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应该没有那种东西才对。那么，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用柔软的指尖抚摸我的脸庞？
伴随着不自知的泪水流下，她猛地睁开了眼，也对上了那片惊慌失措的灰蓝色海洋。
啧。这个该死的脑残游戏。我怎么可能哭泣？
面无表情地狠狠拭了把满是水渍的脸，沙奈厌烦地推开了男人犹豫着递来的纸巾。
“离我远点！这不是之前你对我的警告吗？”
“……”那片灰蓝色变得有些暗淡了，他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麻烦，这个男人简直像个闷葫芦！不过他的嘴角是不是残留了一点血迹？是半夜和什么人交过手了吗？
怀疑的情绪突然生起，她紧紧地盯着他的唇，手指也在越来越靠近那受伤的部位——他却猛地变了脸色背过身，语气不明。
“已经醒了的话，就收拾下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会需要去目标固定出现的地点蹲守。”
“不！我还没吃——”
“这里是一份用品餐单，你随意选取几份早食吧，我会联系他们送来。”
对于沙奈可能的刁难与不服从，苏格兰早有所准备。他冷静地朝她递来一张卡片，继而又侧身指了指她扔下书包的方向，语气有所警告。
“宫野沙奈，我希望你下次能减轻出行配带的重量。这不是小孩子的旅游玩耍，你认为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能方便你的射击吗？还是说，你愿意在紧要关头抛弃它？”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沙奈突然跑过去抱住书包的奇怪举动，苏格兰皱起了眉。
“如果只是些零食，今天的蹲守还是别带着它了……”
“闭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是我的谁，不用你管！”混沌的脑中不明缘由地划过宫野明美担心而温柔的面孔，沙奈极为反感地瞪了眼脸色微妙的男人。
“……”
不关我的事吗？放任已向我发出求救信号的你死去……也不关我的事吗？宫野沙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对待你……
密密麻麻的刺痛与似有似无的酸涩在此时再次化作了无法挣脱的黏稠蛛网，他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对自我厌弃的无望爱恋。但是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会永远地隐瞒有悖于公安准则的渴望。
宫野沙奈……她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女孩。是的，我不该，也不会对她拥有一点好感。作为公安……作为卧底，她对于我来说，只是需要被保护的无辜存在。
我不爱她。我不会爱她。他在心底一遍遍对自己重复着虚假而又绝望的谎言，也终于彻底展露出狙击手苏格兰残忍冷淡的一面。
沉默着无视了表情疑惑的沙奈，他默不作声地走近了贝斯包的位置。轻轻打开的拉链，泛着机械冷光的来复木仓与陈旧的贝斯并不相融地依偎在了一起。苏格兰安静地凝视了会曾陪伴自己数十个寒冬的“老伙计”，突然发出了近似悲鸣的一声冷笑。
真讽刺，国中与高中时代我唯一的“友人”，竟然要用无比纯白干净的你来掩护如此肮脏卑鄙的狙杀行动。利用有了第一次，就会无止境地持续下去。我再也不是过去的诸伏景光了……再也无法洗净染满血的污秽双手。
重重的一声抽气过后，莫名提起警惕的沙奈看着苏格兰的神色有了新的变化。
因为这个男人居然从贝斯包里掏出了一个疑似装满木仓油的小瓶子，注意到沙奈不可置信的视线，越来越觉得她直率可爱的苏格兰忍不住笑出了声。只不过，由于男人此时是狙击手的危险气势与姿态，尽管他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却意外地为这张假面带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残忍意味。
沙奈的脸色毫不意外地沉了下去。
神经病。她在心中又一次确定了这个以酒名命名干部的组织就是个大型神经病收容所。
这种脑残游戏还有继续下去的价值吗？她对八字还没一撇的目标人物其实也没有太大的热情，唯一的依恋恐怕只有……
【没有关系的……等这次也平安地回来，姐姐就带你去东京最好的医院重新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姐姐……宫野明美，沙奈忍不住眨了眨莫名泛酸的眼睛，翡色的瞳孔深处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深深眷恋。
而已被她定义为神经病的苏格兰再次不长眼地打断了她温情的回忆。他拔开了玻璃瓶的瓶塞，一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眸第一次专注而严密地盯着她，嗓音沙哑。
“你应该有配木仓的吧，拿出来。”
不过是给木仓支上机油，他这张仿佛想要干掉某个人的凶恶面孔又是想怎样啊！心里很是不爽的沙奈直接掏出了身上的所有配木仓朝着他的脸狠狠扔去。
“你真的烦死了，别再和我说话！”
一瞬间同时握住两把木仓的男人眼神诧异地停顿了两秒。他没有料到宫野沙奈真的会毫无防备地交出所有武器，更没有料到她会因为这件事真的表现出了直率生气的面孔。
这种轻描淡写的防备心与不管不顾……真的是被琴酒一手训练出来的新人吗？
叹息声隐隐藏匿在了沉重的内心，他扫了眼正侧过身瞪着餐单不知如何选择的沙奈，倾倒机油的手有了一瞬的颤抖。
“需要我帮你点单吗？”
纤长的手指在危险的木仓身上下滑动，漫无目的地重复着擦拭涂抹了机油的冰冷机械。他幽深而隐含笑意的眼神却全部集中在了故意堵住耳朵的沙奈身上。
“没听见哦，选择吃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多管闲事。”
揉搓的力道有了刹那的用力，他的食指恰巧停在了可以解决彼此性命的扳机处。压抑着某种渴望与自我唾弃的恶念，表情不明的苏格兰攥着两把木仓立起了身。
“是吗？只要你没影响到任务，我自然不会阻挠你。”
不知何时走到沙奈面前的男人冷淡着脸抽出了她手中的餐单，叠合在一起的手木仓也于此刻塞到了少女夹杂着体温的口袋中。
“嗯……第一列的第三道与第二排的第五道，看起来很符合你的口味。我想还可以额外增加一道甜点，不能再多了。”从胸前拿起一支钢笔的男人看似随意地在卡片上勾划了几下，方才将询问的视线移向了面色冰冷的沙奈。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还有什么需要？”沙奈垂下了头，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苏格兰的话，猛地掏出了木仓瞄准了依然冷静的男人，“如果我说需要你去死呢？自说自话至少有个度啊……苏格兰。”
“是吗？”眼底的笑意还在增加，或许只是一个转换呼吸的瞬间，拥有超高缴械才能的男人便蓦地攥住了木仓口。他的食指紧紧地贴合在沙奈握着的扳机处，褪去冷淡的神情温柔而暗含悲伤。
“宫野……沙奈，如果要我去死的话，至少对准了这里。我并不畏惧死亡……”木仓口被他死死地抵在了自身心脏的位置。若有若无间，沙奈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炙热的跳动与压抑的情感。
疯子……哪有人真的不怕死亡的？他一定是彻底疯了！
不自觉掉落的手木仓，沙奈厌恶地退后了一步，她也不想再去管早上吃什么了。或许早点完成任务回到宫野明美身边才是她真正的愿望。
而被金属落地发出的击鸣声所惊醒，状态有些不对劲的男人又恢复了寻常的冷淡模样。他直接背过了身，沙奈看不清苏格兰的面色，只能听见他柔和而潜藏警告的嗓音。
“我会在门外帮你取来早餐，暂时不要出来露面。一会便是执行任务的时刻。”
“……”
没有回复他的打算，他也不在意。黑色短发的男人重新戴上了兜帽，伴随着“砰”的一声撞门声，两人彻底被分离开来。而公安的催促电话便是此刻重新打入了诸伏景光的另一部手机内。
他平淡地瞥了一眼联络人的来电，缓缓朝着一处公用洗手间走去。
“是我，现在零组是由我掌控的，没有人能在获得我的许可前擅自行动。即使是那位管理官下令，我想也需要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还没明白吗？我需要计划的一定改变，今天不是动手转移目标的最佳时机。”
“哦？那么苏格兰，什么时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呢？”
冷不丁响起的轻柔女声，继而是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握住他的指尖用力摁下挂断键的意外动作。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是沙奈如天使般纯洁可爱的笑脸。她踮着脚尖，现在与他的距离几乎为零……歪着头地保持甜蜜的微笑，少女用食指抵住了咧开的嘴，但诸伏景光这次是真的感受到了接近死亡的绝望感。
“你，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好无聊哦，知道这个能帮你解决现在的危机吗？”
沙奈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她挑眉与几乎忘了反抗的苏格兰手指交叉，神色天真而愉悦。
“呐，你是卧底吧？亚洲人的面孔……难道是这个国家正义的公安？那么，警察先生——要杀了知道你秘密的我吗？
两人交叉而握的一只手被沙奈故意朝着自己的脖颈伸去，而她隐藏在口袋中的惯用手也在一瞬间警惕地握起了木仓。
……苏格兰，如果你敢掐上我的脖子，那时就是你命丧九泉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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