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于是,给正院的礼物送去没多久,年淳雅就收到了比她送的礼物贵重十倍的……赏赐。
荼白随意福了福身,脸上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维持的恭敬表情:“年侧福晋给福晋送的东西,福晋很喜欢,但福晋身为当家主母,不好白白偏了年侧福晋的好东西,所以特意备下了厚赏。”
跟在荼白身后的两个丫鬟适时的上前,桃夭桃枝连忙去接。
荼白微微一笑:“这赏赐,是福晋特意从私库里挑的,侧福晋瞧着,可还喜欢?”
年淳雅打眼一瞧,是一对粉色料花卉纹瓶,还有一个粉彩绿里花形杯。
贵重是够贵重,也够好看,只是……
年淳雅弯唇笑道:“我很喜欢,有劳福晋费心了。”
荼白站着,看着坐着的年淳雅,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感:“侧福晋喜欢这赏赐,福晋的心意就没有白费。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这回,便是不用提醒,年淳雅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荼白一口一个赏赐,东西更是粉嫩,就像是在警告她,要让她注意身份。
再联想到她今日做的事情,年淳雅就更是明白。
年淳雅头疼不已:“金风,难不成我给各院送东西,还送错了?还是说,府里有规矩,不许如此?”
要是不能这样做,想来金风定然会提醒她,可直到东西送到各院,金风也没有说半句不妥。
金风心疼的替年淳雅揉着太阳穴,肯定道:“侧福晋没有送错,府中也没这个规矩。”
“那是为何?”
年淳雅想不明白,她哪儿犯了福晋的忌讳?
向来心思细腻的金风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四爷回府得了消息,本是习惯性往雅园去的脚步一转,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四爷会在这个时候来正院,但她看见四爷明显没有往常紧绷的神情,也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而是凑声问:
“爷今日心情很好?”
四爷把玩着手持,点头道:“昨日去雅园,正巧见年氏在整理库房,在年氏的库房里得了一幅画。”
有时候,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说话,根本不需要说太多,该明白的,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就像现在,金风不明白乌拉那拉氏在想什么,是因为她只是个丫鬟,从丫鬟的角度出发,她自然不会明白上位者在想什么。
而同为上位者,四爷知道乌拉那拉氏的忌讳。
这句话,是在替年淳雅解释。
乌拉那拉氏闻弦知雅意,当即就笑了:“原来如此,妾身怎么说今日年妹妹给各院都送了礼,竟是沾了爷的光了。”
乌拉那拉氏心底松了一口气,只要年氏不是妄图染指她的中馈权柄,一切就都好说。
毕竟她若是不踩自己的底线,轻易自己是不会与她为难的。
真要是对上了,也无异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
四爷微不可察的颔首,话锋一转,提起了几日后的颁金节:“过两日的颁金节,福晋带着府中诸人入宫时,仔细些,太后身体不适,莫要在宁寿宫喧哗吵闹,扰了太后清净。”
与其说是不要扰了太后清净,倒不如说是不要在宫里太过惹眼,安安静静的当个背景人就好。
一说起正事,乌拉那拉氏神色也变的认真严肃:“妾身记下了,只是太后身体不适,妾身却未曾收到宫中传来的侍疾口谕。”
往常太后身子不适,后宫嫔妃,皇子福晋,都是要轮番入宫侍疾的。
四爷眸光轻闪:“太后上了年纪,每年季节交替之时总要病上一回。你不必多管,也不必多问,入了宫,只需跟在额娘身后便是。”
“是,妾身明白了。”
———
很快就到了颁金节。
和中秋节那日一样,天不亮年淳雅就被金风玉露给薅了起来,梳妆打扮,更衣进食,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就没剩多少了。
年淳雅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吉服,扶着金风的手走到府门处,刚刚站定同李氏见了平礼,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就一同出来了。
她微微下拜:“爷,福晋。”
四爷没说话,只是伸手扶了她一把,而一旁的李氏还在拘着 礼。
乌拉那拉氏见状,笑着道:“李妹妹也起来吧。”
说着,她看向年淳雅:“年妹妹还年轻,入宫的次数也少,今日就跟在我身后吧。”
年淳雅有些惊讶,今日福晋对她的态度有些过分亲近了。
中秋入宫时,福晋也没说让她跟在她身后的话。
想到这里,年淳雅不禁看了眼四爷。
她记得,福晋当日借着赏赐敲打她后,四爷去了趟正院,之后再来雅园时,就给她送了一大堆名贵首饰和布料,其中还有一张地契,是一个京郊的温泉庄子。
不等她问起,就说是他拿了她画的补偿。至于想问的问题,脑子里的疑惑,也都被四爷一句误会给打发了。
今日再见福晋,便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其实乌拉那拉氏并不是因为四爷的解释才作罢,而是因为四爷肯因为这件事安她的心。
这中间有多少是为了年氏,她不清楚,但至少四爷没有因为宠爱年氏,起了要让年氏沾染中馈的心思,这才是最重要的。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第二辆马车上,年淳雅和李氏相对而坐。
马车刚动起来,就听李氏不屑的哼了一声:“要我说,你还是别做梦了,福晋把中馈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们沾染的。”
同样身为侧福晋,她曾经得宠的时候,也不是没试过,结果就是被福晋半点脸面也不留的教训了。
之后四爷也没安慰她,她就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能碰的。
李氏的话就像是一道雷,在她耳边轰的一声炸开。
原来如此。
年淳雅困惑了好几日的谜底,就这么解开了。
还没等她深想,李氏又道:“还有,别以为你给本侧福晋送了两匹散花锦,就能让本侧福晋对你有什么好脸色,你得宠一日,本侧福晋就看你不顺眼一日。”
被警告了的年淳雅:……
真的是窦娥都没她冤。
她给后院所有人都送,只是因为东西太多,给一个人用也用不完,放久了还容易过时。
谁曾想就这么简单的心思举动,就能让旁人补脑这么多。
年淳雅看在李氏不经意间点醒了她的份儿上,没有回嘴,默默记下了这次教训。
没有下次了。
一回生二回熟,中秋入过一次宫,第二次入宫也没那么生疏了,尤其是这次跟在乌拉那拉氏后面,除了直接点了她名字的,她需要回话外,其他的都有乌拉那拉氏顶着。
而宫里的主子们除非有意,否则也不会把皇子阿哥的侧室看在眼里。
即便是这样,一整日下来,也还是累的不行。
晚上一回到雅园,连首饰都不想卸,直接倒在床榻上不肯起来。
还是金风玉露哄了又哄,才把人给哄起来洗漱。
颁金节过后没几日,初雪就到了。
年淳雅来了兴致,嚷嚷着要赏雪,院子里的奴才们顿时忙了起来。
一刻钟后,年淳雅坐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氅,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太监给她表演杂耍,身旁是四个桃准备的红泥小火炉,上面烤着些吃食,炉子里是桃灵调配的奶茶。
郭氏捧着泥金手炉在院门外,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美人赏景的热闹景象。
她脚步不停,抬脚跨进院子,踩着台阶走到廊下,从一侧绕到年淳雅身旁见礼:“侧福晋好兴致。”
年淳雅抬了抬下巴,立即有人给郭氏搬了绣凳:“坐吧,下着雪怎么来了?”
郭氏选择依附了年淳雅后,也是常来雅园,只不过每次都避着四爷在的时候,所以雅园的奴才们也愿意给郭氏好脸,每次郭氏来都不曾怠慢过。
这不,桃灵不言语的给郭氏递了一杯奶茶。
郭氏把手炉递给巧菁,接过奶茶抿了一口,这才笑道:“奴婢来,是因为再过一会儿,正院怕是就要闹起来了。”
院子里的杂耍还在继续,年淳雅却被郭氏一句话给吸引了心神。
她转头看向郭氏,“怎么回事?”
郭氏也没卖关子,“今儿个奴婢让底下奴才去膳房拿点心,他回来的时候路过玉萃轩,玉萃轩里不似往常一般安静,就偷偷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宋格格的侄儿昨日在京城一家酒楼吃饭,结果被人打断了腿,说是没钱吃了霸王餐。”
得益于前几次的吃亏,这次年淳雅听了郭氏的话,并未第一时间就问郭氏怎么回事,而是先自己猜。
能让郭氏特意来告诉她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巧合。
若说最近宋氏得罪过谁,无非就是钮祜禄氏。
但这个答案猜着太简单,简单到年淳雅有些不自信。
郭氏停顿了片刻,正欲开口,便听到了和她要说的分毫不差的答案:“是钮祜禄氏?”
郭氏点了下头,又摇头:“昨日是十五,宋家递了家书,信今日才递到宋格格手里,想来信里是说了什么,奴婢出来时就见宋格格拿着信,怒气冲冲的往正院去了。至于是不是钮祜禄氏,得看宋格格有没有证据了。”
年淳雅抿了口热乎乎的奶茶,早已换成车厘子色蔻丹的指尖无意识的点着杯子。
钮祜禄氏……
“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最近还是没有接触么?”
不知是在问谁,但回答的是郭氏:“除了请安时在正院能见到,耿格格就再也没有去过钮祜禄格格的院子了。”
“不少人都在猜她们二人还会不会和好。”
第42章
年淳雅和郭氏二人正在谈论,就听奴才来报,说钮祜禄格格被福晋叫去了正院。
一旁的桂圆被烤的外皮爆开,露出些许白嫩的果肉,年淳雅扫了一眼,那枚桂圆果肉就被剥了壳,送到了她的唇边。
郭氏见年淳雅没有继续再说起钮祜禄氏,眸子轻转,抿嘴笑着转移话题:“侧福晋身边伺候的人,都这般伶俐么,可是羡煞奴婢了。”
她在宫里也伺候过主子,当然知道有眼色是身为奴婢的必备技能,很多时候还关系着能不能活下去。
这夸奖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拍马屁。
被夸奖的桃灵只是笑了笑:“都是奴婢该做的。”
站在郭氏身后的巧芸也算是个伶俐的,跟着凑趣儿,佯装委屈:“格格这样夸侧福晋这里的姐姐们,可是嫌奴婢伺候您伺候的不够好?”
郭氏笑着骂了巧芸一句,转头朝年淳雅道:“侧福晋您瞧,这丫头竟还吃起醋来了。”
正好院子里落了一层浅浅的白雪,杂耍也告一段落,年淳雅扬起一抹浅笑,开玩笑似的:“那还不赶紧哄哄?”
说完,不等郭氏开口,她看向玉露,交代道:“让茶水房熬一锅浓浓的姜汤,给方才表演杂技的人一人一碗,去去寒气,也能少生病。”
被赏姜汤的人听了,当即面露感激的谢恩,比得了银子还要高兴。
这个时候的小小风寒都是会要人命的,奴才又命贱,做着最辛苦的活计,很多时候还吃不饱穿不暖。
像他们这种有主子的奴才还好,主子时不时的有赏赐,冬日的棉衣姜汤什么的,也能花些钱买到。
最可怜的就是没主子的,像是洗衣房,花房,恭房里的奴才,都是王府最底层的奴才,拿着最少的月钱,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到头来累死累活赚来的月钱,连一碗姜汤都喝不起。
正是因为如此,每年宫里和各个王府里因为得了风寒不治而亡的奴才不知凡几。
郭氏将那些奴才的感激看在眼里,情绪复杂。
身为主子,是要施恩奴才,让奴才忠心办事,但她却从未见过替奴才考虑的主子。
想起她刚入府不久,还对年侧福晋因四爷杖毙了她院中的奴才而病倒的事颇有微词,觉得年侧福晋矫情。
而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反而觉得是年侧福晋心善。
郭氏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依附于这样的人,总比依附于面慈心狠的人要好太多。
等她回过神,就见巧芸一脸喜滋滋的蹲下朝年侧福晋道谢:“奴婢多谢侧福晋赏。”
不止是巧芸,院子里的所有奴才都是一脸喜色。
见郭氏恍了下神,年淳雅犹豫了下,补了句:“也少不了你的。”
郭氏一直在雅园待到了晚膳前才离开。
这一日,有郭氏陪着,有院子里的奴才想着法儿的讨好她,年淳雅过得还算充实。
至于宋氏和钮祜禄氏的纠纷,年淳雅是在第二日才听桃香说了结果。
“昨日正院闹到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宋格格非说钮祜禄格格是罪魁祸首,但又没具体的证据,福晋也不好处罚钮祜禄格格,又因为宋格格是苦主,福晋不忍责怪宋格格无事生非,所以只是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两句便作罢了。”
年淳雅本以为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结束了,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日刚从正院请安出来,经过花园时,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她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就见钮祜禄氏捂着脸颊摔倒在地,她面前是一脸怒气的宋氏。
宋氏好像有些激动,嗓音都有些尖锐:“钮祜禄氏,你别欺人太甚!”
那一巴掌,宋氏毫不留情,钮祜禄氏被打的嘴角都出了血。
泽兰一边慌乱的去扶钮祜禄氏站起身,一边不甘示弱道:“宋格格,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借着泽兰的力道站起身,钮祜禄氏垂眸,看着指尖上的一丝血迹,眼底的阴霾骤起。
只是当她抬眸时,那阴霾早已被委屈和不解取代:“宋姐姐,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竟引得宋姐姐动怒,不顾规矩也要教训妹妹?”
宋氏气的呼吸急促,再也不似往日那般冷静自持:“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你钮祜禄氏竟然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侄儿的腿,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自小和她相依为命的兄长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在读书上还算是有慧根,本想着等侄儿考上了举人,她就豁出自己在四爷那儿的体面,给侄儿求一个官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内宅争斗,钮祜禄氏竟然这么狠,直接对她家人下手。
兄长给她递来的信里可是说了,她侄儿的腿很是严重,有落下残疾的风险,而身有残疾的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钮祜禄氏一出手就断了她侄儿的前程,如此不给人留活路,这让她怎能不恨?
顶着宋氏似要吃人的目光,钮祜禄氏红了眼眶:“妹妹知道姐姐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可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再是如何,姐姐也不能动手打人,若是若是姐姐肯给妹妹道个歉,那这事儿也就罢了。”
“你做梦!”
宋氏恨不能上去再给钮祜禄氏两耳光,怎么可能给她道歉。
京城的冬日气候干燥,寒风凛冽,就这么一会儿,年淳雅的脸就有些僵,她不打算再看下去,正要抬脚回雅园,人就被叫住了。
“年侧福晋,您要为我家格格做主啊。”
是钮祜禄氏的丫鬟泽兰。
年淳雅脚步一顿,无奈转身。
只一瞬间,被众人围观的目标里多了一个她。
上次被福晋敲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年淳雅可不敢应承泽兰的话,“后院事宜,理应都由福晋做主决断,桃枝,去请福晋来。”
“不必去请,本福晋已经来了。”
花园的事情刚闹起来,乌拉那拉氏得了消息,赶到花园门口,就听到了年氏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众人一惊,忙蹲身行礼。
乌拉那拉氏没有立即叫起,厉声道:“整日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惹是生非,没有片刻消停的时候。”
宋氏脸皮一涨:“福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乌拉那拉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府中资历最老的老人了,向来稳妥,最让本福晋省心,本福晋也常在爷面前夸你。可你瞧瞧,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钮祜禄氏和你同为格格,更是阿哥生母,你怎能打她?”
宋氏低头,讷讷不语。
她何尝不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她先动了手,占理的一方就不会是她,可她实在忍不下心里那口气,明明知道钮祜禄氏是罪魁祸首,却偏偏没有证据,还要看她在自己面前假模假样,别提多憋屈了。
钮祜禄氏在旁配合的捂着红肿的脸颊,默默流泪。
宋氏不后悔打了钮祜禄氏,她只后悔为什么没像郭氏那般,直接毁了钮祜禄氏的脸,那才叫解恨。
可惜已经动过一次手了,就不能再有第二次。
乌拉那拉氏暗自叹了口气,“钮祜禄格格,宋格格一向与人为善,服侍爷这几十年来,从不曾与人动过手,你可能告知本福晋,究竟为何,宋格格才动手打了你?”
钮祜禄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委委屈屈道:“奴婢也不知为何,奴婢从正院出来,瞧见宋姐姐脸色不好,还以为宋姐姐担忧自己的侄儿,便想着上前宽慰宋姐姐几句,谁知宋姐姐勃然大怒,就就打了奴婢。”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年侧福晋经过,也是看见了的。”
蹲不住的年淳雅正悄悄的往金风身上靠,突然被钮祜禄氏点名,致使她动作一僵,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倒去。
眼见就要跟有些水迹的地面有个亲密接触,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被搂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年淳雅睁眼唤了声:“爷?”
四爷嗯了一声,扶着年淳雅站起来,拧眉问:“发生了何事?”
年淳雅识趣的低了头,这话自是有福晋来回。
乌拉那拉氏简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不忘替宋氏说情:“爷,此事毕竟事出有因,念在宋格格是初犯,妾身觉得,不若从轻处罚?”
四爷连想也没想就点头:“福晋做主就是。”
当着四爷的面儿,乌拉那拉氏罚了宋氏一个月的月例,又赏赐了钮祜禄氏一番,以做安抚。
四爷对此没什么意见,只道:“天冷,福晋处理完了事情就回去吧。”
说完,四爷扶着年淳雅离开。
望着二人离去,荼白小声嘀咕:“不就是多蹲了一会儿,至于么。”
乌拉那拉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搭理荼白:“回吧。”
年淳雅的腿脚有些僵麻,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是难受。
四爷见状,打横把年淳雅抱起,一路把人抱着回了雅园。
花园离雅园虽然不是太远,但还是有段距离的,加上冬天年淳雅穿的也厚实,整个人怎么也得有一百斤出头。
被四爷放在榻上,年淳雅好奇的往四爷脸上看了眼,见他神色轻松,没有半分累到喘气的迹象,不由得有点纳闷。
不是说四爷是出了名的四力半么?
年淳雅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了,四爷的脸霎时黑了,掐住她的下颌道:“雅儿在想什么?”
“在想您是不是真的只有四力半。”
第43章
玉萃轩,宋氏气的直掉眼泪:“因为我,叫家里唯一的男丁日后没了指望,我还不能给侄儿报仇,这让我日后如何再有颜面见嫂嫂?”
那一巴掌,连利息都不够。
荷青连忙安慰:“格格别难过,日子还长着呢,不是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耐心点儿,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宋氏吸了吸鼻子,拿娟帕抹了眼泪,“你说的对,来日方长,这笔账,本格格记下了,早晚有一日,本格格要钮祜禄氏加倍还回来。”
她虽然生气,但是她没有丢了自知之明。
宋家是包衣,而钮祜禄氏是正儿八经的经过选秀被指进来的格格。
钮祜禄氏父兄官职再低,那也比她的兄长强,况且钮祜禄氏是大族,她也没那个能耐去动钮祜禄氏的兄长亦或是侄儿。
那么,这笔账,就只能算在钮祜禄氏身上了。
宋氏想明白后,深吸一口气:“去打水进来。”
荷青应了一声,亲自去了。
宋氏净过面,坐在铜镜前重新上妆,看着铜镜里眼眶还微微泛着红的自己,硬是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青雀头黛绕过寡淡的眉毛,不过片刻,那个从容平和的宋格格又回来了。
她抬手轻触新画好的眉毛,当手不经意的触碰到头上的首饰时,动作猛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荷青,本格格还有多少体己银子?”
荷青管着宋氏的银钱匣子,心里清楚的很:“格格,还有两千四百多两。”
这两千四百多两银子,还是宋氏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年节赏赐等等存下来的,因为宋家拮据,宋氏还时不时的贴补宋家,能存下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可宋氏一听,就摇了摇头:“这么点儿银子,哪里够。”
看病吃药得不少银子,若是用好药,就更贵了。
这两千多两银子,就算是全给了兄长,怕是也不够的。
宋氏垂眸,突然就瞧见了妆奁里的几样金银首饰,是颁金节前年侧福晋赏的。
她随手翻了翻,果然见上面没有内务府的记号,面上一喜,当即就把这几样东西给挑了出来,“从我的体己里拿两千两银子,再把这几样首饰一并送出去给兄长。”
荷青一听,犹豫道:“格格,您把银子都给了家里,那您怎么办?”
府里看似吃喝都用的是自己的份例,可哪儿能一点钱都不花,平日里想吃个好点儿的菜,不还是得花银子打点膳房,更别提眼下是冬天。
玉萃轩没有哪一年的炭是够用的,还是得用钱买……
宋氏把首饰塞到荷青手里,摇头道:“我不要紧,侄儿的腿才要紧。”
“快去呀。”
见荷青不动,宋氏忍不住催促。
荷青握紧首饰,一脸的纠结:“格格,不若您去求福晋,给宋少爷请个太医,太医的医术总比外面的大夫好。”
当局者迷,荷青若不提起,宋氏压根儿就没想起来。
宋氏眼睛一亮,瞬间激动了:“你说的对,太医的医术好,总不会让侄儿落下残疾的。”
在听到宋氏来意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略有为难:“你也知道,太医向来都是伺候皇室的,寻常官宦人家想让太医看诊,也得是得了皇上的恩典,这……”
宋氏急道:“福晋,这些规矩奴婢都懂,可是奴婢实在没办法了,奴婢娘家人丁单薄,只有这么一个男嗣,若是真的落下残疾,奴婢该如何自处啊……”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罢了,你让本福晋想想法子。”
“多谢福晋。”
锡兰阁,府医给钮祜禄氏开了消肿化瘀的药膏,泽兰动作轻柔的给钮祜禄氏上药,却一不小心弄疼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氏气的在泽兰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动作轻点。”
泽兰疼的一颤,委屈不已,钮祜禄氏脸上肿的厉害,动作再轻也不会一点都不疼。
她知道,格格这是把受了这一巴掌的气撒在她身上了。
泽兰不敢辩解,更加放轻了动作,好不容易给钮祜禄氏上好了药,身上已经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感受到脸上舒适的冰凉,钮祜禄氏心中的怒气平静了许多,她扭头看向泽兰的胳膊:“给你自己也上点药。”
泽兰挤出一抹笑,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钮祜禄氏最不喜欢被人拒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胳膊上的掐痕就变成了青紫色,顶着钮祜禄氏的视线,泽兰给自己上了药。
刚上眼药,就得知了宋氏去了正院的消息。
钮祜禄氏眸底闪过一抹厉色,“就算福晋偏向她又怎样,至少爷不曾过问这件事。”
只要四爷不理会,这个哑巴亏,宋氏就只能咽下去。
泽兰缩了下脖子,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提醒钮祜禄氏:“可是格格,主子爷是没过问,但这并不代表主子爷心里不清楚……”
有些事情,秋后算账可比当场发作要严重的多。
钮祜禄氏不以为意:“没证据的事儿,怕什么。”
此时的钮祜禄氏仗着自己做事利落,没给人留下把柄,一点儿不带怕的。
可她却忘了,有的时候,有些事,是根本用不着证据的。
———
因为问了句四力半,年淳雅被卯足了劲儿的四爷折腾了大半宿,第二日醒来时,身上哪哪儿都是酸疼的。
年淳雅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就该管住自己的嘴,这下好了,一时嘴快,把心里想的一下子给秃噜出来,四爷失了面子,可不就要逮着她报复回来。
早膳照例先用了一碗桃灵做的药膳,然后才用膳。
桃灵不仅精通药膳,还擅长按摩,见年淳雅用膳时都皱着眉,便自告奋勇道:“奴婢给侧福晋按按身子吧。”
年淳雅惊讶:“你还有这手艺?”
桃灵低头一笑,扶了年淳雅趴伏在软榻上,“奴婢记性好,学做药膳时也有闲暇比旁人多学一样。”
屋里一直点着炭盆,暖洋洋的,如同春日,年淳雅便褪去了外衣,只留下了中衣,好方便桃灵找穴位。
桃灵向来话少,手一覆上年淳雅的腰身,注意力就全在自己那双手和年淳雅的身子上,不再言语。
而这个时候,也是桃香例行向年淳雅禀报事情的时候。
“昨日宋格格回去后又去了趟正院,今日一大早,就听说正院有人拿了对牌入宫请太医,但奇怪的是,太医一直不曾入府。”
年淳雅歪着头枕着胳膊,对此事并不发表意见。
桃香顿了下,见年淳雅没有要问的意思,就继续往下说:“还有就是关于四阿哥和五阿哥的,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不来往久了,钮祜禄格格就拘着五阿哥,不许五阿哥去耿格格那儿,而耿格格却没拘着四阿哥,所以四阿哥每日都会去锡兰阁见钮祜禄格格。”
正往炭盆里埋地瓜的玉露闻言,错愕道:“钮钴禄格格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就这么一件小事,两人高下立见。
金风斜了玉露一眼,玉露忙收了声。
但话既说出口,年淳雅自是听见了的,只不过这件事着实不太好评。
钮祜禄格格不让五阿哥出来,完全可以打着天寒,怕小孩子得风寒的借口。
耿格格让四阿哥出来,在旁人看来是她大度,最起码她和钮祜禄格格的事情,耿格格并未牵扯到四阿哥。
但不管她们怎样,这件事和她是没关系的。
这时,桃枝突然进来禀报:“侧福晋,小福子公公前来传话,说主子爷请您去前院一趟。”
“这个时候?”
年淳雅一头雾水,去前院干什么?
金风玉露一听,忙准备起来,给年淳雅挑衣服的挑衣服,备首饰的备首饰,积极的都不用年淳雅吩咐的。
桃枝点了点头:“是,小福子公公说他在外等着侧福晋收拾妥当,好给侧福晋引路。”
两刻钟后,年淳雅收拾妥当,披着厚厚的大氅,手里的珐琅彩手炉暖呼呼的。
小福子在前引路,年淳雅看着眼前和去书房完全不同的路,不由得问道:“这是去哪儿?”
小福子恭敬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吩咐,让奴才引您去前院的练武场。”
年淳雅但凡来前院,十次里有十次都是去书房,没一次去过旁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去练武场。
不过四爷让她去练武场做什么,总不能是教她练武吧?
年淳雅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练武场,也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拉弓的四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四爷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右手一松,箭矢嗖的一下飞出去。
凭借她5.0的视力看去,正中靶心。
一箭射过,四爷身后的小太监立马接过四爷手里的弓。
四爷这时才转身朝年淳雅看去:“过来。”
年淳雅慢吞吞的走过来,意思意思的屈了屈膝,仰着因匆忙而只涂了面脂的白嫩小脸道:“爷叫妾身来练武场做什么?”
四爷没说话,只把她手中的暖炉拿走,递给金风,拉着她的手就往练武场里用来休息的亭子里走。
直到进了亭子,年淳雅才看到亭子里的桌子上,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弓。
还不等她再问,就见四爷松开她的手,拿起了最小的弓递给她,介绍道:“这把弓是爷八岁时用的三力弓。”
年淳雅试着拉弓,结果用尽了全力也不能完全拉开。
她有点窘迫,好像听到了四爷在笑她。
接着四爷又开始继续往下介绍:“这把弓是四力半弓,爷十二岁时用的……这把是七力半弓,爷刚刚用的就是这把弓。”
年淳雅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眨巴了下眼睛,故意道:“所以呢?”
四爷抿唇:“所以,不是四力半。”
第44章
年淳雅有些惊愕,四爷竟会因为她一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而特意把她叫来练武场证明自己。
不知为何,年淳雅觉得她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年淳雅吵着让四爷教她射箭,四爷瞥了眼年淳雅手上拿着的小弓,也没反驳,只是把她手里的弓拿走,交代了苏培盛几句。
说了什么年淳雅没听清,只知道等苏培盛折返回来,再落在她手里的弓,她已经能尽力给拉开了。
年淳雅:……
好吧,是她身子弱,没什么力气,怪不得四爷瞧不起她。
在练武场里玩儿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四爷有别的事,年淳雅才回了雅园。
或许是射箭时候有些热,出了些汗,回来的路上又吹了冷风,一到半夜,年淳雅就烧了起来。
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依旧留了一份警惕的四爷很快便察觉了异样。
他倏地睁开眼,眼神清明的像是从未睡着过,感受着怀中滚烫的身子,脸色微变,当即朝外道:“点灯,去把府医叫来。”
这个时辰,外头早已宵禁,太医是请不来,只能先让府医顶上。
今日在外守夜的是玉露,听到内室四爷冷凝的声音,连忙一个轱辘从地铺上爬起来,快速的卷了铺盖推到角落,拿了火折子进去点灯。
而守在最外头的小福子连忙喊醒在角房休息的苏培盛,又片刻不敢耽搁的往前院把府医扯来。
不消片刻,整个雅园灯火通明。
四爷披了件外衣,目光沉沉的盯着府医给年淳雅诊脉,好半晌,府医才回禀:“四爷,侧福晋身子底子弱,寒气入体以至于引发了高热,奴才先开副方子熬药。”
他记得,年侧福晋之前就发热过,李太医开的方子这次应该也能用。
不是他不愿意给年侧福晋重新开方子,而是他自认为自己的医术不及李太医,且年侧福晋的身体也是李太医负责调养的,他开的方子,会更适合侧福晋的身子。
四爷不知府医的心思,他让府医去配药熬药,又吩咐丫鬟打了盆冷水,亲自绞了帕子为年淳雅降温。
摸着年淳雅烧的通红滚烫的脸,四爷难得的有些自责愧疚。
明知道她身子弱,还在这样冷的天儿里把人叫去练武场……
年淳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嘴里很苦,也不知道是什么,下意识就排斥那股苦味儿。
但那股苦涩的味道还是经过她的口腔,强势的冲入她的喉咙。
翌日一早,宵禁刚解,李太医就被请了过来,重新给仍在昏睡中的年侧福晋请脉开方。
正院,众人看着右侧首位空空如也的椅子,有好事的人心思就开始翻腾。
“怎么不见年侧福晋?”
宋格格受了乌拉那拉氏的恩惠,本就对乌拉那拉氏恭敬的她,这下是彻底的倒向了乌拉那拉氏。
听见这话,乌苏里氏难掩酸气道:“许是年侧福晋伺候爷累着了吧。”
在座的谁不知道昨晚四爷又歇在了雅园。
乌拉那拉氏一出来,就正巧听见这话,她也没故意放纵人揣测年淳雅,磊落的说明了原因:“昨儿个半夜,年侧福晋发了热,人到现在还没醒呢。”
众人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样。
只有李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昨日又是去练武场缠着爷教她射箭,晚上又是侍寝的,如此劳累,就年氏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不病才怪。”
“说到底,还是没福气。”
话说的有些难听,郭氏忍不住道:“年侧福晋的身子是弱了些,但李侧福晋您这样说,怕是有些不合适。”
“不合适?”李氏 笑了:“哪里不合适?本侧福晋哪句话说的不是事实?”
郭氏哑声,不知该如何辩驳。
张氏朝着郭氏哼了一声,讨好道:“李侧福晋说的是。”
本来就是年侧福晋没福气,受不住四爷的宠爱。
病了?
病了才好,年侧福晋病了,就意味着她不能再伺候四爷,那她们不就有机会了?
不止张氏是这样想的,在座的怕是除了乌拉那拉氏和郭氏以外,都有这样的想法。
争宠,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目标。
于是从这日起,四爷只要踏入后院,就开始被偶遇。
刚开始,四爷还能耐着性子和人说两句话,直到后来次数越来越多的偶遇,让四爷烦不胜烦,索性直接去找了乌拉那拉氏,让乌拉那拉氏正一正后院的风气。
乌拉那拉氏先是一愣,随即温和道:“爷莫要生气,只是爷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年妹妹身上,难免忽略了她们,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
她笑着给四爷倒了杯热茶,“况且她们都是伺候爷多年的老人了,爷就是不体谅她们,也该给她们留些体面才是。”
四爷不说话了,哪怕他宠爱年氏,可也不得不承认乌拉那拉氏说的在理。
实际上她们并未做错什么。
乌拉那拉氏见四爷默然,就知道自己的话四爷听进去了。
她也没继续多说什么,有些话,点到即止。
———
年淳雅养病期间,后院大多数人都来看过,但除了四爷和郭氏,个个都目的不纯,打着来看她的名义巧遇四爷,年淳雅也不耐烦应付。
郭氏瞧着年淳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免关切:“侧福晋今日的药可喝了?”
年淳雅正要说话,嗓子突然有些痒,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咳,喝过了,就是李太医开的药越来越苦了。”
“良药苦口,李太医的医术还是好的,瞧您的气色,估摸着再有几日,也该大好了。”
郭氏说着,拿了枚蜜橘剥开,将上面白色丝络一点点去除干净,递给年淳雅。
脸上因咳嗽而引起的红晕渐渐褪去,年淳雅接过蜜橘,一瓣一瓣的吃下:“那样最好,自打病了之后,我就被拘在这屋子里,再也没出去透过气了。”
四爷和金风玉露把她看的紧紧的,一步都不许她踏出房门也就罢了,竟连窗子都不被允许稍稍开大一些,只能开一条小缝。
她平日可以自己待在屋里不出去,可和被人拦着不能出去,那是两码事。
听出了年淳雅话中的幽怨,金风哄道:“侧福晋就再忍忍,等太医说您身子好全了,奴婢一定不拦着您,到时候您想去哪儿,奴婢都陪着您。”
每当年淳雅抱怨的时候,金风总是这一句话,年淳雅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不高兴的睨了金风一眼,“罚你给我敲核桃。”
话里透着一股孩子气,金风失笑,二话不说的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拿着小锤开始敲核桃。
郭氏看的只想笑,她忙捏着帕子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今儿个奴婢去正院请安,福晋提起了五阿哥的四周岁生辰,听福晋的意思是,打算从外头请个戏班子来热闹热闹,到时候侧福晋也就不觉得闷了。”
府里能不能热闹,都是得看宫里的。
颁金节那段时间太后身子不适,宫里宫外,哪家都不敢办宴取乐,生怕招了宫里的眼,给扣上一个不孝没心肝儿的罪名。
现在乌拉那拉氏主动提起要给五阿哥办周岁宴,还要请戏班子,想来宫里是没什么事了。
年淳雅一听,来了兴致,她还没听过戏呢。
“五阿哥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二十七。”
年淳雅算了下日子,今日是十一月二十,离二十七还有七天。
无聊又漫长的日子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年淳雅也不再整日唉声叹气的嫌闷了,反而掰着手指头,一日一日的数着日子。
赶在五阿哥生辰的前一日,年淳雅的身子终于好全了。
五阿哥生辰当日,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到正院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见到年淳雅,和煦的笑了笑:“妹妹日后可切莫再贪玩了,瞧瞧这病了一回,身子都消瘦了不少。”
年淳雅坐在椅子上,微微欠了欠身,不好意思道:“妾身知道了,累的福晋忧心,是妾身的不是。”
“本福晋忧心是小事,只要妹妹安然无恙,便比什么都强。”
关心过年淳雅,乌拉那拉氏又和众人闲聊了几句,便散了请安。
郭氏和往常一样跟在年淳雅身后,就打算到了申时再一起去漫音阁。
年淳雅在屋子里闷了许久,出来后也不愿意再回去继续闷着,就随意在府中逛着。
逛累了,就随便找个亭子进去歇歇脚。
看出年淳雅兴致不高,郭氏弯唇道:“没出来时,侧福晋心心念念着要出来,可出来了,侧福晋怎的还是不高兴?”
话里的打趣任谁都听得出来。
这也是郭氏跟在年淳雅身边久了,见惯了她和身边奴婢的相处方式,知道她不是个脾气大的,才渐渐地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年淳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冬日的园子里没几种颜色,大部分树木花枝都是光秃秃的,连个绿叶子都没有。
就连冬日里的梅花,这个时候也尚未开花,没什么看头。
到了竟是只能坐在亭子里喝茶聊天了。
然而一盏茶还没喝完,就见耿氏带着丫鬟进了亭子:“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年淳雅搁下茶盏,很快叫起,郭氏也站了起来同耿氏见了平礼。
客套过后,郭氏和耿氏落座,年淳雅好奇道:“今日是五阿哥生辰,耿格格这个时候怎么有空在外头闲逛?”
郭氏也道:“是啊,今日耿姐姐你可是主角,怎么着也得好生打扮一番,此刻的打扮,到底是有些素净了。”
耿氏今日和往常一样,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簪了两朵通草绒花并一支鎏金簪子,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秋香色的褙子,里面是淡紫色的衬衣,用料寻常,一看就是去年做的衣服。
耿氏长相只是清秀,身材还因为生了五阿哥而微微走样,再配上这一身不出挑,又称的上寒酸的装扮,就更加不起眼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耿氏是个不得宠的格格,哪里会想到她是一位阿哥的生母。
耿氏苦笑:“奴婢如今连弘昼的面儿都见不到,哪里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呢。”
话落,亭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钮祜禄氏和耿氏之间的矛盾,年淳雅有所耳闻,但也仅限于此。
所以耿氏这话一出口,年淳雅瞬间警惕了起来,她笑道:“怎么会见不到呢,待会儿五阿哥也是会去漫音阁的。”
耿氏捂着手炉的手骨节泛白,唇也紧紧抿在一起,像是极力在忍着情绪:“可是侧福晋,人都是贪心的。”
她并不满足于只能在今日见过弘昼后,之后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钮祜禄氏心性太狠,她早知道的,她为了逞一时之气,和钮祜禄氏闹到如此地步,她不后悔,可她后悔她在尚且没有本事护住弘昼的时候,和钮祜禄氏撕破脸皮。
钮祜禄氏隔绝她和弘昼的见面,她不是没想过去找四爷和福晋做主,可是说到底,钮祜禄氏除了拘着弘昼外,什么也没做,她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她承认她胆子小,这么久了,她都不敢对钮祜禄氏做些什么,因为她投鼠忌器,她和钮祜禄氏的矛盾,她不会牵连弘历,将弘历如何,可她不能肯定钮祜禄氏不会牵连弘昼。
所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思来想去,只好来求年侧福晋。
想到这里,耿氏再也忍不住,起身跪在年淳雅面前,哀求道:“侧福晋,求您帮帮奴婢。只要您肯帮奴婢,奴婢下半生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听您差遣。”
年淳雅的神情有些复杂,她能看得出来,此时的耿氏是真心实意在求她,可……
年淳雅给郭氏递了个眼神,郭氏忙起身把耿氏扶起来:“耿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里人多眼杂的,让奴才看去了多不好。”
耿氏没听到年淳雅答应,不愿起来,但也抵不过郭氏和金风一同搀着她把她给搀起来。
她哭的厉害:“侧福晋,奴婢求您了……”
耿氏企图卖可怜来博得年淳雅的同情。
年淳雅也确实同情她,但她同情她,并不代表她这个脑子就能蹚这趟浑水。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耿格格,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耿氏失魂落魄离开,郭氏不明白的问:“侧福晋,您为何会拒绝耿格格?”
耿氏所求,明明侧福晋在四爷面前多说一句,或许不是不能达成,还能因为这件事,把耿氏收拢到自己的阵营里。
郭氏觉得,这买卖稳赚不赔。
年淳雅看了郭氏一眼,说:“因为麻烦。”
第45章
漫音阁是府中主子听戏的地方,一栋二层阁楼。一楼是唱戏的戏台子,二楼是看台。
申时一过,漫音阁里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暖场的戏应景,唱的是麻姑献寿。
两人的主位只坐了乌拉那拉氏一个人,她拿起戏折子看了看,“爷今日公务繁忙,还未回府,特意吩咐了不必等他。你们若是有什么想听的,只管点了让他们唱。”
说着,乌拉那拉氏将戏折子合上递给荼白。
李氏刚想从荼白手上接过戏折子点戏,就听乌拉那拉氏继续道:“今日是五阿哥生辰,咱们也是借了五阿哥的光才得了一日消遣,只是五阿哥还太小,这戏,便由耿妹妹先点吧。”
荼白应了声是,转身把戏折子递给耿氏。
李氏的手落了空,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按理说乌拉那拉氏的安排并无不妥,但李氏落了面子,心情也就不好,见耿氏当真拿起戏折子翻看,顿时就道:“耿格格,福晋抬举你,不曾想你还当真了。”
耿氏翻看的动作一顿,忙站起身冲乌拉那拉氏福了福身:“福晋,李侧福晋说得对,是奴婢一时忘了规矩,还请福晋先点。”
因为心里藏了事,耿氏有些恍惚,即便是这会儿五阿哥就坐在她身边,她也难以打起精神来,才会有此疏忽。
乌拉那拉氏抬了抬手:“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是本福晋让你先点,你点便是了。”
她又看向李氏:“本福晋知道你喜欢看戏,但今日让一回,也无伤大雅,你说呢?”
李氏讪讪笑了下:“福晋说的是。”
耿氏见状,也不再推辞,连忙随意点了一出戏,或许就连自己点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戏折子还了回去。
乌拉那拉氏没碰,让荼白直接给李氏。
这会儿李氏倒是不说规矩了,拿起戏折子连着点了三四出戏才作罢。
年淳雅看的嘴角直抽抽,这是有多喜欢看戏。
她对戏不大懂,轮到她点的时候,只是凭借名字点了一出,然后戏折子继续往下轮,宋格格,钮祜禄格格,乌苏里格格
唱的李氏点的戏时,李氏听的津津有味,即便有听不懂的地方,大人们也能坐得住,可对于看台上的连个不满六岁的小孩子来说,就着实有些无聊了。
弘昼连吃了几个蜜橘后,终于坐不住了。
他拉了拉耿氏的衣摆,小声道:“额娘,我想出去玩儿。”
耿氏垂眸,摸了摸弘昼热乎乎的小脸,轻声哄道:“弘昼乖,再忍一忍好不好,你看今天这么多人,还有你嫡额娘也在,都是为了给你过生辰,一会儿你阿玛就来了,你要是这个时候走了,待会儿可就看不见你阿玛了。”
弘昼不大乐意:“可是额娘,我都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钮额娘不让我出去”
耿氏听的心一抽,但还是没同意:“那你说,你是想出去玩,还是想见你阿玛?”
今天刚满四周岁的弘昼默默想了想,出去玩以后也能,可是见阿玛不是随时都能见的。
再说,之前阿玛还答应把八音盒赏赐给他,他都盼了好久,也不知道阿玛还记不记得。
弘昼只好道:“我想见阿玛。”
耿氏顿时松了口气:“真乖,额娘给你剥桂圆吃。”
点的戏唱了大半,四爷姗姗来迟。
叫起正在行礼的众人,四爷把弘昼唤到了跟前:“这是阿玛送你的生辰礼。”
弘昼看着苏培盛递过来的翡翠马,眼里的失落显而易见,“阿玛,儿子想要八音盒。”
耿氏见弘昼有了礼物还敢挑三拣四,吓的魂不附体,忙替自己儿子赔罪:“爷恕罪,弘昼还小,不懂事”
四爷皱眉:“爷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本来他是打算把八音盒给弘昼的,只是那八音盒他早就许给了弘昼,一物不二用,他就重新选了件礼物。
“回头阿玛让人把八音盒给你送去。”
弘昼顿时高兴了,捧着翡翠马欢呼:“多谢阿玛。”
台上的戏还在唱着,四爷送过礼物后,众人重新落座。
当四爷的目光扫过钮祜禄氏时,突然道:“弘历呢?”
钮祜禄氏笑着道:“回爷的话,弘历坐不住,奴婢就让人带弘历出去玩儿了,想必过会儿就会回来。”
四爷听罢,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直到戏唱完了,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众人一起离开漫音阁时,也不见弘历回来。
不知怎的,钮祜禄氏眼皮直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像是为了印证钮祜禄氏这种预感似的,一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不好了,四阿哥,四阿哥落水了。”
———
夜色暗沉,小小的锡兰阁里挤满了人。
年淳雅看着钮祜禄氏抱着小小的人哭的歇斯底里,看着弘历一张鲜活的小脸青白不已,忽然就有种弘历没了的错觉。
显然四爷也有这种感觉,他额头上青筋跳动,“把钮祜禄氏给爷拉开。”
钮祜禄氏被泽兰拉到一旁,这回被请来的太医不是李太医,而是擅长小方脉的周太医。
周太医年纪比李太医还要大一些,苏培盛让人去请的匆忙,周太医一路喘气的来到锡兰阁,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直接被摁到了弘历床前诊脉。
周太医闭着眼细细感受手下的脉搏,直到一刻钟后,他摇头:“王爷,四阿哥年幼,又在冬日落水,所受寒气太重,虽救治及时,无性命之忧,但……”
四爷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面上线条紧绷:“周太医但说无妨。”
“但日后怕是会落下畏寒体虚的毛病。”
周太医心底满是叹息,皇家子嗣,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孙,想要平安健康长大,实在是艰难。
这种情况自他任职太医院以来,就没少见过。
乌拉那拉氏心猛地一跳,忙道:“周太医是太医院小方脉最好的,难道也没有办法医治?”
周太医低头:“臣无能。”
要是这么好治,那早些年宜妃娘娘的十一阿哥也不会夭折,要知道那时十一阿哥已经快十二岁了。
四爷闭了闭眼,藏住眼底脆弱的情绪,再睁眼时,又是那个理智冰冷的雍亲王:“有劳太医了。”
周太医连道不敢,又交代了几句半夜四阿哥会起高热,要小心照料的话,就跟着苏培盛一起出去开方子。
没了外人在场,钮祜禄氏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四爷脚边,抱着四爷的腿哭的不能自已:
“爷,求您为弘历做主啊,弘历一向听话,奴婢叮嘱过他,不许他去水边,他就一定不会去,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落水了……”
即便是在如此伤心的情况下,钮祜禄氏仍然保持了一分理智。
不,或许不是理智,而是她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接受自己血脉尊贵,身体健康又聪慧的儿子,一夕之间变成了没了前途的病秧子。
四爷直直的站着没说话,乌拉那拉氏却不能视若无睹,她亲自弯腰把钮祜禄氏扶起来:
“钮祜禄妹妹,弘历变成如今这样,我知道你难过,但爷与我心里又何尝好受,如若弘历真的是被人……爷定是会还你们母子一个公道的。”
话虽这样说,但乌拉那拉氏心底却想着最好只是个意外。
外间,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坐在主位,年淳雅和李氏分别在两侧就座,余下的人站在两边,就连钮祜禄氏这个锡兰阁的主人,今日苦主的额娘都没有捞到一把椅子。
中间是苏培盛在禀报前因后果。
简单来说,就是四阿哥落水,被跟在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救起,结果那小太监因手脚僵硬无力而溺毙在池塘。
然后负责洒扫池塘周围的粗使太监在岸边发现了浑身湿漉漉,被冻的满脸青紫,早已昏迷不醒的四阿哥。
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四阿哥是怎么落水的,知情的小太监已经没了,剩下的一个四阿哥还在里头躺着呢。
苏培盛说完,年淳雅下意识的去看四爷的神色,却见四爷眼中像是布满了雾气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可越是这样的四爷,就越让人心惊胆战。
她捂紧了不知何时已不再有暖意的手炉,一言不发的当个看客。
宋氏这时突然出声:“怎么会没人看到呢,花园每日都要有人值守洒扫。”
宋氏这一问,也是问出了不少人心里的疑惑。
苏培盛顿了下,弯着的腰几不可察的又低了些:“冬日天冷,今日主子们又都在漫音阁听戏,所以……”
谁也不愿意大冬天的出来受冻干活,好不容易逮着个没主子会去花园的机会,便大着胆子偷了懒。
也因此,没人看到四阿哥落水,也没人第一时间就去救人,任由四阿哥落水后在岸边受冻,以至于落了个畏寒的病症。
钮祜禄氏闻言,气了个仰倒,她的儿子,竟是被这群偷奸耍滑的奴才给耽搁了?
四爷也气,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将今日花园值守的奴才,尽数杖责三十,若有下次,退回内务府。”
苏培盛一点也不意外,一开始就知道这顿打他们逃不过去,不过好在不是杖毙,也是那群小崽子运气好:“嗻。”
钮祜禄氏对这个处置并不满意,她含泪看向四爷,企图让四爷改变主意。
李氏看了那么久的戏,累的不行,还要看钮祜禄氏这般做派,不耐道:“行了,钮祜禄格格,这不过是个意外,爷也罚过了那些玩忽职守的奴才,你还想怎样?”
钮祜禄氏一噎,她求道:“爷,弘历如今昏迷不醒,奴婢实在是不放心,奴婢想亲自照料弘历,求爷让弘历留在奴婢这里。”
锡兰阁离花园比耿氏的院子离花园近,所以弘历就被送到了锡兰阁,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四爷的同意,弘历就能留下。
听了钮祜禄氏的话,耿氏紧紧握住弘昼的手,眼底是肉眼可见的激动。
见四爷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耿氏忙道:“爷,钮祜禄姐姐照看弘历分身乏术,不如这段时间就先让弘昼住奴婢那里……”
四爷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余光就瞥见一直安静至极,仿佛没她这个人的年淳雅,见她拢着大氅,不由得想起她病才好,不能劳累,于是道: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出了这事,晚宴自然而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乌拉那拉氏道:“那爷呢?”
“爷不放心弘历,今晚就留在这里守着。”
只有他在这里守着,同样被留下的周太医才能更加尽心尽力。
他膝下子嗣不多,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乌拉那拉氏明白四爷的顾虑,也没多劝,领着人出了锡兰阁,又吩咐膳房今晚灶上不得熄火,随时备着粥点,这才回去休息。
夜色浓郁,寒风刺骨,带着些许暖意的灯光照亮着前路。
郭氏的云澜苑和雅园不是一个方向,但也能一同走一段路。
瞧着今晚发生的事,郭氏是一肚子的疑惑,她扫了眼四周,低声道:“侧福晋觉得,四阿哥落水,真的是意外吗?奴婢觉得,这也太巧了点儿。”
怎么会连一个亲眼见到的人都没有,还来个死无对证?
就算四阿哥知道,但四阿哥落水受惊,且不说能不能熬过去今晚的发热,就算熬过去了,能不能说的明白,知道些什么,还得另说。
年淳雅没说话,怎么可能是意外?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并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有合理的怀疑对象,她也相信四爷心里也是清楚的。
但她不明白的是,四爷为什么没继续查下去?
这一夜,怕是都难以入眠。
———
正院,乌拉那拉氏坐在铜镜前,荼白站在她身后为她卸着首饰。
她看了眼铜镜里情绪没有丝毫起伏的福晋,纳闷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四阿哥落水的事并非意外,福晋怎的还这般淡定?”
乌拉那拉氏轻挑眉梢:“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淡定又能如何?”
刚得知消息时,她承认她心里是有点慌张的,怕四爷会因为此事责怪她,但看着四爷没有当场要彻查到底的意思,她也就渐渐的平复了心情。
也是,今日这事,明面儿上定性为意外,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宫里问起也好交代。若当场彻查,次日宫里知道了,定然会觉得四爷治家不严,对四爷有害无益。
只是依她对四爷的了解,四爷私底下肯定会查到底的。
这一点,荼白自然也想到了,又想到会有今日的漫音阁听戏的缘由,她脸色倏然一变:“是宋格格?”
乌拉那拉氏亲自动手取下耳坠,淡声问:“你有证据吗?”
荼白忙道:“福晋您忘了,若不是宋格格提议……”
“是宋格格提议的又如何?若是只为着这个,那本福晋的嫌疑不是更大?毕竟最终做决定的是本福晋。”
“可是……”
荼白张了张嘴,只说了两个字,乌拉那拉氏就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没有可是,荼白,即便你心里再多猜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都不要把猜测说出口,否则只会凭白落人话柄。”
中馈在她手中,这王府从上到下的事,少有瞒得过她的,就算当时她没有警惕,可等事情发生后,细细一想,也能想到些蛛丝马迹。
“今日耿氏和年氏在亭子里见面,可知她们说了什么?”
首饰拆完,荼白开始给乌拉那拉氏通头,闻言,她摇头:“具体说了什么不知,但耿格格离开时,神情明显不高兴。”
荼白说着,突然一惊:“您是怀疑……”
话未说出口,想起乌拉那拉氏刚刚的教导,又忙把话咽了回去。
“不是年氏。”
像是知道荼白在想什么,乌拉那拉氏态度很是肯定。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猜,单看四阿哥落水,谁最受益,那谁就会是幕后黑手。
卸完了首饰,荼白正要出去吩咐人打水,乌拉那拉氏喊住了她:“不必去了,本福晋睡不着,陪本福晋去佛堂念会儿经吧。”
“是。”
锡兰阁经过一夜的折腾,四阿哥的高热终于在天亮之前退了下来。
四爷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去前院换了朝服去上朝。
朝会散后,四爷被叫进了乾清宫。
康熙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四爷,“老四啊,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四爷微微低头,“回皇阿玛,儿臣没有不舒服。”
“那朕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大好?”
康熙心里称奇,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个一丝不苟的四儿子在朝会上犯困。
四爷适时露出一抹苦笑:“皇阿玛容禀,昨日儿臣四子弘历因过于贪玩落了水,夜里发起了高热,儿臣守了一夜未眠,想来是因此,脸色有些难看吧。”
康熙似玩笑般的说了句:“你倒是一片慈父之心。”
“说起慈父之心,儿臣是远远比不得皇阿玛的。”四爷面不改色的恭维,“儿臣所做,也都是皇阿玛言传身教,从皇阿玛身上学来的。”
被四爷拐着弯儿的夸自己是慈父,康熙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反而有些怀念。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对待过废太子,只可惜……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行了,朕还有折子要看,你既一夜未眠,就回府休息去吧。”
“跪安吧。”
四爷恭敬跪安,出了乾清宫后,他不禁回头望了眼乾清宫的牌匾,内心讽刺的想,皇阿玛唯一的慈父之心,怕是只给了他的嫡子。
随着四爷一起回府的,还有康熙赏赐的一大堆药材补品。
苏培盛弯腰请示:“爷,皇上的赏赐……”
“都送去锡兰阁吧。”
说着,四爷正欲踏进书房,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改变了主意,转身去了雅园。
苏培盛亲自把赏赐送去锡兰阁时,弘历尚未醒来。
钮祜禄氏同样一夜未眠,熬的眼睛都红肿了,听见这些药材补品是皇上的赏赐,连忙朝皇宫的方向跪下谢了恩。
被泽兰扶着起身后,钮祜禄氏关切道:“苏公公,爷昨夜未曾休息,苏公公在爷身旁服侍,还请多费心照顾爷,天冷,要注意给爷加衣……”
苏培盛也不打断,就这么含笑听着,直到钮祜禄氏把关切四爷的话和叮嘱说完,苏培盛才打了个千儿道:“格格的话,奴才都记下了,若是格格没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
而被钮祜禄氏惦记的四爷,此刻正霸占了年淳雅素日躺的软榻,把年淳雅这个主人给挤的没了位置。
若是往常,年淳雅定是要张牙舞爪的夺回失去的领地,但现在嘛,看着四爷眼底下的一片青黑,她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的从四爷身侧起身,准备去拿个毯子给四爷盖上,结果人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拉住了:“做什么去?”
四爷嗓音沙哑中透着疲累,年淳雅轻声道:“屋子里虽点着炭盆,但就这么睡着还是冷,不若妾身服侍爷宽衣去床榻上睡?”
“不必了,爷小憩一会儿就好。”
年淳雅体寒怕冷,屋里炭盆点的足,暖洋洋中透着一股暖香,四爷很快就睡了过去。
四爷睡着了也不肯松手,年淳雅走不了,只能让人搬了个绣凳过来,就这样看着话本守在四爷身边。
外面廊下,苏培盛从锡兰阁离开后,直奔雅园,本想着进去复命,却被正好出来的金风给拦下。
金风看了看里面,低声道:“主子爷睡了,侧福晋正陪着呢,苏公公要是不急的话,等主子爷醒了再禀报也不迟。”
苏培盛一听,也不进去了,一甩拂尘,就打算同金风一起守在门口。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苏培盛的肚子唱了起来。
苏培盛窘迫的捂住肚子,尬笑了声:“让姑娘见笑了。”
他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一口水也没喝,早就饿了。
金风忍着笑道:“苏公公伺候主子爷辛苦,奴婢都知道的,雅园里虽然没有小厨房,但在茶水房支个炉子下碗热汤面也是能的,苏公公若是不嫌弃,不若去茶水房歇会儿?”
苏培盛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见苏培盛虽是拒绝,但眼底有些意动,金风继续劝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奴才,知道当奴才的难处,若是公公不去,待会儿主子爷醒来,公公怕是更没有空隙顾着自己了。只有公公吃饱穿暖了,才更有精力照顾主子爷不是?”
左右是一碗面,能和苏培盛打好关系,让他记侧福晋一份情,一点也不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46章
不到一个时辰,四爷就醒了。
早在四爷睡着的时候,年淳雅就让金风备了粥和小菜,正好等四爷醒了吃。
配着四碟子小菜,四爷喝了三碗粥才作罢。
年淳雅本以为昨日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四爷吃过饭就会离开,谁知四爷不仅没离开,还拉着她又进了内室。
她低头看了看今天已经被四爷握了一个时辰的手腕,忍不住问:“爷不忙吗?”
四爷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不过他没说忙与不忙,而是平静的问她:“昨日的事,雅儿怎么看?”
手腕上的禁锢感还在,年淳雅却被四爷这话给惊到了。
什么怎么看,能怎么看?
她抬头望着四爷,眨巴着无辜的眸子,打着哈哈:“妾身能怎么看?不就是个意外么。”
在不知道四爷是个什么心思的情况下,她不会乱说话,万一说错了,太得不偿失了。
或许是年淳雅的表情太过无辜,又或许是年淳雅不想沾染麻烦的样子太过明显,四爷忍俊不禁的抬手,捏了捏年淳雅的脸:
“就这般避之不及?”
年淳雅皱了皱脸,“爷就别为难妾身了,妾身身子不好,不能多思多虑,您是知道的呀。”
四爷定定的看着她,见她娇俏的脸上带着些红晕,气色比前几日病着的时候好了太多。
他心底蓦地一软,松口道:
“罢了,你不愿说,爷也不为难你。”
这时,苏培盛隔着屏风禀报:“爷,锡兰阁来报,说是四阿哥醒了。”
四爷赶去锡兰阁时,钮祜禄氏正抱着弘历再三询问:“元寿,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落水的吗?”
弘历抖着小身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有一刹那的快要呼吸不过来,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不论钮祜禄氏怎么问,弘历就是一言不发,只哭的厉害,好像随时都要厥过去。
四爷看不下去,冷声呵斥:“够了,弘历才醒,你就这样逼问他?”
钮祜禄氏委屈不已:“爷,奴婢也是想尽快弄清楚真相……”
是弄清楚真相,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怕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四爷不置可否,没再多看钮祜禄氏一眼,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弘历两句,又问在一旁守着的周太医:“四阿哥没什么大碍了吧?”
周太医:“回王爷,四阿哥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受惊过度,意识有些混乱不清,臣在药方中再加几味安神的药即可。”
“有劳周太医了,待重新开过方子,爷命人送周太医回府。”
“多谢王爷。”
周太医退下后,四爷轻抚着弘历的头,眼也不抬的问:“方才周太医的话,你都听见了?”
钮祜禄氏紧紧握着手中帕子,“奴婢听见了。”
“既然听见了,那便好生照顾弘历,莫要再问弘历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若是再让爷听到些什么……想来耿氏抚养弘历多年,应是会比你照顾的更加尽心。”
四爷不留情面的警告,让钮祜禄氏霎时白了脸,嗫嚅着唇道:“奴婢,奴婢明白了。”
得知四阿哥受惊,意识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时,有的人提着一夜的心放下了些许。
十二月初一,众人再次在正院请安时,难得的在请安的时候遇到了四爷。
李氏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与四爷相处过,所以每次见到四爷,哪怕不是私底下两人单独相处,李氏的心情也都会好上许多。
只见她笑吟吟的开口:“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前几日弘时给了妾身一块上好的皮子,妾身特意给爷做了件领衣,不知爷何时有空去妾身那儿,也好试试合不合适。”
四爷搭在椅柄上的手不停的转动着手持,上面的黑色流苏挂坠扫过手心,带来些许微痒。
太庭广众之下,李氏的眼神太过炽热,四爷忍不住微微蹙眉:“爷有空了会去的。”
一句算不得承诺的承诺,让李氏喜笑颜开:“那妾身等着爷。”
乌拉那拉氏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对李氏这副做派有些没眼看。
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竟当着一众人的面邀宠,如此不够端庄,也难怪被四爷敷衍嫌弃。
偏生人家自己察觉不到,还沾沾自喜。
年淳雅倒是不如乌拉那拉氏想的深,只是觉得李氏这个年纪了,还能这般面不改色的撒娇,自己还不觉得不自在,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
几个呼吸间,众人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了。
乌拉那拉氏抿了口茶水,照常对每个人都关怀备至,只不过四阿哥落水的事才过去两三日,钮祜禄氏就被多问了几句:“钮祜禄格格,四阿哥今日身体可有好转?”
钮祜禄氏情绪低沉道:“回福晋的话,四阿哥身子是好些了,只是夜半却时常惊醒,醒来便止不住的哭,奴婢只能彻夜不眠的哄着,好在还有几分成效。”
她脸上苍白难看的脸色,似乎在帮她印证她说的话。
年淳雅在钮祜禄氏上首,她离钮祜禄氏近,也就更加能看的清楚钮祜禄氏的脸,那所谓的脸色难看,上面少不了脂粉的痕迹。
若是脸色本就难看,又何需用脂粉遮掩?
她目光隐晦,钮祜禄氏的心思又没放在年淳雅身上,是以并未注意到。
乌拉那拉氏蹙眉,满是担忧:“周太医开的药方不顶用吗?”
钮祜禄氏呼吸一顿,摇头道:“周太医开的方子自然是好,只是是药三分毒,四阿哥年纪还小,周太医下的药不敢太重……”
李氏啧啧摇头感叹:“真是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竟要受这样的罪。”
钮祜禄氏闻言,垂头低声抽泣。
坐在她下手的乌苏里氏忙小声安慰:“钮祜禄姐姐,莫要伤心了,四阿哥有爷的福泽庇佑,定是会好起来的。”
钮祜禄氏朝乌苏里氏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借妹妹吉言。”
坐在钮祜禄氏对面的宋氏眸光稍暗,也说了句:“就是妹妹再忧心四阿哥,也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是妹妹因此倒下了,说不得就得麻烦耿妹妹了。”
一整个早上,就在听钮祜禄氏卖惨了,当她不知道钮祜禄氏的心思一般。
不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博得四爷的怜惜么。好在四爷不吃钮祜禄氏这套,否则她就要呕血了。
耿氏犹豫了下,凑声:“若是姐姐当真力不从心,妹妹愿意为姐姐效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冲淡了钮祜禄氏刻意营造出来的低沉忧郁的气氛。
钮祜禄氏的后槽牙越咬越紧,脸皮控制不住的僵硬,语气也格外生硬:“就不劳烦耿妹妹费心了,弘昼一向顽皮,耿妹妹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弘昼身上才是。”
乌拉那拉氏不是没感觉到隐藏在平静气氛下的波涛汹涌,只是她向来喜欢稳坐高台,轻易不会插手,这也是她制衡后院的手段之一。
然而当她看见四爷隐隐不耐的神情时,不敢再放纵下去,忙道:“好了,知道你们都忧心四阿哥,本福晋的担忧也不比你们少,所以这几日本福晋抄了本佛经,供在了佛前,也好求佛祖保佑四阿哥早日好起来,你们若是有心,便也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吧。”
话落,就听四爷沉声道:“说起佛经,爷记得,宋氏也是对此颇有心得的吧?”
宋氏连丧两女,为了给她夭折的女儿祈福,是没少抄经念佛,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了。
至于这几年,宋氏连玉萃轩的小佛堂都很少踏进。
乌拉那拉氏不明白四爷突然提起有何用意,但还是配合道:“爷好记性。”
宋氏也道:“奴婢对佛经确有心得感悟。”
四爷倏地停下了一直没有停止转动的手持,深邃的让人看不到底的眸子看向宋氏,淡然吩咐:
“你既然对佛经有所感悟,想来抄写出的佛经必然是有佛性的,便由你替爷抄写百卷经书,如福晋所言供于佛前,就当是爷的一番心意了。”
百卷经书?
这得抄到何时?
年淳雅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总觉得要是真抄完了百卷佛经,怕是手腕就不能要了吧。
还好四爷不是让她抄。
只不过,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四爷让人帮忙,反而像是惩罚。
宋氏嘴角笑意一僵,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的紧。
尤其是四爷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种被看透了,无所遁形的感觉。
四爷说完,没再看宋氏一眼,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弘历和弘昼虚岁也有六岁了,是时候该入学读书了。等年后,就让他们搬去前院,多读些书,总好过整日在后院玩闹。”
钮祜禄氏和耿氏被这个消息给打的措手不及,个个呆滞着神情,反应不过来。
许久,耿氏回过神来,什么话也没说,顺从的应下。
去前院也好,去了前院,她还能初一十五能见到弘昼,总比之后又把弘昼养在钮祜禄氏身边更让她放心。
相比起耿氏的接受良好,钮祜禄氏就有些不大愿意,她犹犹豫豫:“爷……”
刚吐出一个字的钮祜禄氏,在四爷凌厉的眼神朝她射过来的那一瞬,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似的突然噤声。
乌拉那拉氏直到现在才明白,四爷做的这两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明白的同时,她也有些心惊,因为四爷的这两个决定,头一次没有和她商议,也没有提前知会她一声,而是就这么当众宣布。
这是不是说明,四爷还是迁怒她了?
第47章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乌拉那拉氏入宫请安。
和往常一样,德妃并不怎么待见乌拉那拉氏,只一个劲儿的拉着十四福晋完颜氏的手嘘寒问暖,百般关切。
半个时辰后,乌拉那拉氏与完颜氏一起出宫,完颜氏身后跟了五六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而乌拉那拉氏身后就只有两个。
差距如此明显,德妃一点也不打算遮掩。
走在甬道上,完颜氏不着痕迹的打量乌拉那拉氏,见她端方贤惠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平与嫉妒,不由得故意道:“四嫂可是对额娘的赏赐有所不满?”
乌拉那拉氏一心看着脚下的路,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十四弟妹这话从何说起?”
完颜氏挑了挑眉,“自出了永和宫,我便没见过四嫂脸上有半分笑容,难不成是因为四嫂嫌额娘赏赐的东西少了?”
自家爷们与四爷这个亲兄弟不睦,她身为十四爷的嫡福晋,自当要夫唱妇随。
毕竟前段日子乌雅氏一族的事了,十四爷可是没少在她面前骂四爷冷酷无情,眼里没他这个兄弟。
那些事上她一个后宅妇人并不懂,但却不妨碍她在别的上头出口气。
乌拉那拉氏对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妯娌向来没什么好感,唇角勾起一丝浅显的弧度,“十四弟妹这是哪里的话,额娘给我的赏赐,不是说是额娘让人精心准备的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侧头往身后捧着赏赐的小太监们手上看去:“其实赏赐多少并不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是心意。十四弟妹,你说呢?”
完颜氏嘴角的弧度不变,“四嫂说的是,是弟妹短见了。”
两人重新抬步,方才的不愉快像是没发生过,完颜氏出言邀请:“三日后我打算在府上办一场赏梅宴,请帖待会儿就会送到四嫂府上,届时还请四嫂务必赏脸。”
这满京城,除了皇宫,就数十四爷府上的梅花开的最好,品种也多。
但凡时机允许,完颜氏都会办一场赏梅宴。
乌拉那拉氏并没有给具体的准话,但完颜氏知道,她是同意了的。
乌拉那拉氏回府后,还没歇口气,就听银朱禀报:“福晋刚入宫不久,苏公公就带着人往玉萃轩去,送了好大一箱的经书,还说什么,抄写经书应当心无旁骛,在经书抄完之前,万不可被旁事影响了心神。”
换而言之,宋氏是被四爷变着法儿的给禁足了。
百卷经书,没有三四个月,是怎么也抄不完的。
“宋氏是何反应?”
“听说宋格格很是平静的接受了,什么也没说。”
乌拉那拉氏低眸卸去为了入宫而佩戴的景泰蓝护甲,语气如寻常一般交代银朱:“宋格格到底是为了爷抄写经书,让底下的奴才都注意些,不许怠慢了宋格格。”
银朱低头:“奴婢明白。”
银朱退下后,荼白服侍乌拉那拉氏换下沉重华丽的亲王福晋吉服,换了身舒适家常的衣裳。
她扶着乌拉那拉氏坐下,递了杯热茶过去:“福晋,宋格格明明利用了您,您为何还肯不计前嫌的帮她?”
府中的奴才最是会拜高踩低,宋格格此番被变着法的禁足,若是没有福晋这番交代,宋格格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
乌拉那拉氏捂着杯子,冒出的白色雾气氤氲了她的视线:“哪里是为了帮她。”
她这分明是在帮她自己。
玉萃轩,宋氏看着这满箱子的佛经和一叠又一叠的空白纸张,一颗心就如同被外面凌冽的寒风吹过似的。
她不明白,为何钮祜禄氏对她下手,就可以没有任何惩罚,爷就不管不顾。
而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爷却对她如此无情,竟借着抄经之名将她禁足。
宋氏挥落桌面上荷青才摆好的经书和笔墨,笑的惨然:“爷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啊。”
磨好的墨汁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一滴溅到了荷青的脸上。
但荷青没敢去擦,也没敢收拾地上的狼藉,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在格格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后果。
她知道在格格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反击,可是格格却忘了,她的侄儿,与爷的阿哥,完全没有可比性。
耿氏正给弘昼做衣裳,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她不禁有些恍惚,针一下子就扎破了手指。
紫苑正要取药膏给耿氏涂抹,就见耿氏把手指塞进嘴里吸了吸,一股血腥味儿瞬间在嘴里蔓延,被垂下的眼帘遮挡住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紫苑不知耿氏在想什么,她小声道:“格格身体不舒服吗?”
耿氏没说话,任由紫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好半晌,她抬起头,唇角满是苦涩的笑意:“爷都知道了。”
紫苑眉心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耿氏在说什么,她顾不得心慌,安慰道:“可是主子爷只是罚了宋格格。”
再说了,自家格格只是给宋格格行了个方便而已,别的可什么都没做。
听着紫苑天真的话,耿氏摇头:“哪里是只罚了宋氏,分明是连钮祜禄氏和我一起罚了。”
紫苑惊愕:“可……”
刚发出了一个字音,就被耿氏打断了:“李侧福晋的三阿哥当年是在身边养到了六周岁,才搬去前院的。”
四爷让弘历和弘昼提前了将近两年离开生母的身边,难道还不算是惩罚吗?
———
雅园,年淳雅捂暖了手,正抱了琵琶给躺在软榻上的某人当乐师,奏了一曲《琵琶行》。
一曲落,四爷抬手赞赏般的拍了几下,略带了几分犹疑的问:“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年淳雅把琵琶递给金风,上前挤到了四爷身侧:“爷好耳力,竟能听得出来。”
听着她不走心的夸赞,四爷无奈把人给抱在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雅儿的琵琶远胜于此。”
年淳雅哼唧着把因弹了首曲子而重新变得冰凉的手,塞进四爷的衣襟里:“爷怎么知道,难不成爷听过那琵琶女的琴声?”
胸膛前的小手不安分的乱动,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四爷眸光稍暗,一手制止住那只手,一边道:“又胡说了不是,爷怎么会听过,爷只听过雅儿的琵琶,也只会听雅儿的琵琶。”
他握住年淳雅的手,把她的手从他的衣襟里拿出来,握在自己掌中,嗓音低沉而又磁性的在她耳边提醒:“别闹,今日初一。”
他得留宿正院。
年淳雅稍楞,待她反应过来四爷在说什么时,一脸的委屈:“爷在想什么,妾身只是手冷,想让爷替妾身暖暖罢了。”
她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去挑战礼法,更不想因为此事又被福晋敲打针对。
四爷一听,又感受着手心里的那抹冰凉,就知自己想歪了。
为了掩饰尴尬,他蹙眉道:“屋子里点了这么多炭盆,手怎么还是这样凉?”
年淳雅瘪了瘪嘴:“若不是为了给爷弹琵琶,妾身哪里需要受冻。”
还不是见四爷从正院出来,一脸阴沉的来了她这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就弹了琵琶。
四爷自己都没发觉,经过年淳雅这么一通折腾,心情早就没有那般压抑了。
他无奈道:“要爷如何补偿?”
年淳雅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佯装思索了片刻,才道:“妾身记得,爷之前给过妾身一张温泉庄子的地契,您也知晓妾身体寒,李太医也说多泡泡温泉于妾身身子有益,所以……”
自从拿到那张温泉地契时,她就起了去泡温泉的心思,馋了多日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合适的时机提起。
四爷想了想,并未一口答应下来:“快到年关了,爷事情多,怕是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
年淳雅急道:“妾身自己去也是无妨的。”
说着,年淳雅还用满是希冀的眼神望着四爷,企图让四爷松口答应。
只不过,郎心似铁,四爷到底没同意:“庄子在京郊,路途不近,你自己去爷不放心,待爷寻个合适的时间再带你去,可好?”
虽是询问的话,但四爷做惯了决定,语气里充满了不容反驳。
年淳雅肉眼可见的失落,“妾身都听爷的。”
四爷摸了摸年淳雅的脸,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陪着年淳雅用过晚膳,四爷依着规矩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福身行礼,四爷却目不斜视的从乌拉那拉氏身边走过,没有伸手扶她。
这般冷脸,让乌拉那拉氏有些难受。
她被荼白扶起,缓步走到四爷身旁,涩着嗓音道:“爷在生妾身的气。”
肯定的语气,让四爷掀起眼皮子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福晋聪慧,爷对你是有些失望。”
他全心全意信任她,把府中中馈彻底交给她,平日府中的任何事情,也给足了她颜面,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可弘历落水一事,忽然就让他对乌拉那拉氏掌家的能力有了质疑。
乌拉那拉氏了解四爷,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便保证道:“还请爷相信妾身,不会再有下次了。”
四爷凝眸注视了乌拉那拉氏许久,久到乌拉那拉氏的鬓角都溢出了点点细汗,才甩了下手持道:“福晋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这便是掀过这茬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重重舒了口气,然后让荼白拿出了下午十四福晋让人递来的帖子:“过两日十四弟妹要在府中办赏梅宴,帖子上写着要妾身带着年妹妹和李妹妹一起去,爷意下如何?”
四爷看了眼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的帖子,想到在雅园时年氏闹着要去温泉庄子的情形。
他既暂时不能如她所愿,那么让她出去透透气,赏赏梅也是好的。
于是四爷薄唇轻启,允了这件事:“可。”
第48章
十二月初五,赏梅宴当日。
因为乌拉那拉氏让人通知的是辰时正到府门处即可,所以年淳雅和往常一样,一觉睡到了卯正,才起身洗漱更衣。
桃夭给年淳雅选了件颜色鲜艳的旗装,但年淳雅一眼扫过,摇头拒绝:“太艳了,我记得绣房送来的冬装里,有件香芋紫的,今日就穿那件吧。”
桃夭颇有些遗憾:“那件是不是太素了?”
香芋紫的颜色太浅,哪里比得上她手里这件银红色。
再说了,十四福晋办的赏梅宴,规格不会小,想来阿哥爷们府上的侧福晋都会出席,自家侧福晋身为雍亲王府最受宠的侧福晋,怎么也得打扮的不失派头才好。
年淳雅笑:“素点才好。”
她是四爷的侧福晋,说破了天去也只是个妾室,在外没必要出风头,没这个必要不说,还容易生事。
只不过年淳雅这样想,不代表李氏也这样想。
前往十四爷府的马车上,李氏嫌弃的瞥了眼年淳雅素雅的打扮:“出门做客,怎么打扮的如此寒酸?”
年淳雅:……
素是素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寒酸吧?
不说别的就说这衣裳,用的还是云锦做的,大氅也是四爷给的好几张品相上好的白狐皮制成的,样样低调却样样都价值不菲。
年淳雅默默的看了眼打扮的红彤彤的,跟个灯笼似的李氏,抿唇笑道:“这样的贵气的打扮只适合李侧福晋你,我年纪还小,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起来的。”
李氏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话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氏脸色骤变:“你在说本侧福晋老?”
年淳雅无辜:“本侧福晋可没这样说。”
她虽然的确有这个意思,但夸李氏的话,也不是假的。
李氏年纪是大了,可她保养得体,不论是脸上还是身段,都是风韵犹存,依稀可以看出她脸上犹有年轻时的娇媚,这身银红色的灯笼锦也再适合她不过了。
只是可惜她的智商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福晋都没有穿红色,而是穿了一身孔雀蓝,显然是不想喧宾夺主,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没瞧见福晋刚看到她时,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么。
年淳雅觉得,若不是怕时间上来不及,乌拉那拉氏定然是会让李氏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出来。
李氏吃了个哑巴亏,气哼哼的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年淳雅。
马车的轱辘声和马蹄声响了两刻钟,才终于在十四爷府的门前停下。
年淳雅扶着金风的手,踩着人肉凳子下了马车,自觉的走到乌拉那拉氏身后。
十四福晋完颜氏和府上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伊尔根觉罗氏正在迎客。
刚送进去一波客人,完颜氏就看见了乌拉那拉氏。
准确来说,是先看到了穿着格外亮眼的李氏。
完颜氏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
她走到乌拉那拉氏跟前招呼,而年淳雅和李氏自然是有同样身为侧福晋的舒舒觉罗氏她们招待。
舒舒觉罗侧福晋为十四爷生了三女一子,在府上也是颇有地位的,或许是因为李氏也为四爷生了三子一女,两人见面的次数多些,也更熟悉,舒舒觉罗氏就和李氏谈论了起来。
被余下的年淳雅,就只能由并不是特别受宠的伊尔根觉罗氏接待。
好在伊尔根觉罗氏还是知道年淳雅这位雍王府的侧福晋是有多受宠的,故而没玩什么心思,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话,就把人给请了进去。
客人还没到齐,年淳雅她们就被十四爷府上的丫鬟引路,去了完颜氏特意收拾出来,用来待客的花厅。
花厅里早已坐了不少人,诚亲王福晋董鄂氏,恒亲王福晋他塔喇氏,淳郡王福晋纳喇氏,还有九福晋董鄂氏,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以及十二福晋沙济富察氏。
十三福晋兆佳氏因为临近产期,不便出门,如此也就只剩下八福晋未至。
一群嫡福晋聚在一起,偏厅则是十来个侧福晋。
年淳雅一进偏厅,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没有凑进去和她们一起说话。
但她不凑过去,有人凑过来。
来人正是诚亲王的侧福晋田氏。
田氏笑盈盈的,语气亲热:“年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和大伙儿一起说说话?”
明明不是一个府里的侧福晋,伺候的不是同一个男人,偏田氏这声妹妹还喊的格外顺口。
年淳雅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这声姐姐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
半晌,她佯装羞赧的低头:“我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怕打扰了大家的雅兴。”
田氏嗔道:“什么雅兴不雅兴的,大家只是随便聊聊罢了。”
田氏太过热情,年淳雅也不好拒绝,于是跟着田氏一起到了人群中。
恒亲王家的侧福晋刘佳氏正说起自己才得了个孙子,引的一众有子的侧福晋眼热不已。
刘佳氏道:“永瑞才出生没一个月,我家爷就给取了名字,喜欢的不得了。”
因为恒亲王自幼被太后抚养,成婚时嫡福晋是个家世破落的,让恒亲王丢尽了脸面,所以恒亲王嫡福晋向来不受宠。
在恒亲王的纵容下,侧福晋刘佳氏踩到了嫡福晋的头上,非但把持着中馈,更是看重刘佳氏生下的儿子,而嫡福晋他塔喇氏膝下荒凉,无所出。
有了刘佳氏这个例子在前,身为侧福晋的她们不是不想效仿,只是每家的情况都不一样,爷的性子也大不相同,这条路,旁人难以复制。
田氏叹道:“若非我的长子夭折,怕是如今也该娶妻生子了。”
十二爷家的侧福晋方佳氏捂嘴吃吃的笑:“瞧田姐姐这话说的,田姐姐的弘景阿哥,虚岁也十四了,再过两年就该成亲了,一旦成了亲,这孙子什么的,还远吗?”
“也是。”田氏一想,也不失落了。
说起弘景,她看向李氏,“若是我没记错,李妹妹的弘时阿哥,和弘景的年岁差不多吧?”
李氏微微一笑:“田姐姐好记性,说来妹妹还得感谢田姐姐呢,当年妹妹去了弘景阿哥的满月宴,回去后没一个月就诊出了身孕,妹妹一直都说是沾了姐姐的福气呢。”
刘佳氏奇道:“还有这等缘故?”
与田氏交好的侧福晋自然纷纷附和,说弘景阿哥是个有福气的,与田氏关系不好的,自然不给面子,阴阳了两句。
说话间,舒舒觉罗氏进来正好听到,突然就把话题扯到了年淳雅身上:“刘佳姐姐孙子都有了,年妹妹却连个孩子都没有,听说年妹妹很得雍亲王的宠爱,可要赶紧怀个孩子才是。”
年淳雅没想到,她好好儿的坐在这儿参加个茶话会,竟然被催生了。
刘佳氏闻言,这才正眼看了年淳雅一眼。
见年淳雅年轻漂亮,即便是穿着冬日的厚衣裳,也掩盖不住的纤细身段,不由得想起最近府里那个受宠的狐媚子。
嫉妒之火蹭的升起,说话也变得刻薄了起来:“谁说年妹妹没孩子?我记得今年春,年妹妹好似才夭折了个孩子吧?”
舒舒觉罗氏闻言,压住唇角的笑意,把目光投向年淳雅。
到了这会儿,年淳雅要再不知道舒舒觉罗氏是故意的,那就是她没脑子了。
只不过她不明白,她和舒舒觉罗氏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不曾得罪过她,怎么就惹得她针对?
想起刚刚进来时,李氏和舒舒觉罗氏说了几句话,年淳雅不由得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李氏。
李氏被这一眼看的差点没跳起来。
年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她让舒舒觉罗氏针对她的?
她就是再不聪明,也不敢联合外人在外头丢了府上的脸面,这个亏她早些年已经吃过了。
李氏气的呼吸急促了些许,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忍着气给年淳雅解围:“瞧刘佳姐姐这话说的,跟谁没夭折过孩子一样。”
她也算是一众侧福晋中资历深的了,对于侧福晋这个群体中的许多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一开口就直抓重点的堵呛了回去。
夭折过孩子的侧福晋们,看刘佳氏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舒舒觉罗氏不解,怎么李氏竟然肯为抢了她宠爱的年氏解围?
或许是刘佳氏这辈子命好,她还真就没夭折过孩子,但李氏这句话,却戳中了大多数人的痛,刘佳氏就算再看年淳雅不顺眼,也不敢再说下去,免得惹了众怒。
这时候,年淳雅才站出来阴阳:“咱们谁也没有刘佳侧福晋的福气好,刘佳侧福晋不理解咱们的难处,也是有的。”
福气好的刘佳侧福晋:……
经过这么一茬,刚刚还在享受众人追捧的刘佳侧福晋瞬间被人给冷落了。
偏厅的事传到一众嫡福晋耳朵里,他塔喇氏的脸被臊的通红。
她苦笑:“刘佳氏口无遮拦,我代她向四嫂赔礼,还望四嫂莫要放在心上。”
乌拉那拉氏知道他塔喇氏的难处,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无妨,但脾气不好的九福晋董鄂氏可没这么好说话:
“五嫂,那个什么刘佳氏,说好听了是个侧福晋,说的不好听,不过是个妾罢了,你可是皇阿玛亲自赐婚的嫡福晋,得拿出你嫡福晋的架势,好好儿教教刘佳氏的规矩,免得出来 给你和五哥丢人。”
这话,也就只有和他塔喇氏是亲妯娌的董鄂氏才会说了。
被一个妾室压在头上,一点嫡福晋该有的权力都没有。这满厅的嫡福晋,就是同样不受宠的淳郡王福晋纳喇氏,日子也没过成他塔喇氏这样。
九福晋董鄂氏说完,他塔喇氏有一瞬间觉得难堪不已,但她还是小声道:“多谢九弟妹,我都知道的。”
知道?
知道什么?
九福晋恨铁不成钢,还要再说,花厅外脚步声响起,是完颜氏派人过来:“各位福晋,八福晋到了,我家福晋请各位福晋侧福晋一同去梅园。”
第49章
十四爷府的梅园不负梅园之名,一进梅园,就被那五颜六色的梅花给晃了神。
玉堂春,龙游烟水,淡黄石,朝日香,玉蕊檀心梅……
这些在外难得一见的梅花,此时正迎着寒风,傲然的树立在枝头。
梅树下设了案几,周围更是用锦缎围了起来,用以阻挡寒风。
在丫鬟的带领下,年淳雅和李氏坐在了一桌。
完颜氏坐在主位上,见所有人都坐下,递给了贴身丫鬟一个眼神。
然后众人只听得三声击掌,就有一排排的丫鬟手捧银制酒壶,给每桌都放了一壶,然后是各色绘了梅花花样的碟子盛的点心。
完颜氏笑道:“今日弟妹在府中设宴,邀请各位嫂嫂赏梅,只是若单单是赏梅,也太过单调无趣。只怕今日回去后,但凡我再设宴,嫂嫂们都不肯再赏脸了呢。”
说着,完颜氏顿了下,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后,继续道:“所以我今日特意备了有意思的玩意儿,就当给各位嫂嫂解闷了。”
诚亲王福晋董鄂氏问:“十四弟妹,你说的这有意思的,莫不是我们面前的这壶酒?”
完颜氏含笑点头:“正是,不过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
八福晋郭络罗氏挑眉:“哦?有多不一般?”
她们这些皇子福晋,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若只是寻常,可称不上不一般,她们也看不上眼。
完颜氏示意丫鬟给众人斟酒,她则是端起酒杯,朝众人遥遥举杯,解释道:“这酒,是十年前我第一次办赏梅宴时,用那一年的梅花所酿,佐以松针,埋藏在梅花树下十年,于昨日才取出。”
她轻抿了一口酒,在口中回味:“梅香凌冽,入口清甜,不似寻常的酒那般辛辣,再配上我这梅花宴,别有一番雅致,大家觉得如何?”
完颜氏介绍的很是诱人,年淳雅低头看着银制酒杯里淡淡的,透着粉色的液体,并未往嘴里送。
李氏却是觉得新奇,先是尝了一口,紧跟着一饮而尽,蝉衣又忙给添满。
她扭头见年淳雅只是举着杯子沾了沾唇,里面的液体并未下去,不由得低声道:“怎么,十年佳酿,也入不得你的眼吗?”
年淳雅轻轻放下酒杯:“我身子弱,前几日才好,太医叮嘱过,不能饮酒,便也只能辜负十四福晋的好意了。”
被太医叮嘱不能饮酒是假的,她不想碰是真的,主要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万一是个一杯倒也就算了,就怕一杯下去人醉了之后发酒疯,到时候不仅丢人,还丢了四爷的脸。
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年淳雅的视线重新投向不远处的几位嫡福晋,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只见八福晋郭络罗氏利落的饮了三杯酒。
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大声叫好:“八嫂海量,十四弟妹,罚酒三杯是不是有些少了呀。”
九福晋董鄂氏拽了下她的袖子:“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喝酒跟喝水一样,我可是听九爷说,你府上的酒,大多数都是被你给喝了的。”
即便八爷在朝中有些失势,但八福晋还是额娘的侄女,怎么着也得给八福晋留些脸面。
完颜氏却没这个想法,她家爷可是和八爷暗中撕破了脸的,于是完颜氏没去接九福晋的话,而是就着十福晋的话说下去:
“妯娌多年,竟不知八嫂如此海量,现在知道了,等以后八嫂再不按时赴宴,让咱们大伙儿久等,咱们就多罚八嫂几杯。”
这梅花酿的酒虽然没有辛辣,但后劲是足的,比那些寻常宴会用的果酒,酒劲要强多了。
八福晋哼道:“不过几杯酒。”
完颜氏眼中笑意渐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拍了拍手,一群穿着单薄的舞姬从一侧甩着水袖出来,伴随着乐姬的奏乐声翩翩起舞。
舞蹈依旧是围绕梅花为主题,甚至舞姬的额间还化了梅花花钿。
坐在年淳雅隔桌的刘佳氏握着酒杯的手渐渐用力,咬牙道:“十四福晋府上养着的这些舞姬,个个儿都是身姿曼妙,若是让爷们看去了还得了?”
年淳雅觉得刘佳氏有些莫名其妙。
再是身姿曼妙的舞姬,那也是十四爷府上的,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至于这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吗?
然而年淳雅的想法很快就被完颜氏给打脸了。
舞姬跳完了舞,并未退下,而是纷纷跪在中央,低着头像是在等什么人示下。
完颜氏笑着道:“不知各位嫂嫂觉得这些舞姬的舞,跳的如何?”
诚亲王福晋董鄂氏一向喜欢这些歌舞,所以毫不遮掩的夸赞:“跳的好极了,这支舞倒是新颖,不似以往在宫宴上见惯了的。”
完颜氏看向乌拉那拉氏,“四嫂觉得呢?”
乌拉那拉氏也给面子的夸赞了一句:“不错。”
完颜氏高兴了:“四嫂的眼光一向高,能得四嫂一句夸赞,也是难得。”
毕竟完颜氏今日是东道主,来做客的人也不欲让完颜氏的脸掉地上,没一个人扫兴的。
十福晋夸完了之后,更是道:“就是可惜以后再想看她们跳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她出自蒙古科尔沁部,从前在科尔沁最喜欢的就是骑马打马球,嫁来了京城后,被困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也闷死了,就总想着找些解闷的玩意儿。
府上养着的那个戏班子她最近也看腻了,正打算找点儿新乐子,谁知今儿就看见了一群身段儿婀娜的美人舞姬。
十福晋眼馋不已,想着要几个舞姬回去,让她们天天跳给自己看。
大家对十福晋的性子也都了解,听她这么说,纷纷向她投来打趣的眼神。
而完颜氏也确实没有让十福晋失望,只不过,也仅仅只是没有让十福晋失望。
完颜氏大方不已,“既然十嫂喜欢,我便送十嫂几个舞姬。只是我这个主人做事也不好偏颇,不如这样吧,等待会儿宴会结束,各位嫂嫂回去的时候,都带两个舞姬回去,平日无趣了,也可解解闷。”
话音甫落,周围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年淳雅有些傻眼,送舞姬?
这确定不是变着法儿的给自己的伯哥们送女人?
怪不得刘佳氏刚刚一看见这舞姬,就一脸的阴郁。
即便完颜氏嘴上说的名头再好听,可在座的众人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能不知道完颜氏在打什么算盘?
一时间竟没人应承完颜氏的话。
完颜氏脸上的笑渐渐有些挂不住。
十福晋就算是神经再大条,这会儿也知道气氛不对,不敢出声。
舒舒觉罗氏见状,轻笑着道:“各位福晋,您们就当是体恤这些舞姬了,瞧她们,穿的这般单薄,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要冻病了。”
仍旧跪着的舞姬身上只穿了层薄纱,在这天寒地冻的梅园,唇色都发青了,明明也是人,却因为身份卑贱,此时只能被主子当做物品,随意送人。
而被赠的主子若是不要她们,她们也只会被打上无用的标签,然后等待她们的,是被发卖的下场。
过了这么久,八福晋刚刚饮的酒,酒劲上来,头有些轻微发晕,听到舒舒觉罗氏的话,不禁冷笑:“冻病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低贱的舞姬,若是带回去,本福晋还嫌脏了我贝勒府的地。”
八福晋这话,是一丝脸面都没给完颜氏留。
完颜氏气的指尖发颤,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住这口气,皮笑肉不笑道:“瞧八嫂这话说的,十嫂都不嫌这群舞姬低贱,怎么就八嫂嫌弃?再说了,这舞姬本就是送给八嫂解闷的,八嫂难道连这么点儿脸面都不给我?”
作为这件事的诱因,十福晋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八嫂,毕竟是十四弟妹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八福晋骑虎难下,最后板着一张脸不吭声。
完颜氏悄悄松了口气,她就怕八福晋的倔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直接掀了她的赏梅宴。
其实刚开始她也只是顺着十福晋的话随口一说,想给某些人添个堵。这些舞姬的最终目标,还是十福晋,谁让爷交代了她要和十福晋交好,投其所好。
但没想到她把话说出口了,却没一个人捧场,任由她的话掉在地上,完颜氏当时就不爽了,就没有她想送却送不出去的。
因为闹了这出不愉快,接下来大家的心思也都没怎么放在赏梅上,这场宴会很快就散了。
回府的马车上,乌拉那拉氏靠在引枕上,闭着眼睛道:“十四福晋给了几个舞姬?”
荼白把马车里的毯子盖在乌拉那拉氏的腿上,答道:“给了三个,不止是咱们府上,旁的府上也是三个,只除了八贝勒府。”
说到八贝勒府,荼白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十四福晋是不是蓄意报复八福晋下了她的脸面,给了八福晋三个舞姬不算,还给了三个乐姬,且个个儿都是好相貌。
八福晋回府的路和她们是一道的,这会儿就跟在她们的马车后面,远远的还能看见那六个连衣服都没换的舞姬乐姬,步伐狼狈的跟在八福晋的马车旁,周遭路过的人都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乌拉那拉氏听着荼白生动的描述,轻嗤:“这般还不算太过分,至少命还在。”
荼白也想到了八福晋的狠厉手段,不禁对那些舞姬乐姬有些同情。
沉默了下,她问:“那给咱们府上的舞姬,该如何安置?”
乌拉那拉氏没半点犹豫,“本福晋不似十四福晋那般风雅,欣赏不来舞姬的曼妙身姿,且府上也不曾养过舞姬,就安排她们去洗衣房做事吧,也算有个去处了。”
第50章
赏梅宴上十四福晋给各府送舞姬的事,很快就传进了那些阿哥爷们的耳中。
彼时他们正在乾清宫偏殿候着,等候康熙的召见。
在得知八福晋领回去了六个,比别的府上都多出了一倍时,诚亲王,也就是三爷,戏谑的向八爷投去一道目光:“难得啊八弟。”
难得什么,三爷没说,但在座的谁都听懂了。
十爷更是扯着嗓门道:“八哥好艳福。”
若说三爷的话是暗中讥讽,那十爷就是真的这么想。
只可惜八爷不这么想,还以为十爷也在讥讽他,眼底的阴郁比墨还要浓。
但他会遮掩,在外从来都是温润的形象示人,此刻也不例外。
“十弟就别打趣我了,说到艳福,谁也比不上十四弟,十四弟向来怜香惜玉,难怪在府上养了那么多舞姬,这可是咱们兄弟中的独一份。”
十四爷笑道:“八哥就是想怜香惜玉,也要看八嫂给不给八哥机会了。”
他就差明着说八爷没出息,妻管严了。
八爷脸色微变,其余人也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没有半点帮八爷说话的意思。
偏殿霎时安静下来,空气都有些凝滞。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说皇上召见.
四爷回府时天色已晚,他先去了趟正院,听乌拉那拉氏说了今日赏梅宴发生的事后,也没多留,就起身离开。
乌拉那拉氏对此习以为常,也没有出声挽留四爷。
荼白心疼道:“福晋若是开口留人,主子爷必然不会驳了福晋的颜面的。”
“留下又能怎样?”
乌拉那拉氏轻轻呼出一口气,那白色雾气缓缓漂浮在半空中,眨眼散去:“留了人也留不住心。”
她不贪心,这么多年来,与四爷相敬如宾,她已经很知足了。
荼白心酸不已,悄悄的红了眼眶。
雅园,年淳雅沐浴完,简单的穿了肚兜和亵裤,外面披了件轻纱袍子,就踩着软缎绣鞋从浴间出来。
金风跟在后面,举着细棉布包裹着那乌黑亮丽的一头青丝。
等年淳雅靠在软榻上,身下搭好小毯子御寒,金风举着的手才放下,和玉露一起拿起早就备好的烘发暖炉,小心又细致的,一点点把这满头的青丝给烘干。
或许是她们伺候的太过舒服,又或许是今日赏梅累到了,头发还没烘干,眼皮子就沉的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失重感突然将她惊醒。
年淳雅倏地睁开眸子,就对上了四爷那双黝黑深邃的丹凤眼。
她骤然松了口气,“爷吓到妾身了。”
因为刚刚小眠了一会儿,娇软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小勾子,勾的四爷心微微发痒。
四爷眉梢轻扬,将她搁在床榻上,被金风玉露给烘干了的一头青丝铺了满床,透着令四爷百闻不厌的香气。
“怎么这么困?”
这会儿明明还不到戌时,往常这个时候,分明还精神正足。
年淳雅侧头在柔软的被褥里蹭了蹭,闷声道:“赏梅宴太累了。”
甫一知道要去参加赏梅宴,年淳雅还有些兴奋,想着这类宴会总不似宫宴那般憋闷无聊。
谁知到底还是她想多了,哪怕是这种娱乐性质的赏花宴,对她来说也和宫宴没什么差别,因为这种宴会的主要群体根本就不是她们这一群侧福晋,而是嫡福晋。
侧福晋是能出门做客不假,可出去了,也只是作为嫡福晋的陪衬,没人想起的时候是背景板,有人想起了,就会被人评头论足,哪怕说的过分了,碍于身份,也只能咽下这委屈。
想到这儿,年淳雅颇带了些发泄似的登了下脚。
谁知四爷正好侧身换了个姿势,这一脚,竟直接登到了四爷的小腹上。
明明是不轻不重的一下,四爷的眸光陡然暗了下来。
他握住那只调皮的脚,手指上有些粗粝的茧子细微的摩擦着她的脚心,泛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意。
年淳雅是最不耐痒之人,自然也受不住丝毫痒意,她忍不住挣扎起来,想让四爷松手。
然而四爷握的越发紧了,甚至还微微抬起,亵裤的裤管本就宽大,这么一动,就顺着附着物滑落到底。
她身上披着的一层薄纱也在不停歇的挣扎下,凌乱不堪,再也遮不住某人眼中的风景。
四爷喉*结微微滑*动,眸底燃起了一丝火苗。
年淳雅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点燃了般,温度从脚踝处一点点的往上升高。
“爷~”
年淳雅终于感觉到了不对,颤着声音唤他。
四爷神色从容淡定,衣冠整齐。
他来到了一处温泉,温热潮湿。
随手一搅,便搅乱了一池春水。
那是他常来的地方,此时却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酥麻感瞬间席卷全身,年淳雅忍不住蜷缩着脚趾,浑身紧绷,唇角控制不住的溢出点点娇*吟。
她想坐起身子阻止,却不想在男人的动作下,身子软成了一滩泥,怎么也找不到着力点。
于是,她只能任人宰割,如羊脂白玉般的身子,渐渐地染上了粉色。
因为她的紧张,四爷感受到了禁锢。
他蹙了蹙眉,俯身理了理年淳雅刚刚在被褥间蹭乱的发丝,轻声安抚:“雅儿乖,放松点。”
年淳雅被折磨的意识模糊,她仰起头,努力听他的话放松下来,却又给了他可乘之机。
不知过了多久,年淳雅的身子再度轻颤,羞的把头埋进了被褥,连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经历过事儿,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被四爷用*手给取*悦了。
四爷一本正经的打量了眼手指,随意一抹,抬手打落了帐子。
亲王常服被人从帐子里扔出来,洒落一地。
翌日,年淳雅嘤咛一声,悠悠转醒时,冬日的暖阳已经透过窗子照在了内室,射出了一道道的光影。
在外守了不少时辰的金风听见动静,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扬声请示:“侧福晋,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年淳雅意识回拢,刚要出声,却发觉嗓子沙哑不已,连发出声音都困难。
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昨夜的旖旎。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平日在床榻上都是按照最原始的方式,最多也只是从后面的人,怎么一夕之间变化这般大,竟玩起了花样,将她折磨的苦不堪言。
还有那亵裤,若是往常四爷在,她绝对不会沐浴后就只着亵裤,怎么也得穿寝衣。
谁能想到就这么巧,刚好被四爷撞见,便宜了他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作恶。
年淳雅越是回想,脸上就越是火辣辣的,一时入神,忘了应金风的话,也就没发现金风不放心的走到了床边。
隔着帐子,金风柔声道:“侧福晋?”
年淳雅一惊,忙抽回思绪,用搁在锦被外变得略有凉意的手贴在脸上,轻轻嗯了一声。
金风这才掀开帐子,伺候年淳雅起身。
谁知金风刚把锦被掀开了个角,年淳雅就觉得胸口猛地一凉。
她这才发现,锦被下的她不着寸缕,身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
一抹红悄然爬上耳朵,年淳雅掩耳盗铃的怨怪道:“昨晚怎么不给我穿寝衣?”
以前和四爷打架后,清醒着倒也罢了,但凡是受不住晕了过去,醒来身上总是会穿着寝衣。
今天脑子一迷糊,身上什么也没穿,竟然没第一时间感觉到。
金风低头笑:“昨晚主子爷并未让奴婢伺候侧福晋净身。”
年淳雅:……
年淳雅这厢睡到了快正午才起身,而那被乌拉那拉氏发配到洗衣房的三名舞姬,正看着眼前堆成了山的脏衣物,欲哭无泪。
她们是从小被培养的舞姬,除了跳舞以外,什么时候做过这些粗活啊。
这怎么跟她们来雍王府时想的完全不一样?
自从早上被带来洗衣房,一个上午过去了,没一个人搭理她们,就算有人过来,也绕着她们走,就像她们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三人中长的最好看的那个舞姬叫梅染,因为长的好看,野心自然也最大,自是不甘心从此就被这洗衣房给埋藏了。
于是她低头想了想,看着手腕上这只还算值钱的镯子,在洗衣房寻了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把她拉到角落里,不着痕迹的把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翠杏怒瞪了梅染一眼,张口就要骂,可梅染太会来事儿,她扯了扯袖口把镯子给挡住,没好气道:“说吧,想问什么?”
梅染低眉顺眼,态度极为低下:“这位姐姐,奴婢们是十四福晋送给福晋的舞姬,怎么会被送来了洗衣房?这……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送三名舞姬来的人并未多说什么,所以梅染也不知这是乌拉那拉氏的意思。
初来乍到,梅染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连洗衣房的小丫鬟都不敢得罪,说的话也就极是委婉。
翠杏是年纪不大,但心眼子可不少,还能不明白梅染的意思?
只不过拿人手短,有些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她不说,以后她们早晚也会知道的,翠杏就没隐瞒:“哪有什么误会,你们来洗衣房,是荼白姑姑亲自吩咐的。”
荼白是福晋的贴身丫鬟,她的意思,就是福晋的意思。
梅染脸色一白,她是知道荼白是谁的,也是她把她们姐妹三个从十四爷府领回来的。
她一时间有些怔住,翠杏见她一副失落的模样,不屑的哼了声:“虽然你长得有几分姿色,但比起我们府上的年侧福晋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别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翠杏,你个死丫头,偷什么懒,还不快把年侧福晋的衣裳给熨烫了。”
不远处,一个上了年纪的管事姑姑掐着腰朝这边喊。
翠杏高声回应着:“姑姑,我马上就去。”
管事姑姑转身离开,翠杏一把把梅染推开,故作高深道:“你呀,还是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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