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在闹什么,安九被封了修为,什么也听不清。越听不清,他越惶恐,感觉那些人都是来抓他……


    他就趴在司玄夜床底,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着辟谷丹,塞了也不敢嚼,就用舌头顶着,在口腔里打转,等周围有点儿小动静时,他又塞嘴里一颗,直把自己两边腮帮子撑得鼓起,像只一惊一乍的仓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九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发热,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上辈子的他,为了能与司玄夜成就好事,似乎在一进门时,就点了无色无味的催|情香。


    要被自己坑死了!


    要逃走,要离开这里,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会被衣衫不整的拖出去……


    安九手脚并用爬出床底,灭了房间的熏香,又趁着外面没有人声的空隙钻了出去。


    他也不敢站起来跑,就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往阴暗的角落里挪。


    “云歌师弟怎么样了?”


    “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宗主和小师叔守着呢。”


    “真可惜,没能让那位见见小师弟……”


    “嘘,说什么呢,非议那位祖宗,不想在万衍剑宗混啦?”


    又有人过来了,交谈声逐渐逼近。


    安九额上浸了一层薄汗,趁那两人还没走到眼前,他卡着视野的死角,又拐回了刚出来那道门前,再次推门躲了进去。


    什么‘祖宗’?他怎么没映像?


    ……不过就像那两人说的,司玄夜要守着安云歌,前半夜不会过来的,他的房间,目前来说,还算安全。


    只要在寅时之前离开,就不会被司玄夜发现!不会被师兄们拖出去,不会被活生生剖出灵根,然后丢回人界活活饿死。


    那种饿到,仿佛胃在一点点吃掉自己的感觉又出现了,安九慌忙掏出自己装辟谷丹的瓶子,往掌心倒时,却发现里面只剩下了最后一颗。


    没有吃的!


    这是让安九更不安的一件事,他手一抖,最后一颗辟谷丹从手心掉落,在地面弹跳两下,滚向更阴暗的角落里。


    看着药丸滚走,安九急忙跪趴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扑上去,感觉到手心摁住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才稍微安心一些。


    可下一秒,安九便僵在了原地……他面前的黑暗里,站了个人。


    安九心跳骤停,过了好久,他才敢慢慢抬一点头。


    窗外一抹光落在那人衣摆上,安九看见了代表万衍剑宗主峰的刺绣。


    是,是司玄夜吗?


    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一直都在这里?


    安九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往上看。


    他越发往下压低身子,整个人抖如筛糠,嘴里无意识的嗫嚅低喃着求饶的话,却是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程度。


    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安九眼前的地板上,好像触及了情绪的机关,安九突然就扛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眼前站着的人突然动了,他往前一步,离安九更近,随后一弯腰,卡住安九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安九哭得泪眼模糊的,什么也瞧不清,只感觉眼前的男人过分高大,气势也十分迫人。


    “别,别杀我……”这句话一出口,后面的话便顺畅多了,“我错了师尊,剑尊,我,我知道错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凑到他脖颈边,轻轻嗅了嗅,安九就像被猛兽咬住了咽喉的小动物,动也不敢动,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男人长臂一伸,把安九像抱小孩儿一样抱在怀里,大步走到内间,将人放到塌上的同时,自己也顺势压了上去。


    很快,安九渐渐忘却了害怕,身体里之前因为催|情香烧起的那把火,也逐渐在男人的触碰下复燃,瞬间便成了燎原之势。


    他不想再死得那么惨……


    安九迷迷糊糊的抱紧身上的人,在某个巅峰来临的时刻,陷入了一个冗长的噩梦里。


    他昏了过去,又梦见自己的前世了,但并非自己的视角,而是处于一个很奇妙的第三视角状态,脑子里还被灌输了一些很新奇的概念,他明明没有接触过,却能轻易理解,比如:原来他所在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也就是凡俗界所谓的话本儿。


    他的大哥安云歌是小说里的主角受……‘受’就是喜欢男人那类人里作为承受者的一方。


    故事以他哥安云歌的视角展开,讲述他年幼时阴错阳差救下万衍剑宗大弟子雪念,对方为了感谢他,赠与他师门凭证,邀他测完根骨后,一定要前往万衍剑宗,做他同门。


    安云歌答应了,后续过程虽有挫折,但最终结果却是圆满的,安云歌加入万衍剑宗,成为那一辈分里最后一名弟子,受尽师门上下宠爱,成为天之骄子,


    而他安九,就是安云歌前往万衍剑宗路途中的那个‘挫折’。


    和小说里写的倒是大差不离,安九是安云歌的庶弟,因为嫉妒哥哥命好,所以总喜欢给他使绊子,在听说哥哥测出了水灵根,可以直接拜入万衍剑宗时,安九便动了歪心思。


    他虽然没测灵根,但安九并不觉得自己会比安云歌差,他买通安云歌的小厮,给他下毒,自己则偷偷拿了雪念留下的凭证,入了万衍剑宗修行。


    看到这里,安九心有不忿,书里一句‘冒名顶替安云歌入了万衍剑宗’就带过了他的经历,谁又能知晓,他也是一路跋涉,九死一生才找到仙门,虽有主峰弟子凭证,却也是从外门测了灵根资质才被接入内门,拜入微月剑尊门下的。


    虽然是盗取了凭证,但也不能,不能完全抹去他的努力吧?


    再之后,便是失忆的安云歌也加入了万衍剑宗,被同门发现长得和安九很像,引荐到了万衍剑宗灵法剑尊面前,宗主微月剑尊发现安云歌是极品水灵根,便起了与自己师弟争夺这个弟子的念头。


    安九本就因为安云歌的到来心生惶恐,现在明明说过自己会是他最后一名弟子的微月剑尊还是命中注定般关注到了安云歌,让安九心中警铃大作,也是这时候开始,安九屡次在安云歌出任务时给他使绊子,害他多次陷入险境。


    不过这些危险都没能要了安云歌的命,反而变相的给他增添了机缘。


    最危险的一次,安九甚至害安云歌被反派魔头掳走,他想着,这次安云歌总该凶多吉少了吧?没想到安云歌还是安全回来了,还让那魔头为他倾心不已,等到安九下线后,与师尊、师伯、师兄们一起加入了抢人剧情,一抢就是几十万字。


    而安九呢,却在行迹暴露后,被关押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被原谅的机会,却被告知,自己是因为根骨特殊才被留了条命——天灵根,传说中的炉鼎体质。


    不过这群剑修都是正人君子,而且他们都有放在心上的人,于是,天灵根有了另一种更直观的作用,便是被挖出来,以补全别人的灵根。


    因为天灵根的适配性强,它能轻易融入任何人体内,甚至有几率加强他人灵根,也因此,在珑天大陆上,会有人将天灵根属性叫作天灵药。


    安九的毒毁了安云歌的灵根,安九最后成了安云歌的药。


    得知真相后的安九,拼尽全力撞破结界逃了出去,却也踏错最后一步……他去找了司玄夜,也就是他的师尊微月剑尊,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是安九对司玄夜有那么点儿不可告人的念想,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又心存希望。


    安九还记得,他当时想的是,如果师尊真要剖他灵根,那他只好爬床勾引了。


    他娘当初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偷了主母的簪子,本来是要被杖毙的,却因为顺利爬了他爹的床,他爹就不忍心杀她了,后面还生下了自己,他娘就被抬为了妾,日子就更好过了……


    如安九这般出生,自然是也就这点儿眼界,却不知,这是对生性高洁的剑修的侮辱。


    司玄夜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安九哭着问他,既然可以作为炉鼎,为什么不要他?


    司玄夜背对着他将他从塌上拖下来,语气里是毫不掩藏的厌恶,“凭你也配?”


    而后,司玄夜更是亲手抽走了他的灵根,将他丢给了雪念和方郁鹤。


    雪念还好,除了采血,其他时间根本不搭理他。方郁鹤却是个性邪的,他兼修炼丹,给安九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丹药,不致命,却总能恰到好处的让他痛不欲生。


    即便如此,安九还是想要活下去,念着等他们报复够了,放自己一条生路,他还能回云麓府做个凡人。


    这个念头在他被囚禁的期间成了执念,直到那魔头闯进暗室时,他还念叨着,要回凡俗界做个普通人。


    他不奢求做仙人了,他也不奢求师尊的爱了,他想活着,做个凡人也行,只要能活着。


    林静渊在暗室发现了他,听他这样说后,便嘻嘻一笑,打断了他的手脚,划花他的脸,将他丢回了凡俗界的乞丐堆里。


    安九容貌丑陋,被人驱赶,每天在泥地里打滚儿,可太脏的下场就是,连个施舍同情的人都没有,他前期还能捡点儿能入口的东西,后面便只能吃垃圾,啃树皮,啃自己……后面啃不动自己了,就趴在地上舔舐污水。


    可还是饿,抓心挠肺的饿,饿到最后,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其实是很爱哭的人,方郁鹤那个变态说,他哭起来好漂亮,最喜欢看他哭,所以越发让他痛。


    安九又后悔了,如果不想着逃走,哪怕被方郁鹤折磨,但等他哭够了,至少还能吃一顿饱饭。


    他被饿死了,原来被活生生饿死,是这么痛苦的事。


    这才是,属于恶毒炮灰安九完整的一生。


    书里寥寥几句笔墨,根本道不尽一个炮灰的凄惨。


    因为他不是主角,他只是一个炮灰。


    在主角安云歌的视角里,他就是安静的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罢了……


    安九看完整本小说,发现书里几句带过他的结局后,继续写安云歌的人生,他融合了自己的灵根,升级成了冰灵根,后期修为涨得特别快,还得了尊称,被人称为‘寒霜剑君’。


    安云歌和雪念在一起了,后面方郁鹤也横插一脚,那魔头林静渊竟也甘愿与人同享伴侣……最可气的是,就连安九喜欢过的司玄夜,最后也因为修为再难进一步,强行冲击境界差点儿走火入魔时,选择了和安云歌双修稳固修为。


    安九又看哭了,他如今已经生不起嫉妒的心思了,也不再觉得不甘。


    只是很难受,很痛苦,他的一生,原来只是个炮灰,是早早就被安排好的。


    他的努力,他的追求,他渴望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就算在梦里,安九也无法坦然接受这个真相,他丧气的想,为什么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却又告诉他一切早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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