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要成亲了(一更)

    “又抢你秋哥哥的盲杖了?”叶安年拿他没办法。

    福崽嘻嘻地笑了:“秋哥哥借给我的, 我来替他看看哥哥做的怎么样啦。”

    叶安年弯腰把他抱起来,说道:“还不行,要等到它凝固了才能吃。”

    “哦~”福崽黑亮的眼睛直发光, 已经有点期待起来了。

    他没吃过这种东西,虽然叶安年说要等凝固才行,但他根本不知道凝固之后这碗杏仁汁会变成什么样子, 吃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一时间好奇心到达了顶峰。

    “那这个叫什么呀?”

    “杏仁豆腐。”叶安年道。

    “吸溜……”福崽吞了吞口水。

    叶安年捏他的小脸蛋:“这就馋了?”

    小团子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听起来就很好吃!”

    不过他们晌午注定是吃不上了, 古代没有冰箱, 现在又是夏天,要等碗里的杏仁汁凝固, 估计要晚上了。

    晌午叶安年热了江竹留给他们的包子、玉米和鸡蛋,三个人并一只狗倒是也吃的很饱。

    下午阳光不错, 叶安年就烧了水打算给铜钱洗澡。

    小铜钱很乖,被叶安年放进水温合适的大木盆里也不闹,还主动趴下把整个身子都泡了进去, 就露个头在外面。

    叶安年给他身上涂上皂荚,搓着沫沫,铜钱竟然自己玩了起来。

    它把自己的嘴巴鼻子泡进水里,然后用力吹气,盆里就被它吹出一串串水泡。

    “哈哈哈!”福崽被它逗的笑了起来。

    但想到丁秋看不见, 他又很快收敛起来, 拉拉丁秋的袖子,给他讲刚刚铜钱干了什么傻事。

    结果丁秋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叶安年在铜钱身上搓沫沫,看着两个孩子笑得开心, 也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而另一边的老叶家可就没这么欢乐了。

    吴香莲和叶安松在乡亲们面前丢了人,心里是又气又闷, 这两天就没个笑脸。

    而那天跟着一起去的孙采荷就把这错处全算在了二房的叶安柏身上。

    “要不是安柏那天跟福哥儿起冲突,怎么至于搞成这样!”

    孙采荷坐在堂屋一边择菜一边叨咕:“我家安松是替谁出的头?!结果弄个里外不是人!自个儿的名声也毁了!”

    “这有些人呐,自己儿子看不好,整天什么活儿都不干,就会给家里惹事!”

    二房媳妇张娟就在西屋,她这些话可不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张娟挺着大肚子脸色也不好看,隔着门帘朝外面骂:“我呸!”

    “我家安柏求着安松出头了?!再说了,那在背后编排人可是叶安松自己干的,怪不到我家安柏身上吧!”

    “这做人呐,就得讲道理!我看你儿子也该好好管管,还读书人呢!”

    “都给老子闭嘴!”

    叼着旱烟的叶老头子从外头进来,脸黑的不能看。

    “你们娘还在炕上躺着,安松安柏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俩闹什么闹?”

    “不想过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骂完,抽着旱烟又出去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孙采荷一声不吭的埋头择菜,张娟在屋里抹眼泪。

    她心疼安柏啊,孩子身上被抽的好几道红痕,正躺在炕上喊疼呢。

    叶安松也很不好受,他脸上被叶安年扇的那一巴掌,现在已经肿起来了,半边脸肿的老高,今儿个一早他爹叶成海就去镇上给他拿药了。

    没法子,这附近村子都没出一个郎中,得罪了江竹和叶安年,就只能去镇上找大夫。

    ……

    此时远在甜水镇的江竹,背着药箱进了雀登楼。

    酒楼的小伙计一见他来,立时面露喜色的迎了上来:“江郎中,那位小公子已经在楼上等着了,还是天字房!”

    “劳烦你。”江竹朝他笑笑,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摸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哎呦,江郎中大方!”小伙计接过钱,顿时欢天喜地。

    他这是寻到了好客官,江郎中为人随和,出手又大方,每次都会给他一点小费。

    而且这江郎中来他们酒楼是给有钱有势的病患接诊的,他是酒楼的老伙计,这点人情世故自然懂得,都会提前帮着安排一下,照顾着点病患,有时也能得一点小费。

    今儿个楼上那位小公子据说就是因为先天不足,一直体弱多病,断断续续已经来找江郎中看了好几回了。

    小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见江竹进了天字房,摇了摇头,有点替那小公子可惜。

    生的俊俏,待人有礼,看身上衣着家里也是个有钱的,却偏生病弱缠身,当真是可怜。

    楼上,江竹推门进了天字房。

    房间里,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小公子正撑着头坐在圆桌后面,他脸色苍白,一副疲倦的病容。

    听到房门的响动后,那原本病恹恹的小公子却“嚯”地站了起来,精神奕奕的,哪还有半点病弱模样。

    “主子!”少年抱拳行礼。

    江竹摆摆手:“行了行了,坐吧。”

    得了允许,少年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主子,谢老前辈出面了,朝里那位让步了,往后不再咬着咱们不放了!”

    江竹没回他的话,自顾自拿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不是我去请的!”见江竹不言语,少年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是,是谢老前辈自己出山的。”

    “嗯。”江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主子,嘿嘿……”少年挤出一个奉承的笑容来,“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也不急。”江竹用杯盖拨开茶叶,慢条斯理的喝着。

    “啊?”

    少年顿时有点懵了,什么叫不急啊?

    主子都出来三四年了,扔下他们不管,现在斋里松散一片,就只靠子妤姐姐撑着。

    “那,那……”

    他想问江竹,你不回去,猫在这小山村里做什么,难道真在这当郎中?带着丁秋那个小瞎子?

    “我之前让你找的血灵芝有眉目了么?”江竹突然问道。

    “额……”少年脸上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还没有。主子,五百年的血灵芝哪那么好找啊!”

    “哼,”江竹挑了挑眉,“那血灵芝先放一边,先帮我找几朵天山雪莲来。”

    少年:……

    他愣住了。

    血灵芝已经够难找的了,他寻了两年了都没有找到。天山雪莲,还几朵?他上哪找去?

    “怎么,有难度啊?”见他这副模样,江竹笑眯眯的看过去。

    “不,不是……”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之前找血灵芝,是为了捡来的那个小孩丁秋吧。”

    “对。”江竹点头。

    “那这雪莲……”少年试探问道,“主子,你该不会是又捡人了吧?”

    江竹想想自己当时把叶安年从河里捞上来,又拐回家的事,坦言:“这么说,也算是吧。”

    少年:……

    他双手捂脸,十分的生无可恋:“那您倒是捡些身体康健的啊!”

    江竹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

    其实他何尝不希望叶安年是健健康康的呢,这不是天不遂人愿么。

    “子末,别嚎了。”他打断少年的哀嚎,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主子我耳朵疼。”

    “哦。”子末顿时收声,但依旧一脸委屈,“您这次又捡的什么人啊?不会又是小孩吧?”

    “这倒不是。”江竹道。

    “呼……”子末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到底,江竹又开了口:“但是他带了个小孩。”

    子末:……

    合着一次捡了俩?!

    苍天,他们斋里什么时候成救济堂了?

    “说正事。”江竹用手指节敲了敲桌子,“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钱?”

    子末抹抹鼻子,从腰间解下个钱袋子来,递到江竹手上:“五十两,全在这了。”

    “子妤姐怕我乱花,没给太多。”

    江竹拿在手里掂了掂,直接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成,够用了。”

    子末:?!

    “主子您好歹给我留点路费啊!”少年哀嚎。

    江竹站起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乖,你主子我要成亲了,急需这一笔钱,就当你跟子妤的随礼。”

    说完,径自开门,扬长而去。

    子末呆愣在原地,整个人沉浸在他家主子要成亲的巨大打击中。

    成亲,他家主子要成亲了,他家主子居然要成亲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倚着门框出门,失魂落魄的出了雀登楼。

    那酒楼的小伙计见了,连连咂舌,嘀咕道:“看来这小公子病的不轻啊,怕是不大好治,该不会连江郎中也束手无策了吧。”

    江竹出了酒楼,就直奔镇上的成衣铺子而去。

    他跟铺子掌柜定了最新款式、料子最好的喜服,加急六日后拿货,这一下子就是二十二两银子出去了。

    然后他又去买了不少瓜子饴糖和点心,颜色花纹好看的布又扯了三匹,红纸 、红绸、再就是给叶安年买木刻的工具,定制刻刀,这一下子又花了六两银子。

    原本他是打算买些胭脂水粉,听说很多小哥儿都喜欢,不过叶安年恐怕并不稀罕这些。

    想来想去,他只去首饰铺里挑了两根样式很搭的碧玉簪子,花了十八两。

    家里鸡蛋也没了,他还想再割点肉,最后买了三十个鸡蛋并两斤猪肉,雇了个牛车拉回去。

    从子末那里抠来的五十两最后就剩下一两半,再加上出来时候叶安年给他的五两银子没动,他手上就剩下了六两半银子。

    琢磨一下到家怎么跟叶安年交代,江竹就坐着雇来的牛车回了月牙村。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叶安年做的杏仁豆腐放在碗里用冰凉的井水镇着,已经凝固成了冻。

    家里没有蜂蜜,他就用白糖熬成焦糖,等把凝固好的杏仁豆腐切块摆盘之后,淋在上面。

    又去后院的菜地里摘了几片薄荷叶,作为点缀摆了上去,总之看着挺像模像样的。

    三人都在院里,围在水磨石圆桌旁边。

    福崽看着这盘杏仁豆腐,好像那雪山顶上一抹绿,直呼好看。

    叶安年刮了下他的小鼻子道:“好看,也好吃呢。”

    而这时,围在他们脚边的铜钱突然警惕的竖起耳朵,然后撒丫子往大门口跑去。

    叶安年见它这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江竹回来了。

    果然,紧接着篱笆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叶安年让两个孩子乖乖坐着别动,他起身去开门。

    篱笆门打开,就见江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而他身后还停着一辆牛车,车上摆满了东西。

    叶安年:……

    “我给你的五两银子,能买这么多东西?”

    江竹笑了:“我卖了点药材。”

    又补充道:“之前炮制好的一棵人参,卖了点银子。”

    “好吧。”叶安年没问他卖了多少,跟他一起往院里搬东西。

    钱是江竹赚的,他自然不会管江竹怎么花。

    两人一起搬了几趟才搬完,叶安年给车夫拿了些杏子,把人送走,两人也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福崽早就等不急了,一直盯着那盘杏仁豆腐流口水,嘴里喊着:“哥哥,江大夫,快来呀!”

    丁秋比他大些,双手交叠在桌上端坐着,面上不急,却也暗暗吞了吞口水。

    “来了,开吃吧。”叶安年拿来小碗和汤匙,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

    江竹看着自己碗里乳白色的杏仁豆腐,朝叶安年挑挑眉:“你做的?”

    “嗯。”叶安年点点头,“第一次做,你尝尝。”

    江竹便舀了一块放进口中,慢慢嚼着。

    叶安年自己还没吃,盯着他的表情看:“如何?”

    “好吃!”

    江竹还未答话,福崽已经抢着开了口:“哥哥,杏仁豆腐好好吃!杏仁的味道好香!甜甜的,凉凉的,还软软的!”

    小孩子不知道怎样表达,举着小勺子笑得开怀。

    叶安年也笑了:“好吃就好。”

    江竹盯着他的侧脸,一双桃花眼眯起,口中含着的杏仁豆腐甜甜软软的,他舍不得用牙齿咬下去。

    结果一大盘的杏仁豆腐一大半都进了两个孩子的肚子,江竹和叶安年就只吃了几块。

    叶安年见江竹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道:“你喜欢,我明天再做,李大娘给了我们好多杏子。”

    “好啊。”江竹应他。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叶安年打发两个孩子带着铜钱回屋去玩,他跟江竹收拾了碗碟,就回到堂屋整理江竹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

    “再有五六天,咱们就要成亲了,我便买了些需要的东西回来。”江竹道,“红纸红绸、瓜子饴糖,还有喜服我都订好了,喜服到时候提前一日去拿。”

    “那三匹布,给你和福崽丁秋做秋冬的衣裳。木刻的工具我也一并买了,你看看。”

    他说着拿出一个长方的木盒子,推到叶安年面前。

    叶安年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就是雕刻小物件用的工具。

    轻型小锤,平口、半圆的凿子,刨子,直刀、弯刀,各种各样。

    而且这些工具都磨的光滑发亮,一看就是尚好的,估计得要不少银子。

    叶安年手指轻轻在这些工具上划过,很是满意。

    江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应该是买对了,想起木刻需要的木料,又道:“你既是做小件的木刻,那我改日去找村里的葛木匠,从他那里买些合适的木料给你。”

    “也不用,”叶安年抬头看他,“给我弄些他不要的边角料就行。”

    “好。”江竹点头应下,看向叶安年的表情笑眯眯的,“那你第一个给我做吧?”

    “就刻你画的那个胖鸭子。”

    江竹心心念念着那只鸭子,叶安年抿起唇,很轻的笑了下。

    “嗯,”他答应,又说道,“石头的陀螺被叶安柏踩坏了,得给他做个新陀螺,还有丁秋和福崽的。然后再做些其他的小玩意,两个孩子平时也没什么可玩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叶安年用红纸包了不少份瓜子饴糖,而江竹则用红纸写了几十份喜帖,礼数上做的很是周到。

    江竹去药庐给三个病号熬药,叶安年披了件外衫坐在椅子上陪他。

    “对了,我今天在镇上看见叶成河了。”江竹道。

    叶安年顿时皱起了眉:“他去镇上做什么?”

    “不知。我见他拎着个酒壶,进了一家当铺。”

    “当铺……”叶安年有些想不通,“他身上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当的?”

    “谁知道呢,”江竹拿扇子扇着小泥炉的火,“看起来,倒是比咱们上次去叶家的时候像了点人样。”

    “怎么说?”

    “嗯……”江竹斟酌了片刻,“好像没那么邋遢了。”

    “怕不是寻着了什么不正当的财路。”叶安年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用管他。”

    叶成河是什么样的人,他可太知道了,改过自新那是不可能的。

    他记起叶成河当初逼他嫁给王虎是为了娶新妻的事,现在想来,说不定是有了目标了。

    能让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突然改变的,除了遇到心仪的女人,叶安年想不到其他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也不关心,只要叶成河不给他找事,一切好说。

    炉上的药罐咕嘟嘟滚了起来,江竹垫着帕子将药罐子端下来,晾凉后滤出药渣,倒进碗中,端给叶安年。

    叶安年熟练的一饮而尽,拿起桌上江竹新买的蜜饯果子塞进嘴里,还评价道:“这个好吃。”

    “这是蜜煎樱桃,你喜欢的话,我把剩下的那些也收起来,留给你喝药吃。”江竹道。

    “好啊。”叶安年欣然答应。

    他可不是那种有好吃的先紧着孩子,而自己扎起肚皮的人。

    一点蜜饯果子而已,况且江竹这回买了很多,蜜煎樱桃留给他,其他的再分给两个孩子也无妨。

    等他喝了药,江竹照常给他的左耳朵做了热敷和针灸。

    这些日子下来,叶安年已经明显感觉左耳的听力恢复了一些,偶尔的刺痛也再没有过了。

    将叶安年安顿好,江竹又去给丁秋换了缚眼睛的白绫,给福崽的脚换了药,将三个病号的日常治疗做完,他才洗漱一番,回了东屋。

    叶安年已经铺好了两人的被褥,此时长发披散,只穿着素白的亵衣,正坐在炕边上等他。

    屋里的烛光摇晃,却映的美人顾盼生辉,江竹一眼望去,竟有些愣神。

    “江大夫?”叶安年见他发怔,唤了一声。

    江竹回过神,朝他笑了笑:“早些睡,明天一早,还要给村里人发喜糖喜帖呢。”

    叶安年点点头,正要脱了鞋子钻进自己被窝里,冷不防江竹靠近过来,伸手轻轻将他环住了。

    “你……”

    这下换叶安年愣住。

    但江竹只浅浅的抱了他一下就松开,十分自然的背过身去褪下外衫。

    “跑了这一整天,有些累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叶安年却蓦地红了脸。

    他一言不发的爬进自己被窝里,大夏天的,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江竹换好衣裳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把自己裹成蚕蛹一样的叶安年。

    他无声的笑了笑,也上了炕,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然后吹熄了蜡烛。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深夜寂静,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叶安年窝在被子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控制住。

    仔细一听,江竹那边的呼吸声好像也平稳了下来,像是睡着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边缘,捏的手背上骨节泛白。

    犹豫了好久,才慢慢试探着,朝江竹那边伸出手去。

    江竹的睡姿很端正,平躺在炕上,左手搭在胸前,靠近叶安年这边的右手很自然的垂在身侧。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叶安年像是做贼一般,将自己的手探过去,牵住了江竹。

    其实,像是牵手搭肩这种事,他们两人平时没少做,但从来都是江竹主动的。

    江竹这人,平时做起事来稳重大方,即便是在外人面前和他牵手,或是揽肩膀这种很显亲密的事,也都十分自然,他从未觉得反感过。

    哪怕是上次他半夜发了高热,两人隔着被子抱在一起,事后他也只觉得是自己生病拖累了江竹一夜未睡。

    他不觉得反感,只觉得愧疚。

    就像是今日,江竹去镇上跑了一天,是去置办他们两人成亲要用的东西的。

    除此之外就是给他的木刻工具,给他和福崽、丁秋买做秋冬衣物的布匹,自己却什么都没买。

    跑了一天,晚上回来还要给他们三个病号熬药、换药、热敷、做针灸。

    叶安年觉得自己当真是什么忙都不上,但若是江竹想要一点点亲近,他还是能给的。

    伸手轻轻牵住江竹,察觉到对方没什么反应,叶安年轻轻舒了口气,应当是睡着了吧。

    然而就在这时,江竹却突然回握住了他。

    叶安年一惊,手却被握的更紧了,他没有挣动,就任凭江竹这么握着。

    片刻后,躺着装睡的人坐起身来,把叶安年伸出来的手塞回了被窝里。

    “夜晚天气凉,还是得盖好被子。”

    江竹给他掖好被角,俯身在他左耳轻声道:“睡吧。”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将叶安年包裹其中。

    叶安年闭着眼睛,眼睫轻颤。

    他听见了。

    第33章 送喜帖(二更)

    次日一早, 两人吃了饭,安顿好两个孩子,就拎上东西往村里去。

    第一家当然是赵里正家, 两人到的时候赵乐正跟石头在院子里玩陀螺。

    石头拿个小鞭子把那木陀螺抽的飕飕转,赵乐一边数着数,两人在比谁抽的陀螺转的时间久。

    见叶安年和江竹来, 赵乐起身招呼:“你们来就来, 怎么又带东西。”

    “这礼你们可得收下, ”江竹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道, “我和安年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这是喜糖和喜帖。”

    “你们一家可一定得去。”叶安年也道。

    “那必须。”赵乐接过用红纸包的糖, 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包上,还写了个双喜字, 端端正正的。

    他打开喜帖看了看,日子是七月二十五,五天之后就是了。

    “到时候, 是不是还要接亲?年哥儿得回叶家去吧?”

    叶安年皱起了眉,这点他竟然没有考虑。

    “不用。”江竹却回绝了,“我流落在外,也没有父母亲人,到时就还是请里正主婚, 叶成河愿意来, 就当给他个面子,他若是不来,我们就直接拜天地。”

    他语气恳切, 叶安年莫名觉得安心下来。

    赵乐却还是觉得有疏漏:“你们成亲了,年哥儿倒是脱离了叶家, 福哥儿怎么办?”

    虽说当初是叶成河不要,把叶安福扔给叶安年带出来的,若是往后哪日叶成河犯浑,拿福哥儿做要挟……

    “那就礼成之后,再请里正做个见证,让叶成河把断亲书签了。”叶安年道。

    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趁着叶成河现在还觉得福崽是个累赘,得赶紧把这事坐实,免得夜长梦多。

    “嗯。”江竹也跟着点头。

    “那就行。”见他俩心中有数,赵乐也就没再多问。

    要送的人家还多,两人就没再多耽搁,出了赵里正家又去了隔壁的李大娘家。

    两人速度挺快,每家送到聊一两句就立刻转战下一家,一上午过去就送了差不多一半。

    这村子一共五十户村民,他们昨晚商量着写了二十三份喜帖,都是平时走动较多,关系较好的人家,其他的就没有特意请了,若到时有人来随礼,就照常接待。

    眼看着晌午歪了,两人就先回家去吃饭。

    路过葛木匠家门口,就见葛木匠的夫郎冯慈正站在门口跟两个婶子说话。

    正巧葛家的喜帖还没送,两人就拎着东西上前同冯慈打招呼。

    “你俩可算是要成亲了。”冯慈一见江竹手里拎着的东西就知道两人是来做什么的。

    “是啊,”江竹笑道,“到时候你跟葛木匠可得来喝一杯。”

    “好,贺礼我都备好了。”他说着去接了江竹递给他的糖和喜帖。

    看着上面写的端方工整的字,忍不住夸道:“这江郎中的字迹就是好看,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想搞这些都搞不了呢。”

    “随便写写的,也就是葛夫郎你看得上眼。”江竹谦虚。

    冯慈笑笑:“行了,这眼看也快晌午都过了,你俩还没吃饭吧,快家去吧,俩孩子估计都饿坏了。”

    江竹点点头,带着叶安年跟他告辞后离开。

    两人并肩往回走,叶安年却一直没有说话,江竹察觉出一点不对。

    “你怎么了?”

    叶安年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那也说说看,”江竹道,“两个人比一个人多些主意。”

    “就是刚刚那两个婶子。其中有一个我看着有点眼熟,有点像……之前给我接亲的那个孙婆子。”

    叶安年蹙眉,刚刚他跟江竹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个带着头巾的婶子一个劲往后退,又有头巾遮着脸,模样就没看清楚。

    “许是来给村里谁家的孩子说亲的吧。”江竹问,“她有问题?”

    “没事。”叶安年舒了口气,“这不是咱们快成亲了,我怕她作妖。”

    江竹一手拎着没送完的喜糖,另一只手牵住了叶安年:“放心,她作不起来的。”

    “嗯。”叶安年望着远处大槐树的摇曳的枝丫,神色又平静下来。

    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了一会儿,江竹突然探头去看叶安年的表情:“让我看看?”

    “你该不会是,临到婚期紧张了吧?”

    叶安年被他惊了一下,脸刷地红了,他别开头:“才没有。”

    “没有就好,”江竹也不再逗他,“那咱们回家吃饭。”

    ……

    这边两人牵着手离开,另一边孙婆子麻溜的跟冯慈告了别,拍拍屁股就往北沟村走。

    她今儿个确实是来月牙村给人说媒的,却是没想到竟遇上年哥儿成亲。

    那天她跟轿夫直接把人扔在半路,确实很是心虚,尤其她还卷了年哥儿的包袱跑了。

    不过那天她没跑出去多远,就被王虎给拦住了,她一慌,就编了瞎话。

    说是叶成河搞的鬼,给年哥儿喂了药,年哥儿才会突然发病,叶成河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来着。

    这话其实漏洞百出,但王虎脾气冲,头脑也简单,一听就信了,立刻叫上他大哥,带了几个北沟村的汉子找叶成河算账去了。

    这事之后,王家一直没啥动静,她的心也就渐渐撂进了肚子里,却不想今儿来一趟月牙村,就撞上年哥儿要成亲了。

    “那天人都咳成那样了,竟然还没死?”孙婆子很是纳闷。

    但纳闷完了,又是一阵欣喜。

    前头她编排叶成河的那些话不但把王家给骗过了,王虎那日带人去找叶成河算账回来,还给了她不少银钱,让她一有叶家或叶安年的消息就来送信儿。

    那这回岂不是又有银子赚了?

    这么想着,孙婆子面上一喜,直奔王家送信儿去了。

    ……

    两人回到家,丁秋和福崽正在院里择菜,铜钱摇着尾巴追着叶安年缝的布球满院子跑。

    “哥哥!江大夫!”

    福崽腿脚不便,就坐在小凳上喊人:“我和秋哥哥择香菜了,我们吃炒香菜好不好?”

    “香菜是调味菜,不能单独炒着吃,福崽。”叶安年无奈。

    “先生,叶大哥,李奶奶给咱们拿了半个冬瓜来。”丁秋在一旁道。

    江竹走过去,看到丁秋正在洗的半个冬瓜,个头不小,足够他们吃一顿了。

    想起昨天他去镇上买来用井水镇着的猪肉,他道:“晌午吃冬瓜丸子汤吧。”

    “好呀!”福崽第一个应声,特别积极。

    叶安年摸摸他的头,也道:“好。”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他放在树荫下的那一大盆杏子,顿时犯了愁。

    “这么多的杏子可怎么吃的完?怕是得赶紧做成罐头才能搁得住。”

    江竹听见他自言自语,走了过来:“什么罐头?杏子若是吃不完,不如我给你们做糖水吃吧?”

    “糖水?”叶安年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糖水和杏子有什么关系。

    “把这些杏子洗净切块和冰糖一起煮,晾凉后就是糖水了,吃不完还可以装进罐子里保存,不会放坏。”

    听江竹说完,叶安年懂了,这应该就是现代的水果罐头。

    “这样也好。”他欣然点头应下,反正他本来也是打算做糖水罐头来着。

    既说定了,江竹便着手去准备晌饭,叶安年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两个人速度就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两菜一汤,主食还是杂米饭。

    菜是辣椒炒肉和蒜苗炒鸡蛋,汤就是冬瓜丸子汤。

    肉馅江竹剁的很细,捏起来的丸子也是个个都圆滚滚的,肉特别紧致,和冬瓜放在一起炖熟,再撒上一把小香菜,味道特别窜。

    叶安年给两个孩子盛了饭,然后把丸子汤浇在里头,每人碗里再放上四五个肉丸子,别提多美了。

    福崽拿着小勺往嘴里扒饭,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锅锅,饭,饭好香!都是漏,漏漏的香味!”

    逗得丁秋捂着嘴直笑。

    叶安年伸手擦掉他嘴边沾到的饭粒子:“慢点吃,都成小花猫了。”

    江竹托腮看着三人:“这么爱吃丸子,改天给你们做狮子头。”

    “哥哥,狮子的头也能吃么?”福崽手里攥着勺子,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叶安年。

    叶安年笑了:“狮子头可不是狮子的头,是大个的丸子,有好多肉。”

    “哇!”福崽顿时来了兴趣,“那一定好好吃。”

    “我做的当然好吃。”江竹道,“快吃饭,等下要凉了。”

    四人便不再多说,都专心的埋头干起饭来。

    到了下午,叶安年和江竹又拎上剩下的喜糖和喜帖出去了。

    因为剩下的人家不多,很快就送的差不多了。

    两人没急着回去,江竹又带着叶安年去了陈家。

    陈家陈茂彦,是月牙村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如今在镇上的书塾里教书,七日一休,休息时才会在家待两天。

    陈家的大门没关严,留了道小缝,江竹没有贸然推门进去,用手叩了叩门,朗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院里没人应声,倒是从门缝里探出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脑袋瓜来。

    “唔……”

    扒在门上的雪白小团子眨了眨黑黝黝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江竹和叶安年。

    小姑娘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冲着叶安年含糊不清道:“漂漂……漂漂锅锅!”

    叶安年:……

    江竹听闻却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道:“小小年纪,眼光真好。”

    小姑娘就嘿嘿的笑了起来,转头朝院子里喊:“锅锅!锅锅!漂漂锅锅来啦!两个!”

    第34章 糖水罐头

    不多时, 院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另一个小脑瓜就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是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娃子,头上梳着两个小髻子,看了看两人, 把门开的大了些。

    “原来是江郎中和叶大哥,进来吧。”

    这两个小娃娃正是陈茂彦和杨池两人的孩子,小姑娘叫陈玲玲, 三岁, 男娃子大些, 叫陈怀书, 已经九岁了。

    陈怀书说话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打开大门之后, 就俯身把玲玲抱起来,说道:“两位是来找父亲和爹爹的么?”

    “父亲在镇上教书, 还未归家,爹爹去邻居家串门了,你们进屋坐, 我去喊爹爹回来。”

    家里大人都不在,他们两个也不好意思进屋。

    叶安年想了想道:“那麻烦你去喊你爹爹了,我和江大夫帮你看着妹妹怎样?”

    “嗯,”陈怀书有些犹豫,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道, “玲玲她认生, 恐怕不肯……”

    话未说完,小玲玲就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朝叶安年伸了出去:“锅锅……漂漂, 锅锅!”

    陈怀书:……

    江竹在一旁笑起来:“看来这小丫头不是认生,是对长的丑的人认生吧?”

    陈怀书脸上一窘, 捏了捏玲玲的小脸蛋:“玲玲~”

    “哎!”玲玲不知哥哥为什么要叫自己,答应的脆生生的。

    “玲玲吃糖。”叶安年拆开一包喜糖,从里面拿出一颗来朝小玲玲递过去。

    玲玲却没接,唆着手指头看陈怀书,口水直往下流。

    陈怀书无奈,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给玲玲擦嘴,然后把人放在了地上:“吃吧。你在这跟江郎中、叶大哥玩好不好?哥哥去隔壁寻爹爹回来。”

    “哦哦……好哦!”

    玲玲含着糖,就什么都不顾了,嘴里说着“好”,却根本没看陈怀书,吧唧一下抱住了叶安年的大腿。

    陈怀书:……

    小孩一脸幽怨的转身出门去了。

    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抱着叶安年的大腿不肯放,叶安年忍不住伸手捏她鼓鼓的小脸蛋。

    软乎乎的,皮肤嫩嫩的,还有点弹。

    这手感,跟捏福崽的脸又有点不一样,很神奇。

    江竹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捏脸的捏脸,吃糖的吃糖,莫名觉得温馨。

    “你喜欢小孩子呀?”

    叶安年点点头,像丁秋、福崽还有玲玲、陈怀书这样的小孩子他确实很喜欢。

    丁秋和陈怀书是乖巧懂事的小大人型,福崽和玲玲是软糯可爱,可以捏脸的团子型。

    但若是叶安柏那样的,还是算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忽而江竹朝他贴近过来,笑得一脸狐狸样:“喜欢的话,咱们也生一个。”

    叶安年:……

    他猛地怔住,然后脸上刷地红了。

    “我,我们……”他盯着江竹的脸,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们成亲不是各取所需么,放在现代,就叫,协议结婚?

    见他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朵尖,江竹笑得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捏了捏叶安年的脸颊道:“逗你的。”

    “你看,玲玲的糖吃完了,找你要呢。”

    叶安年回过神,小丫头正抱着他的大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糖糖,锅锅……”

    “只能再吃一颗,吃多了牙会坏。”

    没人能抵挡住可爱攻势,叶安年任命的又拿出一颗糖,塞进玲玲的嘴里。

    不一会儿,陈怀书回来了,身后跟着杨池。

    叶安年看着推门进来,身穿浅碧色长衫的男子,总算知道为何玲玲生的这么可爱了,玲玲像杨池多一点。

    杨池是那种眉眼间带些妩媚的长相,艳丽出众,哪怕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依旧风韵不减。

    陈茂彦他也见过,就是周正端方的长相,带些书卷气,陈怀书更像他。

    他记得这两人好像是青梅竹马来着,从小到大感情都一直不错。

    啧,不得不说这书生眼光不错,打小就给自己捞了这么个美人。

    “你俩来了怎么不进屋,在院里站着干嘛?”杨池笑盈盈道。

    他上前一把将玲玲抱起来,领着三人往屋里走。

    进屋坐下,陈怀书很懂事的去给叶安年和江竹泡茶,杨池抱着玲玲跟两人说话。

    “我们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到时和你陈秀才可务必要带上这俩孩子一起去。”

    江竹说着,递上手里的用红纸包着的喜糖和喜帖,想着陈家两个孩子,刚刚打开的那包就也一起给了。

    杨池很高兴,接过来放在柜上:“那是一定要去的,定了什么日子?”

    “七月二十五。”叶安年道。

    “茂彦那日应该正好休沐,倒是赶的巧了。”杨池道,“到时我们一家四口都去。”

    “好。”江竹应声,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家屋后种了几颗桃树,不知可结了桃子?我跟你换几个。”

    “结了好多呢。”杨池说着站起身往屋外走,“茂彦总不在家,我和两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你若要,多拿些回去吃。”

    转身的功夫,从外面端进来一笸箩的大桃子。

    桃子又大又红,叶安年摸了摸,是硬的,一看就是刚摘下来没多久,都还没放软。

    “这么多我们怕也吃不了。”叶安年道。

    杨池却非要塞给两人:“拿着吧,家里还有两大笸箩呢。”

    杨池太过热情,江竹便没再推脱,只道:“那我就收着了。”

    “其实,我是打算拿回去做糖水吃的,等到时候做好了,给你们送几罐来。”

    “好啊。”杨池很高兴,“我这手笨,平常做做饭也就得了,弄不来这些东西。”

    几人正说这话,陈怀书端了热茶上来,小孩辛苦沏的,叶安年和江竹很给面子的喝了一杯,直夸他沏的好。

    又闲话了会儿才出来,回到家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喜糖喜帖全部送了出去,倒是换了一大笸箩桃子回来。

    趁着天色还早,两人就在院里收拾起杏子和桃子来。

    洗净去核,在削了皮切成块,两人配合起来,干的就很快,不一会儿两大盆的杏子和桃子就都处理完了。

    期间,丁秋和福崽就坐在两人边上,丁秋在背《神农本草经》,福崽和铜钱玩抛球游戏。

    偶尔,叶安年捏一两块杏肉和桃肉塞进两个孩子嘴里,丁秋起先一直有些畏缩的躲闪,但江竹并没有说他背书不认真,也就放松下来。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铜钱,居然一点不挑食,捡地上的果皮吃。

    被叶安年往屁股上拍了两下,还委屈的直哼哼。

    江竹就捏了块桃子丢给它吃。

    小狗摇着尾巴前脚一跳,吃进了嘴里,吃完之后尾巴摇的更欢了。

    收拾好这些果肉,江竹便去烧了锅水,把一盆子切好的桃肉块和杏肉块统统倒进锅里,又从罐子里倒了小半罐的冰糖,还抓了一把枸杞丢进去。

    叶安年看着这一锅甜甜的果块,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只要是江竹做的东西,就没有难吃的。

    额,当然熬的汤药除外。

    灶里的火烧的很旺,不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江竹没有煮很久,从灶膛抽了些柴出来,小火又闷了会儿,就熄了火。

    煮久了果肉就软烂了,口感不好,也破坏糖水的味道。

    等锅里的糖水晾凉,江竹找来几个陶罐子,把锅里糖水装进去,足足装了四罐子。

    从老槐树下的水井里打了些冰凉的井水,把罐子镇起来,江竹说等到用过夕食之后,就可以吃了。

    夕食江竹做的槐叶冷淘,用嫩槐树叶子捣成汁和面,抻成面条,煮熟后过热油一浇,再用冷水浸泡,最后调个拌面的料汁,或者做个浇头,吃的时候拌在面里。

    夏季暑热,晚上四个人就在院里的水磨石圆桌上用饭。

    碧绿的面条盛了一满碗,剁了肉臊子做浇头,吃上一口,面条劲道又爽口,臊子过油窜过,还加了点爆炒的青红椒,又香又酥麻,带一点辣味,十分下饭。

    四人每人都吃了一大碗,撑的直打嗝。

    等到江竹端来一罐子冰好糖水的后,叶安年成功看到了福崽皱在一起的小脸。

    “吃不下了,哥哥……”

    福崽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脸幽怨的看着江竹:“江大夫太坏了,冷淘太好吃,我都忘了还有糖水喝。”

    丁秋伸手给他揉了揉小肚子,道:“糖水不占胃的,可以吃一点。”

    “对。”江竹笑着给三人每人都盛了一碗。

    此时已经放凉的糖水清澈透明,呈现出一种清亮的淡黄色,里头的果肉块块分明,偶尔点缀几颗鲜红的枸杞,看着特别漂亮。

    “咕噜……”

    福崽盯着自己面前的糖水,感觉好像又有食欲了。

    他先是用小勺舀了一口糖水,一股冰凉清甜的味道顿时滑进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细尝,就咽了下去。

    挥着小勺,转而舀了块桃肉,桃肉已经煮软了,但却没有软的太过,咬进嘴里还有“咯吱咯吱”的口感,还有桃子原本的味道,只是更甜一些。

    但杏肉就比桃子要软一些,不过也很好吃,有一点酸,更多的是甜味,特别可口。

    福崽眼睛亮晶晶的,他很喜欢!

    而叶安年和丁秋也很快把自己碗里的糖水吃完了,两人又盛了一碗。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糖水罐头都是很受小孩子欢迎的,叶安年想。

    “明日咱们给陈家和李大娘他们都各送一罐去吧。”

    这一大锅一共装了四罐,送出去两罐,他们还能留两罐,也够吃几天了。

    江竹想了想道:“好啊。”

    第35章 木雕鸭子

    第二日一早, 两人吃了饭就去给两家送糖水罐头了。

    福崽听说陈秀才家有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的,十分好看, 就特别想跟去看看。

    但他的脚不方便,叶安年也不想留丁秋一个人在家里,就用糖把人哄住了。

    两人送完东西回来, 江竹便扎进了小药庐, 这两日他不是去镇上, 就是跟叶安年一起送喜帖, 白天都几乎没什么工夫。

    如今得了空闲,就赶紧去处理他的药材了, 给福崽换的药是碾碎的药粉,可以一次多做些, 存放起来,就不用每次那么麻烦。

    丁秋的眼睛,他最近换了个方子, 没有血灵芝做药引,这个方子用下去效用也不大。

    他在这边忙忙碌碌,叶安年就抱着他装木刻工具的小木盒走了过来。

    江竹会意的往一边挪了挪,给他腾了大半张桌子的空位置。

    “你要开始做木刻了?”

    叶安年点点头,把工具盒放下之后, 转身出去把一截还带着树皮的树干搬上了桌子。

    江竹:……

    “你从哪捡的?”

    “往村里走不远处的一家, 好像在修房子,我见这块被锯了下来,扔到路边了。”

    江竹瞧着这截树干, 得有十来斤重,皱眉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还去搬它了, 怎么不叫我?”

    “不沉,我搬得动。”叶安年道。

    江竹便没再说话,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上汗。

    叶安年很中意这截树干,把外面的树皮用刨子剥干净,又用刚刀分割一块块木料,就开始上手雕出小鸭子的雏形。

    因为造型比较简单,叶安年三两下就用圆刀修出了个圆脑袋的胖鸭子形象,大致轮廓出来后,再去雕它的嘴巴、眼睛、翅膀和尾巴。

    胖鸭子造型虽然简单,但是细刻的部分叶安年也没有含糊,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也用细线勾勒出了立体感。

    他做的很认真,完全没有注意一旁的江竹已经看了他好久。

    古代没有砂纸,只有锉刀,原本雕完之后需用砂纸打磨的,但胖鸭子个头不大,叶安年就用锉刀磨了磨棱角处不平滑的地方。

    打磨之后,下一本原本是着色的,但眼下没有颜料。

    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笔架上的毛笔,取下来,蘸上墨汁,给胖鸭子点了双眼睛,翅膀尾巴上的纹路,也简单描画了一下。

    “好了,你的鸭子。”

    最后一笔画完,一只憨头憨脑的胖鸭子出现在叶安年的手上,圆胖胖的十分可爱。

    叶安年托在手上呈给江竹看。

    江竹早在一旁看了半晌,见鸭子终于刻好,伸手就要去拿。

    叶安年却把手一缩,躲开了:“现在不行,得晾一晾,等墨迹干了。”

    “好吧。”江竹眼巴巴看着被叶安年摆在桌角上的鸭子,被迫点头。

    雕完鸭子,叶安年有选了两块方形的木料削了两个木陀螺。

    他做的木陀螺可不是石头那种不结实的空心货,这可是实打实的好木头削出来的。

    把大致轮廓削出来之后,他又用刨子抛光了一下,最后用抹布擦掉表面的木屑,一只上圆下尖的陀螺就做成了。

    “你这手还挺巧的。”江竹夸赞道。

    叶安年把木陀螺递给他瞧:“那是,多少年的手艺呢。”

    他这话说的有些忘形,才出口就觉出了不对,但已经晚了。

    “你之前就会做木刻?好像从没听说过。”江竹问道。

    叶安年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我之前在家不怎么出来,平时也没有用得上的时候。况且,你才来村子多久。”

    “嗯,也是。”江竹点点头,“那你这手艺,跟葛木匠学的?”

    叶安年:……

    记忆里,不管是原主还是他,跟葛木匠都没什么交情来着。

    “跟,跟我娘学的。”叶安年胡编道。

    反正原主的娘已经去世,而且她似乎也并不是这里的人,应该没什么纰漏。

    “哦。”江竹应了声,没再问了。

    接下来,叶安年又做了两个木陀螺,并三个竹蜻蜓。

    江竹则在他旁边熬药,碾药粉,整理脉案。

    两个人各忙各的,快晌午的时候,坐在石桌边玩花绳的两个孩子终于坐不住了。

    福崽撑着丁秋的盲杖,单脚蹦了过来,站在药庐外面探头探脑。

    叶安年无奈,起身把他抱进来坐在自己腿上。

    小团子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木头鸭子,惊喜道:“鸭子!哥哥做的么?”

    小孩很聪明,看着这满桌木屑和工具,就猜到是叶安年做的,虽然他并不记得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会做木雕了。

    “对,福崽喜欢?”

    福崽使劲点头:“嗯!”

    叶安年拿起小鸭子却放在了江竹面前,说道:“但这只鸭子是哥哥做给江大夫的,福崽想要什么,哥哥在做好不好?”

    福崽盯着圆胖胖的小鸭子,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嗯……”他抠着小手指仔细想,“那我想要小兔子,我是属兔子的。”

    “好。”叶安年答应。

    “再做一个小猪好不好?”福崽问。

    叶安年立刻会意:“你秋哥哥是属猪的?”

    “对!”小团子点头如捣蒜。

    可下一瞬,小团子却突然蔫了下来。

    “怎么了?”叶安年问。

    “我不知道石头哥哥属什么。”语气里满是失落。

    叶安年失笑:“你还谁都惦记着。”

    “福崽就只有这两个好朋友。”福崽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叶安年。

    江竹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没关系,等下次我们去找石头,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嗯,”叶安年也附和,“我还给你们做了木陀螺和竹蜻蜓,可以一并给石头带过去。”

    “好哦!”小团子顿时高兴了。

    看见叶安年拿给他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就把属相木雕忘到了一边,闹着要跟秋哥哥一起玩去。

    叶安年就拿上木陀螺和竹蜻蜓,把他抱回凳子上坐着,让他跟丁秋一起玩。

    许是有了事做,这一上午过得很快。

    晌午吃了饭,叶安年和江竹又在药庐里忙碌起来。

    叶安年掂量着剩下的几块木料,打算做个十二生肖的木雕出来。

    既拿定了主意,他就动手做了起来。

    不同于刚才简单的小鸭子,这次他是先用毛笔在木料上勾画出四个面不同的大概轮廓,然后才动手削出大形。

    正做的认真,冷不防篱笆门被人敲响了。

    门外传来田花婶子焦急的声音:“江郎中!江郎中在家吗?!”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了一眼,江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坐着,自己则起身去开门。

    叶安年点点头,便埋头下去继续做自己手上的活儿。

    片刻后,江竹关上院门坐了回来。

    “田花婶子是有什么事?怎么没让人进来?”叶安年问道。

    江竹手上用药碾子碾着药粉,回答:“说是季芳芳病了,叫我去看诊。”

    “那你怎么不去?”

    见叶安年问的一脸认真,江竹有些无奈:“不是什么大病。况且她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我独自登门不合适。”

    其实村里之前也有病得急的年轻姑娘,家人着急忙慌的来请他,他一般都是会去的,毕竟救人要紧。

    但季芳芳不一样,这姑娘心思不正,田花婶子也不是什么端正的人。

    而且,再加上上次两人带头编排叶安年,江竹更是懒得管了。

    “那倒也是。”听他这么说,叶安年也觉得有道理。

    小插曲过去,两人便又开始忙起各自的事情,都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

    哪知没过多久,院门又被敲响了。

    “江郎中!江郎中!我把芳芳带来了!”田花婶子在门外叫道。

    江竹:……

    他一阵头疼。

    但病人上门,也不能不管,放下手里的药碾子,只得又起身去开门。

    不多时,叶安年就见江竹领着田花婶子和季芳芳进了门。

    他本想先回屋去避一避,正要起身却被江竹按住。

    “不用,你在这就好。”江竹道。

    他都这么说了,叶安年便安心坐了下来,继续精雕他手上小老鼠背着米袋子的造型。

    田花婶子扶着脸色苍白的季芳芳进了药庐,在长桌对面坐下。

    一眼扫到坐在江竹旁边的叶安年,脸色就拉了下来。

    “江郎中,你看诊怎么还让外人在场啊?”

    江竹正在取脉枕,闻言朝她笑了笑道:“田花婶子,安年是我的夫郎,若说外人,你和季芳芳才是。”

    “既然你们是来找我看诊的,那就按我的规矩来,如何?”

    田花婶子被他怼的没话,没好气道:“那就看吧,谁叫这十里八乡的就你一个郎中呢。”

    话里话外,若是这附近村子有其他郎中,她才不来。

    “娘!”一旁的季芳芳顿时不乐意了,暗暗扯了下她娘的袖子埋怨道,“你咋能这么跟江郎中说话?”

    “哎,娘不说了还不行。”田花婶子把头转向一边,嘴里还嘀咕着,“真是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出去就向着外人了。”

    叶安年懒得听两人吵吵,专心做自己手上的木刻。

    江竹放好了脉枕,公事公办的让季芳芳把手搭上来。

    季芳芳撩起袖子,把细白的手腕子搭了上去,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脸上竟然还浮起一层红晕。

    娇声娇气道:“江郎中,你给看看,我这几天总是头晕乏力,也没什么胃口。”

    第36章 万无一失

    江竹拿出一方帕子盖在了季芳芳的手腕上, 这才隔着帕子给她把了把脉。

    而季芳芳原本就期盼着借着把脉,两人能有一点肢体接触,结果落了个空, 脸色愈发有些苍白起来。

    “你这样,把脉能准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竹收起帕子随手往地上一丢,朝她看过去:“季姑娘这是, 不相信我的医术?”

    “不是不是!”

    季芳芳赶紧摆手:“那你脉也把完了, 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江竹:“最近天气炎热, 暑气正盛, 姑娘怕是中了暑热。我开一副消暑健脾的方子给你,吃两副就会好。”

    他说完, 就开始提笔开方子。

    季芳芳见他这一顿操作,眼看这“病”就看完了, 心里焦急。

    她昨日听闻江竹和叶安年在村里送喜帖,五天后就要成亲,心中不十分不是滋味, 酸溜溜的。

    在炕上躺了两天,今儿个好不容易生出一计。

    本打算借生病,叫她娘把江竹请回家里去,把她好不容易从好姐妹那里得来的药下到茶水里。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 恐怕这几天后的亲事, 就是她的了。

    江竹写完了方子,叠好了递到季芳芳面前:“季姑娘拿好,这方子你在我这抓药, 或是去镇上抓药都可。诊金五十文,抓药的话, 两副药一共一百二十文。”

    他说完,就面带微笑的看着季芳芳和田花婶子,那意思很明显,病我看完了,你俩付了钱就可以滚了。

    田花婶子是不知道季芳芳打的什么主意,只知道这死丫头中个署就要花自己一百多文进去。

    气得抬手往她头上打了一巴掌:“你这死妮子!”

    “中署在家躺躺也就好了!作什么孽来看病抓药浪费老娘的银子!”

    “哎呦!娘!”

    季芳芳捂着头,又羞又气。

    这可是当着叶安年那小贱人的面呢,她娘咋能这么下手打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我是真的难受。”季芳芳吸吸鼻子,那眼圈说红就红了。

    她看向江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江郎中,我就只是中署么?”

    江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嗯……”季芳芳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我这心里头还躁得慌,胸口憋闷的难受,有时候还喘不上气来。你看……”

    她一手捏着帕子,一手就去扯自己衣裳前襟,那样子若是田花婶子和叶安年不在,怕是整个人都要贴上去了。

    叶安年原本目不斜视的在刻木老鼠,结果被她这一通搞的,手上一抖,差点就把老鼠尾巴给刻断了。

    赤果果的勾引啊这是,这姑娘真是太敢了,她娘可就在边上呢。

    江竹更是惨,被她套搞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姑娘,”他坐直了身子,往后靠了靠,尽量与季芳芳拉开距离,“你这病,恐怕不好治。”

    他也不管旁边的田花婶子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直言道:“需得用金银花、连翘、蒲公英、穿心莲和夏枯草放在一起熬煮服下。”

    这几味药都有清热泻火的功效,叶安年跟着江竹这些日子,多少知道一些。

    他手上捏着木雕,努力维持面上平静的表情。

    而江竹继续道:“当然,看你这病的厉害,光喝药恐怕还不行。”

    季芳芳是不懂这些草药的药性,还一脸期待的问:“那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一个男人做药引子。”江竹勾了勾嘴角,看向田花婶子,“婶子,我看您还是赶紧带季姑娘回去,趁早找个男人嫁了的好。”

    田花婶子从刚才起脸上就已经挂不住了,现下听他这么说,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

    她一把扯着季芳芳的胳膊,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江竹看着两人匆忙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婶子,诊金别忘了!”

    出了院子的田花婶子拉着季芳芳跑的更快了。

    两个搞事的走了,小药庐里又恢复了平静。

    叶安年松了口气,感叹道:“这俩人可真是太能作妖了。”

    “是啊,”江竹赞同,“你见没见季芳芳刚才那样子。若是先前我跟田花婶子去出诊了,还不知这丫头要搞什么事呢。”

    虽说他不屑这些小打小闹的手段,但却也厌恶和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叶安年点点头:“往后还是谨慎一些好。”

    说完,又低头继续给木老鼠抛光。

    江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就……没有点什么想法?”

    叶安年闻言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什么想法?”

    “就……就是,”江竹斟酌着用词,“不怕季芳芳真的得逞?”

    叶安年呆住,然后“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那双清冷的眼睛好看的弯着,漆黑的眼瞳里闪着光,江竹竟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要是真能被她得逞,”叶安年勾了勾嘴角,“那我笑你一辈子。”

    江竹:……

    他扶了扶额,也跟着笑了。

    自己当真是糊涂了,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这边两人气氛轻松,而另一边,田花婶子却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她现在一张老脸又红又烫,臊的不行,一巴掌扇在季芳芳脸上。

    “死妮子!我看你这张脸皮是不想要了!”

    “你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你看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这要是让你爹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娘,你说什么呢!”季芳芳捂着脸,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胸口闷,喘不上气来,正经看病怎么了?!”

    “你还敢说!”

    田花婶子气的去拧她耳朵:“你那是看病吗?我要是今儿个不在这你都要扑他身上去了!”

    “我就说你这两天怎么都病怏怏的闹着这也不吃那也不喝的,还真当你是病了!感情真像那江郎中说的,是想男人了!”

    “我告诉你,江竹你是别想了,我已经托张婶子给你找了孙婆子做媒,有那不错的汉子你就趁早嫁了省心!”

    “我不!”?

    季芳芳绞着帕子直跺脚,喊完这句扭头就往家跑了,也不等田花婶子。

    田花婶子气的腿抖,却也没法子,叹了口气扶着腿慢慢往家走。

    ……

    下午倒是没人再来打扰,叶安年就猫在药庐里继续做他的木雕,江竹则在一旁整理药架。

    福崽有了竹蜻蜓玩的不亦乐乎,他虽然行动不便,但是有铜钱在,每次把竹蜻蜓飞出去,铜钱都能第一时间去追,追到就叼在嘴里,拿回来给福崽。

    这种巡回游戏,小孩和小狗很快就玩上了瘾,飞的又高又远的竹蜻蜓可比轨迹单一的布球好玩多了。

    不过没玩一会儿,福崽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哥哥!”

    “竹蜻蜓飞到树上了!”

    叶安年听到喊声,停下手里的活起身出去,就见院门口的大槐树上,正挂着他做的竹蜻蜓。

    叶安年:……

    这个高度,他似乎够不着呢。

    “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江竹也走了出来。

    叶安年给他指了指挂在树杈高处的竹蜻蜓:“好像有点高。”

    江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道:“我去拿竹竿试试。”

    之前他摘蝉蜕入药的时候,用长竹竿做过粘网,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很快去堂屋拿了竹竿出来,轻轻一捅,那挂在树上的竹蜻蜓就掉了下来。

    叶安年捡起来拿给福崽,叮嘱道:“这回可别飞那么高了,再高些可就够不到了。”

    “知道了。”福崽点点头,“谢谢哥哥,谢谢江大夫!”

    江竹摸了摸他的头,就回去药庐继续忙。

    叶安年余光却瞥见了坐在一旁的丁秋,正坐在石桌边,身子坐的笔直,手里拿着树枝,一边背《神农本草经》,一边用手在桌子上比划着,那身影看上去有些寂寞。

    他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就安静的放在旁边,丁秋背书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用左手去摸,一看就是十分喜爱的模样。

    叶安年皱了皱眉,看着福崽玩竹蜻蜓玩的那么高兴,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木陀螺和竹蜻蜓这样的玩具并不适合丁秋。

    至少在丁秋的眼睛没好之前,是玩不了的。

    之前他总想着福崽、丁秋和石头,三个孩子不能厚此薄彼,福崽和石头有的玩具,丁秋也要有。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适合丁秋的玩具才是最好的。

    这样想着,他决定十二生肖的木雕先停一停,先给丁秋做一个鲁班锁。

    丁秋这孩子聪明,即便眼睛看不见,摸索摸索应该也能解开。

    说干就干,正好子鼠已经雕完,他拿出一块新的木料,开始着手做起鲁班锁来。

    江竹已经忙完了手上的事,拿着叶安年上午才雕好的胖鸭子把玩。

    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看不够,一会儿摸摸圆滚滚的鸭头,有会儿又摸摸鸭子身上勾着花纹的翅膀,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琢磨要不要找根红绳,系在鸭脖子上挂起来。

    正想着,就听叶安年道:“照你这样盘下去,过不了几日,这鸭子恐怕就要包浆了。”

    “你要是喜欢盘东西,改天找两个长得标致的核桃,我帮你把棱角磨一磨。”

    江竹:……

    ……

    转眼到了成亲前一日。

    江竹一早就去镇上取之前定做的喜服,叶安年带着福崽和丁秋在家,张贴喜字,挂红绸子,准备一些待客用的喜糖瓜子。

    他不回叶家,也就不用接亲,两人提前商量好了,就在院里搭喜堂,赵里正主持。

    叶成河要来就来,不来就直接拜天地,还省事了,反正江竹这边也没有父母。

    起先叶成河得知叶安年出嫁都不从家里走,气得就要上门理论,但江竹主动找了他一次,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竟然就同意了。

    叶老头子和吴香莲要闹,还被叶成河给凶了回去。

    他现在可是叶家的摇钱树,在镇上做的那个生意,一个月就能赚十两银子,如今老叶家全家都捧着他。

    早上送江竹出了门,叶安年就用江竹的小泥炉熬了点浆糊,把昨晚两人连夜剪出来的喜字,在东西屋、堂屋的门窗上都贴满了。

    红绸子江竹扎了两朵大红花,叶安年就给挂在院子的竹篱笆门两边。

    剩下的绸布,在篱笆围墙和药庐上都做了些装饰。

    他正在挂篱笆墙上的红绸,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拱了拱,低头一看铜钱正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这小东西十分有灵性,似乎是知道家里喜事将近,早上叶安年里里外外装饰的时候,它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跑。

    “我要成亲了,”叶安年蹲下来摸了摸铜钱的头,跟它说话,“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成亲么?”

    铜钱当然不知道,但叶安年跟它说话,它就很高兴,“汪汪”地叫着,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叶安年见它傻乎乎的样子,扬了扬嘴角,继续说道:“成亲了,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当然你也是家里的一员,咱们都是一家人。”

    “汪!”

    “呜~汪汪!”

    铜钱也不知听懂没有,欢快的摇着尾巴蹭他的脚,用头去顶他的手求摸摸。

    叶安年揉着它软乎乎的毛,想了想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让你也沾沾喜气吧。”

    他说着站起身,从篱笆上取下一段红绸轻轻系在铜钱的脖子上,绑了个蝴蝶结。

    铜钱晃晃脑袋,蝴蝶结的带子就跟着飘,小东西一下子兴奋了,撒开四条腿在院子里狂奔,追着绸带玩儿。

    结果被坐在圆桌边的福崽看到,小团子眼巴巴儿朝叶安年道:“哥哥,你给铜钱戴花了,我也想要!”

    “好啊。”

    叶安年从篱笆墙上又拆下来两条红绸带道:“你和丁秋都有份,明天一早扎在头发上。”

    “哦哦!我、秋哥哥还有铜钱,都有红花戴啦!”

    小团子挥着小手,开心极了。

    叶安年摸摸他的头,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而远在甜水镇的江竹,一下吴川的牛车就直奔成衣铺子,取了定做好的喜服,查看没有瑕疵和破损之后,让铺子老板给包好,拎着出了门。

    拿了喜服,他又去了炮竹铺,买了两挂小鞭炮。

    东西都买全,最后又去铁匠铺拿了上次帮叶安年定做好的刻刀,对着叶安年画的图纸看过没问题后,向老板道了谢,便收了起来。

    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他没急着回去,而是绕去了镇上唯一的那家当铺,周家当铺。

    他没进去,只是站在当铺对面的树下遥遥朝里面望了望。

    当铺里,叶成河穿的一身人模狗样的,正跟柜台后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聊得火热,两人卿卿我我的,全然不顾街上往来的行人。

    江竹看了一会儿就提步离开,他走出一段路,拐进了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查看四下无人,对着空中打了个口哨。

    不多时,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少年从房顶上悄无声息的跃了下来。

    子末朝江竹行了个礼道:“主子。”

    江竹摆摆手,免了他的礼。

    子末的眼珠子就一直盯着他手上拎着的东西瞧:“主子,你……你真要成亲了啊!”

    见他眼睛瞪他溜圆的样子,江竹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笑道:“不然呢?我还能骗你不成?”

    “可……”子末的表情一言难尽,“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跟谁啊?”

    少年摸摸鼻子,实在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什么时候山野村妇也能入得了主子的眼了?

    “这些不用你操心。”江竹道,“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说起正事,子末瞬间端正了态度。

    “叶成河勾搭的那个女人叫周蓉,是周记当铺老板周在乾的女儿。今年二十八了,之前招赘过一个外乡男人,后来那个男人病死了,就一直单着,两人没有孩子。”

    “嗯,”江竹点点头,“待会你寻个机会,把叶成河和这个周蓉一起套上麻袋绑起来,随便丢哪个犄角旮旯,明天天黑在放人。”

    “是。”子末道。

    接下任务,这小子的好奇心更旺盛了,追着江竹问:“主子主子,这俩人怎么得罪你了?”

    “就只绑起来吗?不用打一顿,或者灭口什么的?”

    “主子,你到底娶的是什么人啊?我……我跟子妤姐能不能见见啊?”

    江竹被他烦的头疼,揉了揉太阳穴,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再聒噪,你就回京都吧,换子妤来。”

    “我闭嘴!”少年赶紧捂住嘴,瞬间收了声。

    “那就快去,我也该回去了。”江竹说完,便不再理他,转身出了巷子。

    他先前劝动叶成河答应叶安年出嫁不从叶家走的理由,就是当天会有不少油水可捞。

    而且他两人成婚肯定要拜天地拜父母的,叶成河如今单身一人,他明里暗里撺掇叶成河若是寻到了可携手之人,不妨在当天带来,提前让大家都见见。

    应该就是这话,让叶成河心动了。

    不过嘛,江竹一双桃花眼眯起。

    劝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只要让两人都来不了,那这场婚事就没有碍眼的人了。

    成亲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想叶安年不高兴,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而在江竹离开后,子末一直保持着捂嘴的动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敢放下手。

    少年一脸忧愁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主子怕是被山里的野狐狸精给勾了魂儿了吧。”

    这一趟江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晌午才过就到家了。

    叶安年出来接他,见他手上拎着的东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怎么还买了炮竹来?”

    “添添喜气。”江竹朝他笑笑,“咱们就成这一次亲。”

    “好吧。”叶安年无奈。

    两人一起进了院子,在院里玩的福崽和丁秋齐齐跟江竹打招呼,江竹回了话,就拉着叶安年进了东屋。

    “喜服取回来了,换上看看?”

    叶安年接过他手上用红布包着的包袱,沉甸甸的压手,一打开,还是用木盒装的,直觉就不便宜。

    但买都买了,他将盒子打开,就见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套男式的喜服。

    他把上面的那套拿起来,就见上面金线勾边,领口衣摆都绣着并蒂莲、袖口上缀着芝麻大小的珠子做点缀,绣工精致,样式也是最新款。

    拿在手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可还看得上眼?”江竹问道。

    叶安年点点头:“挺好的。”

    “不好也没办法,这已经是镇上最新款,做工最精细的样式了。”江竹笑。

    “试试看?”

    叶安年摸着细软的衣服料子,脸上莫名又热起来。

    瞥见江竹期待的眼神,还是应下了。

    江竹转身出去,留他自己换衣服。

    片刻后,东屋门发出一声轻响,叶安年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他此时长发半束半散,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大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光可照人,就连眼尾那颗淡红色的孕痣都显得鲜艳了几分。

    江竹站在外面堂屋,只觉得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都忽然亮了起来。

    “好看。”他夸道,“果然红色最衬人。”

    其实以叶安年这样的长相,怕是套麻袋都好看。

    “那就好。”叶安年抿唇,轻声道,“对得起你花的银子就行。”

    “给你花银子怎么都值。”江竹说着,上前帮他整理衣襟,“明早我帮你束发。”

    叶安年生的好看,也用不着上妆,脸上扑些粉润润颜色便好。

    “嗯。”叶安年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要转身进屋,把衣服换下来。

    却听见身后福崽的惊呼:“哥哥别脱,给我看看!”

    叶安年无奈,只好转身回来。

    见福崽金鸡独立,一只脚站着,他就想上前去把福崽抱起来,却不想福崽被丁秋扶着,一个劲儿往他身后躲。

    “不要抱,”福崽噘着小嘴,“哥哥这么漂亮,会把衣服弄脏的。”

    “不会。”叶安年走上前去,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来,“可以摸摸。”

    福崽顿时好奇的伸出小手,去摸叶安年喜服上绣的花样,惊叹道:“好漂亮!”

    “线也亮亮的,还有小珍珠!”

    “哥哥,比你之前那件喜服好看好多好多好多!”

    叶安年捏捏他的小脸:“那是自然的。”

    丁秋眼睛看不到,但小孩子好奇心是在的,得了叶安年的允许后也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衣袖。

    只觉得手上是柔软的触感,有绣花的地方针脚密密的,他用手指轻轻勾勒着花纹的形状,说道:“这好像……是吉祥如意纹。”

    “对。”叶安年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袖口上描画,“你的感知很敏锐。”

    丁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失去视觉之后,慢慢的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敏锐起来了。”

    “眼睛会治好的。”叶安年安慰他,“等以后你的眼睛好了,便什么都能看见了。”

    “那我再加把劲儿。”江竹在一边道,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肩膀,“现在,你们俩都回西屋玩去,等下吃了晌饭,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下午来帮忙的人就都到了,摆桌的摆桌,架锅的架锅,忙的热火朝天。

    叶安年怕人多碰了两个孩子,下午就把福崽、丁秋和铜钱一起关在西屋玩了。

    家里一下子来了好多人,直忙到天擦黑了才陆陆续续离开。

    因着明天还要早起,夕食就做的比较简单,江竹做了手擀面,炸了鸡蛋酱,切了黄瓜丝拌着一起吃。

    今天吃饭早,两人收拾完碗筷桌凳天还亮着,江竹给叶安年做完针灸,喝了药,又安顿好两个小的,两人早早就上了炕,毕竟明日要早起。

    结果两人躺进各自的被窝里,却都睡不着了。

    叶安年盯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屋顶,眼睛忽闪忽闪,怎么都睡不着。

    成亲这种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第一次,而且还是跟男人。

    若是放在以前,怕是想一想都会觉得荒唐,可是眼下,他竟然也能平静的接受了。

    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唔,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压下这个念头。

    睡觉睡觉,期待什么呢?协议结婚而已,又不是真过一辈子。

    这么想,他拉了拉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江竹。

    身后却突然传来江竹的声音:“睡不着?”

    叶安年本不想理他,但装睡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嗯”了声。

    “那就说说话。”江竹道。

    “你的耳朵再过两三日,就可以不用再针灸了。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是比之前清明了不少,”叶安年回答,“一些微小的声音也能听见了。”

    “那就好。不过你的咳疾现下虽然不再犯了,但是你体虚,身体底子也不好,若是着个凉,吹个风,还是会勾起来。”

    “我会注意的。”叶安年声音轻轻的,“这段日子,让你费心了。”

    肩上突然一沉,紧接着是一阵温热,江竹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安年不知怎么,呼吸一窒,心跳控制不住的快了起来。

    但江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然后帮他掩了掩被角。

    “你对这个家也很上心。”江竹道,“安年,明日成了亲,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一家人之间,不用那么客气。你也对我也可以更放松,更任性一些。”

    叶安年感觉他呼出气息很热,轻轻吹在他耳畔颈间,痒酥酥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他从脸颊到脖子,甚至连耳尖都烧了起来。

    好在屋里没有点烛火,光线很暗,江竹应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心跳的很乱,叶安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乱了,他动了动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竟是不知该回些什么。

    好在江竹没有一直等他的回应,帮他掩好被角,就起身回了自己那边。

    片刻后,叶安年听见一片黑暗之中,江竹轻声道:“睡吧,明早可不许赖床。”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事的缘故,这一晚他的很轻,五更天的时候听见江竹起床的声音,也跟着醒了过来。

    他要跟着起身,被江竹按了回去:“再睡会儿,还早。”

    虽是夏季,但月牙村近山,清晨还是挺凉的。

    “睡不着了。”叶安年道。

    他这么说,江竹便没再勉强他,只叫他多披件衣裳。

    西屋两个孩子还在睡着,江竹点了灶火,在锅里煮了米粥、鸡蛋和玉米,早上就简单吃一点。

    然后他拉着叶安年在椅子上坐下,开始帮他束发。

    其实他之前也是不会这些的,奈何后来捡了丁秋,慢慢的也就会了。

    照顾人的事,他大部分都是从丁秋身上练出来的。

    木梳自发顶顺滑的梳下,江竹一下下帮叶安年把长发梳开梳顺,然后在头顶挽成发冠。

    又拿出上次去甜水镇买的那两支碧玉的簪子,一支是青竹的样式,另一支是如意的花样。

    他把青竹样式的玉簪插进叶安年的发冠上,然后把那支如意纹的簪在自己头上。

    叶安年起先安静的坐着,在感觉到头上被戴了东西之后,抬手摸了一下。

    “怎么还有簪子?”

    江竹取下放在角柜上的铜镜递给叶安年:“之前去镇上时看到的,觉得你戴着好看,就买了。”

    叶安年借着手边昏黄的烛光,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嘴唇紧抿着,有些清冷的模样。

    他微微低头,看到了簪在发冠上的那支玉簪,碧绿剔透,衬得他脸上愈发添了些光彩。

    确实很好看,但估计也不便宜。

    江竹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也从铜镜中看着他:“快换衣裳吧,等下赵里正他们该来了。”

    “好。”叶安年应道。

    江竹说完,便出去堂屋把锅里热着的吃食端出来,又去西屋叫两个孩子起床。

    福崽和丁秋也已经醒了,两人甚至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一点都不用人操心。

    洗漱完后,四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外头的篱笆门就被人敲响了。

    江竹叫叶安年去西屋和两个孩子一起待着,他起身去开门。

    叶安年就趁着这个时候给福崽和丁秋梳头挽发髻,特意用红绸带扎了花。

    铜钱脖子上的蝴蝶结也重新绑了一下,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整只狗子都精神了不少。

    院里,江竹开了门,赵乐领着石头站在外面,手上拎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篮子。

    见了江竹,赵乐道:“江郎中,我跟石头先来帮忙,我爹他们随后就到。”

    “年哥儿和丁秋、福崽他们呢?”

    第37章 成亲啦

    “进来吧, 他们在西屋呢。”

    江竹关了门,领着两人往屋里走。

    赵乐一掀西屋门帘,就看到穿着一身喜服的叶安年, 整个人都呆住了。

    石头站在他旁边,也瞪圆了一双眼。

    “年,年哥儿, 你……”赵乐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这也太好看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叶安年身上的喜服, 但瞥见袖口上缀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配饰, 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喜服肯定不便宜吧。”他吞了下口水,扭头看江竹没在外面, 凑近叶安年小声道,“江郎中可真舍得给你花钱, 这种串小米珍珠的样式,我听说是镇上最新款。”

    “他卖了些药材就乱花。”叶安年道,话里话外却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

    他不知道江竹定这两套喜服花了多少钱, 但听赵乐这么说,想必肯定便宜不了。

    不过既然江竹已经买了,那今日之后他定会好好收起来,也算是留作纪念了。

    “江郎中待你可真好。”赵乐忍不住赞叹。

    “对了,”他突然又想起些什么, 拉住叶安年的手, 一脸兴奋道,“今儿个老叶家可热闹了。”

    “嗯?”叶安年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老叶家能有什么热闹?”

    “你那便宜爹, 不是说好了今儿个要来给你婚事,结果从昨儿个去了镇上, 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然后今儿早上,老叶家的人不知怎么全都开始拉肚子,我带着石头路过的时候,就听那茅房里稀里哗啦的,你大伯娘站在外头还扯着嗓子在催呢,直嚷要憋不住了。”

    赵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我估摸着,今儿个老叶家怕是一个人都来不了了。”

    “那这不是好事。”叶安年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跟江竹脱不了关系。

    两人在这边说话,石头就跟福崽、丁秋玩了起来。

    铜钱起先还有些怕生,但没多久就跟三个小孩玩到了一块去。

    “叶大哥做的陀螺真好,”石头道,“用鞭子抽上去转的又快又响,比我之前那个结实多了,还好看。”

    “哥哥当然最厉害!”福崽一听,立刻吹捧起叶安年来。

    想起叶安年之前说要做十二生肖的木刻摆件,又问石头:“石头哥哥,你是属什么的呀?”

    “我属狗的。”石头道,“怎么了?”

    “哥哥要刻我们的生肖属相,我属兔子,秋哥哥属马,”福崽眨巴着水葡萄似的眼睛,“回头我再让哥哥刻个小狗给你。”

    石头见他这模样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好。到时让小狗驮着小兔子跑。”

    “小狗驮着兔子跑!”福崽笑得拍着小手,把丁秋也逗笑了。

    铜钱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看懂情绪,也跟着“汪汪”叫起来。

    三个孩子一只狗在屋里玩的不亦乐乎,外头也陆陆续续来了帮工的人和前来道喜的乡亲。

    赵里正早就到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他媳妇钱春芳,和二闺女赵楠。

    大儿子一家因着在镇上开了家铁匠铺,所以跟媳妇一起去镇上看铺子了,只把独子石头交给赵乐这个小叔叔带着。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来道喜人也越来越多,院里喜堂已经搭了起来,因着江竹和叶安年两人的父母长辈都不在,便由赵里正来当主婚人,李大娘自告奋勇充当了喜婆,倒也省了不少事。

    等到时辰差不多,李大娘便高声道:“吉时已到,迎新人!”

    江竹已经在院里等了,叶安年穿着喜服,盖着红盖头被石头和陈怀书引着从西屋出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任谁都要夸上一句才貌双全,配的不能再配。

    院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月牙村前来道喜的村民。

    不知是谁点燃了挂在院门外的两串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鞭炮声伴着李大娘洋溢着喜气的大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叶安年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被这热闹喜庆的气氛包裹,心脏砰砰跳的厉害,不知是紧张还是无措。

    手,突然被江竹悄悄握住,引着他一起拜过天地,再拜过赵里正。

    这时,众人的叫好声响了起来,叶安年深吸了口气,感觉江竹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划了划。

    像是在安抚,又像是逗趣,把他的紧张和不安驱散了。

    而在一众观礼的人群里,福崽因为脚不方便,被赵乐抱着,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身穿喜服的叶安年看。

    那是他哥哥!那么好看的人是他哥哥!

    福崽觉得可开心了,要不是因为脚还没好,他就能跟石头哥哥一起给哥哥和江大夫做喜童了。

    “唔唔,哇!”

    “漂漂,锅锅!”

    福崽正盯着自家哥哥看的出神,冷不防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软软嫩嫩的声音。

    他趴在赵乐肩上一回头,正好看到被杨池抱在怀里的陈玲玲。

    小姑娘穿着一身水红的花袄子,头上梳的小揪揪圆圆鼓鼓的,好像花苞一样,脸蛋也是圆圆的,白白嫩嫩,十分可爱。

    福崽乍一看到这么好看的小女娃,有些愣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玲玲已经晃着小手嚷道:“哇!漂漂,小锅锅!”

    玲玲才三岁,有些话还吐不清晰,但同为小孩子的福崽倒是听懂了。

    戳戳她软乎乎的小脸蛋道:“漂漂,你也漂漂。”

    玲玲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叶安年和江竹在李大娘的和赵里正的主持下完成了拜礼,在李大娘高喊着的“送入洞房”声中,江竹牵着叶安年回了东屋。

    此时叶安年的脸上已经红透了,从耳尖到脖子都是热热的,好在还有盖头遮掩,不会被人看了去。

    其实头天晚上,两人就要不要戴盖头这个事情商量过,江竹自是一切都随叶安年的意愿,他本以为叶安年会不愿意,却不想对方却主动要戴。

    江竹牵着叶安年在炕上坐下,指尖碰了碰盖头:“要是戴着难受,我现在就帮你揭了?”

    “这样不好吧?”叶安年扯住了他的袖子。

    “没关系,哪那么多礼。”江竹道,他从角柜上端来一个碟子放在叶安年手边。

    “点心我放这了,饿的话就先垫垫,我出去应付那些客人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叶安年余光瞥了一眼碟子里各色的小点心,“嗯”了声。

    江竹就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那我先出去了,盖头待会你要是累了就自己揭,有什么事叫石头或者乐哥儿,我让他们多往你这跑一跑。”

    “知道了,你快去吧。”叶安年催促。

    江竹这才离开。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叶安年端坐了片刻,才抬手把盖头揭下,捂住了自己的脸,脸颊还是热热的。

    刚刚他不让江竹揭盖头,就是怕被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还好古代成亲有盖盖头这么一说,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么多来道喜的人了。

    他记得自己以前脸皮也没有这么薄过,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要脸红。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开席了,前来道喜的村民纷纷落了座,请来做席的大师傅已经开始炒菜炖汤,肉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院子。

    酒席一共摆了五大桌子,一桌就满满当当挤了十来个人。

    赵里正和村里一些男性长辈,围坐在一起,男人们一共坐了两大桌,剩下三桌都是些女人、哥儿和小孩子。

    江竹拎出几坛好酒,分别给喝酒的两桌送上,又亲自给赵里正倒了酒,大家便一起把酒言欢起来。

    东屋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叶安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其实今天他应该是最清闲的人,不用坐轿子颠簸,不用应付客人,从西屋挪到东屋,也就是比平常起了个大早而已。

    他一个人无聊的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饿了就吃了几块点心。

    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拍响了两声。

    “谁?”他问了一句。

    外面没有人回答。

    “砰砰”又是两声响,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脖子上系着红绸带的铜钱撒着欢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叶安年的脚上一个劲儿的蹭。

    “铜钱?”叶安年有点惊喜。

    他蹲下身来摸铜钱的头,然后一道小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溜了进来。

    “漂漂锅锅,吃,吃肘子。”

    叶安年一抬头,就看见小玲玲顶着油乎乎的小嘴,手里举着一个大肘子朝他走了过来。

    叶安年:……

    他赶紧伸手去接,小姑娘笑嘻嘻的跟他抱了个满怀,一个劲儿举着肘子往叶安年手里塞。

    “吃,吃,可香!”

    小孩子一片好心,叶安年自然不能辜负。

    “好,哥哥吃。”

    接过玲玲手里的大肘子,叶安年把玲玲抱起来放在炕上坐着。

    他用手帕给玲玲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和小手,然后把碟子里的点心分享给小姑娘吃。

    于是,一大一小猫在屋里,一个啃肘子,一个吃点心,惬意极了。

    院子里,福崽、丁秋和石头、陈怀书几个孩子坐在一起,石头照顾着福崽,陈怀书就时不时给丁秋夹菜,四个孩子倒是十分和谐。

    只是,过了一会儿,陈怀书就发现他那小淘气包妹妹不见了。

    不是说给叶大哥送肉吃,怎么送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有些担心,就起身打算去找找,谁知刚离开座位,他就瞥见篱笆墙外闪过l一道粗壮的身影。

    那身影鬼鬼祟祟,在外面晃悠着却又不进来。

    陈怀书起了疑,偷溜到门口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朝外看。

    这一看,吓得小孩魂儿差点飞了。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肩上好像还扛着把斧子?

    这,这是要干啥啊?

    第38章 来道喜的

    陈怀书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子, 这一瞥,吓得他腿都软了,转头就想往院里跑。

    结果这猛地一扭头, 脚下却被木头桩子绊了一下,摔了个大跟头。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汉子。

    那汉子趁着院里热闹,客人们都一心扑在席面上, 伸手就要去抓陈怀书的后脖颈子。

    陈怀书吓得小脸都白了, 但他十分聪明, 立刻高声喊道:“你……你是干什么的!”

    这一声喊顿时惊动了不少正在吃饭的客人, 众人闻声望去,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短打的粗壮汉子。

    有认出那人的村民就道:“这不是隔壁北沟村王屠户家的大儿子吗?他来干什么?!”

    众人都知道叶安年之前是被叶成河许给了王屠户家的小儿子王虎, 但是没嫁成,后来王虎又带人来打了叶成河一顿, 退了亲,这事早就结了。

    如今王龙突然出现在婚宴上,尤其他手里还拎着个锃光瓦亮的大斧子, 这一看就是来找事的。

    赵里正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站起身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赵乐对他道:“北沟村的王龙,看样子是来找事的。爹, 今儿是年哥儿大喜的日子, 咱们可不能叫他给坏了事。”

    “嗯。”赵里正掏出烟袋锅子,抽了一口,脸色却不怎么好。

    这王龙跟混吃混喝的王虎不一样, 王家杀猪卖肉,那是王大牛的买卖, 他大儿子王龙看不上这活计,在镇上的镖局当镖师呢。

    若是今儿个来的是王虎,他倒是不惧,左右今儿个来吃席的有不少汉子,村里的猎户吴川也在,对付一个汉子自是不在话下。

    但这王龙可是有些功夫和莽劲儿在身上的,光看他扛着斧头来,那就是没打算善了的。

    “我先跟他聊聊,最好不动武。”赵里正吐了口烟圈,沉声道。

    他正要往外走迎上那王龙,江竹却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篮子。

    高声道:“大家都坐回去,该吃吃,该喝喝,王龙兄弟是来给我和安年道喜的,大家不必惊慌。”

    众人被他这话说的一头雾水,道喜?这怎么看也不像吧?

    谁家道喜拎着斧子来啊?

    然而江竹已经提着篮子朝王龙走了过去。

    “江郎中!”赵乐有些急了,“你干什么去?你,你可别冲动!”

    他可是生怕江竹出事,年哥儿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好夫君,若是被这王龙给坏了,到时叫年哥儿怎么办?

    “王龙兄弟来给我道喜,那自然要跟他好好谈谈。”江竹回道。

    他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赵乐,见自己劝说不动,赵乐急的扭头就跑,去找叶安年了。

    江竹拎着篮子走到门口,见王龙一脸凶相杵在那里,还朝人笑了笑:“院里人多,有什么话咱们到这边说。”

    王龙只当他是虚张声势,怕了自己,哼了一声,跟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

    “你之前打伤我弟弟,抢了他的亲事,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亲事是他自己退的,我可没抢,至于伤人……”

    江竹在老槐树下站定,一脸无辜道:“王龙兄弟,你说这话我可不认,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弟弟呢?”

    “你……!”

    王龙顿时噎住,眼睛都瞪圆了:“难怪虎子说你阴险狡诈!明明是你打断了他的手,你还不承认?!”

    “我承不承认,你不都已经找上门来了。”

    江竹看着他:“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哼!算你识相。”王龙握着斧子的手臂上青筋迭起,“人都已经跟你睡了这么久了,我们肯定是不要了。但是这银子必须得赔!”

    “今儿是你跟年哥儿大喜的日子,二十两银子,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要不老子就去砸了这宴席!我看谁还敢给你们道贺!”

    “二十两,”江竹眯了眯眼睛,“我没有啊……”

    “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王龙怒喝一声,扛起斧子就要往院里冲。

    他原本就不是打算来要钱的,而是来给王虎出气的。

    若是江竹能拿出些银子,那自然是好。但不管江竹能不能拿的出银子,他都会砸了这宴席,在狠狠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打一顿,给他弟弟出气。

    本以为江竹会追上来求他,然而,他还没迈出去两步,就感觉自己后颈上一阵刺痛。

    他突然就动不了了!

    “你!你干了什么?!”

    王龙怒瞪着江竹,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挥动手里的斧子,可是这一双胳膊却丝毫动弹不得。

    “王龙兄弟,都说了你是来道喜的嘛。”

    江竹笑眯眯的把他手里的斧子取了下来,随手一丢,插到了一旁的地里,然后把手里盖着红布的篮子塞到了王龙手上。

    王龙蓦地瞪圆了眼睛,他就觉得那篮子份量不轻,他这手动弹不得都被压的往下沉了一下。

    “这篮子里是什么东西?!”他怒道,“拿开!你快给我解开!”

    江竹自然不会理他的话,但却好心的掀起了红布的一角,露出了篮子里的东西。

    王龙就看见自己手上提着的竹篮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石头。

    王龙:……

    娘的!

    他娘的!

    “江竹!你他娘的算计老子!”

    王龙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把穴道给我解开,今天这事就算了!”

    “那之前的事呢?”江竹挑眉。

    “之前的事,也一笔勾销!”王龙咬牙切齿道。

    “嗯……”江竹皱起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你快点!”王龙大叫,“老子可是镇上镖局的,你今天能算计我,就不怕我日后报复?!”

    “还有你那小夫郎,你就不怕我找人……”

    威胁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江竹抬眼看着他,修长的指节点在了他喉咙上:“废话这么多,听的人烦。”

    “王龙兄弟,这既然是来道喜的,那就得有个道喜的样子。院子里人多,你就站在这清醒清醒吧。”

    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碰过王龙的手指,然后丢在了地上,用鞋尖把帕子碾进土里。

    王龙看的背脊发凉,心里那是一万个后悔。

    王虎跟他说起这郎中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弟弟太弱,竟能被一个乡野郎中给打了。

    可眼下看来,这人怕是惹不得。

    江竹眼睁睁看着那雪白的帕子被自己碾碎踏进土里再也看不见,才拂袖离去。

    他才走到门口,就见叶安年急匆匆从院里跑了出来,因着跑的急,还踉跄了一下。

    江竹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叶安年见他好端端站着,悬着的心蓦地撂了回去。

    “乐哥儿说王龙来了,我担心……担心他闹事。”

    “担心你”几个字,被他硬吞了回去,改了个口。

    江竹有所察觉,却没说破,只轻轻笑了笑:“嗯,他确实来了。”

    “不过是来给咱们道喜的,不会惹事。”

    这话叶安年自然也不信,狐疑的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就侧了个身,指着站在老槐树下一动不动的王龙给他看:“喏。不过他好像不喜欢热闹,拿了东西也不进来,那就让他在外面站一会儿吧,等客人都走了再说。”

    叶安年:……

    他自是一眼就看出了王龙的不对,略一寻思,就知道恐怕是江竹点了王龙的穴道,让他动弹不了了。

    不过,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便不去戳破江竹的谎话,只上前牵住了江竹的手道:“那就好,咱们进去吧。”

    “好。”江竹很乐意被他这样牵着,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两人并肩进了院子。

    方才江竹独自出来应付王龙的时候,不少人都担心他的安危,也担心王龙动武,都抄了家伙,守在门口,打算一听见不对就冲出去。

    但是,如今见叶安年把人好端端的领了回来,又是一阵好奇。

    赵乐第一个跑上前去,将两人上下打量,关切道:“没事吧?那王龙走了吗?”

    叶安年摇摇头,想着王龙还在外头站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扭头看江竹。

    江竹就道:“没事,王龙执意要等大家都走了再跟我谈,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等吧。”

    他这话说的众人都很是诧异,王龙刚刚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能等的人吗?怕是一个不顺心就要冲进来砍人了!

    但既然江竹都这么说了,大家便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继续吃吃喝喝。

    只要王龙不闹事,谁管他干什么,愿意等就等呗,反正这么多好吃的,他们肯定是要吃个够的!

    然而这喜宴一吃就吃到了傍晚,闹闹哄哄,天都黑了。

    等到送走了来吃席的村民,打发了来做席面的大师傅们,小院里才安静下来。

    而早就被大家忘到脑后的王龙,也已经被江竹踹到了大槐树后面,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杵着,竟也没人注意,都当他是等不急自己走了。

    院子里,叶安年和江竹收拾着碗筷和桌凳,福崽被丁秋带着在西屋里玩鲁班锁。

    而这时,却突然从院外传来了一声声狗叫。

    “汪汪!”

    “呜~汪汪汪!”

    是铜钱的叫声。

    江竹一拍大腿猛地想起,那王龙还在外头站着呢。

    叶安年这下也跟着想了起来,端起石桌上的烛台问他:“咱们出去看看?”

    第39章 一起泡脚吧

    夫夫两人牵着手, 端着烛台,慢悠悠的出了院子。

    可怜拎着一篮子石头的王龙,手臂都要断了。

    其实王虎也跟来了, 但是因着上回江竹的威胁,他没敢现身,一直躲在远处偷看。

    白天的时候, 院里热热闹闹的, 偶尔有人进出, 他不敢靠近, 眼下天都已经黑透了,他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还站在树后头不走。

    他实在忍不住,就想跑过来看看。

    结果还没到近前, 院门一声轻响,叶安年和江竹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王虎:……

    他又默默退了回去。

    两人走到王龙面前,叶安年用手上的烛台离近了去照他的脸。

    说实话, 叶安年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王龙,跟王虎是长得很像,但是面相却比王虎还要凶,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贯了左眼,一直延伸到鼻翼上, 下巴上还满是络腮胡。

    但此刻, 他被点了哑穴,憋的一张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叶安年借着烛光打量着王龙,满满的嫌弃, 突然,他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腥臊味道。

    叶安年皱眉往后退开几步, 看向江竹道,“他是不是尿了?”

    江竹低头看了一眼,突然俯身把地上蹭着他腿的铜钱抱了起来,笑道:“是它尿了。”

    尿在王龙脚上了。

    叶安年:……

    嫌弃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竹:“那这王龙,你打算怎么处置?”

    叶安年知道王龙这次来跟王虎脱不了关系,但他也很好奇,距离上次王虎来找茬被江竹打跑,已经快小一个月了,为何王龙偏偏在今天来?

    “我想问他点事。”叶安年道。

    江竹便抬手解了王龙的哑穴。

    “咳咳……咳咳咳咳!”王龙顿时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叶安年蹙眉,冷声问他:“我和江竹成亲的消息,可没往外村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龙咳的面色发白,他在这拎着一篮子石头站了一天,浑身酸痛,感觉这胳膊都要废了。

    面对叶安年的问话,他自是不想回答,可碍于江竹就在边上,他也只好低眉顺眼道:“咳咳,是那孙婆子。”

    他这话一出,叶安年瞬间想到了什么。

    那日他和江竹一起给村里人送喜帖的时候,在葛木匠家门口见到葛木匠的夫郎冯慈正和两个婶子说话,其中一个,就是那孙婆子。

    孙婆子定是那时候知道的,而后就去北沟村给王家送信儿去了。

    “果然是她。”叶安年低声嘀咕了一句。

    “二位,二位行行好?”王龙见两人都不理他这茬,心里顿时慌了。

    忙求饶放软话道:“我都在这站了一天了,也够了吧?”

    “我今儿可当真是啥也没干呐!那二十两银子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们今儿大喜的日子,就发发慈悲,做件好事?”

    “做好事可以施舍乞丐,救济难民,你算哪门子好事?”江竹瞥了他一眼。

    王龙:……

    他顿时闭了嘴,识趣的看向叶安年,讨好道:“年哥儿,是我弟弟不对,我代他给你赔不是了。”

    叶安年捂着鼻子,眼神凉薄又嫌弃:“你弟不对,那你呢?”

    “我,我更不对,我今儿就不该来坏你们的好事。”王龙那胳膊都快抖成筛子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年哥儿,你就让他给我解了吧,我……我马上滚,绝不碍你们的眼!”

    “不仅是今天,”叶安年盯着他,“从今往后,你、你弟弟,还有你们王家其他人,都不许再出现在月牙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哎,哎!记住了。”王龙吸着鼻涕,颠颠儿的答应着。

    叶安年懒得再跟他掰扯,对江竹道:“给他解了吧。时候不早了,别耽误咱们吃饭。”

    “好。”江竹自然应允,伸手拔了他后颈上的银针,带着叶安年躲出去老远。

    那王龙举着胳膊站了一天,穴道乍一解开,手上装石头的篮子就提不住了,猛地往下一坠,差点砸在自己脚上。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撑住了旁边的大树,才没摔个跟头。

    江竹盯着王龙看了一会儿,就把铜钱塞进了叶安年的怀里,让他先回去。

    放王龙独自在这里,那肯定是不能的,至少得盯着王龙……还有那躲在暗处的王虎出村子才行。

    像王龙这种人,和王虎那样头脑简单的混子可不一样,面上讨饶认怂的话张口就来,说不定回头就给你一刀子。

    叶安年虽不知江竹还要做什么,但王龙这个样子肯定是没什么威胁的,也就放任他去了。

    抱着铜钱进了屋,发现两个小孩竟然都在东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安年一推门,正在炕上鼓捣的福崽小猴子一样出溜了下来,单脚站在丁秋身后,探出头来看他。

    “哥哥……”

    小团子脸上堆着笑,明显心虚。

    叶安年瞥了一眼炕上,因着今日两人成亲,炕上铺了大红的被褥,两人的枕头都是挨在一起的,两床大红的被子铺开来叠在一起,早上看时还平平整整。

    而此时,那被子上却有不少褶皱,显然是福崽刚刚爬上去弄的。

    “你们俩在这鼓捣什么呢?”叶安年问道。

    “叶大哥,”丁秋叫他,“是我们想来看看你和先生的新房,没鼓捣什么。”

    “对!”福崽也赶紧跟着说道,“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和江大夫的新房!”

    丁秋表情还算自然,但福崽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可太明显了,叶安年勾了勾唇,没有戳穿两人。

    只摸了摸两人的头,道:“那就看吧,随便看,不用偷偷摸摸的。”

    他说完转身出了屋,福崽立时拍了拍小胸脯,长出了口气:“呼,吓死我了。”

    丁秋安慰他:“没事的,叶大哥应该没看见你做什么。”

    “那就好,”福崽拉住丁秋的手,“咱们快走吧。”

    两个小孩回了西屋用竹蜻蜓逗着铜钱玩,叶安年便拾掇了一下晌午余下来的饭菜,打算热热吃。

    白天摆了五大桌,却还是剩下了一些没人动过的菜。

    一盘子豆腐炒青菜,一盘子山笋炒蘑菇,一盘子韭菜鸡蛋,还有几个杂面馒头。

    菜都是偏清淡的,所以端上桌的也没什么人吃,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没什么油水,平常吃的多一点的也就是鸡蛋了。

    因此这些菜上桌,大家连看都不看,抢的都是红烧肉、炖肘子、烧鸡、炖鱼,四喜丸子之类的。

    他往锅里添了些水,把菜和馒头放在笼屉上,点着了柴火就开始热饭。

    而另一边,江竹抱臂看着王龙捡了斧子,拄着当拐棍,一瘸一拐的往村外走。

    “你哥都走了,你不走?”

    他突然对着旁边黑漆漆的地方开了口。

    一直躲在暗处的王虎心里一慌,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个跟头。

    王龙知道瞒不过,扭头喊:“虎子,出来吧。”

    王虎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耗子似的窜到他哥旁边,偷偷拿眼角瞥江竹。

    江竹懒得理他的小动作,只道:“你们最好把叶安年今天说过的话记死在心里。”

    “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月牙村,就不用回去了。”

    他这话说轻松,语气都是笑吟吟的,却听的王家兄弟俩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来了,我们绝对不来了!”王龙被王虎搀着,朝江竹点头哈腰的保证。

    江竹没再理他,倒空了篮子里的石头,把红布放进篮子里,拎在手上。

    王龙和王虎哪还敢在这磨蹭,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江竹悠悠舒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去。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东西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晚上,四人吃了晌午余下的饭菜,江竹盯着三个病号换药、喝药之后,就都早早回屋歇下了。

    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太累,叶安年坐在炕边上蹬掉了脚上的鞋子,他现在连抬抬手换下衣服都不想。

    屋门突然“吱呀”一声轻响,江竹端着打好的洗脚水走了进来。

    “泡泡脚,晚上睡得舒服些。”

    泡脚的木桶里热气蒸腾,桶底下沉着些黑乎乎的东西,一看就是泡了药材在里面。

    叶安年盯着那木桶里微微荡漾着的水面,只觉得脸上一阵热烫的,他只当是被热气熏的。

    “又劳烦你做这些。”

    江竹便笑了:“咱们都成亲了,还说这种话?”

    他蹲下来要帮叶安年脱脚上的袜子,叶安年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把脚向后一缩。

    这拒绝的动作太明显,他看着江竹僵在半空的手,心里又很不舒服。

    犹豫了下,道:“我自己可以。你……你也跟我一起泡吧。”

    末了,又加了句:“反正这桶大,我一个人泡也是浪费。”

    “好。”

    江竹欣然答应,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了叶安年对面。

    叶安年脱了袜子,试着把脚放进桶里,水温刚好,是他正好可以接受的热度。

    但他刚把脚放进去,就有些后悔了。

    木桶里的水很清灵,偏偏他生的白,一双脚泡在水中,白晃晃的,看着竟有些勾人。

    ——哗啦。

    他正胡思乱想着,江竹已经脱了鞋袜,也把脚伸了进来。

    江竹的脚比他大了一圈,肤色也比他深了一点,泡进桶里后很自然的直踩到桶底,把他的一双脚托在上面。

    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脚踩在了江竹脚上一样。

    第40章 新婚夜坦白

    这想法一出, 就被叶安年压了下去。

    为了不让两人的脚碰在一起,他有意抬着腿,把脚悬在木桶里。

    江竹用脚在桶底沉着的药材上搓了搓, 见叶安年这个姿势,问道:“水烫?”

    叶安年摇摇头:“不烫。”

    “那就把脚放下来。”他说着用两只脚轻轻夹住了叶安年的脚,带着他一起踩到桶底。

    “你……”

    叶安年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下, 撑在炕边的手下意识攥紧了铺展开的喜被。

    “这里面我放了志远和合欢皮, 能安神助眠, 驱散疲痨的。”江竹道, “泡脚需得泡的时间久一些才有用,你方才那样, 不一会儿就累了。”

    “嗯。”叶安年闷声应道。

    木桶到底是圆的,两人都把脚踩进去, 就难免会挨在一起,偏偏江竹偶尔还用自己的脚搓一搓他的,说是能让脚得到充分放松, 药效更好。

    叶安年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撑在炕上的手,把喜被拧成了麻花。

    这脚他泡的甚是煎熬,好容易熬到水凉,想让江竹把搭在凳子上的帕子递给他擦脚。

    结果江竹直接把帕子拿了起来, 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 把他的脚从水中拿起,另一只手用帕子细细的帮他擦拭干净。

    待叶安年两只脚上的水都擦干,江竹轻轻托了一下他的脚, 让他坐到炕里去,才转而去擦自己的。

    叶安年把脚收回炕上, 只觉得自己脚腕处方才被江竹握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温度,久久没有散去。

    江竹踢踏上鞋子,起身去倒洗脚水,余光瞥见叶安年红红的耳尖,扬了扬嘴角,只当没看见。

    他倒完水回来的时候,却见叶安年还呆呆的坐在那里,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还不躺下睡?”

    叶安年坐在铺开的喜被一脚,神情有点局促。

    “要不,先吹了蜡烛吧?”他道。

    江竹以为他是不习惯两人睡一个被子,便伸手去掀盖在上面的喜被,打算分开:“没事,你若不想睡一起,就还像之前那样。”

    “别!”被子猛地掀开的瞬间,叶安年紧张地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那被子下面的东西已经全部露了出来,竟是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

    叶安年:……

    他无奈扶额,就知道福崽和丁秋这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哦?”江竹挑了挑眉,含笑朝叶安年看过去。

    叶安年单手捂着脸:“是丁秋和福崽放的。”

    “嗯。”江竹点点头,动手收拾被子上的东西,“习俗而已,图个好意头。”

    他把这些干果都收在浅筐里放在一旁,很自然的问道:“咱们怎么睡?”

    眼下两人的褥子都是铺在一起的,而且只放了一床被子,若是现在说分开睡,便显得太刻意了些。

    而且方才的事情,江竹看起来并不在意,这让叶安年愈发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道:“就……这么睡吧。”

    “好,那我熄灯了?”江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见叶安年应下,直接吹灭了烛台,然后在自己那边的位置上躺了下来。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黑暗中,叶安年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这才跟着躺下。

    两人挨的很近,肩膀和手臂都免不了碰在一起,但江竹很规矩,就只是安静的躺着,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

    叶安年深吸了口气,总觉得这事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最开始预想的不大一样。

    不是说这亲事是他们各取所需么?成亲也就罢了,怎么还真睡到一起去了?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思绪也有些乱。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来到这里,他自认为自己的性取向都是正常的。

    但是这段时间和江竹相处下来,好像也并没有很反感,哪怕是牵手、搭肩这样稍微亲近一些的动作,他好像也都能接受。

    可,江竹到底是个男人,他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么?

    “想什么呢?还不睡觉?”

    耳边,江竹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叶安年收回思绪:“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听呼吸声。”江竹道,“睡不着?”

    叶安年“嗯”了声,想了想,问他:“我的病好治么?”

    “好治,也不好治。”

    “怎么说?”

    “咳疾易好,但你的身体亏损太厉害,得慢慢调理。”

    “那要多久?”

    “用上好的药材的话,一年半载就能补回来吧。”江竹回答。

    叶安年却没有再说话。

    江竹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只好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你当初提议娶我,说是为了治我的病。”叶安年道。

    “对。”

    “那等我病好之后呢?”

    江竹怔住。

    那时候叶安年对他并不信任,他说这话,也不过是借口。

    但眼下被问起来,又该怎么解释?

    “病好之后,就继续一起过日子。”

    黑暗中,叶安年抿紧了唇:“你,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娶我的?”

    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安静的房间里,能清晰的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江竹下意识捏紧了自己亵衣的袖口,一向舒展带笑的眉此时紧紧蹙了起来。

    片刻后,他苦笑了一声:“你怕我对你另有所图?”

    “好歹我带着丁秋来月牙村也有两三年了,就这么不像好人啊?”

    这下换叶安年愣住,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他试图解释,“我是说,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像我这样的病秧子,还带着福崽这么个小拖油瓶,月牙村也不是没有条件更好的姑娘或者哥儿,还是说,你当初可怜我,所以才……”

    “比你可怜的人多的是,我是郎中,又不是大善人。”

    江竹道:“若你非要问个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你性子好,又生的漂亮?”

    叶安年:……

    原身的长相和他原本的容貌很像,五官精致漂亮,清隽脱俗,放在整个月牙村哪怕是甜水镇,恐怕也是很出挑的。

    江竹这话,他没法反驳,但又感觉自己还是被哄骗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江竹可一点也不像是贪恋他色相的人,但若说江竹喜欢他,他又实在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今晚全部问清楚。”

    思绪被江竹出言打断了,叶安年回过神来。

    “没有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是想到了,就问了。

    听到他这么说,江竹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咱们亲都成了,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我没有。”叶安年赶忙开口。

    他确实不后悔,只是有些事还想不清楚。

    “那就好。”江竹松了口气,语气轻松的像开玩笑,却又异常坚决,“在我这,可没有和离一说,咱们既然已经成了亲,你想反悔也晚了。”

    “我不会反悔的。”

    叶安年砰砰跳着的心猛地一窒,突然觉得胸口灼热的厉害。

    不管在现代还是在这里,还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好像永远是不被选择的人,可以随时被抛弃,被放弃,放到哪里都是多余的,碍眼的。

    手上突然一热,是江竹伸手牵住了他。

    “既然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有什么问题都要和我说,不许隐瞒。”

    顿了一下,江竹又道:“当然,我也会跟和你说的。”

    “嗯。”叶安年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睡觉吧?”江竹用手指挠了挠叶安年的掌心。

    叶安年没再说话,却用力回握了他一下。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担心的事情被解开,叶安年突然觉得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在彻底沉睡过去之前,他恍惚着想,或许就这样一起过下去也不错。

    不管江竹刚刚的话是不是真的,他都愿意相信一次。

    次日一早,新婚夜什么都没干的两人却一起起晚了。

    屋门被敲响,叶安年才悠悠转醒过来。

    睁眼的瞬间,看到的是江竹放大的脸。

    “醒了?”

    江竹此时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叶安年腰上,轻轻揽着他。

    叶安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在的从他怀里出来,躺回自己那边的位置。

    “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吧。”江竹看着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道。

    “哥哥!江大夫!你们醒了没有哇?”

    门外,福崽脆生生的喊了起来。

    “醒了。”

    叶安年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拽过一旁的外衫披上,趿拉着鞋开了门。

    “咦。”福崽探头进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四处打量。

    叶安年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找什么呢?”

    小团子没理他,却在看到炕上只有一床被子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没找什么啦。”他吐了吐小舌头,把头缩了回去,也不进屋,扶着门框又单脚跳了出去。

    昨天在哥哥和江大夫的婚宴上,他看到的那个小丫头太可爱了,脸蛋软乎乎的,说话也奶奶的,眼睛亮晶晶的跟水葡萄一样,就像,就像过年时候家里贴着的年画娃娃。

    后来,他得知陈玲玲是陈怀书的妹妹,羡慕的不得了,他也想要个这样可爱的妹妹。

    不过石头哥哥说,妹妹是不可能有了。

    但是哥哥和江大夫成亲了,只要两个人睡在一起,就能生出小宝宝来。

    到时候,他就有小侄女了!

    一想到昨天他偷偷在哥哥被子下面放的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福崽就觉得这事能成。

    要不了多久,哥哥就会怀上小宝宝吧?

    哥哥和江大夫都长得这么好看,那生出小宝宝会不会比陈玲玲还好看?

    嘶,福崽开心的握紧了小拳头,简直不敢想!

    叶安年不知道福崽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和江竹穿好衣服,就出来打水洗漱。

    而就在这时,院门却被人敲响了。

    铜钱“汪汪”叫着从西屋冲了出去,蹲在门口凶的厉害。

    叶安年皱起眉,就听到吴香莲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年哥儿,你在家不?快给奶开开门!”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