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昨日四爷用来逗年淳雅时说的两样东西,还是送来了雅园。
玉露摸着软烟罗,兴奋道:“奴婢把这料子送去绣房,让她们加紧赶工,等侧福晋跟主子爷出行时,正好能穿。”
年淳雅对此兴致缺缺:“你做主就好。”
别看她此刻无甚表情,但心底的土拨鼠已经从早起尖叫到了现在。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昨晚那个鲁莽无畏的人竟然是她!
或许是四爷体谅她体弱,在这种事上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便是偶有失控强势,她也只是更累了些,从未像昨晚那般感受到刺骨撕裂般的疼。
最要紧的是,这疼还是她自找的,让她想怪四爷都不行。
直到现在,私*处虽然上了药,但还是有股肿胀的火热感。
年淳雅不知不觉间又想的出神,玉露悄悄碰了下金风的胳膊,小声道:“侧福晋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的就这么神思不属?”
得了主子爷的赏赐,知道能去热河行宫,不是应该高兴么?
金风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上前道:“侧福晋,离出发还有十日左右,此去行宫需要带的东西也该提前收拾起来了。这套素色钧瓷的茶具,不若便带去行宫再用吧。”
年淳雅回过神来,“还有十日时间,就是要收拾东西,也不必这般早吧?”
到时候用什么带什么就好。
金风笑道:“不早了,就是从今日开始慢慢收拾着,等到临走,恐怕还会忘记许多呢。”
东西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起来,属实是吓了年淳雅一跳。
才收拾了三天,笼箱已经装满了五个。
她看着玉露列出来的长长的单子,有些头疼:“怎么这么多东西?”
玉露茫然的啊了一声:“不多啊,奴婢才收拾出来不到三分之一呢。”
玉露一样样的掰着手指头数着:“去行宫至少三个月,您的衣裳奴婢便收拢了二十五套,这还不包括天寒时的披风,足袜,肚兜,鞋子之类的。首饰奴婢也给您带了四匣子,还有几套贵重的头面,万一有什么宴会,正好用的上。还有一些您常用的茶具,茶叶,琵琶,话本,药材”
年淳雅听的是头晕眼花:“照你这般收拾下去,怕是再来十口箱子,也不够你装的。”
她揉了揉眉心,喊来金风:“你去前院,问问苏公公,咱们能带多少口箱子。”
跟着皇上出行,应该不能随心所欲吧?
万一收拾多了,到时候不能带走,也是白费功夫。
金风领命,去前院时苏培盛正好在书房外守着。
见金风过来,苏培盛走下台阶,笑的和蔼:“金风姑娘怎么来了?”
金风福了福身,直接道明来意:“是这样的,这两日雅园上下都在忙着为侧福晋收拾出行的行装,只是东西稍微多了一些,怕到时候不方便,所以侧福晋便遣奴婢来问问您,至多能带多少口箱子。”
说着是来问苏培盛,实则苏培盛也做不了主,还是得去问四爷。
苏培盛让金风等了一会儿,自个儿进了书房,再出来时,还是那副笑:“主子爷说了,侧福晋有多少东西,尽管收拾就是。”
金风客气的道了句:“劳烦苏公公了。”
然后往苏培盛手里递了枚荷包。
苏培盛惊讶:“姑娘这是做什么?”
金风不动声色道:“苏公公切莫推辞,我家侧福晋这是头一次随主子爷出行,奴婢也还年轻,不经事,之后这几个月,许多事情还少不了苏公公您的提点。”
有所求,苏培盛这银子就收的心安理得。
且照主子爷对年侧福晋的上心来看,他多多提点,也是合了主子爷的心思的。
有了四爷的话,玉露收拾起来更加夸张了,把去掉的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又给添上了。
到了最后,还真是足足收拢了十五口箱子.
临行前一日,众人至正院请安,年淳雅被乌拉那拉氏叮嘱:“此次出行,爷只带了你一人,你切记要照顾好爷,衣食住行,皆不可忽视。”
年淳雅低眉垂头:“是,福晋所言,妾身都记下了。”
李氏在旁酸的不行,她不是没跟着四爷出行过,前些年皇上巡幸塞外和热河行宫避暑,她就跟着去了。
可是再如何,只带她一人去的殊荣,却是没有的。
她搅着帕子,冷哼:“年侧福晋年轻,怕是不懂得怎么照顾爷,出行和在府中,到底是不一样的。还是趁着尚在府中,不若多向经验足的人请教请教,上些心才好。”
说着,她挺直了脊背。
口中那经验足的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年淳雅只觉得好笑。
有时候,她觉得李氏这个人挺矛盾的。
说李氏看不惯她吧,但李氏对她的看不惯一向都是放在表面上的,哪怕嘴里说的再难听,背地里却不曾害过她。
要说李氏看得惯她,那也不尽然,她们两个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就像现在,李氏的话依然不怎么好听,但她却不怎么生气。
年淳雅不紧不慢的拨了拨茶盏盖子,语气轻柔:“不知李侧福晋口中,经验足的人是谁啊?”
李氏瞪了眼年淳雅,觉得她明知故问:“这府中,细数下来,也就只有本侧福晋”
话至一半,李氏看了眼上首端坐的乌拉那拉氏,默默的加上了乌拉那拉氏的名字:“和福晋才去过热河行宫。”
李氏下意识的选择忘记了同样也去过热河行宫的宋氏。
年淳雅真的觉得李氏的脑子有时候比她还不如。
她都提起福晋了,难不成她还会越过福晋,去请教李氏?
李氏说完,看见年淳雅微微抽搐的唇角,也意识到了什么,讪讪的闭嘴,不再开口。
年淳雅搁下茶盏,谦卑的朝乌拉那拉氏微微欠身:“还请福晋指点。”
乌拉那拉氏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其余的倒是没什么,都有奴才操办,只是唯有一样,去热河行宫的路上,难免要住帐篷。天气渐渐热了,蚊虫也多,记得带上些驱逐蚊虫的熏香,还有一些止痒的药膏,许是会用的上。”
“是。”
李氏想炫耀,结果翻了车,又看乌拉那拉氏在那儿彰显正室风范,憋了一肚子气。
出了正院,重重的朝年淳雅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郭氏看的眉心直跳:“李侧福晋也太失礼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粗鄙,只是人还没彻底离开正院范围,她也不好说的太明显,怕被别人听了去,就又是祸患。
年淳雅挑了下眉,交代郭氏:“我走后,若是李侧福晋为难你,只要你占理,便去寻福晋为你做主。”
她在府中的时候,都知道郭氏是她护着的,李氏轻易不会为难郭氏。
可她一旦离开,郭氏没了庇护,位份吃亏,李氏刚刚又憋了一肚子气,难免不会把在她这儿受的气撒在郭氏身上。
郭氏不确定道:“福晋会管么?”
她入府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她自认是琢磨过福晋这个人的。
都说福晋为人端庄贤惠,又有孝心,福晋表现出来的也确实是这样,可她总是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年淳雅难得知道郭氏的意思,她点头:“会的。”
郭氏可能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心里却是有数。
人都是矛盾的,她是,李氏是,乌拉那拉氏也是。
乌拉那拉氏立了端庄贤惠的人设,明面上对妾室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可她的内心是看不起府中这些妾室的,就像做主子的,看不起底下卑贱的奴才是一个道理。
所以她稳坐正院,冷眼看着府中的所有争端,轻易不会去管,一旦管了,就必然是涉及到自己的名声和利益。
就好比宋氏被张氏为难,一开始,宋氏忍气吞声,乌拉那拉氏就没有为宋氏做主的意思,而是看着宋氏挣扎。
直到后来宋氏反击,因为用的手段有些不恰当,乌拉那拉氏迫于她和府上的声誉为宋氏做主,但她的心里对宋氏是有了意见的。
也因此,宋氏早已将那百卷经书送至正院,乌拉那拉氏却迟迟不曾开口让宋氏来请安。
不让宋氏请安,就意味着宋氏变相的禁足还得继续,依旧不能踏出玉萃轩半步。
再比如前几日的药材事件,后来她又仔细的想了想,难道当时乌拉那拉氏从账册上真的看不出任何端倪吗?
怕是不尽然。
恐怕乌拉那拉氏在得知这件事时,就不曾仔细的思考过,一心想着抓她的把柄,直接在心里给她定了罪。
不然要如何解释在把她请去正院的同时,也请了四爷?
也就是事后乌拉那拉氏摆出了一副为了冤枉她而诚恳赔罪的架势,才让她暂时放下思考。
后来再把这件事拿出来细想,却惊觉,乌拉那拉氏怕是有些嫉妒她的,只是这一丝的嫉妒,估摸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乌拉那拉氏对外的形象一直都很完美,完美到年淳雅都有些不相信,总觉得乌拉那拉氏除了对中馈看的重之外,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好比那受人跪拜的菩萨。
猛然察觉到乌拉那拉氏的另一面,年淳雅才意识到,原来乌拉那拉氏也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听到肯定的回答,郭氏才放心:“侧福晋这一去,时日恐怕不短,府上的事情,奴婢会替侧福晋多加注意的。”
年淳雅倒是不怎么在意府上会发生什么,四爷一走,有些人就是想做些什么,也没了看客。
第62章
热河行宫又叫承德避暑山庄,位于河北承德,离京城不远,但皇帝出行,阵仗太大,前前后后的仪仗足足能蜿蜒出十好几里地。
再加上随行的嫔妃,伴驾的阿哥公主,官员,以及各自所带的女眷,就更是浩浩荡荡了。
年淳雅自天不亮就坐上了马车,可两个时辰过去,马车还是在府门前一动不动的。
即将出行的兴奋感霎时被磨灭了不少。
她忍不住困乏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抬起帘子望了眼外面依旧熟悉的府门牌匾,颇有些烦躁:“还要多久?”
守在外头的苏培盛听见声音,忙凑近了马车,低声道:“侧福晋且再等等,皇上的圣驾还未曾出宫呢,等圣驾出了宫,各府的马车就能依次跟上去了。”
皇帝出行不仅阵仗大,仪式也格外繁琐,耗费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四爷昨夜只在前院浅眠了一个时辰,子时刚过就收拾收拾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考虑到许多琐事年淳雅都不懂,她身边的奴婢也没经历过,就把苏培盛给留在年淳雅身边使唤,他则是带了侍卫。
闻言,年淳雅也没再抱怨。
苏培盛没听到里面的回复,又道:“侧福晋若是累了,便让金风姑娘服侍您休息片刻,外面的事儿,有奴才在。”
“有劳苏公公。”
出远门的马车和平日进宫的马车不大一样。
此刻坐的这辆马车比之前坐过的马车空间要大出一倍来,马车最里面置了一方小榻,可供人歇息。
说是歇息,但到底在外面,又不能脱了外衣,只能将就着和衣而眠。
许是太过困乏,年淳雅刚躺下没多久,人就陷入了沉睡。
没过多久,马车在她毫无所觉时缓缓前行。
城中路段都是石板路,速度不快,也不颠簸,一出京城,进入了官道,即便马车有些许防震的效果,年淳雅也还是被颠簸醒了。
她一醒,金风就绞了帕子上前服侍,擦过脸,又重新上伺候年淳雅简单的上了个妆,才把案几旁的小炉子上煨着的药膳端了过来。
年淳雅迷瞪过来劲儿,看着她睡前,马车上还未有的药膳,纳闷的问:“这药膳”
没等年淳雅把话问完,金风便道:“药膳是何嬷嬷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才做好不久,苏公公亲自送来的。那会儿侧福晋还没醒,奴婢就先给温上了,您这会儿吃着正好。”
年淳雅捏着勺子搅了下药膳,“已经走了多久了?”
金风想了想,才道:“约有快两个时辰了,这会儿怕是快到午时了。”
她话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车壁外面被人敲了几下,紧跟着的,就是苏培盛的声音:“侧福晋,午时已至,皇上口谕,停下歇息用膳,您可要下来走走?”
年淳雅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因为刚停下来的缘故,被禁军骑马踏过的尘土四起,她也因为掀了帘子,没逃过尘土的摧残,被呛的咳了一声。
见此情形,年淳雅果断的放下车帘,摇头拒绝:“不了。”
她才不要这个时候下去吃灰。
一碗药膳下肚,又吃了两块儿点心,年淳雅也不怎么饿,就从右边的小抽屉里拿了一本话本子打发时间。
才看了十几页,年淳雅感觉到马车稍微动了一下,一抬眼,就见四爷正掀开帘子,稍微弯了腰进来。
原本年淳雅只是听见动静随意的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往常无论何时何地,衣冠都是干净整齐的四爷,此时身上布满了一层浮灰,就连眉毛和睫毛都没有逃过灰尘的迫害。
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爷不是去伴驾了么,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听见她笑话,四爷黑了脸,作势就要脏着往年淳雅身边坐。
年淳雅连连往后缩:“妾身错了,不该笑话爷的,爷别过来。”
马车上梳洗不便,她可受不了一身灰。
四爷也只是吓吓她,没有真要去弄脏她的意思,可见她这般嫌弃,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你嫌弃爷?”
话落,年淳雅往后缩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摇头否认:“没有。”
嘴里是这样说,但人却没有挪动丝毫,四爷轻嗤了一声,不再看她。
不消片刻,苏培盛亲自端了盆干净的水进来,跪坐在一旁拧了帕子伺候四爷擦脸擦手,又换了条巾帛轻轻擦去四爷身上和鞋上的浮灰,这才端着变得浑浊的水出去。
简单的擦洗过,看着比刚刚要好太多,年淳雅才讪笑着凑了上去,亲自提起水壶倒了杯水递过去:“爷喝水。”
四爷依旧沉着一张脸,却没拒绝,仰头一饮而尽,心气儿不顺的扫过车厢里被动过的果子点心,还有那一方明显被睡过的小榻以及榻边的话本,冷哼道:“你倒是悠闲。”
他跟在御驾旁骑马吃灰,她在马车里舒适的不行。
年淳雅苦着脸,又狗腿的给四爷捏肩捶背:“妾身知道爷伴驾辛苦,就让妾身给您松松筋骨,您好松泛松泛。”
她怎么就忘了四爷心眼儿小,上次嘲笑四爷四力半,就被四爷在心里记了许久,病好了之后没少折腾她。
现在又嫌弃四爷脏,这会儿要是再不殷勤点儿,以后还指不定在哪儿等着她呢。
四爷看着年淳雅殷勤备至,少有的体贴,就算身上的力道对他来说无甚感觉,他还是任由她继续捶下去,毕竟她向来惫懒,这种时候一向不多。
四爷闭目养神了一刻钟,年淳雅也足足捶了一刻钟,手都捶的红了,才被四爷饶了去。
他握着年淳雅微红的手,声色低沉:“用膳了吗?”
年淳雅摇了摇头,轻声解释:“妾身才醒不久,用了一碗药膳和几块点心,还不大饿。”
说完,她关心道:“爷可用了?”
四爷没答,只道:“待会儿陪爷多少再吃些,路上吃食不易,若是此刻不吃,再想吃一些热乎的膳食,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路上的事情,向来是没有准头的。
膳食很快被送进马车,是简单的四个菜,有荤有素,还有一个汤。
年淳雅只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转心伺候四爷吃饭。
四爷许是饿极了,巴掌大的碗,四爷吃了三碗饭,连带着四个菜,都进了四爷的肚子,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些汤汁。
没过多久,许是皇上也吃完了饭,大部队又开始缓慢前行。
年淳雅见四爷没离开,便问:“爷不去伴驾了吗?”
四爷半躺在那方小榻上,腿曲着,姿势略有些憋屈,“下午不必去伴驾。”
年淳雅哦了一声,看了眼被四爷占去大半的小榻,而她要再想躺下,就只能缩在四爷怀中。
这怀抱她平时也没少躺,可此时她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
四爷把她纠结的神情看在眼底,无声轻嗤,爱躺不躺,惯的她!
马车摇摇晃晃,晃的年淳雅渐渐又有了困意,无知无觉的就躺在了四爷怀中睡着了.
在路上走走停停近十天,年淳雅体会过住驿站的感觉,也体会过在路上住帐篷的滋味。
一开始她没体会过,还很是新奇,等次数多了,在路上又有诸多不便,这么多天过去了,才只洗了两次澡,余下都是擦了擦身子便作罢。
这让一直以来都没吃过苦的年淳雅有些受不了。
好在没忍多久,刚步入五月,热河行宫便到了。
等年淳雅再下马车时,眼前便是绿树成荫的一座小院子,院子外的牌匾上写着“青枫绿屿”四字。
青枫绿屿外跪着十几个婢女太监,见年淳雅下了马车,齐齐请安:“奴婢/奴才给年侧福晋请安。”
苏培盛扶着年淳雅,向她解释:“从前主子爷伴驾来行宫时,住的就是青枫绿屿,这里的奴才,也是从前伺候主子爷的,主子爷吩咐了,侧福晋便住在正屋。”
他一边解释,一边扶着年淳雅往里走,见年淳雅看见什么东西新奇了,还会介绍两句。
待将人引到了正屋,方才在院外跪拜的那些人也跟了过来,只不过都候在外面。
“秋筠。”
苏培盛扬声喊了个名字:“你进来。”
一年约二 十左右,打扮规矩,眉目端正的宫女闻言,低着头走了进来,顺从的跪下:“奴婢秋筠,见过侧福晋。”
苏培盛道:“侧福晋,秋筠是这院子里的领头宫女,在行宫的这段日子,就让她暂时在您身边服侍。秋筠在行宫伺候有些年头了,对行宫里的路很熟悉,日后也方便您无趣时出门游玩。”
“这院子里也有小厨房,方便何嬷嬷为侧福晋做药膳。”
等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说到最后一件事时,苏培盛正了神色:“此次出行,皇上奉了太后娘娘来了行宫,就住在松鹤清樾,侧福晋明日切记要去给太后娘娘问安。”
旁的倒是没什么,只这一句给太后娘娘请安,着实惊到了年淳雅。
她迟疑道:“苏公公,我的身份怕是还不够吧。”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而是据她所知,能给太后请安的,除了皇上的主位嫔妃,就是阿哥们的嫡福晋,以及一些宗室命妇。
侧福晋这身份虽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可在太后那儿,也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苏培盛安抚道:“侧福晋别担心,您去请安,是您的孝道,至于太后娘娘肯不肯见您,那便是太后娘娘的裁决了。”
苏培盛这么一说,年淳雅就松了口气,隐约也明白了,问安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人觉得她年侧福晋有孝心。
“我明白了。”
第63章
一路舟车劳顿,年淳雅哪怕对青枫绿屿再是新鲜好奇,也没在这个时候去逛,而是命人抬水沐浴,好生休整。一夜好梦,就连四爷昨夜有没有回来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好生装扮了一番,才带着秋筠和桃枝往松鹤清樾给太后请安。
年淳雅是雍亲王侧福晋,前几年又因为身体的原因极少在宫里露面,热河行宫也是第一次来,所以许多人都不认识她,只凭着她的装扮,能分辨的出是主子,奴才见了,远远儿的就行礼。
到松鹤清樾外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很是巧合的遇上了这次随驾的宜妃郭络罗氏与和嫔瓜尔佳氏。
早前在宫里参加宫宴的时候,年淳雅远远见过她们,故而认得。
“妾身雍亲王侧福晋年氏,拜见宜妃娘娘,见过和嫔娘娘。”
宜妃纵然年纪大了,可保养得宜,五十有余,看起来倒是和府中李氏差不多的年纪。她狭长妩媚的眼角微微上扬,声色爽朗:“德妃家的儿媳妇?”
年淳雅心里一惊,忙道:“妾身惶恐,不敢当得一句儿媳。”
只有嫡福晋才是德妃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她一个侧室,哪里当得起。
怀疑宜妃是故意的同时,年淳雅的一颗心提的越发高了。
到底是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妃位娘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给人挖了个坑。
宜妃这才垂眸,正眼看了年淳雅一眼,意味深长道:“瞧着倒是规矩,起来吧。”
她早就听说雍亲王府上有个受宠的侧福晋,容貌堪比死了的良妃,今日一看,倒是不假,甚至更甚良妃一分。
此等容貌,也难怪能让素来不好女色的雍亲王都宠着,连来行宫都只带了她一个。
年淳雅被秋筠扶着起身,一直站在宜妃身后沉默着没说话的和嫔突然问:“年侧福晋也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是。”年淳雅刚站稳身子,就又欠了欠身:“妾身初到行宫,于情于理,都该来给太后请安。”
和嫔笑的温婉:“既是如此,年侧福晋不如随宜妃姐姐和本宫一起吧。”
宜妃闻言,不由得诧异的瞥了和嫔一眼。
年淳雅能感受得到和嫔对她释放的善意,但经历过刚刚宜妃挖的坑,她不得不怀疑和嫔这样做的目的。
只是此刻哪怕和嫔真的要害她,她也不能拒绝:“多谢和嫔娘娘。”
人是和嫔邀请的,和宜妃没什么关系,宜妃率先踏进松鹤清樾,和嫔冲年淳雅笑了笑,“走吧。”
太后刚用完早膳,就听人通报,说宜妃,和嫔还有雍亲王侧福晋一起来给她请安。
太后对宜妃和嫔二人自是熟悉的,可雍亲王侧福晋,她一时竟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她向陪伴她几十年的老嬷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老嬷嬷想了片刻,用蒙语道:“不过是个小小的侧福晋,太后若是不想见,便让她在外面磕个头便是了。”
皇上儿子众多,每个儿子都有不止一个侧福晋,除了恒亲王的侧福晋刘佳氏能让太后记住,旁人太后一概没有必要往脑子里记。
太后也用蒙语回道:“还是见见吧,毕竟是跟着宜妃她们一起来的。”
要是雍亲王侧福晋自个儿来的,不见也就不见了。既是三人一起,总不好因为侧福晋身份低微,就不见她一个。
被准许进去请安的时候,年淳雅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手心里捏着的帕子都被浸湿了一点。
以前进宫就算是见皇上,那也有乌拉那拉氏和德妃在前头顶着,她只用跟在后头行礼装木头人就好。
现在不一样,现在没人顶在她前面不说,她一会儿恐怕还要单独被太后问话,万一要是不小心说错了话
年淳雅越想越紧张,她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正要跟在和嫔身后挪步,就见和嫔回头,微微一笑道:“不必紧张,太后娘娘很是慈善。”
年淳雅:“”
你一安慰,更紧张了。
进去后,年淳雅没敢四处乱看,亦步亦趋的跟在宜妃和嫔身后,一同行礼。
紧跟着,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说的是蒙古语,叫起的意思。
宜妃率先起身时还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年淳雅也正缓缓站起,心下诧异,她竟听得懂蒙古语?
太后显然也很意外,“你懂蒙语?”
这句话没称呼,一直半低着头,随时注意着太后动静的年淳雅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和嫔忙道:“年侧福晋,太后问你话呢,岂可失礼?”
年淳雅一听,复又跪了下去,缓缓用蒙语回道:“回太后的话,妾身略懂。”
在现代时,她的一个室友是内蒙的,说的一口地道蒙语,长时间耳融目染,加之平时偶有学习,日常交流是没什么问题的。
太后闻言,态度当时就亲近了许多:“好孩子,快起来,在哀家这儿不必这般多礼。”
她寡居多年,地位又尊崇,多年来在宫内不说汉语说蒙语,也无人敢置喙,可这并不代表她听不懂汉语。
也正是如此,哪怕许多人都想着要讨好她,在皇上那儿表孝心,也从未刻意去学着说蒙语,向来都是看她的脸色,半猜半蒙,或是靠宫女翻译。
能和她坐在一起说蒙语的,除了身边的老嬷嬷,也就只有从蒙古嫁入京中的一些宗室福晋,但那些宗室福晋也不能常入宫陪她说话。
对此几乎习以为常的太后猛然遇见了一个小小年纪,不是蒙古人却会说蒙语的人,别提有多惊喜了。
年淳雅一脸的受宠若惊:“多谢太后。”
太后让宫女搬了绣墩搁在她身边,朝年淳雅招了招手:“过来坐哀家身边。”
年淳雅先是朝宜妃和嫔二人微微福身,才顺从的走过去坐下。
太后就像是得了一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似的,热切的不得了,把宜妃和嫔都给忘在了脑后,只一个劲儿的和年淳雅说话。
老嬷嬷见太后和年侧福晋说的正高兴,不好意思的同被晾在一旁的宜妃和嫔道:“除了恒亲王和十福晋,太后许久没有遇到能与她说话的小辈了。”
当年二阿哥还是太子时,来给太后请安时还会说些蒙语,只是物是人非啊。
和嫔不怎么在意,宜妃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太后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和年淳雅说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就有些撑不住了:“哀家有些乏了,你们回去吧。”
三人识趣的行礼告退。
老嬷嬷亲自送了三人出去。
宜妃与和嫔先后离开后,老嬷嬷微笑着道:“太后很是喜欢和侧福晋说话,若是侧福晋得闲,日后可常来陪伴太后。”
年淳雅微微颔首,客气有礼:“多谢嬷嬷提点。”
老嬷嬷指着身侧宫女捧着的锦盒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玉如意。”
“这”年淳雅抿了抿唇:“妾身无功无劳的,怎好受太后如此重赏?”
玉如意是一整块福禄寿翡翠雕刻而成,上面雕刻着灵芝等吉祥如意的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
老嬷嬷笑道:“谁说侧福晋无功无劳?能让太后开怀,这便是极大的功劳了。”
对于这个岁数的太后而言,什么贵重的东西都见过了,可唯有好心情,不是时时都能有的。
“那妾身便厚颜收下了,还要劳烦嬷嬷替妾身向太后道谢。”
桃枝上前接过锦盒,又退回年淳雅身后。
老嬷嬷没应:“侧福晋若要道谢,还是等下次再来请安时,亲自谢过太后吧。”
语毕,老嬷嬷没再多说什么,施了一礼就转身回了殿里。
内室,原本说乏了要歇息的太后,褪去了外衫,卸了首饰,人却没歇。
见老嬷嬷进来,她问:“如何?”
老嬷嬷走上前,在香炉里添了勺香,口中奉承道:“太后您的眼光,哪里错的了。老奴瞧着,那年侧福晋倒是个心思清明的。”
都说人老成精,太后活了这么多年,宫里心眼子多的人见多了,看人的准头也练出来了。
只是简单的和那年氏说了几句话,便看出了年氏大概的性子,不是个心思深沉的。
和她说话时,一开始是有些紧张,但后来却是放开了,态度极其自然,也让她感到舒适,就好像只是简单的把她当做了长辈一样聊天,而非是把她当做太后。
仅凭这一点,太后就高看年氏一眼。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再活多久,剩下的这些日子,哀家只想活的快活简单些,至于旁的,不愿再多管啦。”
老嬷嬷一听这话,忙道:“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后您福泽万年。”
太后笑了笑,“什么福泽万年,你尽是会拿这些好话来哄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太医虽总是让她放宽心,可说再多的好听话,也治不了她这渐渐衰老的身体。
老嬷嬷没再说话,眼眶微红,很是伤感。
太后不喜欢这压抑的感觉,便转移了话题:“宜妃走时,脸色如何?”
她只顾着和年氏说话亲近,却没注意宜妃。
老嬷嬷道:“老奴瞧着,脸色不大好。”
至于原因,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太后沉默了一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若不是这些年哀家顾及着胤祺的面子,也不会纵的宜妃心愈发的大了。”
“哀家这还没死呢,就开始惦记着哀家手里的这点子东西了。”
老嬷嬷和太后几十年主仆情深,从蒙古科尔沁到大清皇宫,一路走来两人相依为命,自是喜太后所喜,厌太后所厌。
她当下便毫不客气道:“那太后可要给宜妃提个醒儿?”
许久,太后沉沉吐息:“罢了。”
“看在她是胤祺生母的份儿上,随她去折腾吧,但愿到头来不是一场空。”
第64章
本是抱着见不到太后的心态去请的安,结果非但见到了太后,还得了太后的赏赐。
如此反转,令年淳雅颇为不安。
她也没了想在行宫闲逛赏景的心思,从松鹤清樾出来后,就径直回了青枫绿屿,看着手边的玉如意深思。
屋里安静了许久,年淳雅突然出声:“可知爷何时回来?”
在旁守着的秋筠还没来得及回话,四爷就大步垮了进来:“怎么了?”
年淳雅赤脚踩在地上屈了屈膝,仰着白嫩精致的小脸道:“妾身有事要与爷说。”
四爷抬手,跟着四爷进来的苏培盛忙指挥着屋里伺候的人出去。
他上前用抱小孩儿的姿势,揽着年淳雅的腰肢将人抱起,双脚离地,自个儿转身坐在她方才坐着的位置上,轻斥道:“成何体统。”
四爷随手拿了手边的轻薄小毯,裹上年淳雅露出的双脚:“下次且不可再赤脚,要知道寒气都是从脚入,你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了?”
隔着薄薄的小毯,双脚被握在四爷手中,年淳雅不自在的缩了缩脚趾,声音嗡咛:“妾身知道了,爷快放手。”
四爷恍若未闻,只道:“不是说有事要与爷说?”
他一句话把年淳雅的思绪给拉回了正题,年淳雅也顾不得脚还被握着了。
她拽了拽四爷的衣袖,把今日去松鹤清樾请安发生的事情毫无疏漏的说给四爷听。
说完,年淳雅还很是疑惑:“爷,妾身记得,妾身与和嫔娘娘并无交集,您说和嫔娘娘为何要帮妾身?”
今日若不是和嫔开口,指不定她见不到太后。
四爷眸色微闪,回答的很是迅速:“不知。”
被四爷抱在怀中的年淳雅并未看到四爷眼神闪烁的模样,但四爷如此之快的回答,让年淳雅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她灵动的眼珠子稍稍一转,就伸出了试探的小脚脚:“爷与和嫔娘娘啊。”
话刚起了个头,脚就被四爷用力的握了一下,年淳雅一个错不及防就叫了出来。
“雅儿。”
四爷紧抿着薄唇,下颌紧绷,语气微沉:“不可胡言乱语。”
她历史学的并不好,但对于历史上有些真真假假的八卦,反而好奇的很。
历史上记载的雍正和康熙爷的和妃瓜尔佳氏好像有些什么,后来和妃还曾抚养过弘历。
且看四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倒是让年淳雅更加坚信史书上的这一记载。
只是四爷难得用这般不悦的语气和她说话,年淳雅此刻即便再心痒难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在老虎嘴上拔毛。
她委委屈屈道:“妾身知错。”
四爷垂眸,看她委屈的模样,心底一软,难得解释:“这话在爷面前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再传到皇上耳中,难保不是一件祸事。”
“至于爷与和嫔,什么事都没有,日后不许再妄加揣测。”
而关于当年和嫔选秀时,差一点就成了他的格格一事,四爷绝口不提,也没有了提起的必要。
年淳雅点了点头,又犹豫道:“那和嫔娘娘那里,妾身是不是该送份谢礼过去,毕竟今日妾身承了和嫔娘娘的一份情。”
四爷轻轻揉着她的脚,漫不经心道:“爷会让苏培盛备下厚礼,你让人送去就好,日后见到和嫔,不必亲近,只需不失了礼数即可。”
“妾身明白了。”
一件心事解决,年淳雅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许,可当她的视线又落在那玉如意上时,心情陡然又沉重起来,脸皱做一团:“这玉如意”
玉如意摆的位置很是显眼,四爷想看不到都不行,在看到玉如意的第一眼,四爷就认出了这玉如意本是前些年皇上给太后贺寿寿礼中的其中一件。
虽然这玉如意很是贵重,但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太后来说,不算得什么。
四爷没什么心理负担:“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太后赏赐,你便安心收着。”
只不过令四爷好奇的是:“爷竟从来都不知道,雅儿还会蒙语。真是让爷好生惊讶。”
一提起这个,年淳雅就心虚的咽了口口水,而后装的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爷也没问过妾身啊。”
四爷哼笑:“那爷现在问,雅儿还会些什么?”
年淳雅用手指点了点四爷胸膛:“妾身什么都告诉爷了,那就没有惊喜了,自然得爷自己慢慢发现。”
四爷挑了下眉梢,不置可否:“太后那里,去的也不可过于频繁,免得扰了太后清净,每五日去请次安便好。”
考虑到这次行宫避暑,来的人员和关系都比较复杂,四爷又捡了些重要的人和事一一给年淳雅说了说,最起码日后再见到谁,能做到心里有数,不会被谁给坑了。
年淳雅明白四爷的用心,听的很是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会问。
时间不知不觉的溜走,等四爷停下,屋里已经有些暗沉了.
梨花伴月,和嫔看着年淳雅让人送来的厚礼,什么也没问,就挥手让秋筠退下。
和嫔的宫女冲着秋筠离去的背影哼了声:“这年侧福晋也太没规矩了,您帮她得见了太后,她才能得了太后的青眼,如此大的恩情,不说亲自来,竟只是派了个婢女送些礼。”
和嫔低头继续绣着翠竹扇套:“不来便不来吧,左右是本宫愿意帮的,她承不承本宫的情,都没什么关系。”
再说了,她帮年氏,看的是他的面子。
那宫女没再说什么,转心坐在和嫔身旁的小杌子上劈着丝线:“您绣一会儿便罢了吧,省的伤了眼睛,皇上今日一早就让人来传话,说要来用晚膳,还是要早些准备着的好。”
和嫔刺针的动作一顿,“知道了。”
秋筠回去后,年淳雅不放心的问:“和嫔娘娘可有为难你?”
她自己也知道让秋筠自己去送礼,着实是有些失礼,但四爷这么吩咐,她只能照办。
秋筠忙摇了摇头:“和嫔娘娘很是和善,并未为难奴婢。”
年淳雅这才放下心,赏了秋筠后,便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问起这行宫里有什么景色好的地方。
秋筠在行宫里待了有些年,对于行宫的景色也是熟悉的很,当即就开始一一介绍:“行宫内共有三十二景,每一处都是皇上亲自赐名。其中行宫北面是草地和树林,皇上等闲时候会去那里赛马。西北面大多数是山景,紧挨着行宫外围,建立了许多寺庙。湖泊则是集中在东南,大大小小的湖泊共有八处,分别是银湖,镜湖,半月湖等,每处湖泊都有自己独特的美。”
“至于主子们住的宫殿,都集中在行宫南面,离湖泊不远,赏景也方便。”
有了秋筠这个活地图在,加上行宫里山水环绕,清凉不已,年淳雅就不再窝在屋里,而是几乎天天出门游玩。
玩的同时,还不忘算着日子,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了她仍旧很热切,只是年淳雅实在是不擅长和老人家聊天,尤其是这位老人家地位尊崇,就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
为难之下,年淳雅索性就想了个法子,给太后讲故事解闷。
就从西游记开始讲,虽然没看过小说,但看过那么多遍电视剧,对于剧情还算是记得住的。
讲故事的时候,年淳雅用的就是汉语,等到太后发表意见,她解释的时候,说的才是蒙语。
年淳雅照常坐在太后身边的绣墩上,笑盈盈道:“太后,咱们上次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今儿妾身接着给您往下讲”
康熙带着四爷,恒亲王,七贝勒还有十五阿哥来给太后请安,尚未踏进殿内,就听到一道伶俐又轻快的声音,从话中所说的内容听来,像是西游记。
康熙停下脚步,浑浊老态的眸子未动,“谁在里面?”
见了康熙一行,早就跪下行礼的守门宫女道:“回皇上的话,是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来给太后请安,正陪着太后说话呢。”
年淳雅第一次来给太后请安的经过,早就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但康熙还是表现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康熙侧头,睨了侧后方的四爷一眼:“老四的侧福晋?”
四爷欠身拱手:“是。”
康熙笑着拍了拍四爷的肩:“不错,知道常来陪太后解闷,是个有孝心的。”
如若忽略康熙那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四爷还真就信了康熙的话,只不过四爷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年淳雅的声音随着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停下,连忙起身退到一旁,连头都没敢抬,直接跪下请安。
直到康熙和太后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寒暄完,又叫四爷等人起来后,太后才同康熙道:“皇上,这孩子还跪着呢。”
康熙闻言,这才看向年淳雅:“起来吧。”
没人扶她,年淳雅缓慢起身:“谢皇上。”
“朕方才在外面时,听见有人在给太后讲故事,是你吧?”
康熙明知故问,年淳雅毫无所觉:“回皇上,正是妾身。”
听着她只单纯的回他的话,而没有一句多余,康熙颇为侧目:“讲的什么?”
“是《西游记》。”
“读过书?”
又是一句简短的问话,年淳雅却隐隐觉得一股压迫感朝她袭来,令她后背绵绵密密的出了一层薄汗:“妾身只是喜欢读些游记之类的,上不得台面,让皇上见笑了。”
太后不知是不是瞧出了什么,笑道:“什么上不得台面,哀家就觉得,你这故事讲的极好,若是能天天来给哀家讲一会儿,那就更好了。”
康熙顺势道:“皇额娘若是喜欢,让她天天来也就是了。”
太后瞧了年淳雅一眼:“哀家也想,不过这丫头心细,怕扰了哀家清净,每五日才来一次。”
“哦?如此说来,是个懂规矩的。”
康熙大手一挥:“赏。”
第65章
康熙赏赐了雍亲王侧福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行宫。
与此同时,宣扬出去的还有年侧福晋孝顺的名声。
后来不知怎的,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雍王府上下,个个儿都是孝心可嘉,可见雍亲王素日教导有方。
于孝道一途上,四爷在前朝是狠狠的得脸了一回。
事后,年淳雅琢磨着这些流言,不知不觉的就琢磨出点不一样来。
从她一开始去给太后请安,到后来四爷建议五日一去,再到在太后那里见到皇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
只是四爷怎么就能确定,她能够讨太后喜欢,而不是令太后厌恶呢?
她扫了眼正立在案前练字的四爷,神情肃穆,姿势笔挺,沾墨挥笔,顷刻间就写下了一个硕大的孝字。
四爷垂眸看着这个孝字,勾唇轻笑:“觉得如何?”
年淳雅不知该如何评价,只凭心而论的话,她能察觉到这个字里暗藏的锋芒。
都说字如其人,如今看来,是一点也不假。
“极好。”
四爷闻言,无奈的笑笑,把笔放在笔架上,拉过年淳雅磨墨的那只手,用年淳雅的帕子给她擦着手指上沾染的墨迹:“这般敷衍?”
年淳雅睨了四爷一眼,理所当然道:“妾身的字不比您的字好,又哪里能随意评价。”
她只是勉强把原主写的那一手簪花小楷给练习的差不多相似而已。
四爷不由失笑:“知道自己的字不好,平日还不勤加练习?”
年淳雅不大乐意四爷在这上面对她说教:“妾身又不用做学问,字也不必拿出去给旁人看,那么勤奋做什么。”
一听到这些歪理邪说,四爷就忍不住想要开口训斥。
然而苏培盛在此时拿着一封信进来,倒是打断了四爷的要说的话:“主子爷,这是府上的家书。”
“府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四爷边拆了信,边问苏培盛。
苏培盛摇摇头:“送信的人没说什么,想来是没什么大事。”
离府到现在已经一月有余,便是没事,按照乌拉那拉氏的习惯,也会每月递一封家书来的。
四爷看信很快,信上内容刚入眼底,年淳雅就注意到四爷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分喜悦。
她好奇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四爷没隐瞒,将信塞到年淳雅手里,素来沉稳的声音中含了明显的笑意:“是有件喜事,福晋在信中说,怀恪有喜了。”
弘时等人尚未成婚,怀恪有喜,哪怕只是个外孙,也是四爷的第一个孙辈。
年淳雅还未反应过来,苏培盛已经迅速的跪了下来道喜:“奴才恭喜主子爷,贺喜主子爷。”
四爷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院子里伺候的,都赏一个月的月例。”
苏培盛响亮的应了一声,就退下去办这件事了。
年淳雅大概的扫了两眼信上的内容,怀恪有喜跟她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她和怀恪的关系并不好。
但看四爷如此高兴的样子,她还是很给四爷面子的笑了笑。
四爷见她笑的勉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微敛,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在她耳侧低声安抚:“爷等着你调养好身体,再给爷生个孩子。”
年淳雅哼道:“那爷可有的等了。”
何嬷嬷可还没说她如今的身体能受孕来着。
四爷低头不带一丝情欲的吻了吻她的耳畔,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带来些许酥麻的痒意:“无妨,多久爷都等的起。”.
年淳雅花了一个半月把行宫都逛了个遍,只除了行宫北面的草地和树林。
她不是不想去,只是听秋筠说,北面时常会有人去骑马,她自己去难免会碰到一些外男,让人看去了免不了一些闲话。
所以年淳雅只好让四爷带她去,顺便也学学骑马。
四爷没有不同意的,只是他闲暇的时候不多,年淳雅一等就又等了半个月,才等来四爷空闲。
这日,年淳雅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骑装,跟着四爷一起来到行宫北面的马场。
有马场,当然就有马,行宫里的马都养在这里。
四爷和年淳雅一到,立即就有马场的管事迎了上来:“奴才给王爷请安,给年侧福晋请安。”
马场管事没见过年淳雅,但当奴才的嘛,没几分眼力劲儿怎么成?
“免礼。”四爷在外的形象一向是冷面王爷,不苟言笑,说的话也是言简意赅:“本王带侧福晋来骑马,马场里可有温顺的马匹?”
“有有有,王爷和侧福晋随奴才来。”
马场管事立马点头,引着四爷和年淳雅往马厩那边走:“一个月前,行宫才到了几匹好马,其中有匹母马,通身雪白,额间缀着一点红,性子再温顺不过了。”
早在皇上赏赐了年侧福晋后,他就多留了个心眼儿,叫人打听了年侧福晋。
在知道年侧福晋最近在行宫四处游玩时,便知年侧福晋迟早会来马场,这匹温顺的母马,是他早就备好了的。
说话间,管事说的那匹马已在眼前。
年淳雅不懂马,只知道这匹马颜值很高,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四爷自幼骑马,对马的了解当然比年淳雅多,大致检查了一下,便知道马场管事的确没敷衍他们。
苏培盛见四爷露出满意的神色,忙给马场管事的递了个荷包:“差事办的好,王爷赏你的。”
沉甸甸的荷包搁在手里压手,马场管事顿时乐开了花,“奴才多谢王爷赏赐。”
四爷淡淡嗯了一声,就拉着年淳雅的手先让她学着亲近马匹。
马场管事也有眼色,正了正略有些歪斜的帽子,在苏培盛的允许下无声告退。
有伺候马匹的奴才拿来了饴糖,四爷捏了一块儿放在年淳雅手心:“喂喂它,让它熟悉你的气息,待会儿你骑它的时候,它才不会反抗。”
年淳雅似懂非懂,把整个手摊开,将手心的饴糖送到马的嘴边。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或许是它没有在年淳雅的身上感受到威胁不善的气息,这匹马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吃了年淳雅手心的饴糖。
马的舌头伸出来卷起饴糖时,还舔到了年淳雅的手心,那股痒意让她没忍住,快速的把手缩了回来。
四爷眼底含笑,让人把马牵了出来。
他看了眼牵着缰绳的奴才,那奴才会意,忙把缰绳恭敬的交到四爷手上,自己退至一旁。
四爷把年淳雅扶上马,自己利索的上了马背,和年淳雅同乘。
年淳雅纳闷儿:“爷不是要教妾身骑马吗,怎么您还上来了?”
四爷拉了拉缰绳,马在原地走了几步:“爷先带你骑一圈,让你感受一下,待会儿更好学一些。”
说着,四爷驾着马,速度缓慢的在草地上走了起来 。
坐在马上,年淳雅能够看到的地方更远,视线也更广,身后的四爷更是给足了她安全感。
不一会儿,年淳雅就不再满足于慢走,她扭头看向四爷:“爷快一点儿,太慢了。”
四爷没听她的,依旧控制马匹慢悠悠的走着:“不能太快,不然你会受不住。”
马奔跑起来,不会骑马的人一开始会不大舒服,所以还是得慢慢来。
慢慢来的后果就是,明明骑一圈只要一刻钟的时间,四爷磨蹭了大半个时辰。
待两人回到起点,马场里突然就多了几个人。
四爷率先下马后,亲自扶了年淳雅下来,这才走上前同那几人打招呼:“五弟,七弟,十五弟。”
三人同时拱手:“四哥。”
年淳雅默默的跟在四爷身后行礼:“见过几位爷。”
五爷忙道:“小四嫂快请起。”
他如此客气,也是看在他那四哥对这位年侧福晋的宠爱的份儿上,不然的话,唤一句年侧福晋也是不出错的。
年淳雅对此心知肚明,羞赧的笑了笑,只往四爷身后站了站,并不说话。
十五阿哥那不老实的眼珠子看了一圈,打趣道:“四哥,难得见你有如此闲情逸致,竟和小四嫂同乘。”
四爷向来不喜欢被旁人谈论关于他的私事,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你们怎么来马场了?”
五爷好笑道:“来马场自然是来骑马的。”
七爷跟着说:“方才我还和五哥十五弟说,准备一起赛马,既然四哥也在,不如和我们一起?”
七爷邀请,四爷不好拒绝,对上三道满是戏谑的目光,他回头叮嘱年淳雅:“爷把苏培盛留在你身边。”
年淳雅笑着福了福身:“爷去吧,不必担心妾身。”
四爷跟着五爷他们离开后,苏培盛上前请示:“侧福晋,可还要骑马?”
年淳雅点了点头:“把马迁过来吧。”
本就是来学骑马的,总不能因为四爷不在,她就只能干看着吧。
又说四爷那边,各自挑了一匹马之后,在奴才的号令下,四匹马几乎同时越过红线,向前冲去。路上经过的层层障碍,也毫无困难的跨越过去。
四爷射箭的功夫虽说不行,但骑马还算尚可,四人的赛马中,领先其余三人,勉强占了第一,十五阿哥只比四爷慢了一息的时间,排在了第二。
他翻身下马抹了把脸,敬佩道:“四哥这马术功夫,在兄弟之中,怕是没几个人比的上。”
四爷把缰绳扔给奴才,“十五弟过奖了,我这骑术,不过寻常而已。”
至少,比他强的这次都不曾随行,才让他在不擅骑术的兄弟里占了个光。
“四哥你就别谦虚了”
十五阿哥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马鸣声,随即是一阵尖叫:“侧福晋”
四爷脸色霎时变了,连招呼都顾不得打,抬脚就走。
其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66章
意外的发生,总是一瞬间。
哪怕四爷距离年淳雅不是很远,可等他急急赶到,年淳雅已经跌下了马。
好在苏培盛眼疾手快,在年淳雅跌下去的瞬间躺在了地上做了人肉垫子,马又被马场离的近的奴才给及时驯服,这才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可即便如此,年淳雅也还是结结实实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右手手腕也在下意识的撑地中给扭着了。
疼的她眼泪当时就流出来了。
四爷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把年淳雅抱在怀里,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脸色沉如锅底:“伤到哪里了?”
紧跟而来的五爷见状,忙不迭的吩咐奴才去传太医。
年淳雅双目含泪,咬唇忍痛:“手”
她的右手手臂不知怎的,这会儿疼的格外厉害,连抬都抬不起来。
不需把袖子给撸起来,四爷就看到那手腕处的红肿,正肉眼可见的变紫,周身的寒气像是不要钱一样,不停的往外散,冻的五爷几人都有些不适应。
四爷不敢去动年淳雅的手臂,忍着怒气正要吩咐人去传太医,五爷忙道:“四哥,太医我已经命人去传了,只是这马场到底偏远些,太医来的慢,你总不好就这般抱着小四嫂等在这里,总不是个事儿。”
马场管事的这会儿得了消息,脸色大骇,连滚带爬的滚过来,就听见五爷的话,连连道:“马场里有专门备下供主子们休息的房间,奴才给王爷带路。”
关心则乱,四爷一时慌乱,没有五爷考虑周到,此时听了五爷的建议,渐渐缓了神色,避开年淳雅右手手臂把人抱起来,冷冽的黑眸扫向那匹惊了的母马和周围的奴才:“苏培盛,这里交给你。”
他从来就不相信巧合。
“嗻。”
苏培盛被年淳雅给压了一下子,好在有年淳雅的右手支撑了一下,并没有把他砸出个好歹,只是身上稍微疼了一会儿,对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来说,这疼也就是小事,一点儿都不耽误办差.
马场传了太医,年侧福晋惊马受伤的事情,自然就瞒不住。
宜妃正在伴驾,听到消息,忙问:“人可有大碍?”
前来禀报的小太监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回宜妃娘娘的话,据说年侧福晋伤了手,雍亲王大怒,想来伤的不轻。”
宜妃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一丝情绪,面上故作疼惜的摇了摇头:“这好好儿的,马怎么就惊了呢?”
小太监道:“奴才不知,说是还在查。”
康熙骤然把手中折子给撂下,意味不明道:“是该好好儿查。”
宜妃端着茶盏递到康熙手中,叹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这丫头素日也是被雍亲王娇宠着的,如今竟要受这份苦,真真儿是叫人心疼。”
康熙掀眸看了宜妃一眼,不动声色的呷了口茶水,随口说了句:“朕记得你与德妃的关系一向不睦,怎么这会儿这般关心老四的侧福晋?”
四妃之中,每个人的关系都不好,这也是康熙喜闻乐见的,要是她们好的穿同一条裙子,那他才要发愁了。
故而康熙这话也只是出于帝王多疑的试探,奈何宜妃心底有鬼,又怎能平静的下来。
宜妃的心猛然一紧,像是被谁给握了一下,脸上差点维持不住那份完美的表情。
半晌,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无暇的笑意:“臣妾与德妃关系是不好,换做往常,这事儿臣妾也不会多问,只是最近年侧福晋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呢,臣妾不得不多问上两句,届时等太后问起,臣妾才好答话啊。”
康熙对此不置可否,他搁下茶盏,重新翻开一本折子,宜妃正要伺候笔墨,就听康熙不紧不慢道:“你既然关心这件事,那便去看看吧,省得你放心不下。”
宜妃镇定自若的屈膝告退。
一出门,脸色就微微变了:“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叫本宫纡尊降贵,去看一个侧福晋。”
宜妃的宫女南菱大胆猜测:“会不会是皇上知道这件事是”
“不可能。”宜妃斩钉截铁:“不过是收买了一个小太监罢了,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会知道这种小事。”
她话说的绝对,但心里却是有些信了南菱的话,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方才和皇上的对话,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在无意中露了马脚。
然而想了半天,宜妃也没想出哪里不对,只好作罢:“算了,即便皇上真的知道了,也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责怪本宫。”
南菱赞同道:“娘娘说的是,只是件小事而已。”
说着,她看了眼宜妃的脸色,“那咱们还去马场吗?”
宜妃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当然要去,毕竟是皇上的吩咐,不是吗?”
乘了妃位仪仗,宜妃很快就到了马场,而苏培盛也找出了马惊的缘由,是一根细长的银针。
当时就只有一个马场的奴才在前牵马,苏培盛护在年淳雅身侧,银针是谁扎的,答案不言而喻。
“说,是谁指使你的?”苏培盛厉声问道。
他可不相信,要是没人指使,一个马场里牵马的奴才,会有如此胆子。
牵马的奴才涕泗横流:“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苏培盛惊的眉毛都快要从脸上飞走了:“你这话,自己信吗?杂家劝你老实交代,也能免受皮肉之苦。”
那奴才声音颤抖:“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人只是告诉奴才,若是奴才照他说的做了,等圣驾回宫,就会带奴才一起回宫。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做下了糊涂事,还请王爷饶了奴才一条狗命。”
行宫的奴才,爬到管事的还好,像他这种的,都是最底层的,命贱,除非有个好机遇,不然一辈子就这样了,甚至不知道哪一天就被管事的给打死了。
有人找到他,给他开了这样一个有诱惑力的条件,并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他自然心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万一就成功了呢。
只是这等阴私之事,他也是头一回做,没什么经验,才做的如此浅显,一下子就让人抓住了把柄。
一个人说的是不是实话,苏培盛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确定,况且又事关年侧福晋,苏培盛也不能自作主张,便请示了四爷。
要不要继续查下去,还是只打死一个奴才了事,得四爷拿主意。
太医已经来看过年淳雅的伤势,并让医女给年淳雅上了药,包扎了手臂,喂了汤药。
这般一折腾,年淳雅早就睡了过去。
外间,四爷五爷等人坐着,听完苏培盛的禀报,四爷还尚未有决断,宜妃就到了。
“见过宜妃娘娘。”
“给额娘请安。”
五爷笑着迎了上去,扶着宜妃在主位上坐下:“额娘怎么来了?”
宜妃道:“这里的事情传到了你皇阿玛那里,你皇阿玛便让本宫过来瞧瞧。”
说着,她四处打量了一下,问:“雍亲王,年氏如何?伤的严重吗?”
四爷略微颔首:“伤到了手臂,太医已经来看过,说是要休养三月。”
“可怜见儿的。”宜妃摇了摇头:“可有查出缘由?”
四爷瞥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忙又重新说了一遍。
宜妃眯了眯眸子,往门外望去:“就是外面的那个奴才?”
“是。”苏培盛弯了弯腰,脸皮都要僵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主子。”宜妃突然怒喝:“查,必须要彻查到底。”
四爷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脑中思绪纷纷。直到指肚感受到微微灼热,他才停下动作,神情早就恢复了以往的冷峻无波。
五爷犹豫道:“额娘,这彻查起来,动静难免会闹大,影响到底不好。”
又不曾闹出人命,为了一个侧福晋,何至于此?
宜妃瞪了五爷一眼:“行宫诸多事宜,都是本宫在管,如今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怎么也要查个明白,给雍亲王一个交代。”
四爷捏紧扳指,面无表情道:“宜妃娘娘好意,本王心领。五弟说的不错,彻查下去,若是有了结果,自然是好,怕只怕,一番折腾后,什么也难以查到。”
行宫本就鱼龙混杂,真要彻查下去,搅混了这水,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但这件事,也绝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的。
“那雍亲王的意思是?”
四爷盯着地上的石砖,语气微冷:“皇阿玛令宜妃娘娘管理行宫事宜,这件事,全凭宜妃娘娘处置,本王自无意见。”
宜妃长叹道:“既然如此”
她眼神倏地一沉,说出的话却轻飘飘的:“那就把外面那个狗奴才给杖毙了吧,另外,马场管事侍上疏漏,也赏他三十板子。”
伤了一个侧福晋的胳膊,她拿一个奴才的命来填,也算是对得起年氏了。
马场之行,人是走着去的,回来时却是被软轿抬回来的。
金风看见被四爷抱进屋的年淳雅,瞬间慌了神:“这是怎么了?”
四爷没空搭理她,也不会给她答疑解惑,可她得不到答案,人是镇静不下来的。
苏培盛灌了一杯凉水后,三言两语的又给金风解释了一遍:“侧福晋伤了手臂,姑娘记得告诫那些丫鬟,伺候侧福晋的时候务必要小心。”
“是是是,我这就去。”
四爷没管外头的事,他小心翼翼的把年淳雅轻柔的放在床榻上,生怕动作重了把人给弄醒。
好不容易把人放下,四爷无声舒了口气,坐在床沿,望着年淳雅因为受不住疼而哭的微微红肿的眼睛,眼里满是疼惜。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暗暗保证:“放心,爷不会轻易放过害你的人。”
第67章
汤药中含有安神镇痛的成分,年淳雅一睡就睡到了点灯的时辰。
四爷将年淳雅送回来后,除了交代苏培盛几句,其余时候都守在年淳雅身边,寸步未离。
年淳雅稍有动静,四爷便发觉了:“醒了?可要喝些水?”
她伸出粉嫩的小舌无意识的舔了下快要起皮的唇,轻轻嗯了一声。
四爷没喊人进来,先是小心的避开年淳雅受伤的右手,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好让她靠的舒服一点,又亲自到圆桌旁倒了杯水,探过水温后,才送到年淳雅的唇边。
这番仔细体贴的服侍,叫年淳雅看的心底起了丝波澜。
“怎么不喝?是又疼了?”
四爷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年淳雅回过神来,勾起唇角,如往常一般笑着调侃:“爷别担心,爷这般妥帖,妾身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见她还有心思想这些,四爷不觉松了口气,杯子又往她唇边凑近了一点:“快喝吧。”
一杯温水下肚,年淳雅眼巴巴的看着四爷:“还要。”
四爷笑了下,又去倒了一杯喂她喝下:“还要吗?”
这下年淳雅摇了摇头:“不要了,什么时辰了?”
“戌时过半。”四爷拿帕子擦去年淳雅唇上的水渍,轻声问她:“饿不饿,爷让人摆膳?”
年淳雅细眉微蹙,说实话,她睡了这么久,本该早就饿了的,她也知道自己胃里空空,应该吃点东西,可她却连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更不要说觉得饿了。
但她看向四爷:“爷是不是还没有用膳?”
其实到了用膳的时候,苏培盛进来提醒过,只不过四爷当时没什么心情吃,就拖到了现在。
四爷没说用没用膳,只说了句:“不必担心爷。”
话是这么说,但年淳雅关心他,他还是很受用的。
年淳雅哼了一声:“爷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子?”
话音未落,年淳雅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可为时已晚,四爷的脸色早已沉了下去。
也是,怀恪的年纪都比年氏要大,更遑论他了,年氏嫌他年纪大,倒也理所当然。
四爷拂衣站起,居高临下的望着还在半躺着的年淳雅,皮笑肉不笑道:“爷还有事,今晚便不过来了,晚膳在小厨房里温着,你若是饿了,吩咐人取来就是。”
一番叮嘱后,四爷似是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苏培盛在外面候着,见四爷出来,忙迎了上去,还没来记得说话,四爷就冷冷的甩出三个字:“去书房。”
金风低头屈膝恭送走四爷,掀开帘子进了内室,就见年淳雅正盯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在出神。
她怕惊到了年淳雅,放轻脚步走过去,轻声道:“侧福晋?”
年淳雅抬头:“怎么了?”
“您的伤还疼不疼?”
金风不问便罢,一问,许是药效要过了的缘故,又许是心里作用,年淳雅还真觉得有些隐隐作痛,但只是轻微,并非不能忍。
可即便如此,也是不好受的:“只是些许疼。”
金风闻言,忙道:“奴婢这就去把药端来,太医开的药能止痛,侧福晋喝了就不疼了。”
她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去吩咐守在外面的桃枝,“去把药端来。”
守在外面的不止有桃枝,还有秋筠。
听见这声吩咐,桃枝还未动,秋筠先动了:“桃枝姑娘,还是我去吧。”
桃枝笑着拒绝:“哪敢劳烦秋筠姐姐,我去就好。”
对于入口的东西,自从来了行宫,金风就没让除了从雅园带来以外的人碰过。
秋筠到底年长,心思也多,知道这是不放心她,心里难免不舒服。
她自问,自年侧福晋到了行宫以来,处处伺候周全,并无错漏,可还是被排斥在外。
看着桃枝离去的背影,秋筠垂下了眼帘,藏住了眼底不满的情绪。
桃枝很快就把药给端了回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何嬷嬷亲自熬的一碗糯糯的浓粥药膳和两碟爽口的小菜。
和金风一起在床榻前置了小桌,把粥和药都给摆了出来:“何嬷嬷说,喝药前要先吃些东西,不然空腹喝药对身体不好。”
金风端起药粥,缓缓搅拌了几下,散去些许热气,一勺一勺的喂年淳雅。
年淳雅本就没什么胃口,刚刚又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四爷,心里正烦躁着,只勉强自己喝了两口就别过了脸:“不吃了。”
金风张口就要劝,却见年淳雅委屈的瘪唇:“我手疼。”.
书房,四爷正一个人生闷气,连苏培盛都给赶出去了。
苏培盛站在书房外,拿下头上的帽子扇着风,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在侧福晋房里时人还好好儿的,一出来就黑着脸?
难不成是侧福晋得罪主子爷了?
哪怕真是这样,主子爷不是也应该看在侧福晋今日受了大罪的份儿上,忍着点儿嘛,怎么就计较起来了?
一脑门子问号的苏培盛在书房外来回踱步,急的脸上直冒汗,就连帽子扇出来的风都不能缓解分毫。
这时,金风急匆匆的赶来,一脸的焦急:“苏公公,奴婢要见主子爷。”
苏培盛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出什么事了?”
金风不着痕迹的望了眼那半开的窗子,特意放大了声音,急道:“不知怎的,侧福晋忽然发了脾气,伤心不已,连药也不肯喝,奴婢们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奴婢斗胆,想请主子爷过去瞧瞧侧福晋。”
一通唱念做打,又见金风语气虽急,可眼中却无甚担忧,苏培盛渐渐品出味儿来了。
他一拍大腿:“什么?这可不是小事,侧福晋还受着伤呢,杂家这就去”
话没说完,门吱呀一声开了。
四爷站在门口,冷冷扫了金风一眼,斥道:“无用。”
金风瑟缩的低着头,看见那双祥云暗纹的靴子大步从她面前走过,舒了口气的同时,忙和苏培盛一起跟上。
秋筠眼睁睁的看着不到半个时辰,生着气离开的四爷又重新回来,心中很是惊讶,刚刚才滋生出的那点子不满,被她死死的给压在了心底。
四爷还未进内室,就听见轻微的啜泣声。
他负在身后的手无意识的抓握了一下,绕过遮挡视线的屏风,就见那啜泣的人正背对着他,单薄的肩一耸一耸的,只看着,四爷就觉得心疼。
四爷的脚步声沉稳,不似金风她们训练有素的丫鬟轻盈,年淳雅一听就知来人是谁。
她头也没回,含着哭腔道:“出去,都出去,不许进来。”
四爷脚步一顿,良久,他问:“连爷也不许进来?”
哭声骤然停下,只见床榻上那人想要回头,却极力忍住了:“爷不是有事去了书房,还回来做什么?”
四爷看着床榻前的小桌上分毫没动的药汁和粥,面不改色道:“忙完了。怎么不用膳,连药也没喝?”
“没胃口。”
是赌气,也是实话。
不过在四爷听来,完完全全的就是赌气了。
四爷只觉得闷闷的,不知缘由,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别为了跟爷赌气,就糟践自己的身子。”
年淳雅陡然转过身,却因动作太过急促,扯到了右手,她疼的直吸气,脸色也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四爷脸色一变,什么也顾不得了,两步上前把人虚虚揽在怀里,又急又气:“你做什么?”
她不理,用左手掰他环着她的手臂,“分明就是爷在和妾身赌气。”
什么毛病,生气了也不说自个儿生气了,一言不发就走人。
要是她没察觉到,岂不是就因为那一句话,两人之间就会生了隔阂?
被人说中心思,四爷沉默不语,环着她的手年淳雅是没掰动一点。
年淳雅索性放弃了,连装哭也不装了,气呼呼道:“要是妾身哪里说错了,爷可以告诉妾身呀,为什么要一个人生闷气?”
“要是妾身不让金风去请,您今晚是不是还真的准备宿在书房了?”
来了行宫后,年淳雅住在青枫绿屿的正房,四爷只要事务不忙,一般都会在正房安寝,极少有在书房留宿的时候。
四爷四爷还是沉默。
年淳雅没得到回应,更气了,连胳膊上的疼都觉察不到,她用身子撞他:“您说话呀。”
四爷的身体纹丝不动,终于在年淳雅的催促下开口:“你嫌爷年纪大。”
不知怎的,年淳雅竟从这短短的六个字里,听出了委屈。
她惊讶不已,习惯性的就要调侃,话到嘴边猛然摇了下头:“不对,妾身没有嫌您年纪大的意思,妾身只是关心您,想让您注意身子”
“你还是嫌爷年纪大。”
年淳雅:“”
不是,年纪大这个坎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她心累至极,索性不再争辩:“那爷要如何才能不生气?”
四爷微微低头,看她因为同他争辩而脸色红润,精神气儿十足的模样,唇角微扬:“是雅儿惹爷生气,这难道不该雅儿自己想么?”
年淳雅微微瞪大了眼,朝着自己的右手呶了呶嘴:“妾身还受着伤呢,您就忍心妾身还要带伤思虑吗?”
本也只是逗她的,四爷轻轻碰了下包扎的很是严实的手臂,向来幽深的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眸中,此时竟含了分柔情:“还疼吗?”
年淳雅不懂四爷的话题跳跃的为何如此之快,但还是仔细感受了下:“好多了。”
四爷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新燕在耳边呢喃:“你好好的,就好。”
第68章
行宫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蝉鸣阵阵。
开着半扇窗,连冰都不必用,这样的温度最是舒适。
内室床榻之上,四爷搂着人,两人交颈而躺。
年淳雅嗅着四爷身上的松柏香气,白日的事情是越想越迷糊:“爷,白日惊马的事既非意外,那爷可曾查出是谁所为?”
她应该,好像没得罪过什么人吧。年淳雅有些不确定的想。
四爷眸色微暗:“不曾,对你的马动手脚的奴才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了谁的命令。”
年淳雅不是很理解:“都不知是何人吩咐的,那奴才也敢听命行事?”
这人到底是有多蠢。
“总是会有人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豁的出去。”
年淳雅不理解,身为上位的四爷更是不会理解,故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轻微的不屑,和那奴才敢伤了年淳雅的怒意。
年淳雅没去问那奴才是如何处置,心里约莫也有了数,“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吗?”
即便四爷不说,年淳雅也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况且行宫不比府上。
在雍王府,一切事宜四爷一人做主即可。
可行宫的主人现在是皇上,就算四爷要做些什么,也得看皇上的脸色。
诸多受限,很是不便。
四爷摸了摸手掌下顺滑的青丝,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年淳雅听,也没有说一些安慰她,让她忍耐的话,只是很郑重的保证:“你的伤不会白白受了,爷会为你讨回来的。”
早在宜妃出现在马场,提起自己受命管理行宫大小事宜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只会是宜妃。
也只有宜妃,才有这个胆量敢对上了皇家玉碟的侧福晋动手。
所以这笔账,只能是宜妃来还。
只不过年氏才出了事,若是宜妃转头也出了事,难免太过明显,还是得寻合适的时机.
太后在知道年淳雅受了伤的第二日,就派了人来探望。
来人是太后宫里仅次于老嬷嬷的一等宫女苏木,地位不算低,给足了年淳雅脸面。
年淳雅吊着右手,脸上扑了些脂粉,看起来惨白如纸,人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多谢太后记挂,妾身不胜感激。”
说着,就要扶着金风起身朝松鹤清樾的方向行礼谢恩。
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看的苏木心惊胆颤,忙上前阻拦:“侧福晋不必如此,有心即可。您对太后娘娘的敬意,奴婢回去后会如实转告太后。”
年淳雅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怎么好,不能当面谢恩,妾身已经很不安了”
苏木生怕年淳雅因为一次行礼谢恩再出个好歹,那是千劝万劝:“太后娘娘一向慈爱待下,知晓侧福晋伤着,特意吩咐了侧福晋安心休养,侧福晋若是执意如此,岂非是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这”对上苏木几近祈求的目光,年淳雅不情不愿道:“便听姑姑的就是,还请姑姑替妾身带句话,就说等妾身痊愈后,再为太后讲故事解闷儿。”
“是,奴婢定然把话带到。”
苏木行了个礼,笑道:“那奴婢就不叨扰侧福晋了,奴婢告退。”
坐回位置上的年淳雅忙指挥着金风:“快去送送姑姑。”
太后派人来后,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没过多久,宜妃,和嫔,还有几位贵人常在也纷纷都派人前来探望。
虽说来人只是个宫女,但背后的主子到底是后宫嫔妃,年淳雅只能亲自接待。
一整日下来,说是养伤,可伤没见得给养的多好,人是累的不行。
晚上,医女前来换药。
年淳雅看着解开了纱布后紫肿的手臂,突然就有些胆怯:“是不是伤的很严重?”
医女柔声道:“侧福晋放心,您这伤看着严重,但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罢了,待奴婢用药给您揉一揉,每日再冰敷一刻钟,会好的更快一些。”
至于之前四爷对宜妃说,伤的很重,要休养三个月,实则是故意的。
要问这谎言会不会被太医给戳穿?
那就是担心的太多了,雍亲王担忧自己的侧福晋,想让自己侧福晋多养些日子,哪个没眼色的太医会如此不识趣?
“还还要揉?”
年淳雅知道这是化瘀的最快办法,可医女的手还没碰到自己,自己已经开始疼了,要是真的揉了上去,怕是会疼的浑身打颤吧。
医女的脸上是柔和的笑:“侧福晋莫怕,您刚刚喝下的那碗药,有麻痹痛觉的作用,虽说不能完全麻痹,但也是有些效用的,没有您想的那么疼。”
年淳雅信了,但她信早了。
什么没有想的那么疼,分明还是很疼。
这副身子自幼娇养,身上连个疤痕都没有,可见几乎不曾受过伤,如此,又怎会耐得住疼?
她死死的咬牙忍住,忍不住时还能听到偶尔一两声痛呼。
一通揉捏化瘀结束,年淳雅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香汗淋漓的。
过后,她抱怨道:“什么麻痹痛觉,哪里有用了?”
医女悻悻笑道:“许是药量不够。”
扭伤在太医看来只不过是小伤,开的药药量自然不足,能感觉到痛,也实属正常。
年淳雅:“……”
手腕上每日换一次药,每次都要揉一会儿,弄得年淳雅看到医女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直到半个月后,年淳雅的手腕才完全好,但对外还是称作未好,还需将养。
一直称病,年淳雅就不好往外跑,只能闷在房里。
好在四爷不忙的时候也会来陪她,年淳雅还不算太无聊。
这日,康熙来了兴致,召了众人于马场比骑射,四爷一早就走了。
像是掐着时间一样,四爷刚走不久,宜妃身边的南菱就来了。
年淳雅在正厅见她:“南菱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宜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南菱福了福身,浅笑道:“今日天气好,如意洲的荷花开了满池,美不胜收,宜妃娘娘不忍辜负这美景,便简单的办了赏荷宴,特意命奴婢来请年侧福晋同去。”
金风听罢,当即就皱眉道:“南菱姑姑,我家侧福晋的伤还未曾痊愈,不便出门,怕是要辜负宜妃娘娘的美意了。”
南菱的视线落在年淳雅依旧包扎着的手腕上,笑盈盈的说:“宜妃娘娘说,侧福晋近来为了养伤,总是闷在屋子里,到底于心情无益,这心情不好,伤好的也就慢了些,所以才想着请侧福晋出门去散散心。”
“再说了,侧福晋伤到的是手腕,旁处也无大碍,并不影响出行。”
虽摆着一张笑脸,但说出去的话却令人不容拒绝。
金风对南菱强势的态度感到不悦,她忍着不忿道:“可是赏荷宴上人多,万一挤着碰着了,岂不是又会加重伤势?”
说着,她暗暗瞪了南菱一眼,“而且我们主子爷临走时交代了,不许侧福晋单独出门,所以这赏荷宴,侧福晋怕是难以成行。”
南菱脸上的笑意顿消:“既然如此,宜妃娘娘也不会强求,回去后奴婢会如实告知的。”她屈膝道:“奴婢告退。”
“南菱姑姑慢走。”
金风冲着南菱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不过也是个奴婢,竟敢这般放肆。”
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之意,真是岂有此理。
年淳雅笑了笑,轻声安抚她:“好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不过刚才的事,你还是要亲自跑一趟马场,告知苏培盛。”
宜妃派人来请,她却拒绝,哪怕有伤作为借口,可实际上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宜妃,宜妃难保不会记恨。
她对上宜妃可是没有丝毫胜算,还是把这件事交给四爷去头疼吧。
“奴婢这就去。”.
马场,金风搜寻到苏培盛的下落,小跑着上前,在苏培盛耳边嘀咕了几句。
苏培盛眸光一泠,“姑娘先别回去,等杂家禀报主子爷,看主子爷有何吩咐。”
正好还没轮到四爷上场,四爷正坐在场下喝茶观战,苏培盛几步上前,低语几句,又不着痕迹的往金风那边看了一眼。
四爷顺着苏培盛的视线看过去,指尖一下下轻点着杯盏腹壁。
须臾,他神色不变的嘱咐了苏培盛几句,苏培盛很快跟着金风一起离开。
坐在四爷身旁的七爷没听见四爷和苏培盛说了什么,但看到了不远处的金风。
他似好奇的问:“四哥,怎么了?”
四爷颇有几分无奈:“女人家的小性儿罢了。”
七爷恍然,感同身受道:“是了,女人都是事多又粘人,只是弟弟瞧着小四嫂该不是不懂事的人啊。”
四爷道:“她受了伤,又查不出幕后指使的人,心里难免不安。”
一说起这件事,七爷感叹道:“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行宫这般行事。”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四爷顺势低眸饮茶,没再说话。
御前侍卫比过了骑射,拔得头筹的是一个一等侍卫,康熙赏了他一把好弓。
之后就是随驾的四爷五爷七爷等阿哥,以及几个宗室子弟。
骑马四爷尚且能在眼下这兄弟中占个头名,可若是加上射箭,便比不过一个从军的宗室子弟。
那力压四位阿哥夺了头名的宗室子弟一脸兴奋,却没见康熙隐隐有些不悦的神情。
“老四老五,你们瞧瞧,多大的年纪了,竟是连个小辈都比不过,好意思吗?”
四爷配合道:“儿臣惭愧。”
闻言,刚刚还在高兴的宗室子弟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朝康熙拱手道:“启禀皇上,都是几位爷手下留情,否则奴才也难以取胜。”
康熙有了台阶下,脸色好看不少:“行了,赢便是赢,什么让不让的。”
那宗室子弟这才松了口气,默不作声的退至人群中,把自己给藏起来。
第69章
马场的骑射比至结尾,宜妃在如意洲落水的消息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
康熙甫一听到这消息,下意识的往底下看了一眼,眉心褶皱尽起:“意外?”
魏珠也注意到康熙的那一眼是在看谁,只不过他心下一惊,全然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头是越发低了:“是,宜妃娘娘在如意洲的湖中亭登舟时,不小心失足落水。事后有人专门去检查过,没有任何异样。”
听到这儿,康熙松了眉心,抬了抬手:“下去吧。”
低下的四爷还在若无其事的同七爷谈论着什么,不知说到了什么,四爷那板着的脸上还隐隐有了笑意。
赏荷宴还未正式开始,就因为宜妃的失足落水而结束。
好在如今是盛夏,如意洲湖水虽凉,倒也不至于让人寒气入体,顶多是让人生两天病。
可宜妃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腰还不小心撞到了岸边的石壁上,既出了丑,又丢了脸,人是气的浑身颤抖。
她趴在床榻上,抬手摔了南菱端来的药,妩媚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气:“再去给本宫查,本宫就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被摔碎的碎片和药汁四溅,有些碎片飞溅到南菱的身上,划破了她的手背,浸出了丝丝血迹。
南菱默默地抹去这丝血迹,为难道:“娘娘,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呢?”
“无论是那小舟,还是您今日穿的鞋,奴婢都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都不曾出问题。”
没有外因,自然只能是巧合。
但这个说辞显然不能说动宜妃,她冷哼:“给本宫划舟的奴才审问了吗?”
南菱抿唇,声音低了些许:“未曾。”
“去给本宫审审他,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南菱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其实无论是宜妃还是她,心中都清楚,这件事就是意外,可宜妃不肯善罢甘休,那总要有人承担宜妃的怒气。
所谓的审问,不过是个借题发挥的由头罢了。
马场的骑射结束,四爷回到青枫绿屿,就听到年淳雅正在和她身边的奴婢谈论宜妃落水的事。
四爷顺势往年淳雅身边一坐,张口吃了年淳雅刚剥好,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的葡萄。
辛辛苦苦剥的葡萄进了四爷嘴里,年淳雅心气儿不顺,冲四爷哼了声:“爷要吃不会自己剥吗?”
四爷似是心情极好,挑了下眉,又看向水晶碟子里的葡萄:“再给爷剥一个。”
四爷凑的太近,身上冷香掺杂着汗水和灰尘的味道,让她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伸出手把人往外推了推:“不给,爷从马场回来,一身的汗味儿,还是先沐浴吧。”
话落,金风立即就让人去备水。
四爷出了一身黏腻的汗,就是年淳雅不提,他也是要沐浴的:“你来服侍爷沐浴。”
年淳雅躺的舒舒服服的,这会儿不大乐意动弹。
她刻意抬了抬还包扎着的手腕,佯装遗憾道:“妾身这手腕还没好,怕是有心无力。”
四爷气笑了,她的手好没好,难不成他还不清楚?
他费尽心力给她报仇,听不到一句谢就罢了,更是连殷勤都懒得献了。
一旁交叠着双手垂头而立的秋筠闻言,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爷,侧福晋有伤在身,确实不便服侍,不若奴婢替侧福晋服侍您沐浴?”
秋筠说完,内心满怀期待,悄悄的掀起眼帘,想去看四爷的反应。
她想着,她这理由得当,四爷应是没理由拒绝才是。
只可惜还不等她彻底看清楚四爷的脸色,就听得一声冰冷的呵斥:“放肆,爷和侧福晋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还有没有规矩了?”
秋筠吓的一抖,扑通一声就跪了:“奴婢知错。”
“滚出去跪着。”
秋筠狼狈的夺门而出,脸上是火辣辣的难堪。
年淳雅全程没说一句话,直到秋筠被四爷赶出去罚跪后,她才故作搞怪的斜了四爷一眼,阴阳怪气道:“有美人主动服侍,爷怎么还生气了呢?”
秋筠长的不错,虽然比不得年淳雅那张脸,但是远胜于府里的耿氏和钮祜禄氏的。
四爷伸手掐了把年淳雅的腮,“爷若是真的要她服侍,怕是有些人的醋坛子就要打翻了。”
在年淳雅这里,不论是沐浴还是更衣,四爷从来都没有让她的丫鬟服侍过。
除了年淳雅偶尔兴致来的时候伺候一回,余下的都是苏培盛或者小福子亲自服侍的。
况且那贱婢哪里只是想简单的服侍他沐浴,只怕是心思大了。
有些人轻哼一声,看在四爷主动解决问题的份儿上,到底是没再故意找茬。
等到热水备好,甚至还亲自伺候四爷沐浴。
只不过这一洗,两个人就洗了一个多时辰,还在外面跪着的秋筠被两人忘的一干二净。
年淳雅再次听到秋筠的名字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更衣梳妆完,金风蹲在她身前给她缠好手腕,“侧福晋,秋筠还在外面跪着呢,您看要如何处置?”
秋筠昨晚上干的事儿,金风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于这个妄想着爬床的贱婢,金风一改往日对她的客气,短短一夜的时间,没少对她冷嘲热讽。
想踩着侧福晋上位,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还跪着呢?”年淳雅没料到:“爷早上走时就没什么吩咐吗?”
说到这个,金风原本还阴郁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主子爷说,让侧福晋您做主。”
她做主?
年淳雅愣了下,想了半天,斟酌道:“让她在自个儿房里呆着,咱们走之前,就不必出来伺候了。”
金风没动,觉得这个处罚太轻了:“这样会不会便宜了她?”
在年府,曾经有个丫鬟想爬上二爷的床,可是被二夫人下令,给活活打死的,还让府中所有丫鬟都观了刑。
怎么到了侧福晋这儿,就只是不让伺候?
年淳雅知道自己不大狠的下心来,想着秋筠既然跪了一夜,也算是惩罚了。
更何况秋筠就算有心思,也没成功。
况且这里是行宫,院里的奴才虽说能用,但不能完全信赖。
昨夜的事情说不准早就被传了出去,要是真把秋筠给打杀了,人前脚刚咽气,后脚年侧福晋狠心打死爬床丫鬟的事就会传遍行宫。
她的名声好坏暂且不论,四爷的脸上许是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听了年淳雅的顾虑,金风就是再不满对秋筠的处罚,也只能听从,把人给关了起来。
而年淳雅确实也没有多想,此时的行宫里早就传着她的流言了。
宜妃昨日落水受伤,年淳雅辈分小,身份也低,本该亲自去探望,奈何昨日的赏荷宴她就借口养伤拒绝了,今日探望自然也不会亲自去。
于是就命金风走了一趟。
金风带着捧着礼品的两个小丫鬟,一路往宜妃住处去的路上,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正是昨晚青枫绿屿发生的事。
只是这传言着实离谱,要不是金风还有差事在身,恨不能当场上去跟他们吵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宜妃住处,金风想着宜妃应该不会见她,把礼品放下应该就能回去了,她得赶紧回去把传言告诉侧福晋。
谁知偏偏事与愿违。
宜妃不仅见她了,还问她:“听说昨夜雍亲王想宠幸一个丫鬟,年氏拦着不让?”
隔着屏风,金风跪在地上,只隐约能看见屏风后宜妃半趴着的身影,并不能完全看清,可宜妃声音里的不怀好意,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她正要解释,南菱抢先道:“何止呢,非但拦着不让,更是罚了那丫鬟跪了一夜。”
说着,南菱啧啧摇头:“可怜她一个娇弱女子,一夜跪下来,那双腿怕是要落下毛病了。”
宜妃似是诧异:“竟是如此?”
南菱:“那还会有假?”
宜妃皱眉,语气微沉:“这可是善妒!”
善妒可不是个好词儿,金风急着想解释,可惜南菱却不愿给她张口说话的机会,同宜妃一唱一和道:“可不是嘛,奴婢就不明白了,明明雍亲王福晋端庄大度,怎么年侧福晋竟如此善妒呢?”
在金风看不见的地方,宜妃微微勾了勾唇:“行了,年氏到底是主子,你一个奴婢议论主子,要是让人听去了,本宫可保不住你。”
南菱福了福身,口中害怕道:“奴婢知错。”
金风见状,慌忙解释:“宜妃娘娘,我家侧福晋”
宜妃哪儿会真的听金风解释,不等金风把话说完,宜妃就按了按太阳穴,“南菱,本宫累了,把人送出去吧。”
“娘娘”
“走吧,娘娘要休息了。”
南菱连拖带拽的,硬是把金风给送了出去。
传言愈演愈烈,四爷陪康熙出行宫微服私访,等到回来的时候,留守在万壑松风的侍卫看四爷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康熙好奇心有些强,见好几个侍卫都不停的打量四爷,便随手指了一个脸上表情最丰富的一等侍卫:“说说吧,总是看雍亲王做什么?”
这侍卫也是宗室子弟,虽出了五服,但身上流着的也是爱新觉罗家的血,故而也不惧怕,三言两语就把行宫里的传言给说清楚了。
说实话,康熙是不信这传言的,不是不信那年氏不敢这样善妒跋扈,而是不信老四这冰坨子似的性子,会纵容那年氏。
但不信归不信,却不妨碍他看自己儿子的笑话:“老四,可是真的?”
对上康熙那看笑话的眼神,四爷的脸色更冷了:“简直是荒谬!”
第70章
“荒谬?”
康熙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是没这回事了?”
四爷斩钉截铁:“儿臣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清楚才是。”
“唔。”康熙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四爷几眼,“朕清不清楚是一回事,这传言是真是假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太满意四爷踢皮球似的回答。
四爷弯腰拱手,无奈道:“既是传言,自是假的。昨晚不过是儿臣在年氏房中罚了个没规矩的丫鬟,至于旁的,都是子虚乌有。”
这答案,康熙听着尚算满意,他让那一等侍卫退下,带着四爷进了正殿,当即便有人上了茶水。
康熙刚把茶盏端到手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朕听说,你这次来行宫,只带了一个侧福晋?”
七分烫的茶水刚入喉,就听得康熙问话,四爷咽了茶水,道了声是。
话落,康熙看了在旁伺候的魏珠一眼,魏珠忙躬身退下。
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位姿容上佳的女子。
康熙姿态闲适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身为亲王,身边只有一个侧福晋伺候怎么成,把她带回去吧。”
四爷脸色一变,略作为难:“这”
康熙挑了下眉,“怎么?”
四爷不好意思道:“不敢瞒皇阿玛,儿臣的侧福晋年氏是个小性儿的,若是儿臣收了您赐的人,回去后年氏怕是要与儿臣闹了。”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手指隔空点着四爷:“老四啊老四,你也有今天。”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自己冷冰冰的儿子竟会如此宠爱一个女人。
不过同为男人,哪有不爱美色的,那年氏他见过,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怪老四宠着。
见四爷在他的调侃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康熙顿时话锋一转:“只是这女人嘛,宠宠就好,切不可太过纵容。”
四爷神色一凛,起身行礼:“儿臣受教。”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行了,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罢。魏珠,送送雍亲王。”
至于那女子,他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魏珠打了个千儿:“嗻。”
他引着四爷出了殿门,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女子,谄媚的笑道:“王爷,这女子是行宫当地官员送来的官家小姐,容貌清丽,家世清白,您带回去解个闷儿。”
御驾到达行宫当天,当地的官员就暗地里给皇上和几位阿哥送了女人。
其他人没有拒绝,只有四爷当时就冷着脸斥责了给他送女人的官员,并让他把人给带回去。
那时五爷几人还取笑四爷,说四爷不懂得消受美人恩。
谁知当日没收,兜兜转转,还是得收。
那女子似是感觉到什么,羞涩的抬头望了四爷一眼。
四爷只觉得头都大了,连话也没说,大步离开。
苏培盛在万壑松风外候着,见四爷出来时,身后还跟了个小跑着的女子,诧异道:“爷?”
四爷脚步不停,冷声道:“你处理。”.
青枫绿屿,金风被南菱从宜妃的寝殿赶回来后,喋喋不休的把宜妃主仆那过分至极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她气的浑身都快冒烟儿了:“明知传言不可信,宜妃娘娘还硬是说您善妒。”
会有传言的事儿,年淳雅想过,但却没想到会这般离谱。
更没想到,宜妃竟然也会不顾身份的当着金风的面议论她。
年淳雅给金风倒了杯水,今日画的云雾眉皱的能打结:“金风,我是不是得罪过宜妃?”
她想不明白,对于宜妃来说,她甚至算不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和宜妃也没什么利益关系,更要紧的是,她自觉不曾得罪或者冒犯过宜妃。
可为什么宜妃会三番两次的针对她呢?
金风嗓子干的发疼,水杯被递到自己手里,跟喝酒似的,仰头就闷了。
她反手擦着唇边的水珠,拧眉想了半天,最终摇头:“没有啊,奴婢记得,您与宜妃娘娘可是没什么交集的。”
任何事的发生都有因果,既然她确定不是自己得罪的宜妃,那很大的可能就是受人连累。
年淳雅学着四爷的样子,修的莹润的指尖轻点着桌面沉思。
这副深沉的模样还没装上多久,就被珠帘的碰撞声给打断了。
她应声望去,只见桃枝瘪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年淳雅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又怎么了?”
桃枝跟金风学的时间久了,说话做事身上都有金风的影子了。
桃枝上前跨了一步,从嘴里憋出了一句话:“主子爷带了一位女子回来。”
她的声音极低,似蚊鸣一般,可年淳雅还是听到了她说的话。
年淳雅愣了片刻,旋即笑了:“知道了。”
不知怎的,金风从这抹笑里看出了苦涩。她忙低声安慰:“侧福晋别伤心,许是有什么误会”
年淳雅伤心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骤然听闻这消息时,她是有些失落的。
在府中,四爷偶尔去旁人那里,年淳雅也没觉得不能接受,更没有什么伤心或是失落的情绪。
然而经过这近三个月,她和四爷的单独相处,年淳雅就觉得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变了。她变的开始在意了。
对她而言,这种变化,不是一个好现象。
年淳雅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不该有的情绪,脸上的笑和寻常别无二致。
她问桃枝:“人被安置在哪儿了?”
桃枝抿了抿唇,艰难道:“主子爷带去了书房。”
夜色渐深,早该来正房的四爷迟迟不见踪影。
年淳雅掀开杭绸做的薄被躺了进去:“把灯灭了吧。”.
“侧福晋已经歇下了,您也早些歇着吧。”
苏培盛看着从一回来就站在窗前的四爷,眼底透着担忧。
四爷不曾应声,依旧沉默着看着窗外天上皎洁的月亮。
苏培盛无声的叹了口气,哪怕他伺候四爷多年,有时候还是琢磨不透四爷在想什么。
既不肯去侧福晋那里,也不宠幸皇上赏的女子,偏自个儿跟自罚似的站在这儿。
可苏培盛又哪里知道,四爷不是不肯去,而是不能去。
今日康熙赐下女人,四爷若是不去宠幸,就是辜负圣恩。但真要宠幸了,四爷又怕年淳雅伤心难过,他自己心里也不乐意。
两厢为难下,四爷只能站在这里。
月上中天的时候,四爷突然出声:“人安置好了?”
正在打盹儿的苏培盛一个激灵,伸手揉了把脸,提着精神道:“是,奴才把人安置在了西边的厢房,还派了信得过的人看着,不会出来碍您和侧福晋的眼。”
说这话时,苏培盛人还有些迷糊。
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件事,如若消息再传了出去,待回府后,你就不必跟在爷身边了。”
若非苏培盛疏忽,使得昨日之事荒谬的流言传的到处都是,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
苏培盛一惊,人瞬间清醒,利落的跪下保证:“主子爷放心,奴才明白,不会再有下次。”
之前他确实没在这上面费多少心思,有了四爷的警告,苏培盛自然不敢再松懈。
四爷几乎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下午,表面功夫做足了,他才敢踏进正房。
年淳雅正在用晚膳,见四爷进来,撂了筷子,若无其事一般起身见礼:“爷可用过晚膳了?”
四爷拖着年淳雅的手,阻止她继续下拜:“还未,正好一道。”
两人无声落座,桃枝给四爷添了一副碗筷。
许是因为各有心思,这顿饭吃的安静极了,一时只听到碗碟细微碰撞的声音,人却除了刚开始的两句话,再也没出声。
两刻钟后,有丫鬟撤了晚膳,年淳雅却依旧坐在膳桌前,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四爷也是抿着唇坐着,一言不发。
苏培盛见情况不对,连忙把屋里伺候的人都给赶了出去,自己最后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被关上的门,就好像是个信号。
刚才还沉默的四爷开口了:“爷没有碰她。”
年淳雅低着头,没去看他:“爷不用和妾身解释。”
习惯果真可怕,昨晚四爷不在她身边,她竟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不过在翻来覆去的同时,她也想明白了,这种事情不会只有一次,以后时常会有。
她没有立场置喙什么,也只能被动接受。所以她不能在乎。
只有不在乎,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到让四爷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一样。
四爷再也绷不住,伸手抬起年淳雅的下颌,看着她微垂着的眼帘,命令道:“看着爷。”
年淳雅羽睫微颤的抬眼,四爷难看的脸色顿时映入眼底。
他解释:“人是皇上赏的,爷无法拒绝,但爷不曾碰过她。”
“昨日没碰,以后也不会碰。”
最后两句,是保证。
但年淳雅并没有因为这两句保证而动摇,“爷实在不必如此,即便今日不是她,来日也会有旁人,妾身总会习惯的,您不用顾虑太多。”
这话说的是事实,可也大胆。
四爷听罢,一时沉默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年淳雅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
他本该呵斥她,觉得她的想法才是真的荒谬,可他说不出来,甚至内心也是纠结的。
尽管他还不曾理清楚自己在纠结什么。
抵着年淳雅下颌的手渐渐落下,年淳雅弯了弯唇:“其实您也不用纠结,从前您来妾身这儿如何,以后也会是如何,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四爷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忍不住的想,真的不会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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