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栎这一觉没睡好,他把叶衾年赶去客房,自己回房间,放空脑子,盯着天花板,几乎一夜失眠。


    很难形容什么感觉,反正戚栎是意识到,老天让他遇到叶衾年,不外乎是一种沉甸甸的使命在召唤,在指引,他怀疑是上辈子造的孽,今生来赎罪的。


    但是不是孽,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让少年从歧途走回正途!


    他应该先……


    第二天,戚栎顶着黑眼圈做早饭,然后敲响客房的门。


    “叶衾年?”


    下一秒,门打开,叶衾年出来了。


    戚栎收回手,冷静地说:“吃早餐了。”


    叶衾年垂着眼皮,“我不想吃。”


    “……”戚栎话到嘴边,又改了,刻意温声说话,“胃不舒服?”


    叶衾年恹恹地说:“可能吧。”


    还“可能吧”。


    戚栎大抵猜到原因,少年和自己闹脾气。


    “随你。”他说完,转身去餐桌吃自己的早饭。


    叶衾年看了眼,朝玄关走去。


    “你去哪?”戚栎叫住他。


    “上班。”


    “……先不急,你等等。”


    “快迟到了。”


    “不扣钱。”


    “哦。”


    叶衾年答应完,还真的坐在沙发等。


    戚栎飞快看了一眼,心想:现在倒乖巧,怎么关键时候这么顶心顶肺?


    十分钟后,有闪送上门。


    “尾号7839,戚先生?”


    “对,是我。”


    “您的闪送物品,您检查一下。”


    “好,谢谢。”


    戚栎对叶衾年说:“过来,试试这双鞋。”


    叶衾年歪头,“你买给我的?”


    “嗯。”


    “我的鞋在那。”叶衾年指了指自己的小白鞋,或者说黄色的“小白鞋”。


    “泡水这么久,坏了,你别穿。”戚栎减掉标签,放到他面前,抬抬下巴,“换。”


    “哦……”叶衾年也不争辩什么,把鞋子穿好就起身了,“我去猫咖了。”


    “你不绑鞋带?”戚栎问。


    叶衾年低头,沉默几秒,若无其事地说:“不需要。”


    “……?”戚栎迟疑,“你不会绑鞋带?”


    叶衾年一僵,“我觉得这样方便。”


    那双鞋是管理局给他的,除了拖鞋和小白鞋,他没穿过其他鞋子了。


    戚栎看了眼叶衾年泡水的鞋,是魔术贴。


    他明白了,无奈地说:“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喜好……”


    没想到只是不会绑鞋带。


    “看着,我教你。”戚栎蹲下,手把手教,“先打个结,一条折起来,另一条也折起来,两个交叉,穿进这个缝隙,一拉,一紧,喏,打好了。”


    他抬头,“会了没?”


    叶衾年“嗯”了声,“谢谢。”


    戚栎:“自己试试另一只。”


    叶衾年学着戚栎的步骤,一点点来,动作虽然笨拙,还有点慢,最后结果还是不错。


    “为什么我的看起来没有你绑的好看?”叶衾年问。


    “熟能生巧,你绑多几次就好看了。”戚栎随口说。


    叶衾年盯了几秒,又把自己绑的蝴蝶结拆掉。


    他直勾勾看着戚栎,慢慢凑近,小声说:“我的不好看,你再帮我绑一次,好不好?”


    戚栎:“……”


    温热的气流在鼻尖掠过,还掺杂些许少年身上说不出来,但挺好闻的味道。


    他往后退,手指抵在叶衾年脑门。


    “别凑这么近。”


    叶衾年睫毛颤了颤,“哦。”


    “你别凶我。”


    戚栎:“……没凶。”


    他有点无奈,一边绑鞋带,一边说:“昨晚我也没凶你,只是情绪控制不住,你不要放心里。”


    叶衾年才不信,见鞋子对称了,立刻缩回沙发,不搭理戚栎。


    戚栎叹气,明明想走歪路的是少年,自己好心想劝阻,反而地位倒转,做错事的成了他。


    ……


    戚栎和叶衾年一起去猫咖,路上他努力找话题,想要更加了解少年的成长背景,还把半夜做的问答题逐个抛出。


    但对方估计还在气头上,爱答不理的。


    等到猫咖时,戚栎也没问出什么,叶衾年直接小跑着进去,他下意识追上去,才发觉不妥,轻咳一声,慢下了脚步。


    “衾年!早啊!”小溪热情打招呼,叶衾年抿唇笑了笑,挥挥手。


    “哎,老板,你也来了。”她看到后面的戚栎。


    戚栎颔首,“早。”


    悦悦从二楼下来,“早啊——咦?衾年,你终于不穿那套白t黑裤子了。”


    猫咖其他员工也发现了,都笑眯眯地打趣。


    叶衾年眨眨眼,内敛地搭着手,一言不发。


    小溪绕着叶衾年转圈,“不错不错,宽松小衬衫,阔腿牛仔裤,这个风格很日式嘛。”


    萍水也凑上来,“我怎么觉得这衬衫有点眼熟?领子的花纹……”


    戚栎一顿,眉心跳了跳。


    “啊,我想起来了,老板是不是有一件同款!”萍水一拍手掌,笃定地说,“绝对是同款,这不是什么牌子的独特设计吗?我记得死贵死贵的,好几万呢!”


    悦悦也想起来了,“对对对,淡蓝色嘛。不过老板穿得比较修身,休闲熟男风,现在衾年穿上,这版型……倒也挺青春的。”


    小溪补了句,“校园男大!”


    萍水大笑,“哈哈,是这个味了!”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凑过来说话,还有人去问戚栎是不是同款。


    戚栎:“……”不是同款,就是那一件。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说:“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做准备,开店了。”


    不得不说,戚栎的话还是有老板威严,几个姑娘吐吐舌头,都散开干活去了。


    叶衾年默默钻进厨房,等戚栎转头想找人,早已不见踪影。


    厨房


    店里的猫饭食材,基本都是早上从菜市场固定的铺子运过来的,特别新鲜。


    戚栎养猫舍得下本钱,吃的、住的全按最高标准,虾是海虾,鱼是海鱼,水果专挑贵的,蔬菜不隔夜,菜帮子水灵灵的。


    厨房固定有几个员工常驻,负责猫咖一天的员工餐——猫咪和人。


    “呦,衾年,今天好俊嘞!”田田侧头,一眼看到角落的叶衾年,“什么事啊?”


    叶衾年腼腆一笑,举了举手,“拿杯子。”他视线落在板子上,是肥美的三文鱼。


    淡淡的腥气萦绕,对人类几乎忽略不计,却刺激着猫咪的味蕾,嘴巴不断分泌涎液。


    叶衾年想到三文鱼的鲜滑,肚子叫了叫。


    田田似有所觉,爽朗地问:“没吃早餐?”


    叶衾年连忙低头,“吃、吃了。我我出去了,田田姐。”


    田田把人拉过来,“嘿,是没吃吧?来,想吃什么,你点,我给你做!”


    叶衾年咽了咽,扭捏了一下,才轻声说:“我想吃三文鱼。”


    田田一愣,“啊,早上生吃吗?”


    “嗯。”


    “也行,不过你肠胃好不好?受得住吗?”


    “受得住。”


    田田也不废话,把冰块里放着的三文鱼拿出来,切了一大块,片片放到碗里。


    “够不够?”


    叶衾年点头,“谢谢田田姐。”


    田田摆手,“没事,不够吃完找我。”


    叶衾年捧着碗,没有立刻出去,反倒蹲在门后吃。


    小溪一开门,差点撞到少年。


    “啊!不好意思!”她惊呼,“没看到你。”


    叶衾年摇头,嘴里还有三文鱼,含糊说:“……没事。”


    小溪蹲下来,“没吃早饭啊?”


    “嗯……”


    “这是三文鱼?”小溪碰下碗边,“还冷着,吃了不闹肚子?”


    “不闹。”


    “好吧。”


    小溪正要起身,门外传来一声呵斥:“薇薇安,下来!别以为藏着,我就不知道你偷吃罐头,嘴巴糊了一片!”


    叶衾年听见戚栎的声音,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听到是薇薇安的名字,才悄然放松。


    田田看热闹,“薇薇安又偷吃零食啊。”


    小溪没好气,“是呀,早餐不肯吃,上蹿下跳的,逮着时机偷零嘴,我们是管不了它了,就老板唬得住。”


    田田笑得不行,“薇薇安谁都不怕,只对老板怂。”


    说到这个,小溪郁闷,“我们凶薇薇安,它都不当回事,老板只沉下声音,往它面前一站,薇薇安就立刻夹尾巴求饶。”


    田田也觉得奇怪,“是呀,老板也不凶,但那些调皮鬼就怂老板。”


    “……他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田田低头,刚好看见叶衾年的头旋顶。


    她失笑,“你觉得老板凶啊?”


    叶衾年抿了抿唇,重重地“嗯”了声。


    小溪好奇,“不会吧。说实话,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老板和谁吵过架,发过脾气,情绪稳得不行。”


    “有一年,猫咖的生意差得要命,连续几个月亏钱,老板也没失态的时候——当然,私底下不好说,但对我们的态度一切如常。”


    田田赞同,“确实,完全的好好先生。”


    小溪哈哈笑,“这个称号还是我起的。”


    田田:“我猜老板是富二代,开猫咖是爱好。”


    小溪:“不好说。”


    ……


    叶衾年茫然地仰着头,像听什么神话故事。


    他小声问:“戚栎,从来不会生气吗?”


    小溪:“反正我们没谁见过他生气。”她有时候也好奇,老板生气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很遗憾,这么多年来,似乎没有谁能激起对方情绪的波澜。


    永远微笑礼貌,透出一种捉摸不透的疏离感。


    “这样吗……”叶衾年捏着手,喃喃自语,所以戚栎只对他一个人生气吗?


    ——嗯,猫咪是人形时,他就算人。毕竟对方区别对待。


    叶衾年皱起鼻子,心里暗暗想:从现在开始,戚栎不是好人类了。


    “你们看见叶——”戚栎刚踏入厨房,雷达瞬间亮起,他扬眉,“叶衾年,你躲在厨房吃什么?”


    叶衾年一僵,猛地转过身,把自己的碗遮住。


    下一秒,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好蠢。


    戚栎蹲下,扒拉开少年的手臂,啧了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


    “早餐没胃口,来猫咖吃三文鱼就有胃口?骗我呢?”他试了试碗的温度,“大早上还吃冰的,不怕闹肚子。”


    叶衾年想抽回手臂,没抽动。


    他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说:“对,骗你的!我早餐有胃口,现在也有胃口了,你要凶就凶,我才不怕你!”


    这大嗓门……戚栎嘴角一抽,隐晦的几道视线扫过他身上。


    “那个……”戚栎轻咳,慢慢站起身。


    周围的员工慌忙低头,假装忙碌。


    “老板,我出去一下,麻烦借个道。”


    “我去催催王叔的货,还没送。”


    “我出去喝点水。”


    ……


    小溪脑子空白,眼见同事一个个走开,她镇定地说:“我去教训薇薇安。”


    咔——大门关上。


    厨房只剩戚栎和叶衾年,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良久,戚栎按了按额角,“不凶你,你别乱想,我就担心你的胃受不住冰,你想什么时候吃就吃。”


    叶衾年悄悄往上瞥,一撞见戚栎的视线,立马低头。


    他狂往嘴巴塞三文鱼,腮帮子鼓鼓的。


    戚栎抓住他手腕,“慢点吃,别噎到了。”


    叶衾年憋着气,不理,继续吃。


    他硬生生在一分钟内,塞完所有三文鱼,然后得意地看向戚栎。


    戚栎有点担心,轻拍他后背,“慢点,要不要喝水?别噎到了。”


    叶衾年咽下最后一口,仰头,故意硬气地说:“要!”


    效果不理想,尾音还是有点黏。


    居然莫名可爱……


    戚栎这么想着,捏上他脸颊,手感确实如想象中软乎。


    叶衾年瞪大眼睛,反应几秒,才撇开头,不给坏人类摸。


    戚栎摩挲了下指腹,有点意犹未尽。


    他意识到什么,反思了自己的行为。


    嘶,不正常。


    戚栎赶紧去倒水,“来,喝水。”


    叶衾年接过杯子,乖巧地说谢谢。


    戚栎移开视线,没说什么,反而先出去厨房。


    只留下叶衾年自己待在里面。


    戚栎在猫咖大厅也没待太久,和悦悦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今天有事,可能一天都不回来,让她负责晚上的关门事宜。


    “好的,老板。”


    戚栎走了大概半小时后,猫咖门铃响起。


    一个戴着墨镜,满身蒂芙尼蓝西装的男人走进来。


    “你好,漂亮的小姐姐。”男人摘下墨镜,一派俊逸风流,有双会说话的桃花眼,“我想找你们老板。”


    他还附赠了一个wink。


    悦悦心跳变快,忍不住红脸,“我、我们老板出去了,您找他什么事吗?”


    男人耸耸肩,“没什么事,就叙个旧。”他扬扬手机,“刚才我给他打电话,没接,路过他猫咖就进来看看。”


    “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悦悦摇头,“不知道,但老板临走前,说今天可能不回来了。”


    男人摊手,“好吧,真可惜。”


    他转身挥手,“谢谢小姐姐,我走喽,拜拜。”


    -


    下午一点


    办公室


    戚栎起身和桌子对面的林医生握手,微笑说:“……辛苦您了,占了您半天的时间。感谢您的解答。”


    林医生连说不客气,又叮嘱如果条件允许,可以把人直接带过来做咨询。


    戚栎笑容不变,“这要看情况了,他不一定愿意。”


    林医生:“理解理解,那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戚栎:“好的,林医生。”


    戚栎走出办公室,大门合上,发出轻微一声响动。


    连带着门上金属牌子晃了晃——


    【青少年心理咨询室】


    地下停车场


    “嗡嗡嗡”,手机在空旷的地方有回音。


    戚栎看了眼,有点意外,接通电话,“喂?”


    对面说了话,他停住脚步,恰好拉开车门。


    “不是故意不接,有事,调了静音,出来才开声。”


    “可以,在哪里?”


    “……契月酒吧?行,我知道,你开的那家。”


    “好,等会儿见。”


    戚栎挂来电话,把手机扔到凹槽,油门一踩,直奔汤奕源说的地方。


    半小时后,戚栎来到契月酒吧。


    劲爆的音乐声,鼓动的舞点,在五光十色的扫射灯里,所有人都肆意扭动,声嘶力竭地喊叫。


    戚栎微微皱眉,从群魔乱舞中穿梭而过,空气里混杂浓烈的香水味、烟草味。


    “戚栎!这里!”汤奕源从卡座起身,大力挥手。


    戚栎找到目的地,朝那边过去。


    就差一米距离时,一个男生嗖地冲到前面,站定,给汤奕源泼了一杯酒。


    戚栎:?


    男生怒气冲冲:“死渣男,滚啊!”


    说完,他转身就跑,差点撞上戚栎。


    汤奕源也没恼,随意地擦了擦脸,把刘海一捋,外套一脱,自然地对戚栎说:“坐啊,帅到不认识了?”


    戚栎面色复杂,“你又干嘛了?”


    他不动声色地坐远,实在怕好友的风流作风波及到自己。


    汤奕源摆手,“小事。”


    戚栎斜睨,“渣男踩几条船了?”


    汤奕源嗤笑,云淡风轻地说:“我从来不谈恋爱,只给钱玩玩。刚才的小男孩我养过一段时间,后面腻了,就给了钱打发。”


    “可能钱不满意吧,回头我叫人再打一笔过去。”他故作哀叹,“真是无妄之灾,你说不满意就说呗,非要来泼我一遭,何必呢?”


    戚栎:“……”呵呵,他现在听不得“养”这个字。


    他扯扯嘴角,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吐出两个字——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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