈也忙上前来行礼问好。


    宋时玥倒罢了,李氏见姜椿跟钟文谨面生,且都梳着妇人发髻,诧异道:“这两位娘子是?”


    庄氏先指了下姜椿,介绍道:“这个是桉哥儿媳妇姜椿。”


    又指了下钟文谨:“这个是锐哥儿媳妇钟文谨。”


    李氏震惊得瞳孔微张,惊讶道:“桉哥儿跟锐哥儿竟都娶妻了?”


    秋氏快嘴快舌地说道:“二嫂你不知道,椿娘跟谨娘虽然都是乡野村女出身,但都救过咱们家哥儿的命呢。


    就同那话本子跟戏里写的一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喽。


    说起来呀,也算是一段佳话呢。”


    李氏闻言差点当场大笑出声。


    庄氏这个大嫂要强了半辈子,跟自己争了半辈子,两个儿子也都比她的迁哥儿出色不少。


    还以为他们娶的媳妇必定压过迁哥儿一头呢,没想到啊没想到,俩人竟然齐齐娶了个乡野村女为妻。


    简直是笑死个人了。


    见李氏脸上的幸灾乐祸几乎要压不住,庄氏抿了抿唇,“投桃报李”地说道:“二嫂你也别太难过了,音姐儿虽然在青楼里待过一年,好在她年纪小,尚未接客,清白还在,亲事上你多出些力,总还是能嫁出去的。”


    “什么?音姐儿在青楼里待过一年?”


    李氏毫无形象地尖叫一声,猛地扭头看向宋时音。


    宋时音也没隐瞒,毕竟也瞒不住,直接点了下头:“是的母亲。”


    想了想,她又后怕地补了一句:“多亏大哥大嫂出钱将我赎了出来,不然我只怕早被逼着接客了。”


    李氏却压根没将后面这段听进去。


    她脑子里盘旋的都是“闺女在青楼里待过一年”这句话。


    完了完了,闺女的名声这下全完了,连带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要遭人嘲笑,往后她哪里还有脸出门赴宴交际?


    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生都没了希望。


    然后她两眼一番,直挺挺地往后栽去。


    姜椿见状,立时一个健步抢上去,将人给搀扶住。


    宋时音见母亲晕倒,顿时吓哭了,手足无措地喊叫道:“母亲,您醒醒啊!母亲,您别吓我啊!”


    姜椿故技重施,拿指甲盖在李氏人中轻掐了一下。


    当然,比掐庄氏那会儿稍微多使了那么一点点力气。


    李氏吃痛,“嗷”地叫了一声,然后醒了过来。


    姜椿斜了眼她被掐得通红的人中,缓缓将手背到身后,深藏功与名……


    深藏功与名那是不可能的,她大声嚷嚷道:“二婶您怎地突然就晕过去了呢?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扶住您,您后脑勺着地,可就神仙难救了啊,那让三弟跟三妹妹往后可怎么办啊?


    要知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三弟跟三妹妹落到后娘手里,可就跟苦水泡着的小白菜一样,要多惨有多惨喽。”


    李氏:“……”


    她深吸了几口气,艰难开口道:“桉哥儿媳妇,我还没死呢。”


    “二婶跟三婶一样,喊我椿娘就行,叫桉哥儿媳妇多见外?”


    姜椿先是嗔了一句,随即用胳膊推了推李氏的脊背,笑道:“二婶刚晕倒过,怕是站不稳,不如我抱二婶回您的院子歇息?”


    说完,不等李氏回应,就直接伸手将她打横抱起,侧头对宋时音道:“我不认识二婶的院子,音姐儿你来带路。”


    庄氏斜了姜椿一眼,对珊瑚道:“让人去回春堂请华大夫来给二太太瞧瞧。”


    “多谢大嫂。”李氏先道了谢,然后忙不迭伸手去推姜椿胳膊:“桉哥儿媳妇,你把我放下来,不用你抱,让人抬顶软轿来便是了。”


    姜椿见她“见外”地喊自己桉哥儿媳妇,哼笑道:“二婶,咱家现在一没软轿,二没抬软轿的婆子,您就不要要求这么高啦,凑合让我抱回院子得了。”


    李氏脸色一黑。


    她倒不介意让这个侄媳妇抱自己回院子,她是担忧这个侄媳妇抱不稳自己,半路将自己摔个狗吃屎,雪上加霜。


    瞧见大嫂庄氏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她忙对庄氏道:“大嫂,让你的婆子背我回院子。”


    庄氏难得见这个二弟妹如此慌乱,笑眯眯道:“婆子哪有我这儿媳妇有力气?就让她送二弟妹你回去。”


    宋时音附和道:“就是呀母亲,大嫂力气大着呢,连大哥都能轻松抱来抱去,更何况您这样的小身板?”


    李氏抬眼,瞪了吃里扒外的闺女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你的账我回头再跟你算。”


    姜椿一听这话,立时顺杆就爬,笑嘻嘻道:“什么?二婶要跟我算赎三妹妹的银钱,以及三妹妹在我家吃喝拉撒一年的费用?不急不急,我是一点都不担心二婶会赖账。”


    庄氏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偏宋时音还猛猛点头:“大嫂你放心,我母亲肯定不会赖账的。”


    李氏气结。


    她狠狠瞪了自己的傻闺女一眼,又不好当着大嫂跟三弟妹的面赖掉侄媳妇的银子,只能扶额道:“我如今还病着,嫁妆也不知道户部还回来多少,欠侄媳妇的银子容后再议。”


    姜椿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时笑哈哈道:“不急不急,二婶您养病要紧,我相信您这个当长辈的肯定不会赖掉我这个乡下农女呕心沥血赚回来的这点子银钱的。”


    不等李氏回应,她自顾对宋时音道:“你速速带路,没瞧见你母亲都难受得扶额了吗?”


    李氏:“……”


    “哦哦。”宋时音闻言,立时提裙,小跑起来。


    姜椿抱着李氏,大步流星地跟上去。


    一路上李氏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个侄媳妇力竭,将自己摔到坚硬的石砖上,摔个头破血流。


    结果竟是白担心一场,姜椿抱自己抱得贼稳,到二房院子里时,脸不红心不跳,额头上汗珠都没有一滴。


    这么看来,音姐儿倒是没乱吹嘘,这个侄媳妇当真是个力气大的。


    她撇撇嘴,这必定是在娘家时农活做多了,练出来的。


    李氏才刚回来,嫁妆还在库房里没拉回自己院子,姜椿见无利可图,也懒得多待,抬脚就要走人。


    想了想,又转过头来,笑嘻嘻道:“二婶您好好养病,别惦记着给我跟二弟妹见面礼的事情,我们不急的,一点都不急。”


    李氏简直无语,就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新媳妇,竟然好意思张口跟婶娘要见面礼……


    她咬牙切齿道:“回头嫁妆理清楚了,我便给你们补上一份见面礼。”


    姜椿顿时喜笑颜开:“多谢二婶。”


    然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了正院。


    *


    回到正院,姜椿跟庄氏禀报了一声:“母亲放心,我已经将二婶送回秋枫苑了。”


    庄氏能有甚不放心的?


    她淡淡道:“知道了。”


    想了想,她提点俩儿媳妇道:“你们二婶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老太太偏疼她,她又是个掐尖要强的,事事都爱跟我这个长嫂攀比。


    你们是我儿媳妇,她必定不会待见你们,素日对她敬而远之即可,别去热脸贴旁人的冷屁股。”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侧头斜了姜椿一眼。


    明显这是在说姜椿。


    姜椿笑嘻嘻道:“母亲放心,我只贴母亲的冷屁股,旁人的冷屁股我才不稀罕呢。”


    庄氏:“……”


    她哼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对我另眼相待了?”


    姜椿摆摆手,笑道:“母亲不必如此客气,您是夫君的母亲,就算您不讲道理了些,爱摆冷脸了些,还动辄就瞪我,瞧在夫君的面上,我也会多多包容您的。”


    庄氏简直给气笑了。


    竟然变着法儿地数落自己这个婆婆的不是,简直反了天了!


    她这会子倒是真心盼着二弟妹能给迁哥儿娶个高门出身的儿媳妇了,如此也好叫姜椿这家伙瞧瞧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媳妇到底该怎样在婆婆跟前做小伏低!


    钟文谨见状,忙打圆场道:“母亲,大嫂的意思是三婶是外人,母亲您是自己人,大嫂肯定会向着您这个自己人,而不是向着三婶。”


    庄氏抬眼瞪她,没好气道:“你替她解释什么?是觉得我这个婆婆脑子笨,听不懂好话赖话是?”


    姜椿伸手轻拍了下钟文谨的胳膊,笑道:“二弟妹你别担心,母亲这人惯爱正话反说,我们婆媳关系好着呢。”


    庄氏白她一眼:“谁跟你关系好着呢?”


    姜椿朝钟文谨挑了挑眉:“看,又正反话说了,习惯就好。”


    钟文谨捂嘴偷笑。


    庄氏耳尖微红,恼羞成怒道:“你俩都给我滚,别瘫在这里碍我的眼!”


    姜椿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笑嘻嘻道:“正好我也困了,该回去歇午觉了,母亲真体恤人。”


    说完,拉着钟文谨走人。


    *


    傍晚宋时桉下衙回来,姜椿第一时间将荷包里的肠虫清拿出来,塞他嘴里,然后亲自端着茶盅给他喂了一茶盅水。


    她将茶盅放下,玩笑道:“完了完了,夫君你被我喂了毒药,马上就要吐血而亡了。”


    宋时桉摘掉管帽,边解官袍边白她一眼:“你舍得毒死我?毒死了我,你上哪找个我这样事事都如你意的夫君?”


    姜椿一扬下巴,哼笑道:“俗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子遍地都是。’,只要有耐心跟恒心,总还是能找到的。”


    宋时桉伸手取过家常外袍穿上,走过来从身后将她抱住,哼笑一声:“可娘子你偏偏是个没耐心跟恒心的人儿呢。”


    “言之有理。”姜椿点头表示赞同,侧头拿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笑嘻嘻道:“所以,我还是先留着你这条小命。”


    宋时桉垂首低笑一声,嘴巴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多谢娘子不杀之恩。”


    姜椿收敛神色,给他解释道:“这是二弟妹从番僧游医手里得来的驱虫神药,珍贵得很,我自个吃了两片,又给你讨了两片。”


    解释着解释着,又自卖自夸道:“若非我跟二弟妹关系好,你这两片药片还未必讨得来呢。


    所以啊,往后你可不许吃二弟妹的醋,二弟妹手里好东西多着呢,我把她哄好了,有咱们俩的好处。”


    宋时桉皱了皱眉。


    他记得清楚,上辈子二弟妹钟文谨给全家人的见面礼是两块香胰子跟八只水晶皮蛋,这辈子怎地变了?


    番僧游医的驱虫神药?


    二弟妹那村子在山沟沟里,四周都是深山老林,什么番僧游医会往那地方钻?


    有古怪。


    莫非这古怪姜椿知道?


    所以这才是她真正想要讨好钟文谨的缘由?


    宋时桉仔细回想了一番前世有关钟文谨的种种,但能想起来的事情实在有限。


    毕竟自己一个大伯子,素日有事也是直接寻二弟,甚少跟钟文谨这个二弟妹接触,对她不甚了解。


    只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跟宋时音这个小姑子“打”得有来有回的。


    至于她身上藏没藏着甚譬如姜椿这样“隔空取物”的神通,他还真不知道。


    姜椿见宋时桉不吭声,于是拿胳膊肘轻拐了他大腿一下,哼唧道:“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啊?”


    宋时桉淡淡道:“听见了。”


    顿了顿,他又轻哼一声:“不吃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姜椿给气笑了,无语道:“一会儿吃小姑子的醋,一会儿吃弟媳妇的醋,你说说你,幼不幼稚?”


    宋时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吃醋说明我在意你,哪日我不吃醋了,你只怕要慌了。”


    姜椿嘴硬道:“慌是不可能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慌!”


    第87章


    虽然回春堂的华大夫说二太太李氏乃急火攻心, 并没太大妨碍,但李氏是个要面子的,偏要做出个病重的模样来, 次日如何都不肯到正房用早膳。


    庄氏懒得同她计较, 吩咐大厨房单给她送一份清淡的病人餐。


    而众人也从宋时音这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巴口里得知了李氏被卖后的境况。


    她运气还算好,被卖去了河南登封府的韩家, 韩家乃巨贾之家,是登封府首富。


    这家的当家太太见她是打京城来的, 又识文断字, 规矩礼仪也极好,便让她负责教导家里的丫鬟婆子规矩, 当了个内宅的小管事。


    跟庄氏差不多, 基本上没吃什么苦。


    宋时音感慨道:“可见女子还是得识文断字, 倘或我母亲大字不识一个, 即便被卖进首富之家,也只能当个做洒扫活计的粗使婆子。”


    三太太秋氏闻言,顿时脸色一黑。


    她出身武安侯府,乃是已故老武安侯的嫡女,不但识文断字, 规矩礼仪更是没得挑,完全不比两个嫂子差。


    偏两个嫂子运气好, 一个给主家姑娘们当教养妈妈, 一个当上了管教丫鬟婆子的管事妈妈,偏她只能给乡绅家当厨娘。


    要不是她在娘家时贪吃,学了一手好厨艺, 那乡绅娘子嫌自己生得太好,还打算让自己去倒夜香来着。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凭啥三个妯娌里头,就她运道最差?


    不过想到大嫂得了两个乡野村女出身的儿媳妇,二嫂的女儿曾被卖进过青楼一年,她顿时心里又平衡了不少。


    起码她的玥姐儿过去两年都待在娘家的庄子里,清清白白,旁人想诟病都寻不到污点。


    钟文谨听了宋时音这话,点头道:“三妹妹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先前在村里时,我就让相公教我读书认字了。”


    姜椿也立时举手,显摆道:“昨晚夫君教我背《三字经》了,我可聪明了,现在已经会背四句了呢。”


    秋氏阴阳怪气道:“哎哟,会背四句《三字经》了?那椿娘你还挺厉害的嘛。”


    姜椿斜眼看向秋氏,笑嘻嘻道:“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夫君说等下个休沐日就带着拜师礼上门去替我请拳脚师傅,等我学好了拳脚功夫,揍起人来就更厉害了呢。”


    秋氏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姜椿这家伙,现在就敢将张娘子跟王娘子一顿胖揍,要是学好了拳脚功夫,还不知如何无法无天呢。


    桉哥儿这个侄子也真是的,也不说管管自己娘子,竟甚都听她指派,逞着她胡闹。


    大嫂也跟得了失心疯一般,竟也不加以阻拦,也任由这个儿媳妇胡闹。


    这个家还有没有个正常人了?


    她原本很烦老太太这个婆婆,动辄就将规矩挂在嘴边,比国子监的夫子要求还严,听得她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但现在她却怀念起老太太来,恨不得她立时回府,好整治下姜椿这个孙媳妇。


    大嫂这个婆婆是个不中用的,如今看来,也只有老太太这个太婆婆能治一治她了。


    钟文谨顿时星星眼:“哇,大嫂你好厉害!”


    姜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嘻嘻道:“以后出门赴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躲大嫂身后,大嫂替你揍她们,把她们揍得哭爹喊娘,死了夫君一样。”


    庄氏“咳咳咳”了几声,狠狠瞪了姜椿一眼,没好气道:“你少兴头,你这回揍的是程家的姻亲,程家看在过去曾结过亲的份上没参桉哥儿。


    旁的人家可没这顾忌,只怕你前脚揍了人家的女眷,后脚人家家里的郎君就上折子参桉哥儿个教妻不严。


    到时桉哥儿还得御前自辩,被满朝文武看笑话。”


    姜椿撇撇嘴,不赞同地说道:“程家那是看在过去曾结过亲的份上才不计较的嘛?他们分别是还想再跟宋家重续前缘!”


    宋时音“呸”了一声,一脸嫌弃地说道:“他们想退亲就退亲,想重续前缘就重续前缘?当咱们宋家是捡破烂的嘛?


    反正我话撂这里了,我就只认大嫂这一个大嫂,旁人就算使阴谋诡计嫁给大哥,我也不认。”


    钟文谨附和道:“就是,我也只认大嫂这一个大嫂,旁人给我当妯娌,我就当她是空气,理都不待理的。”


    “真是我的好小姑子、好妯娌。”姜椿一左一右,两手分别握住宋时音跟钟文谨的小手。


    同时还不忘抬眼看向庄氏,笑嘻嘻道:“母亲,我的堂妹跟妯娌都表态了,您这个当婆婆的不表个态?”


    庄氏白她一眼,哼笑道:“我表什么态?你会舍得放弃桉哥儿?再说了,桉哥儿又不是个傻子,能由着旁人算计他?


    你要是闲着太无聊,就去给姜郎君搬家,今儿是这个月最后一个黄道吉日,若是不搬,就只能等下个月十二了。”


    “诶?”


    姜椿吃惊地瞪大双眼,自己还没来得及找算命先生翻黄历呢,庄氏竟然就找人翻好黄历了?


    看来她一直在关注着姜家的事情呢。


    自己这个婆婆,还真是个嘴硬心软的。


    姜椿立时站起身,笑嘻嘻道:“搬,母亲都找人替我看好黄道吉日了,我要是不搬,岂不辜负了母亲的好意?”


    说完,抬脚便要往外走。


    宋时音立时站起身来,说道:“大嫂,我去给你帮忙。”


    钟文谨见状,也忙站起来,笑道:“横竖我闲着也无事,也去给大嫂搭把手。”


    旁人都去帮忙,只闪着宋时玥一个,宋时玥过意不去,也站起身来:“我也去。”


    姜椿笑道:“其实我家统共也没多少东西,且都原封不动地放在箱子里,没甚好收拾的,不过你们过去认认门也好。


    我家新宅子离西市近,西市有家廖记酒楼的饭菜甚是不错,回头我让人去叫一桌席面,咱们中午就在新宅子里吃,也算是给我家暖锅了。”


    庄氏听见“暖锅”两个字,转头吩咐珊瑚:“去收拾份暖锅礼,打发人送到姜宅去。”


    姜椿听见这话,笑嘻嘻道:“我替我爹多谢母亲的暖锅礼。”


    庄氏抿了抿唇,没吭声。


    其实这个儿媳妇也不是没长处的,最大的长处是会听人话,知好歹。


    若换作旁的出身低微的人,听到自己建议她今天搬家,没准还以为自己不乐意姜家人住在自家打秋风,寻理由撵他们走呢。


    姜椿听了这话,却兴高采烈,忙不迭向自己道谢。


    显然没将自己往坏处想。


    出身低微却又不敏感自卑,这样性子的人儿确实有些难得,她这会子倒是有点理解儿子为甚独对她钟情了。


    至于说她长相明艳,身段妖娆,会撒娇卖乖,这些优点都是次要的,自己儿子才没这么肤浅呢!


    *


    姜椿去前院,将庄氏的话说与姜河听。


    其实姜河跟郑鲲早就盼着搬家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宋家人对姜河跟郑鲲十分客气,日常吃喝也跟宋家主子一样。


    但对姜河来说,这里到底是闺女婆家,他一个当岳父的,住在闺女婆家,到底不是个事儿。


    郑鲲就要更远一层了,这里可是他表妹的婆家,他一个舅家表哥,住在表妹婆家蹭吃蹭喝,像什么样子?


    闻言他立时抬眼看向姑父姜河。


    姜河拍板道:“那咱们今儿就搬。”


    诚如姜椿所说,姜家的行礼大部分都原封不动地装在箱子里,只有些姜河跟郑鲲日常所用的随身物品,他俩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


    宋时音、钟文谨以及宋时玥三人想帮忙都没甚可帮的。


    姜椿让刘管事安排了四辆平板马车以及五辆厢式马车。


    四辆平板马车用来装姜家以及郑鲲的行李。


    五辆厢式马车则用来坐人,其中姜河跟郑鲲一辆;姜椿跟钟文谨一辆;宋时音跟宋时玥一辆。


    下剩两辆则由跟着她们几个的丫鬟、婆子来坐。


    九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朝西市方向行去。


    因为车辆比较多,姜椿也不好吩咐车夫从西市中间穿行而过,只能忍痛失去一次打卡签到的机会。


    到姜宅后,姜河跳下马车,用钥匙打开大门,跟车的小厮们帮着将行李抬进正房里。


    姜椿拿出一串钱,让桂叶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坐着平板马车先回府,只留下几个厢式马车的车夫即可。


    宋时音等人这才有空仔细打量一番这个一进的小宅子。


    在宅子里转悠一圈后,钟文谨一脸羡慕的说道:“这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段又好,紧邻着西市,买甚都方便。


    我可真是太喜欢这样的小宅子了,只可惜我没钱,不然高低得在这条街上买一座不可。”


    姜椿笑道:“这条街上住的大都是在西市做买卖的商户,二弟妹想在这里买宅子,难不成也想在西市做买卖?”


    不等钟文谨回答,她就自顾道:“做买卖好呀,不做买卖哪来的银钱花用?我也想做买卖呢,可惜我除了杀猪卖肉,也不会做旁的买卖了。


    如果二弟妹有甚好买卖的话,可千万记得叫上我。


    我手里还有个一二千两的银子,与其白放在那里,倒不如在二弟妹这里参上一股,还能吃点红利呢。”


    她当东西得了八百多两银子,卖龙涎香又得了六百两,以及二太太李氏还欠自己五百两赎身钱,加起来共一千九百多两。


    钟文谨听了这话,简直喜出望外。


    虽然才进京五六天,但她已经感受到了“京城居,大不易。”这六个字的沉重。


    虽然宋家管吃管住管穿,但生活中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就譬如方才大嫂打赏跟车的小厮,一出手就是一百文钱。


    一百文钱对于宋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不过是毛毛雨,那几个合伙分掉这一百文钱的小厮们面上也没瞧出来有多兴奋。


    但一百文钱对于自己来说,得在山林里挖三日草药,清理晾晒干后,再走三天三夜山路到达安和镇,将草药卖掉,才能勉强换回来这些钱。


    她是真心缺钱,也真心想挣钱。


    奈何她赚来的银钱,都拿来给宋时锐治病了,现下手里统共也就五两左右的碎银子。


    这么点本钱,还想当跨界倒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指望宋时锐是指望不上的,他想从御林军调职去锦衣卫,为此还从婆婆庄氏那里支了二百两银子打点上官。


    自己总不能从婆婆给相公跑官的银钱中抠一部分出来做生意?


    这也太过了。


    她原本盘算着,大不了自己慢慢来,先从便宜货倒起,一点点积累资金。


    等过个三五年,待自己积攒够了资金,再盘个大铺子,将买卖做大做强。


    谁知在这么艰难的起步时刻,大嫂竟然主动跳出来,说要拿一二千两银子出来参股。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有了这一二千两银子,她完全可以采买些云锦、蜀锦以及式样精巧的首饰,卖给系统。


    换到大笔RMB后,她再从拼夕夕商城里采买些玻璃镜子、复古怀表以及香皂牙膏洗发水等日化产品,在京城卖出去。


    京城百姓自称笼袖骄民,最爱骄奢银逸之物,她这些“番邦洋货”,肯定会大受欢迎,赚个盆满钵满。


    想到这里,她简直斗志满满,立时点头道:“大嫂,我准备跟先前送我驱虫神药跟防狼药水的番僧游医合作做买卖,卖些番邦那边特有的稀罕物什。


    大嫂若果真想参股的话,这一二千两银子我给你算三成干股可好?咱们每年年底会一次账,按股分成。”


    既然打着跟番僧游医合伙的买卖,自己四股,大嫂跟番僧游医分别占三股,也算说得过去。


    话到这里,她从袖子里掏出瓶防狼喷雾来,放到姜椿手里,笑道:“这是先前承诺要送给大嫂防身的防狼药水,今儿总算在行李里寻到了。”


    姜椿接过这瓶被称为“防狼药水”的防狼喷雾,装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笑嘻嘻道:“多谢二弟妹。”


    顿了顿后,她又道:“三成干股太多了,二成就行,毕竟我只负责参股,具体经营得由二弟妹你全权负责。”


    钟文谨虽然认识大嫂的时间比较短,但大嫂这个人简单而又通透,不搞那些弯弯绕绕。


    既然大嫂自己说要二成干股,那就是真心这么认为,而不是虚伪的客套。


    钟文谨抿了抿唇,片刻后,笑道:“那就两成,我听大嫂的。”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瞒着宋时音跟宋时玥。


    只不过姜河跟郑鲲正在杂物房里整理从大柳树村带来的那些破烂,并未听见这番话。


    姜椿甚至还趁机向宋时音讨债:“音姐儿,你得闲就催催你母亲,让她尽快还债,不然可是要耽误我给你二嫂入股的,也就是耽误你二嫂酷酷挣钱。”


    宋时音:“……”


    她撇撇嘴,哼唧道:“你又是杀猪卖肉又是扛麻袋包的,好容易才攒下这么多钱,不好生藏着,竟要参股二嫂的买卖……


    不是我瞧不起二嫂,只是做买卖向来有赚有赔,万一二嫂运道差,把钱全赔光了,到时看你怎么哭!”


    钟文谨才要张口解释,自己这买卖一本万利,是绝对不可能赔的,就被姜椿摆手制止了。


    姜椿笑道:“二弟妹你放手去做便是了,我相信你的本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当真将我的钱全赔光了,也没甚打紧的,大不了我跟母亲借一笔钱给你,你东山再起呗。”


    “大嫂,你这般信任我……”钟文谨感动得快哭了。


    大嫂不但将自己全部的银钱压在自己身上,甚至还想去抠婆母的钱给自己。


    毫不夸张地说,这简直比前世的亲妈对自己还好要。


    姜椿面上大义凛然,心里却在窃喜。


    二弟妹那跨界倒爷的买卖,可以说是一本万利,如何都不可能亏的。


    自己要不是仗着她妯娌的身份,前几日又疯狂在她跟前刷好感度,只怕还搭不上她这趟顺风车呢。


    这下子好了,自己将手里的全部银钱都投给她,然后就擎等着收钱了。


    一想到钟文谨将来那十几间铺子,其中有二成将会是自己的,她就激动得想要跳起来。


    太过兴奋的结果就是她让人去廖记酒楼叫了两桌席面,女眷一桌,姜河郑鲲一桌。


    还让人买了一支百头响的鞭炮点了。


    在噼里啪啦的鞭啪声响中,她借故出门一趟,再进来时手里抱着两只酒坛子。


    两坛酒都是打卡签到得来的,其中一坛子金华酒给姜河跟郑鲲喝;另一坛子桂花酒给女眷喝。


    这是钟文谨头一回喝古代酒,一口桂花酒下去,她当即扭头,“噗”地一声吐出来。


    她边咳边无语道:“这酒怎么这么难喝?这是酒吗?这分明是陈醋里头掺白酒!”


    姜椿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自己淋过雨,也要撕烂别人的雨伞。


    看到钟文谨这模样,她便想起了自己当初头一回喝酒时的场景,也是一样的怀疑人生。


    幸灾乐祸之余,还不忘提点钟文谨:“大周的酿酒技术不行,酿出来的酒又酸又辣,跟陈醋兑白酒没甚两样,可惜我不懂酿酒,不然高低得改进一下,省得吃酒跟上刑没两样。”


    钟文谨闻言眼珠子转了转。


    不过面上却没吭声。


    她们在姜家吃了顿丰盛的暖锅宴,饭后又在姜河给姜椿预留的屋子里歇了个午觉,半下午时才准备打道回府。


    几人站在门口等车夫去牵马,正好瞧见西边的邻居家进进出出的,似乎正在搬家。


    姜椿随意往门楼上一瞅,顿时脸色就是一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西边这户邻居门楼上原本挂着的是“穆宅”两字,这会子却换成了“范宅”两字。


    范宅?


    范屠户家?


    还真是“巧”得很呢!


    程家动作还真够快的,她家宅子才买没多久,范屠户就搬过来,跟她家做邻居了。


    这又是原著里头没有的事情。


    毕竟原主没有签到系统,跟宋时桉关系又很僵,自然弄不来两千多两银子给姜河买宅子。


    姜河一直借住在宋家,直到宋时桉拿了一间铺子给姜椿开肉铺,姜河这才从宋家搬去了铺子里住。


    程家想让这范屠夫跟姜椿有接触,只能给他在西市姜家肉铺旁边盘了间铺子。


    许是这辈子自己跟宋时桉夫妻恩爱,不像原著里头那般关系冷淡,程家生怕动作太慢,自己生下个儿子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才立时买下姜宅隔壁的宅子,让范屠夫搬过来。


    叫姜椿说,他们这是想太多。


    当初姜河招宋时桉当上门女婿时,可跟他说清楚了,姜椿头一胎无论男女都要姓姜,由这个孩子来继承姜家香火。


    姜椿二胎所出的子嗣,则可以随宋时桉姓宋。


    当然,前提是姜椿愿意生二胎。


    姜椿撇撇嘴。


    她没在这些进出的人里头瞧见个“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健硕强壮,皮肤麦色”的年轻男子,显然范屠夫本人并不在这里。


    在这里也不打紧。


    原主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子,姜椿却不喜欢。


    甚至还有点讨厌。


    她喜欢的是宋时桉这种凤眼薄唇,眉目清冷,皮肤白皙,身材苍松翠竹般修长,浑身充满书卷气的男子。


    想要勾得她红杏出墙,起码得比宋时桉好看十倍以上才成。


    毕竟宋时桉除了以上优点,潜在硬件也相当优越,还很照顾自己的感受,愿意花心思去钻研不同的姿势。


    所以呀,即便有个比他好看十倍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姜椿都未必会动摇。


    更何况是范屠夫这种黑皮肌肉莽夫?


    姜椿不屑地冷哼一声,伸手将钟文谨几人扶上马车,然后自己利落地爬上去。


    今儿他人不在这里,自己先不跟他计较。


    要是回头他还跟原著里头似的,想跟自己玩日久生情的把戏,自己就好好收拾他一顿。


    叫他知道知道自己巡海夜叉的名声不是白叫的!


    敢勾搭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宋时音见自己大嫂不时掀开车窗帘子朝外打量,忍不住问道:“大嫂你看什么呢?”


    姜椿放下窗帘,哼笑一声:“看见了一坨脏东西。”


    钟文谨不明就里,就事论事道:“绕开走,只当没瞧见便罢了。”


    古代大街上牛马与人同行,虽然也有专人负责清扫街道,但卫生状况还是没法跟现代相比。


    姜椿心想,我倒是想绕开,可惜这坨粑粑非要黏上我不可。


    面上却笑道:“是这么个理,我只当没瞧见便是了,横竖它很快就会被人一铲子铲走了。”


    第88章


    回宋家的路上, 姜椿面上与钟文谨说笑,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跟宋时桉提范屠夫这茬。


    她认真思考了下,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行, 太过于被动。


    既然怀疑范屠夫跟程家脱不开干系, 她为何不直接告诉宋时桉,让他派人去查个清楚明白呢?


    明明有好用的工具人可以使用, 却偏要自己硬抗,这不是傻是什么?要强不是这么个要法。


    但具体要怎么说这事儿, 她还得再琢磨琢磨。


    宋时桉这人啥都好, 平时也极好说话,不管她如何胡闹, 都能予以包容。


    但唯独只有一点, 就是听不得自己提旁的年轻男子, 但凡敢提, 他就要发疯。


    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号的醋坛子。


    而范屠夫,好巧不巧,就是一年轻男子,还是大众眼光中的英武男子。


    自己的说辞若是不够有说服力,只怕会弄巧成拙。


    但事实上, 宋时桉才刚一回京 ,就跟太子姐夫借了人手, 命其盯着范屠夫。


    其实他一开始并未怀疑到程家头上。


    毕竟上辈子程家除了程文沅这个前未婚妻不肯另嫁他人, 执意要等自己外,程家其他人还算老实,并未闹过甚幺蛾子。


    而程文沅一个小娘子, 单方面对自己情根深种,对自己这个男子来说也没甚不好影响, 故而他也懒得理会。


    因为实在理会不过来。


    实在是如她这般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小娘子好多着呢,情根深种到上辈子的姜椿被自己浸猪笼而死后,她们竟然纷纷说动家里的长辈上门替她们说亲。


    是一点都不怕步上辈子那个姜椿的后尘。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姜椿将程大夫人的侄媳妇张娘子狠揍一顿后,太子姐夫的暗卫竟然查到范屠夫与程家有了勾连。


    确切说,范屠夫其实是程家为了针对姜椿而布下的一颗棋子。


    从程家替范屠夫出钱将姜宅隔壁的穆家宅子买下来后,宋时桉就彻底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毕竟,上辈子他们也这么干过。


    而且,还成功了。


    这让他陷入了震怒与懊恼之中。


    震怒于程家的胆大包天与卑鄙无耻。


    懊恼自己上辈子竟从未怀疑过范屠夫背后有人,只以为是姜椿恰好与他看对了眼。


    毕竟上辈子那个姜椿厌恶自己这样的“小白脸”,素日连话都懒得与自己多说,最欣赏的就是范屠夫这样的壮硕莽夫。


    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若自己上辈子警醒些,早觉察到这其中的猫腻,兴许上辈子那个姜椿就不用死了。


    又或者说,如果自己能不那般重情重义,早些与上辈子那个姜椿和离,即便背上些诸如“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类的骂名,宋姜两家也不必从恩人变仇人。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宋时桉也不是个会耽于过去的人,震怒与懊恼过后,他立时开始想对策。


    弄死范屠夫,对他来说,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但如果轻易就叫他这么死了,如何能消自己两辈子被他们算计的恨意?


    范屠夫这条贱命虽然不值钱,但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


    宋时桉冷笑一声。


    程家既然选择由范屠夫来勾搭姜椿,显然十分高看他。


    既如此,那么由他来当程家的乘龙快婿,想必程家人一定十分满意?


    计定之后,宋时桉下了早朝后,便直奔东宫,去找自己的太子姐夫。


    “你说什么?”


    太子黎钧行听完小舅子的要求,立时就给气笑了:“你要算计程大姑娘,选哪里不好,偏选本宫的母舅家?”


    宋时桉淡定道:“选别家我掌控不了局面,选安远侯府,只消姐夫你知会一声,他们就会给予我配合。


    而且,安远侯府是姐夫的母舅家,程大姑娘就算真在那里出了事,程家也不敢跟安远侯府撕破脸。”


    黎钧行拿指头指着他,完全没了在外人跟前的好脾气,气哼哼道:“好你个桉哥儿,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横竖事不是在你们府上出的,丢人的不是你们宋家是?”


    宋时桉往太师椅里一坐,老神在在道:“你小舅子因为受你这个姐夫牵连,被人关在天牢里严刑拷打半年,身子骨彻底垮了。


    若不是我岳父将我买回家,我娘子掏光家里的银钱替我请医问药,我这会子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哪还能坐在姐夫面前把姐夫气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一番卖惨的话语,说得黎钧行心虚地收回了指着宋时桉的手。


    太子妃最疼这个弟弟,若他当真一命呜呼,太子妃即便不怨自己,心里肯定会有疙瘩。


    宋时桉却没继续卖惨,反而冷哼一声:“若他们只是算计我倒罢了,我还未必会同他们计较。


    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我娘子。


    若不叫他们受些刻苦铭心的教训,往后他们只怕还会跳来跳去,恶心我娘子。


    再者,其他人家没准也会有样学样。


    我娘子跟我进京,是来享福的,而不是来受人算计,被人恶心的。”


    话到这里,他发狠道:“姐夫你不愿帮忙也没关系,我自有其他法子料理他们。


    只不过旁的法子没这么‘温和’,若是不幸牵连到姐夫你,那小弟我只能提前说一句抱歉了。”


    黎钧行:“……”


    见卖惨跟讲道理行不通,又改威胁了是?


    自己又没说不同意,至于如此心急吗?


    这个小舅子以往再沉稳不过,很多时候甚至比自己这个大了他十岁的姐夫都要老成。


    谁知遭逢一场大难后,竟变成了个夫纲不振的耙耳朵。


    其他正事上一切如常,一旦事涉他娘子,就比那愣头青还要鲁莽冲动!


    他没好气道:“你这个夫纲不振的耙耳朵!”


    宋时桉轻哼一声,反唇相讥道:“姐夫不耙耳朵,怎地连个侧妃跟侍妾都不敢纳?”


    黎钧行闻言,顿时一脸坚定地说道:“你姐姐陪我守了两年皇陵,对我照顾有加,不离不弃,我若是负了她,天理不容。”


    宋时桉勾了勾唇,就是因为知道姐夫对姐姐有情有义,他才敢反唇相讥。


    姐夫当太子时如此,当了皇帝后亦是如此。


    宋时桉敢肯定,后世的史书上,论及帝后之情,姐夫跟姐姐这对恩爱帝后必定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轻哼一声:“将心比心,姐夫也该明白我为甚要算计程大姑娘了?”


    黎钧行静默。


    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真是拿你没法子。”


    这显然是委婉地同意了宋时桉的请求。


    宋时桉抿唇,露出个轻笑来:“多谢姐夫援手,姐夫放心,我回头定嘱咐我娘子,让她多在姐姐跟前替姐夫说好话。”


    黎钧行笑骂道:“我跟你姐姐伉俪情深,用得着你娘子一个外人替我说好话?”


    宋时桉抬眼,用一双犀利的凤眼盯着他,哼笑道:“真不用?”


    黎钧行被这双跟太子妃如出一辙的凤眼盯得有些脊背发毛。


    他轻咳一声,改口道:“好话不嫌多,说点也行。”


    宋时桉勾了勾唇,就知道会这样。


    *


    姜椿琢磨了好几日,都没想出妥当的说辞,既能让宋时桉帮自己的忙,又不会吃醋闹脾气。


    庄氏这头却收到了安远侯府赏菊宴的请帖。


    三太太秋氏将帖子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吐槽道:“赏菊宴?还是三日后?三日后都进入冬月了。


    别家赏菊宴都是十月办,安远侯府倒好,冬月初二才办,难为她家的菊花竟还盛开着。”


    二太太李氏装了几日病,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的病人饭,实在装不下去了,只能到正院同大家一起用膳。


    闻言淡淡道:“安远侯府往年没办过赏菊宴,这会子怎地突然想起来办赏菊宴了?


    是见锦乡侯府的赏菊宴太热闹,所以自家也想办一场?”


    说到“太热闹”三个字的时候,她适时抬眼看向姜椿,意思不言而喻。


    姜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挺了挺胸脯:“要是安远侯府这赏菊宴上还有人敢说夫君的坏话,我照揍不误。”


    庄氏立时抬眼,狠狠瞪她。


    姜椿见状,又笑嘻嘻的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有人敢说母亲您的坏话,我也照揍不误。”


    庄氏没好气道:“我真是谢谢你了,但大可不必。”


    “必,必,必。”姜椿大声嚷嚷,“母亲您不光是咱们宋家的当家主母,还是太子爷的岳母,您的脸面大过天,谁要敢说您的坏话,那就是打太子爷的脸,我就算不维护母亲您的脸面,也得维护太子爷的脸面不是?”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庄氏一时间竟没法反驳。


    宋时桉见她这般维护自己的母亲,唇角露出抹幸福的微笑来。


    可惜安远侯府这赏菊宴,主角是程大姑娘跟范屠夫,怕是没自己娘子发挥的余地了。


    不过自己娘子除了动辄爱以武服人外,还喜欢看热闹,且看热闹不嫌事大。


    能亲眼瞧见程大姑娘的这场热闹,想必她也会十分开心?


    *


    冬月初一这日,姜椿正在试穿明日去安远侯府赴宴的衣裳,桂花急匆匆走进来。


    嘴里禀报道:“奶奶,我听正院的琥珀姐姐说二姑娘回来了,您要不要去正院瞧瞧热闹?”


    “二姑娘回来了?”姜椿吃了一惊。


    二姑娘是庄氏的庶女,生母是庄氏的陪嫁丫鬟碧玺。


    不过碧玺生下孩子后没两年就病死了,庄氏将二姑娘抱到了自己屋里,养在自己跟前。


    虽非亲生,但跟亲生的也没太大差别。


    二姑娘回来,姜椿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肯定要去正院瞧瞧她的。


    不过瞧热闹是什么鬼?


    她才要斥责桂花,让她别乱说话,就见桂花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奶奶,二姑娘回来的时候,梳的是妇人发髻。”


    姜椿顿时瞳孔猛地睁大。


    二姑娘这是嫁人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沦为被四处发买的官奴的二姑娘,能嫁到甚好人家?


    怕也只有娶不到媳妇的乡野村夫愿意娶个官奴为妻了。


    若是宋家就此落魄倒还罢了,二姑娘起码有个着落,不至于如宋时音那般,被卖去青楼当姐儿。


    偏偏宋家又平反了。


    嫁过人的二姑娘,处境就尴尬起来。


    和离,会被人说嫌贫爱富,不守妇道。


    不和离,她堂堂宋家二姑娘,太子爷的小姨子,与个乡野村夫做夫妻,实在是不般配。


    还真是进退两难。


    姜椿带着这样替人纠结的心情,换了身家常衣裳,急匆匆去了正房。


    到了正房后,才发现自己白替人纠结了。


    二姑娘宋时初并非是嫁人了,而是被卖去了山东登州府黄县县令何书渝府上为奴。


    因生得颇有姿色,被醉酒后的何书渝强行给霸占了身子,之后便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此番太子派出去的人手,查到了她的去处,前去黄县县衙接她,何书渝这才知道自己宠爱了两年多的这个通房丫鬟是个大有来历的。


    宋时初咬牙切齿道:“何书渝这个嫌贫爱富的小人,得知我是宋家女后,竟将我偷偷叫到一旁,说他愿意休了自己的正头娘子鹿氏,迎娶我为正头娘子。


    要知道他出身贫寒,要不是鹿娘子的父亲鹿员外看好他,出银钱资助他读书考科举,他怎可能考中进士,还能当上一县父母官?


    结果他全然不知感恩,家里丫鬟全银遍就罢了,竟然还盘算休掉鹿娘子,当我们宋家的女婿。


    凭他也配?


    我就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嫁这样无情无义的小人!”


    姜椿听得火大,骂道:“什么腌臜玩意儿也想当我们宋家的女婿,我们宋家难道是收破烂的不成?”


    骂完,又说宋时初:“二妹妹你说什么胡话呢,什么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那样岂不叫那何书渝得意,以为你不嫁人,是对他念念不忘呢。


    对待这种小人,你只需嫁个比他强的相公,就能让他愤愤不平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了。”


    庄氏难得附和了姜椿一次,点头道:“你大嫂说得对,你还年轻,只当自己是死了相公的寡妇便是,寡妇改嫁本就寻常,回头母亲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宋时初打小在庄氏身边长大,是庄氏手把手教出来的,比宋时音跟宋时玥都沉稳不少。


    她在回京前,就对自己回京后会面临的状况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闻言点头道:“我听母亲跟大嫂的。”


    姜椿笑嘻嘻道:“正好明儿是安远侯府的赏菊宴,二妹妹同我们一道儿去散散心,母亲也好借机帮你相看一番。”


    宋时初作娇羞状,嗔道:“大嫂,人家才刚回京,还没跟家里人亲香亲香,哪里就这样着急改嫁了?”


    庄氏白了姜椿一眼,拿手轻拍了下宋时初的手背,安抚道:“你大嫂是个混不吝,她同你说笑呢,你别当真。


    改嫁的事情不急,女婿我慢慢挑,甚时候挑到合适的就甚时候改嫁,若挑不到合适的,也不打紧,你就留在家里当老姑娘,让你大哥大嫂养你一辈子。”


    钟文谨弱弱出声道:“我跟二爷也可以养二妹妹一辈子的。”


    庄氏哼笑一声:“你俩一个还得跟我拿钱跑官,一个手里统共也没几两银子,还想养你二妹妹呢,你俩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钟文谨挺了挺脊背,自信地说道:“虽然我跟二爷现在还没钱,但我们都在努力上进,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手里就能宽裕了。”


    生怕婆婆不信,她还拉上姜椿给自己背书:“母亲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大嫂的眼光,她可是把手里所有的银钱都投给我当干股了呢。”


    庄氏闻言眼睛猛地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椿:“你把手里所有的银子都投给老二家的了?


    你疯了不成?


    回头她要是把你的银子给败光了,你发起疯来,不得打死老二家的?”


    老大跟老二虽没兄弟阋墙,他俩的娘子若是撕破脸,俩兄弟又都是夫纲不振的,那离兄弟阋墙也不远了。


    姜椿“噗嗤”一下,直接笑出声来。


    庄氏这个婆婆也忒逗了些,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滑稽好笑。


    庄氏没好气地瞪她:“你还笑得出来?”


    姜椿笑嘻嘻道:“母亲您放心,我对二弟妹有信心,她肯定能替我挣到银钱的。


    就算没挣到也不打紧,这不还有夫君做官挣钱养活我嘛?


    我养了夫君两年,也是时候该让夫君养一养我啦。”


    她又不傻。


    肯把小两千两银子投给钟文谨,当然是确信她能带自己赚大钱。


    姜椿敢这么干,除了知道钟文谨身上有拼夕夕商城系统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有后盾。


    宋时桉就是她的后盾。


    她除了每月能收缴他的俸禄外,还即将拿到他名下的八间铺子以及两个田庄。


    就算钟文谨将她的小两千两银子全败光了,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伤筋动骨。


    这还没算上她自己的金手指——签到系统呢。


    这可是个能源源不断给自己提供财富的聚宝盆。


    宋时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伸手捂脸,毫无淑女形象地哇哇大哭起来。


    她被何书渝霸占身子时没哭,被太子姐夫的人找上门时没哭,回京后见到对自己视如己出的母亲没哭。


    却在听见两个嫂子争抢着养活自己时,情难自已。


    自己一个庶女,并非太太亲生,与两个兄长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与两个嫂子更是头一次相见。


    这两个嫂子不但不嫌弃自己失了清白,给宋家抹黑,竟还争相抢着要养活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如此疼爱自己的家人?


    姜椿见宋时初突然崩溃大哭,才要张口去劝,被庄氏抬手给拦下了:“让她哭,这两年她过得也太委屈了,哭一哭,心里能好受些。”


    钟文谨闻言,默默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强行塞进宋时初捂脸的手里。


    宋时初这头正哭着呢,外间却突然响起宋时音的声音:“二姐姐回来了?”


    宋时音大概已经从丫鬟口里得知了宋时初嫁人的事情,进门后见她在哭,张口就道:“二姐姐你别觉得自己是最惨的,其实我比你惨多了,我被卖进过青楼一年,要脸面的好人家谁愿意娶个我这样的儿媳妇?


    我呀,多半是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娘,靠大嫂跟二嫂养着一辈子了。”


    在场众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方才就在当场呢,不然怎地精准接上她们先前的话茬?


    姜椿对待她与对待宋时初完全是两个态度,闻言“嗤”了一声:“想得美,我才不养活你呢。


    你想留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成,你要么从你母亲手里多抠几个铺子跟田庄出来,要么自己画画或者抄书挣钱。


    想待在家里当米虫,想都别想,我们宋家不养闲人。”


    说完,不等宋时音回应,就转过头去,温柔地对宋时初道:“二妹妹,你放心待在家里就成,我跟二弟妹会养活你的。”


    宋时音气得哇哇大叫:“二姐在家当米虫就行,偏我不行是?大嫂你太过分了,都是你的小姑子,你怎能如此厚此薄彼呢?”


    姜椿一抬下巴,有恃无恐道:“我就厚此薄彼了,你待如何?”


    宋时音差点被气哭,发狠道:“你压榨我一年,甚脏活累活都叫我干,空了还让我抄书挣钱交伙食费,我好容易才摆脱你的控制,才不要待在宋家被你压榨一辈子呢!”


    姜椿轻哼一声:“你不想待在宋家被我压榨一辈子,我还不想养活你这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小姑子呢。”


    姑嫂俩你来我往地掐起来。


    她俩得闲便要斗嘴,宋家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唯独宋时初头一回见,连忙劝架道:“大嫂、三妹妹,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也不会引出嫁人不嫁人这样的话茬来。”


    钟文谨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安抚道:“大嫂跟三妹妹成日如此,一日掐三回还没黑天,跟二妹妹你没甚关系,你多瞧几回就明白了。”


    见宋时初一副不甚相信的模样,钟文谨又笑道:“她俩上回掐架,还是今儿早膳时,为抢一只水晶虾饺,俩人斗嘴了足足两刻钟才停歇。”


    “啊?”宋时初惊呼一声,不可思议道:“咱们宋家如今已经穷到连水晶虾饺都要靠抢的地步了?”


    这话把钟文谨也给逗笑了,她笑道:“那倒不至于,她们就是闲的,大概是争抢来的饭食更香?”


    宋时初:“……”


    确实是挺闲的。


    第89章


    次日冬月初二, 宋家女眷们坐马车,前往安远侯府赴宴。


    安远侯府也在东华大街上,且就在锦乡侯府的隔壁, 两家中间只隔着一条宽夹道。


    安远侯府骆家乃太子黎钧行母妃静妃的娘家, 宋家身为太子妃宋时予的娘家,两家算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不过安远侯府比宋家要幸运许多, 因他家先祖乃大周太祖皇帝的得力干将,所以不但被封了个世袭罔替的侯爵, 还得了一枚免死金牌。


    有免死金牌在手, 除非安远侯府犯下谋逆大罪,否则当朝皇帝都不能拿他家如何。


    而老皇帝只以“忤逆”君父的名义, 将还是燕王的太子一家圈禁到皇陵别院去, 没打算给他扣个谋逆的大罪。


    老皇帝是个老谋深算的, 他的确想将皇位传给五皇子, 但五皇子才刚三岁,自己能否撑到他长大成人都未可知。


    若是自己半道驾鹤西去,柳贵妃又不是甚明白人,强行扶五皇子上位的话,主少国疑, 无论对大周还是对五皇子本人,都不是甚好事。


    所以对于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二皇子燕王, 他还是留了一线。


    因此安远侯府在这场风波里, 除了几位在朝为官的族人遭到贬谪外,并未受到太大波及。


    宋家人来得还算早,安远侯府太夫人江氏所住的吉庆堂里, 只坐着两家女眷,且都是安远侯府的姻亲。


    这等场合, 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家,压根就不会来太早,免得彼此尴尬。


    安远侯夫人何氏,瞧见宋家人走进来,与自己婆母江氏对视一眼,然后笑着迎上去。


    庄氏笑道:“我们家这两个儿媳妇跟三个姑娘还算顶些用,何姐姐若是有用得上她们的地方,不必客套,只管吩咐她们便是了。”


    何氏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宋二郎媳妇跟宋家三位姑娘顶不顶用她不知道,但宋大郎媳妇姜椿的本事她可是如雷贯耳。


    他们安远侯府若是不够人使,她宁可去自己娘家搬救兵,也万万不敢劳动这位的大驾。


    想到太子的吩咐,何氏更觉糟心。


    她知道宋时桉宋卿知是个香饽饽,不少小娘子做梦都想嫁给她,就连自己的老来女骆姝宁也不例外。


    但那是从前。


    如今他不但已经成婚,还当了人家的赘婿,妻主姜娘子又是个不好惹的刺头,她本以为那些小娘子们如何都该放弃了。


    至少她女儿骆姝宁是放弃了。


    谁知程大姑娘不但没放弃,还设下毒计,妄图毁了姜娘子的清白,好给她让道。


    这显然已经不是小娘子们单纯的爱慕了,中间必定有程家人的参与。


    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要通过宋家这个姻亲,攀上太子这棵大树,好让家族更上一层楼。


    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宋时桉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儿,又不是个任他们摆布的傻子。


    且不说他们能否真算计到姜娘子,就算他们当真毁了姜娘子的清白,以宋时桉那清冷孤傲的性子,也不可能吃程大姑娘这颗回头草。


    又不是全京城的小娘子都死光了,退了亲的前未婚妻,岂有重新娶回来的道理?


    吃了吐吐了吃的,他宋时桉又不是牛。


    但是,他宋时桉想反击,让程家丢个大脸,去哪里不好,偏选他们安远侯府?


    太子也真是的,不说拦着宋时桉点,竟还打发人来传话,让自家全力配合他。


    她早起时还偷摸跟婆母抱怨,说比起外祖家,太子明显更偏心宋家这个岳家。


    结果被婆母训斥一顿,说太子这是信任自家,不拿自家当外人,这才应下宋时桉这个小舅子的请求。


    而且婆母还说此事对他们安远侯府来说,也并非只有坏处。


    宋时桉才华横溢,显然非池中之物,又加上太子这个姐夫对其欣赏疼爱有加,将来太子登基,他必定会一飞冲天。


    安远侯府此番帮他一个大忙,将来有甚事必须求到他头上时,他也不好推辞。


    再者,倘若哪日安远侯府与宋家闹翻,有这个把柄在手,宋时桉只怕也会投鼠忌器。


    经过婆母的这一番分说后,何氏心里的郁气这才消散了大半,这会子也有心情同庄氏说笑了。


    她笑道:“瞧庄妹妹说的,她们是来做客的,好吃好玩才是正经事,我若是敢使唤她们,不说旁人,我们太夫人就先跟我没完。”


    江太夫人笑道:“正是呢,我这个老婆子都不舍得使唤她们,你可别在我跟前摆侯夫人的谱,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在场众人都笑起来。


    除了姜椿跟钟文谨。


    她俩现代人,实在不懂她们古人的笑点,不过是几句客套话而已,哪里就值得集体笑起来了呢?


    不过为了装相,俩人齐齐抬袖掩唇,做出个淑女模样来。


    好在她俩没在这里待多久,就被江夫人的儿媳妇柳大奶奶给领去了另外个院子。


    宋时初等小娘子则被江夫人的老来女骆姝宁领往另外的院子。


    两拨人在吉庆院门口分开前,宋时音朝姜椿挤了挤眼睛,说道:“大嫂,待会儿若是金儿来请你的话,你可要立时来寻我呀。”


    姜椿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还惦记着杀鸡儆猴这茬呢。


    有先前自己在锦乡侯府闹的那一出,只要不是脑子坏掉的,哪个小娘子敢招惹她?


    招惹了自己的小姑子,不怕自己这个当嫂子的替小姑子撑腰,给她们一顿拳打脚踢?


    不过答应过的事情,姜椿肯定不会食言,点头应道:“知道了。”


    柳大奶奶顿时警惕起来。


    自己婆婆可是特意叮嘱过,让自己务必盯紧这位姜娘子,若是有人与她发生口角,自己便要立时上前和稀泥,岔开话茬。


    免得姜娘子恼羞成怒,再把哪位娘子给揍了。


    听宋三姑娘的话音,有种自己倘若受了欺负,她便让丫鬟来请姜娘子这个大嫂过去撑腰的嫌疑。


    柳大奶奶觉得自己今儿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姜娘子身边,别到时候自己一个没留神,她跑去小娘子们所在的听荷院,把哪位或是哪几位小娘子给揍了,可就糟糕了。


    谁知竟是白担忧了。


    隔壁锦乡侯府的萧世子夫人跟妯娌路二奶奶来了后,姜娘子与她们有说有笑的,气氛竟然十分融洽。


    姜椿厚着脸皮对萧氏道:“你们府上的五香瓜子,我尝着甚是不错,回来后一直惦念不忘。”


    锦乡侯府赏菊宴那日,她原想直接跟萧氏讨要一些来着,谁知竟忘了。


    萧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笑道:“不值什么,既然姜妹妹爱吃,回头我打发人给妹妹送些去。”


    姜椿顿时喜笑颜开:“多谢萧姐姐!”


    片刻后,又献宝似地说道:“我也不白吃你的,过几日我卤些卤肉给你跟路二奶奶送去,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萧氏生怕姜椿误会自己嫌弃她送的回礼上不得台面,因此也没推辞,只笑道:“姜妹妹手艺一定不错,这下我可有口福了。”


    路二奶奶却是瞪姜椿一眼,嗔道:“你喊大嫂萧姐姐,却喊我路二奶奶,也太见外了些,亏咱们还是同乡呢。”


    姜椿顺杆就爬,笑嘻嘻道:“刘姐姐。”


    路二奶奶这才满意了,笑道:“姜妹妹。”


    随即转头对萧氏道:“大嫂,我听我娘家人说姜妹妹卤的卤肉在我们当地乃是一绝,每每上货都会被镇上大户哄抢一空,咱们这下是真的有口福了!”


    姜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笑道:“刘姐姐你快别夸我了,咱们小地方的人见识少,以为我做的卤肉就是顶天了,其实我也只不过是比酒楼里更舍得放香料而已。


    京城这样的地方,卧虎藏龙,百年老字号,甚御厨传人比比皆是,我这半吊子厨艺,哪能跟人家比?


    也就是咱们相熟,即便我卤得味道不好,你们也不会嘲笑我,所以我才敢送你们。


    换作旁人,我是决计不敢胡乱相送的,没的叫人笑话。”


    三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柳大奶奶心下松了一口气。


    谈论吃喝就很好,大家都是体面人,家里没有穷得揭不开锅,想来应该不会因为一点子吃食就上演全武行。


    *


    安远侯府赏菊宴的流程同锦乡侯府不同,赏菊的环节安排在午宴后。


    午宴前这段时间,安排了两样娱乐活动。


    几处待客院子的正房明间里都有女先生说书,后花园那边的戏楼还有戏班子唱戏。


    女客们可以自由选择留在院子里听书,或是结伴去后头的戏楼听戏。


    姜椿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听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果断选择留在院子里听书。


    钟文谨倒是个爱听戏的,对古代戏曲也比较感兴趣,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留下陪大嫂听书。


    总觉得自己要是离开大嫂,多半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姜椿见钟文谨坐在自己身旁稳如泰山,诧异道:“后头唱大戏呢,二弟妹你不去凑凑热闹?”


    根据原著内容,钟文谨在现代时可是资深戏迷,各种戏曲知识倒背如流。


    前期没钱只能积极赴宴,四处蹭戏听。


    等到她靠着当跨界倒爷赚个盆满钵满后,她自己出钱组建了一套戏班子,自己写戏本子让他们唱给自己听。


    她这戏班子一时间红遍京城,每逢宋家举办宴会,请帖都抢破头,戏迷们为了听她这戏班子的戏,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钟文谨笑道:“我头一回出来赴宴,母亲让我跟紧大嫂,大嫂不去听戏,那我也不去。”


    姜椿挑了挑眉。


    别看钟文谨在庄氏跟前表现得乖巧听话,但自己写出来的亲女儿自己还能不了解?


    这家伙可不是甚安分守己的主。


    原著里头,原主也跟自己一样选择留在院子里听戏,而钟文谨则带着丫鬟柳芽去戏楼听戏。


    因她有些轻微社恐,所以没往人流密集的主干道上去,而是选择了抄小路。


    望山跑死马,她俩兜兜转转地,也不知怎地迷路到了安远侯府的假山群。


    然后阴差阳错地撞破了安和县主与安平郡马偷晴的事情。


    彼时这俩人正躲在假山深处的石洞里,衣衫半褪,手脚勾缠着叠在一起,忘情地耸动着呢。


    钟文谨微一惊讶后,立时拉着柳芽悄悄往后退。


    原本她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闪人,谁知柳芽因为太紧张,在即将出山洞的前一刻,一脚踩住了钟文谨的裙子。


    钟文谨被绊倒在地,发出“砰”地一声响声,直接将山洞里头的俩人给惊动了。


    虽然钟文谨立刻就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拉着柳芽没命地往外跑,但却不甚将宋时锐送她的,带有宋家标识的玉佩给遗落在了现场。


    匆忙追出来的安平郡马拾起那块玉佩,反手递给安和县主,让她去将方才那两人的具体身份查出来。


    然后由他负责灭口。


    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也因此引出了大周皇室的一桩血案。


    钟文谨这会子却选择听从庄氏的话,老实待在自己身边。


    如此一来,那她岂不是没法撞破安和县主与安平郡马的丑事,将来安和县主跟安平郡马合伙将安平郡主弄死后,岂不是没人能出面指证他们了?


    不过这跟姜椿有甚关系呢?


    安和县主跟安平郡马的确不是东西,但安平郡主也不是甚好东西。


    当初她瞧中已经成婚的安平郡马,逼人家与娘子和离娶自己。


    被迫和离的安平郡马的前妻,回娘家的当夜,就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年仅十八岁的生命。


    而所谓三人者,人恒三之,安平郡主如愿以偿与安平郡马成亲,谁知安平郡马转头就与她表妹安和县主勾搭上了。


    俩人还合起伙来,将她给谋害了。


    若非钟文谨恰巧撞破过他们的丑事,又因为他们屡次对她下手,试图灭她的口,钟文谨还未必会揭破此事。


    如此看来,钟文谨避开此事倒也不错,如此就不会被安和县主跟安平郡马屡次算计,数次险些丢掉小命了。


    姜椿拍了拍钟文谨的手背,笑道:“成,那你就留在这跟我一块儿听书,这本《南柯一梦》的新书还不错。”


    *


    姜椿本以为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了,谁知她们这里听书正听到高朝时刻,突然也不知是哪位娘子带的小丫鬟急匆匆地冲进来。


    嘴里高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安平郡主带了一百侍卫冲进安远侯府捉奸来了。”


    众女眷们顿时双眼放光,喊住那小丫鬟,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情况来。


    姜椿见她们吃瓜都不会吃,立时站起来,抬手示意她们闭嘴。


    众人立时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她们也不想如此“指哪打哪”,但这位是真惹不起。


    姜椿目光炯炯地问那小丫鬟:“安平郡马现在何处?”


    小丫鬟立时就道:“在假山群那边的山洞里。”


    姜椿眸光闪了闪,这小丫鬟未免也太上道了些,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受人指使,特意跑来传话的。


    目的嘛,显然就是引众人去瞧热闹。


    这要换作旁人,看出其中有猫腻,必定会往后躲,坚决不肯往前凑,免得一个不甚被牵连进去。


    但姜椿不一样。


    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儿,闻言立时转头对众人道:“你们别拉着这小丫头问东问西了,都快给人问哭了,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依我看,不如咱们过去瞧瞧,安平郡主若果真跟安平郡马闹起来,咱们也好帮忙劝劝架不是?”


    众女眷自然想去看热闹,只是没人牵头,这会子见姜椿这个刺头跳出来,她们自然是忙不迭表示赞同。


    于是一行十几位娘子,外加各自带着的丫鬟婆子,统共三四十人,浩浩荡荡地往安远侯府的假山群方向行去。


    到了假山群后,在那小丫鬟的引领下,众人直奔假山深处的山洞。


    才刚踏进洞口,就听到破空声传来,随即响起一男一女痛苦的尖叫声。


    “啊……疼……”


    “啊……住手,郡主你快住手!”


    姜椿顿时两眼冒光,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


    拐过一条黑漆漆的夹道后,里边豁然开朗起来。


    几十个手持火把的侍卫分列两排站着,中间站着位衣着华丽的宫装丽人,这人手持一条长鞭,正卖力地抽打着什么。


    姜椿顺着那鞭子朝下看去。


    顿时在心里“哦豁”了一声。


    地上躺着一对只着上衫,下头果着的年轻男女。


    两人狼狈地在地上躲避鞭子的抽打,边躲避边哭嚎,头发乱成鸡窝,脸上布满眼泪跟灰尘,果着的腿上更是印满纵横交错的鞭痕。


    不用旁人介绍,姜椿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三人的身份。


    持鞭打人的必定是安平郡主,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狗男女,自然就是安和县主跟安平郡马了。


    安平郡主既然大张旗鼓地带人来捉奸,也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围观,只卖力地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下狠过一下。


    一副要将这俩人活活抽死的架势。


    安和县主又惊又惧,求饶不管用后,开始威胁安平郡主:“我外祖母可是长宜大长公主,皇上最小的姑母,你若是将我打出个好歹,我外祖母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平郡主母亲乃是襄阳长公主,襄阳长公主虽然与老皇帝以及新城长公主并非一母同胞,但她母妃殁得早,先帝将她抱到坤宁宫,由老皇帝跟新城长公主的母后孝贤皇后养着。


    她虽非嫡公主,却比其他长公主在老皇帝这个皇兄跟前更有体面。


    所以安平郡主闻言,顿时冷笑一声:“你也不用搬出你外祖母来吓唬我,她自己的外孙女不要脸,勾搭我安平郡主的郡马,我打死你也是活该。


    她跑去御前告我的状,我也不惧,就是说破天去,也是你这个贱人先勾搭我的郡马在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安和县主底气不足地大声嚷嚷道:“是我勾搭季郎在先吗?分明是我先瞧中了他,他应承我等跟他娘子和离后,就上我家求亲。


    谁知你半道横插一脚,逼死季郎的娘子,害他名声扫地,还强行招他为郡马。


    你以为他贪图你安平郡主府的荣华富贵吗?不,他恨都恨死你了,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安平郡主神色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安平郡马,冷声质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事业至此,横竖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安平郡马也懒得再如往日那般在她跟前装相,冷冷道:“没错,我恨死你了,你以为自己是甚香饽饽吗?


    我跟我娘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偏你这个宗亲郡主突然跳出来,说瞧上了我,逼我立时跟娘子和离,然后做你的郡马。


    我不从,你便拿我父兄的前程威胁我,还故意指使御史参我父亲一本。


    我为了父兄的前程,只能与你虚与委蛇,忍痛与娘子暂时和离,谁知我娘子竟是个刚烈的,和离当晚就悬梁自尽……


    我只恨自己胆小懦弱,不敢亲自动手杀了你,替我娘子报仇,只能利用与你不对付,还爱慕我的安和县主,来结果你的性命。


    只可惜我们时运不济,计策还未施行,就被你发现了端倪。


    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那般瞻前顾后,合该听从安和县主的建议,早些对你下手,这会子也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


    他这一长串情绪激烈的言辞出口后,不但安平郡主怔住了,安和县主也惊呆了。


    好一会子后,安和县主这才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竟然利用我,季郎,你竟然利用我,亏我对你掏心掏肺,事事为你打算着想,结果你竟然利用我……”


    三人狗血纠缠,没有一个是赢家的戏码,姜椿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外头突然传来乱糟糟的声音。


    给她们引路的小丫鬟听到动静,立时跑了出去。


    片刻后,又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程大姑娘中了春药,跟个姓范的屠夫睡在了一起,外头乱了,全乱了!”


    姜椿:“???”


    啥情况?


    这么劲爆的嘛?


    话说安远侯府决定办赏菊宴的时候,没看过黄历吗?


    不然怎会事情一出接一出地来?


    经此一事,以后安远侯府再办宴会,只怕没几个女眷敢来了,实在是太邪门!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程大姑娘怎地跟范屠夫睡一起了?


    范屠夫不是他们程家挑出来勾搭自己的绝佳人选么?


    怎地程大姑娘自己享用了?


    第90章


    有了更大更劲爆的瓜, 安平郡主、安和县主以及安平郡马三角恋的瓜都不香了。


    姜椿果断转头,对钟文谨道:“二弟妹,外头乱起来了, 咱们得赶紧去寻母亲, 免得她被人冲撞了。”


    钟文谨猛猛点头:“对,咱们要去保护母亲, 不然若是她被人冲撞了,咱们回去可没法跟大爷跟二爷交待。”


    俩人一唱一和, 扭头就往外走。


    其他娘子见状, 纷纷丢下几句诸如此类的话,然后拔腿跟上她们妯娌俩。


    一行人脚步匆忙地往小丫鬟嘴里的“绛芸轩”行去。


    姜椿天生力气大, 钟文谨常年在山里行走, 体力也是极好。


    俩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 后头的贵妇们追得艰难, 大冬天的愣是热出了一头的汗。


    因她们先前所在的假山群离毗邻西角门的绛芸轩不算太远,加上她们又走得飞快,赶到那里时,围观群众只小猫两三只。


    不过这小猫两三只个个身份贵重,一位是新城长公主, 一位是新城长公主的婆婆永平侯太夫人钱氏,一位是锦乡侯太夫人廖氏。


    她们三人这会子都站在绛芸轩里, 其中钱太夫人跟廖太夫人两位老人面沉如水。


    而新城长公主脸上则是一脸玩味的表情, 微垂的杏眼里写满吃瓜乐子人的兴奋。


    姜椿就更兴奋了,伸手推开妄图阻拦她们进入的两个婆子,兴冲冲地冲进了屋内。


    然后就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绛芸轩内正热闹着呢。


    身材高大健硕的范屠夫正压着不着寸缕的程大姑娘耸动着, 程大姑娘的大丫鬟紫苏同样不着寸缕,从侧面楼住范屠夫, 表情银荡地骑在他的腿上蹭着。


    两个婆子正试图拉开她们,但拉得显然不怎么用心,嘴里呜哩哇啦的叫着,但其实根本没使太多力气。


    “哎呀。”姜椿惊呼一声,连忙抬手捂住眼睛。


    边从手指缝里偷看,边嚷嚷道:“了不得,光天化日的,程大姑娘怎地跟男人在这里敦伦!”


    钟文谨也有样学样,张开手指“捂住”眼睛,惊讶地说道:“大嫂,你瞧瞧清楚,那里头还有程大姑娘的丫鬟呢,三人都光着,这是在玩三人行啊!”


    姜椿装作才发现这茬,惊讶地“啊”了一声:“这,这,这……你们京城人真会玩儿!”


    众娘子正拼命往前挤,试图将里头的情景看得更仔细些。


    听到姜椿的话,立时就有人反驳道:“姜娘子你可别瞎说,是程大姑娘会玩,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可都是再守妇道不过的正经人。”


    旁人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可都是正经人,哪里干得出光天化日跟野男人在别家敦伦的银荡事情!”


    甚至还有人猜测道:“程大姑娘今年二十了?难怪程家给她说了一门又一门亲事她都不应,感情是外头有相好的了。”


    另一人闻言顿时“啪”地拍了一下巴掌:“我就说嘛,我小叔子条件那样好,我婆婆托人去程家说亲,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大姑娘给拒了,把我婆婆给气了个仰倒。


    人家在外头有了心上人,自然就瞧不上我小叔子了呗。


    这么说来,我们家还得感谢她不嫁之恩了,不然我小叔子头上可就绿油油的,生个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种。”


    另一娘子立时附和道:“哎哟,说得太对了,幸好我娘家小弟没娶到程大姑娘,不然岂不成了个剩王八?”


    这两位娘子显然是跟程大姑娘有龃龉的,趁机落井下石呢。


    姜椿却听得很开心。


    程文沅在设毒计让自己给宋时桉戴绿帽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不过开心过后,她整个人又变得迷惑起来。


    不对啊,这剧情原著里根本没有啊!


    范屠夫本是原主的奸夫,因为搞大了原主的肚子,让宋时桉名声扫地,直接被宋时桉给浸了猪笼。


    可现在范屠夫却变成了程文沅的奸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难不成这是宋时桉的手笔?


    他有派人保(盯)护(着)姜宅,见到隔壁穆宅突然换人,心里起了疑心,查了范屠夫的来历,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然后干脆以牙还牙,将程文沅跟范屠夫送到了一张床上?


    姜椿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毕竟除了宋时桉,很难再寻出一个被程文沅跟范屠夫俩人同时得罪过的人来。


    姜椿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家伙,做事情也忒果断了些,连跟自己说都不说一声,就动手了。


    偏还选自己来安远侯府赴宴这一日动手,怎地,是特意送一出好戏给自己看?


    这么看来,安平郡主莫名其妙跑来捉奸,还精准寻到假山群最深处的山洞这茬,怕也是他的手笔?


    她就说嘛,怎地一个两个的,都不按原著剧情走了,离谱到她都要怀疑自己穿的不是原著,而是同人了。


    原来是宋时桉这家伙在背后“作妖”。


    姜椿这头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其他娘子们却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离谱。


    离谱到竟猜测程家当初选择跟宋家解除婚约,乃是因为知道了程文沅与人有了私情,还失了清白,这才不得不如此。


    听了满耳朵八卦的新城长公主,这才开口轻斥了一句:“行了,都少说几句。”


    众人立时闭嘴。


    但众人闭嘴后,绛芸轩内回归安静,屋里的嘿求声跟吟叫声就更清晰了。


    被迫跟新城长公主这个儿媳妇一块儿围观敦伦大戏的钱太夫人尴尬得不行。


    她忍无可忍地朝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吼道:“你俩进来帮忙,赶紧把他们拉开,像什么样子!”


    十几号人都跑进来了,这门还有甚守的必要?


    有了这两个婆子的加入,四个婆子发力,总算将他们三人给拉开了。


    人才刚被分开,程大太太就满脸惊慌地冲进来。


    身后跟着安远侯夫人何氏,以及得知安平郡主来捉奸后急忙去寻自己婆婆的柳大奶奶。


    程大太太扑到程文沅身上,目光瞧见她腿儿间那红红白白的浊物,顿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何夫人忙对身后的婆子说道:“快把程大夫人扶起来。”


    又对自己贴身的大丫鬟吩咐道:“赶紧让人拿着侯爷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


    丫鬟应声而去。


    何氏又吩咐其他丫鬟上去,帮程文沅跟紫苏穿衣裳。


    制住她们的婆子见状松开手。


    谁知刚松手,她俩就齐齐朝范屠夫冲去去。


    俩人扑到他身上,一人夹住一他一条腿,磨蹭起来。


    众人:“……”


    何氏嘴角抽了抽,宋时桉这是寻了甚春药,药性竟如此猛烈!


    她厉声呵斥道:“谁让你们松手的?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她们拉开!”


    几个婆子连忙冲上去,重新将人制住,然后强行拉开。


    何氏环顾一圈,见人越围拢越多,远处的甬道上人影绰绰,显然还有人在往这边赶。


    她立时吩咐柳大奶奶:“差不多要到开宴的时辰了,老大家的,你带诸位娘子到去花厅去。”


    “是。”柳大奶奶应声,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对众人道:“大家请随我来。”


    既然主人家发话了,诸位娘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柳大奶奶走了。


    横竖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后头的收尾事宜,看不看影响不大。


    往花厅走的路上,有柳大奶奶在,众人不好谈论此事,但彼此不时对对眼,脸上兴奋的神情压都压不住。


    *


    她们吃瓜吃得开心,安远侯府的人却是擦屁股跑断腿。


    何氏带着柳大奶奶赶来绛芸轩处理程大姑娘等人的事宜,太夫人江氏则赶往假山群,处理安平郡主等人的事宜。


    绛芸轩这头,太医院的卢太医说程文沅、紫苏以及范屠夫全中了一种名叫“合欢”的春药。


    该药除了能催晴,还能迷惑人的神智,让人以为自己身处梦境,所以中了此药的人会变得银荡无比,见到异性就想敦伦。


    他给开了药,几人又是喝汤药,又是泡药浴,折腾大半日,总算清醒过来。


    得知自己竟与范屠夫当众媾和后,才清醒过来的程文沅,直接晕死过去。


    于是才刚离开安远侯府的卢太医,被安远侯府的小厮追上,又调头返回来。


    经过一番扎针治疗后,程文沅苏醒过来。


    见到哭红双眼的程大夫人,她边哭边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宋时桉,一定是宋时桉害……”


    话未说完,就被程大夫人一下捂住了嘴。


    程大夫人抬眼看向新城长公主、钱太夫人、廖太夫人以及何夫人等人,讪笑道:“沅姐儿人还迷糊着,说胡话呢,当不得真。”


    新城长公主可听不得旁人污蔑宋时桉,立时冷哼一声:“合欢乃青楼楚馆惯用的下作药,程大姑娘等人竟中了此药,这其中的确有蹊跷,是该好生查查。


    不过在未查出结果之前,你们最好慎言,别胡乱污蔑人,不然本就不好收场的事情,只怕就更不好收场了。”


    程大夫人如何不晓得这个?


    明知道此事是宋时桉做的,他肯定是得知了自家的计划,搁这以牙还牙呢,但偏偏说不得。


    因为没有证据。


    诚如新城长公主所言,没有证据胡乱攀扯旁人,只会让这事儿更加没法收场。


    程大夫人忙点头附和道:“长公主殿下说得极是,沅姐儿脑子不清醒,我们肯定不会将她的话当真。


    真相究竟如何,得等查了才能知晓。”


    新城长公主见她还算识趣,满意地“嗯”了一声。


    程大夫人朝程文沅使了好几个眼色,程文沅接收到母亲的眼神,这才不吭声了。


    而假山群这头,江太夫人出面,将自己女儿静妃以及外孙黎钧行这个太子搬出来,总算叫安平郡主停了手里的鞭子。


    彼时安和县主跟安平郡马身上已经被抽得没一块好肉,血肉模糊成一团,山洞里充满着浓重的血腥味。


    三人之间是一笔糊涂账,江太夫人不好发表意见,只能打发人去请庆王爷来。


    庆王爷是老皇帝的堂弟,管着宗人府,而安平郡主跟安和县主都是宗亲,请庆王爷来料理再合适不过。


    庆王爷来了后,听完前因后果,甚都没说,直接将他们三人给带走了。


    江太夫人暗自舒了一口气。


    然后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宋时桉一顿。


    他可真不嫌事大啊,算计程大姑娘就罢了,为了计划天衣无缝,竟然故意将安和县主跟安平郡马偷晴的事情透漏给安平郡主,引她来捉奸。


    一日在自己府上发生两桩偷晴事情,他们安远侯府是什么偷晴圣地不成?


    有这两桩事情在,往后他们安远侯府再办宴会,谁还敢来?


    话虽如此,她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周全。


    周全到程家想查都无从查起。


    明知道事情是他宋时桉干的,偏拿不出证据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当然,程家也可以伪造些证据,以证明躲在幕后的罪魁祸首是宋时桉。


    然而伪造证据容易,伪造得天衣无缝很难。


    宋时桉又不是甚没名没姓的小人物,他不但是宋家的嫡长孙,还是太子的小舅子。


    程家伪造证据“污蔑”他,太子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奏请老皇帝,将此案交给大理寺,或是锦衣卫来查。


    如此一来,程家招揽范屠夫,想让他勾搭姜椿,妄图给宋时桉戴绿帽子的事情很可能会被翻出来。


    程家算计在先,伪造证据“污蔑”在后,老皇帝为了太子的脸面,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多半要治程家的罪。


    程家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所以程家肯定不敢伪造证据,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江太夫人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顿觉庆幸。


    庆幸他们安远侯府身为静妃的娘家,天然与太子妃娘家宋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不是敌人。


    不然有宋时桉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儿在,自家的爷们又成日傻乐傻乐的,所有脑子加一起,估计都没宋时桉的脑子一半大。


    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


    这头姜椿等人跟着柳大奶奶到达花厅后,坐了没一刻钟,丫鬟们便开始上菜。


    安远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家中私房菜菜方一堆,菜肴比宋家素日的伙食要好不少。


    姜椿边给钟文谨夹菜,边笑嘻嘻道:“安远侯府的席面不错,二弟妹多吃点。”


    钟文谨投桃报李地给大嫂也夹了几筷子菜,笑嘻嘻道:“大嫂你也多吃点。”


    旁人都忙着交头接耳说小话呢,就她们妯娌俩在那酷酷炫饭。


    惹得萧氏玩笑道:“姜妹妹、钟妹妹好胃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苛待了你俩,素日都不让你们吃饱饭呢。”


    姜椿笑嘻嘻地说道:“宋家没苛待我们,但自家饭再好吃,哪有别家不要钱的菜肴更好吃?


    毕竟,吃到就是赚到嘛。”


    钟文谨腮帮子鼓鼓的,都没空说话,只猛猛点头。


    萧氏失笑,见她俩吃得欢,忍不住拿起筷子来,夹了块红烧肉到碗里,然后启唇轻咬了一口。


    下一瞬,她扭过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姜椿惊呆了。


    不至于?这红烧肉分明很好吃啊,萧氏怎地就吐了呢?


    这么挑食?


    钟文谨反应倒是快,一脸姨母笑地看着萧氏:“萧姐姐别是有了?”


    萧氏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漱了口,闻言一脸不解地问道:“有什么?”


    钟文谨顺口就答:“有娃了呀。”


    萧氏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有,有娃了?


    不能?


    自己与世子成婚七年,至今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


    连太医院最擅妇人病的韩太医都说自己子嗣艰难,让自己早做其他打算。


    这些年她汤药跟偏方吃了不知道多少,早就已经绝望了。


    却没想到这会子突然峰回路转?


    顿时喜极而泣。


    姜椿见状,招来个安远侯府的丫鬟,问道:“你们府里可有府医?若有的话,劳烦将其请过来,给萧世子夫人把把脉。”


    丫鬟忙道:“回姜娘子,我们府上有府医,奴婢这就去请李大夫来。”


    姜椿怕萧氏空欢喜一场,泼冷水道:“萧姐姐且先冷静些,待会儿大夫给你把过脉,确定你当真怀上身孕后,咱再哭鼻子不迟。”


    萧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骂道:“谁哭鼻子了?我只是被葱花味熏到了而已。”


    姜椿好脾气地笑道:“好好好,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萧姐姐说被葱花味熏到了就是被葱花味熏到了,我是半句都不敢反驳的。”


    萧氏白她一眼,嗔道:“方才还劝我先冷静些,你又一口一个‘孕妇’,待会儿若是空欢喜一场,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姜椿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就算真空欢喜一场,你要算账也得找路世子算账,谁叫他不努力耕耘,跟我可算不着账。”


    萧氏被打趣得脸色微红,低头羞赧了一会儿。


    随即抬起头来,反击道:“你跟宋郎君成婚两年多了,肚皮也没动静,可见是宋郎君不努力耕耘之故。”


    姜椿立时否认三连:“不,不,不,恰恰相反,我俩没孩子,恰恰是因为他太努力耕耘了,每日都要耕耘,地都要被他犁坏了呢。”


    萧氏:“……”


    钟文谨:“……”


    竖着耳朵偷听她们说话的众人:“……”


    宋时桉如此厉害的?


    想到方才程大姑娘跟那个皮肤黝黑的壮硕屠夫敦伦的模样,众人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程大姑娘退了宋时桉这样艳冠京城的美男子的亲事,最后却跟个屠夫搅合到一起,图的不就是这屠夫在那事儿上比旁人勇猛?


    可她若是知道宋时桉这样的斯文文臣,其实床笫之间比谁都勇猛的话,会不会悔不当初?


    “李大夫来了。”


    去请府医的丫鬟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个提药箱的中年男子,正是安远侯府的府医李大夫。


    李大夫给萧氏把了脉,拱手笑道:“恭喜娘子,您这是有喜了,已一月有余。”


    萧氏忙让自己的丫鬟给赏钱。


    等李大夫离开后,萧氏边抹泪边笑道:“再没想到的事情,素日我也只敢梦里想想,竟想不到还真有这么一日。”


    姜椿劝道:“萧姐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过你月份还浅,切忌大喜大悲。”


    萧氏闻言,立时不敢哭了,边拿帕子拭泪边说道:“对,我不能太激动了,若是激动出个好歹来,我真是要懊悔死了。”


    其他娘子也纷纷上前来恭喜萧氏。


    萧氏喜气洋洋地向众人道谢。


    完事后吩咐自己的丫鬟:“回去告诉世子爷,他娘子我怀上身孕了,让他来接我回府。”


    丫鬟应声而去。


    姜椿失笑:“萧姐姐抖起来了啊。”


    萧氏得意地一扬下巴:“此时不抖,更待何时?”


    姜椿倒是能理解。


    毕竟对于古代已婚女子来说,子嗣才是自己在婆家的立身之本。


    萧氏成婚多年未有子嗣,身上背负的压力肯定很大。


    如今也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了,可不得抖起来?


    正说笑着呢,桂枝突然走进来,禀报道:“奶奶,大爷来接您了。”


    姜椿诧异道:“来这么早?待会儿吃完饭,我还得去赏菊呢。”


    而且宋时桉不是出城去给自己请拳脚师父去了嘛,这么快就回来了?


    桂枝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跟大爷说的,大爷说不急,奶奶慢慢赏便是了,他等着奶奶。”


    姜椿嘴角勾了勾,瞧瞧,瞧瞧这话说的,可深谙秀恩爱的真谛。


    果然桂枝话音刚落,众人就“哎哟哎哟”地起哄。


    起哄得最起劲的当属萧氏:“不急?我看宋郎君倒是挺急的,不然怎地大中午就跑来接人了?”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在场都是已婚娘子,哪里会听不懂?


    姜椿笑骂道:“萧姐姐你怀着身孕还不消停,一会儿路世子来了,仔细我上谗言,让他好好收拾你。”


    萧氏有恃无恐道:“我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儿,娇贵得很,他敢收拾我,夫人跟太夫人肯定收拾他。”


    姜椿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哎呀,萧姐姐,人家说的‘收拾’可不是那个收拾,你懂的。”


    边说还边朝她挤了挤眼。


    萧氏脸色一红,伸手捂住脸,嚷嚷道:“姜妹妹你浑说什么呢!你不是个正经人,我不跟你说话了!”


    姜椿笑嘻嘻道:“哎呀,我不是正经人?你是正经人,你是正经人怎地跟路世子搞出娃来了呢?”


    “噗嗤。”


    “咳咳咳。”


    “哈哈哈。”


    “咳。”


    一堆人直接笑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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