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七月十五,夜。

    乌拉那拉氏站在窗前看着黑沉沉的空中乌云密布,平静的表面下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雨。

    刚起的风有些急,荼白看着大开的窗,担忧道:“起风了,瞧这样子,今晚许是要下雷雨,福晋不如早些歇息吧。”

    乌拉那拉氏纹丝不动,眸中没有半分光彩:“今晚爷又没来。”

    她的声音里是随时都要溢出来的死寂。

    荼白听的直心疼,她忍着酸涩要流泪的感觉,硬是扯出一抹笑,安慰道:“福晋别多想,主子爷不是派人来说,他公事繁忙,不得空吗。”

    “不过是借口而已。”乌拉那拉氏咬着口中脸颊两侧的软肉,血腥味儿当即在口中弥漫:“已经四个月了。”

    从怀恪去世到现在,快四个月了,她也快四个月没见到四爷了。

    四爷初一十五不再来正院,就连她主动去前院求见,也是见不着人。

    平日有事,都是靠着奴才传话。

    几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四爷迁怒冷落的滋味。

    荼白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您别这样,主子爷是没来正院,可也没去雅园。说明主子爷心中还是顾着您的颜面的。”

    听出荼白声音哽咽,乌拉那拉氏轻笑:“哭什么,本福晋还没哭呢。”

    她转身,温柔的擦去荼白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别哭,眼泪太晦气了。”

    荼白闻言,努力的把眼泪给憋回去,憋的整张脸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来:“奴婢知道了。”

    话落,方才还缓和的风骤然狂起,吹的人倍感不适,照明的蜡烛也吹灭了几盏。

    荼白忙关严窗子,扶了乌拉那拉氏坐下,才端起没灭的灯把其它蜡烛给点亮。

    乌拉那拉氏坐在菱花镜前,将头上的首饰一样样的取下。荼白点完了灯,便来伺候着:“奴婢给您通通头,也能舒服些。”

    乌拉那拉氏挑了一缕头发捏在手中把玩:“听说最近李氏常往年氏那里去?”

    “是,每次去,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奴婢瞧着,她们二人大有交好的趋势。”

    一说起这件事,荼白就头疼:“福晋,奴婢知道现在咱们不宜有什么动作,但总不能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吧?”

    府上两位侧福晋若真交好联手,乌拉那拉氏以后有的是头疼的日子。

    乌拉那拉氏面无表情:“不然呢?”

    四爷一日没有踏足正院,她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有一月,就是中秋,届时入宫赴宴,四爷总不能再像现在这般冷待她,让旁人看了笑话。

    刚躺在床上,外面就电闪雷鸣,紧跟着就是瓢泼大雨哗然而下,门窗被风雨吹的有些轻微作响。

    听着这声音,加上内心的烦躁,乌拉那拉氏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亮才停。

    荼白醒来后收拾整齐,按照平常的时间叫醒,谁知平日一叫就醒的乌拉那拉氏,今日怎么也叫不醒。

    她慌忙伸手,分别在乌拉那拉氏的鼻下和额头探了探,呼吸灼热,额头滚烫的温度令人心惊。

    “快来人,去传太医。”.

    从怀恪郡主丧仪之事,乌拉那拉氏就免了每五日一次的请安,时至今日都未曾恢复。

    李氏一大早起来,嗅着院子里雨后清新的绿草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心情尚可,用过早膳后就带着人去雅园做客。

    途径花园,李氏还不忘采了些花带着。

    蝉衣跟在后头,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李氏每剪下一朵,蝉衣就把篮子往前递,好方便李氏把花丢进篮子里。

    待篮子被鲜花装满,李氏才收手:“好了,这些花,想来年妹妹会喜欢的。”

    蝉衣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下,心说年侧福晋就不稀罕看见她们主仆二人,更别提喜欢这花了。

    她们每次去,年侧福晋的脸上写满了不欢迎,就差把这三个字宣之于口了。

    只不过这话,蝉衣是不敢说的,生怕李氏一个巴掌朝她的脸上招呼过来,那也太过得不偿失。

    提着篮子跟在李氏身后,二人往雅园的方向慢悠悠的走着。

    快至桃林,便见一奴才步履匆匆的从一侧的小路上穿过。

    “那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李氏捏着一朵花,眼睛却盯着那奴才。

    蝉衣顺着李氏的视线看去,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银朱,福晋院子里的。”

    一听说是福晋院子里的,李氏当即就变了脸色,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福晋院子里的奴才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见了本侧福晋也不知道行礼问安。”

    她笑的愈发灿烂:“去,把人带过来。”

    蝉衣没动,给了身后另外跟着的两个三等丫鬟使了个眼色,二人领命而去。

    银朱拿着对牌正要去请太医,就被人给压着跪在了李氏面前。

    银朱不明所以:“李侧福晋,您这是做什么?”

    李氏轻抚着娇艳的花,脸上的笑和花一样,只是多了分刺骨的冷:“不做什么,只是瞧你眼里看不见我这个侧福晋,所以让人把你带来,好好教教你规矩。”

    她说完,压着银朱的一个丫鬟二话不说,扬手就是清脆的两个巴掌。

    银朱的脸霎时浮现了红肿的指引,她一慌,忙道:“李侧福晋,福晋发热,奴婢急着去请太医,忽略了您,是奴婢的错。眼下您也教训过了奴婢,还请您放奴婢离开,让奴婢去请太医。不然耽搁了福晋的病情,您担待不起。”

    本以为说了实话,李侧福晋就会有所顾虑。

    可她却忘了,以前的李氏不会做这样的事,如今的李氏才不惧乌拉那拉氏,她恨不得乌拉那拉氏越惨越好。

    李氏听了银朱的话,勃然大怒,重重的将花摔在地上,厉声喝道:“好一个贱婢,为了脱罪,竟敢诅咒福晋。如此贱婢,怎能轻易放过。给本侧福晋狠狠地打。”

    又是一阵巴掌声响起,周围的奴才见李侧福晋在教训奴婢,远远的就避开了,压根儿没人敢上前看,也就不知被打的人到底是谁。

    此处离雅园近,年淳雅正准备去小书房写份开店策划,就听说了此事。

    此事听着倒有几分熟悉,两年前,金风也曾被李氏打过。

    两年过去,李氏的气焰愈发嚣张,连正院的人都敢打了。

    金风边磨墨边问:“侧福晋要去看看吗?”

    年淳雅头也不抬,沾墨写字:“不去,这是福晋和李侧福晋的事,我不掺和。”

    她们两个,她一个都不想沾。

    金风没再问,安静的磨墨伺候,小半个时辰过去,一份策划洋洋洒洒写了快两张纸。

    看到定价和限量供应后,金风不解的问:“定价如此低,只有九爷铺子里的一半,怎的还要限量?”

    年淳雅搁下笔,仔细解释:“定价低,是因为这几个方子的药膳成本本就不高,降低了价钱,能买得起的人也就多了。至于限量嘛,则是珍贵的药膳才会限量,并非每种都限量。越是限量,数量稀少,一些人家为了能买到,就会费些心思”

    还没解释完,桃香掀了帘子进来,一脸焦急:“福晋出事了。”.

    年淳雅连衣裳也没换,手上不经意间沾染的墨汁更是没来得及清洗,匆忙赶至正院时,太医才进去诊脉。

    李氏端坐在正堂喝着茶水,见年淳雅来的匆忙着急,白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是太医,这么急着赶来做什么。昨夜电闪雷鸣的下了暴雨,地上湿滑,万一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说着,她朝正院的丫鬟吩咐道:“去,给年侧福晋上茶。”

    被叫到的丫鬟老老实实下去照办。

    年淳雅瞧着李氏在正院发号施令的样子,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她在李氏对面坐下,佯装没听到之前李氏关心她的话,扫了一圈屋里坐着的众人,问道:“福晋这是怎么了?”

    那会儿听到李氏为难正院的丫鬟,年淳雅也没放在心上,可没过多久就听到福晋出事的消息。

    得到消息,没来及的多问,就急急赶来,只是听说福晋晕厥过去,并不知道原委。

    不过来的路上她还在猜,福晋该不会是被李氏给气昏的吧?

    似是知道年淳雅在想什么,李氏没好气道:“谁知道呢,说是发了高热,许是昨夜丫鬟伺候不周,让福晋受了风吧。”

    听着李氏避重就轻的话,宋格格似是有些气愤:“若非李侧福晋拦下了为福晋请医的银朱,延迟了福晋看诊的时间,岂会有如今这般严重?”

    李氏不耐的斜了宋氏一眼,眼含警告:“宋格格说话还是要谨慎,本侧福晋罚银朱,是因为她不敬,与福晋有何干系?再说了,本侧福晋又不知她是去为福晋请太医的。”

    宋氏冷哼:“简直一派胡言,银朱明明告知过李侧福晋,李侧福晋却仍不肯放银朱离去。这不得不叫人怀疑,李侧福晋是不是故意为之。”

    李氏垂眸弹着 自己的指甲,唇角的笑意里藏了两分不屑,一点都没有被宋氏指控心怀不轨的慌张:“福晋的身子向来健壮,极少生病,难保不是贱婢诅咒。银朱空口无凭的,本侧福晋不信,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让宋格格扣上了故意的帽子呢。”

    “可可你延误了福晋请医,以至福晋病情加重。”

    宋氏怎么也没想到,李氏丧女之后短短几个月里,人就变得这般难缠,几番下来,她竟是一点好都没讨到。

    李氏淡然点头承认,“这确实是本侧福晋的无心之失,等爷回来,本侧福晋自会向爷请罪,就不劳烦宋格格替福晋忧心了。”

    “有这功夫,宋格格还不如多替福晋念两遍佛经,好祈求福晋早些醒过来。”

    第92章

    李氏的强词夺理和宋氏的据理力争,都被荼白听在耳中。

    她端着药,一勺一勺的喂给乌拉那拉氏后,给乌拉那拉氏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内室。

    荼白恭敬的对在座的人施了一礼,视线落在李氏身上时,眼底的怨恨之色一闪而过:“两位侧福晋,各位格格,福晋病着,按照规矩,您们是要轮流为福晋侍疾的。只是现下主子爷不在,福晋尚未醒来,奴婢斗胆,代为问询,还请各位主子莫要怪罪。”

    “敢问各位主子对侍疾一事,有何章程?”

    荼白说完,视线从李氏身上移开,落在年淳雅身上:“年侧福晋?”

    年淳雅稍作思索,道:“本侧福晋不懂这些,还是听听旁人怎么说吧。”

    没经历过侍疾,也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门道,年淳雅不好随意说话,只能推脱。

    李氏却以为年淳雅不愿侍疾,正好她也不乐意,于是毫不客气道:“自古以来,为当家主母侍疾,都是格格侍妾做的,本侧福晋和年侧福晋又不是那等子地位低下的奴婢,即便是要侍疾,也轮不到我们,你这是问错人了。”

    且先不说在座的格格们听了李氏这话是什么心情,只说荼白听着李氏对乌拉那拉氏没有丝毫尊重的话,气的脸色微变:“当家主母病着,后院诸人,无论身份高低,总得尽一尽自己的心,否则若是传了出去,李侧福晋也不想被人说咱们王府不明尊卑罢。”

    身为正院除了福晋外最有话语权,最有体面的管事姑姑,荼白此刻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福晋的颜面,倘若她不能与李侧福晋相互制衡,丢的便是福晋的脸。

    等福晋醒来,场面将更加难看。

    尊卑二字,荼白咬的很重,如同一根根针,扎进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当然,最受影响的当属李氏。

    李氏脸上的笑意顿住片刻,眨眼恢复,像是错觉一样:“既然你都提到了尊卑,那本侧福晋不尽心意也不行了。本侧福晋这就回去,祈求诸天神佛,祝愿福晋早日痊愈。”

    话音甫落,李氏的人已经踏出了厅堂门槛。

    其中一位侧福晋不肯侍疾,扬长而去,荼白就不能强硬的要求年淳雅必须留在正院,且李氏与正院为敌是注定了的,荼白也不愿意再得罪年淳雅。

    她平复了心情,客客气气的让年淳雅祈福,半点没提侍疾的事儿.

    四爷收到消息赶回府中,在前院听了小福子禀报的原委,到达正院时,乌拉那拉氏已经醒来,只剩下宋氏在旁伺候。

    甫一见到四爷,重规矩的乌拉那拉氏难得怔了怔。

    叫行礼的宋氏和奴才们起身,四爷撩起衣袍坐在奴才刚搬来放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望着不含一丝脂粉,面色苍白的乌拉那拉氏,心中长叹,却语气平静的问:“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

    乌拉那拉氏的唇微微翕动:“谢爷关心,方才喝了药,好多了。”

    荼白低头颤着眼皮子补充道:“太医说福晋是思虑过重,郁结难解,加之昨夜雷雨受了凉,这才导致的高热。”

    思虑过重,郁结难解。

    就差把话说的更明白了。

    乌拉那拉氏没有阻止荼白的自作主张,因为她不想再等一个月了,能趁此机会把一些事情说明白,她求之不得。

    哪知梯子都架好了,四爷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一点都不接荼白的话:“既是如此,福晋还是静养为宜。”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之间亲近不足,恭敬有余,乌拉那拉氏也做不来撒娇卖乖的作态。

    四爷不给面子,她就找不到话来转圜余地。

    荼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焦急,余光悄悄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又往四爷身上送了送,然后自作主张的带着屋里的人退下。

    没了闲杂人等,乌拉那拉氏紧抿着唇,半晌,她掀开身上搭着的薄被,吃力的起身跪在床榻上行了大礼:“妾身有错,请爷责罚。”

    四爷瞳孔微缩,倏地收紧了握着椅柄的手,“福晋有何错?”

    这句话,是在问乌拉那拉氏,也是四爷在问自己。

    照理说,怀恪去世,究其根本是星德的错,福晋起先对此事毫不知情,更不想见到如今这般结果。

    但四爷心里的坎儿,却一直过不去。

    他不由自主的去迁怒,去怨怪,怪当初若不是乌拉那拉氏主动提出要把怀恪嫁去乌拉那拉家,或许怀恪就不会小小年纪没了命。

    可他心里更知道,这桩婚事一开始虽是乌拉那拉氏提起的,但他不点头,没有他费心周转,也不会成。

    四爷理不清自己的内心,所以迟迟不愿意来正院。

    乌拉那拉氏额头低着手背,看不到四爷的神色,也不知四爷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妾身这个额娘做的不称职,怀恪怀着身孕,妾身若是时时关怀问候,许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此时她绝口不提娘家和星德的错处。

    星德现在只是一介白身,兄长们的官职也不高,万一说错了什么,把四爷心中的不满再转移到乌拉那拉家可如何是好。

    四爷骨节泛白,青筋凸显,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乌拉那拉氏的身上开始涔涔出汗时,四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事情都过去了。”

    他伸手抬起乌拉那拉氏的胳膊,乌拉那拉氏顺势直起身子,泪目的看着他:“多谢爷宽宥。”

    “爷膝下子嗣不多,怀恪又是唯一的女儿,爷看的难免重了些。因为怀恪的事,这些日子爷对福晋多有忽视,日后爷会注意。”

    两句慰贴的话说出口,乌拉那拉氏罕见的当着四爷的面落了泪,露出了作为女人脆弱的一面,同时也是最有利的武器。

    四爷看的心绪复杂难言,又稍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走在无人的石子路上,四爷忽然道:“苏培盛,你说爷对福晋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他和乌拉那拉氏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到现在,一直以来乌拉那拉氏甚少出错,也就导致了他对乌拉那拉氏的要求越来越高,以至于如今见不得福晋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正是因为如此,乌拉那拉氏又从未和他诉过苦,在他面前总是端庄宽厚的样子,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乌拉那拉氏不会有这些情绪。

    苏培盛弓着的身子愈发的低了,是不是的,他一个奴才也不好随意评论。

    “爷甚少见福晋哭,除了因为弘晖哭过几次,自弘晖夭折后,今日还是爷第一次见。”

    可见是心里头委屈的狠了吧。

    四爷惆怅的感慨了两句,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有了四爷每隔两三日一次的探望,乌拉那拉氏的病很快就有了起色。

    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气色看起来并不尽如人意。

    一场大病让乌拉那拉氏的身子虚弱了不少,药膳也一日三次,不离口的养着身子。

    李氏在乌拉那拉氏病愈后恢复请安的第一日姗姗来迟,“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爷时常探望,福晋这病好的挺快。”

    乌拉那拉氏的面上没有一丝怒容,从容淡定的笑道:“妹妹说笑了,快坐吧,就等你了。”

    她病着的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事后都听荼白一一详说了。

    李氏的放肆逾越之举,乌拉那拉氏不是一点都不生气的。

    可她和四爷的关系才缓和,又因为怀恪的原因,李氏给的这些气她只能受着。

    没像想的一样激怒乌拉那拉氏,李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觉得没意思极了。

    冷哼一声坐下,睨了眼对面有些犯困的年淳雅,捂嘴笑道:“爷昨晚留宿雅园,想来是没少折腾你,瞧把你困的。”

    年淳雅:“”

    这是说的什么虎狼之词,这话是能随便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口的吗?

    年淳雅脸上的困色瞬间没了,咬着牙警告:“李侧福晋!”

    李氏不妨一句玩笑话,竟把人给惹毛了,她诧异道:“这档子事儿谁不清楚,至于这般”

    “好好好,我不说了。”话还没说完,就引得年淳雅怒目而视,李氏忙投降般的哄着。

    乌拉那拉氏瞧着李氏和年淳雅之间的相处,和以往大相径庭,倒真是有几分交好的趋势,心中不免一紧,转移了话题:“听说年妹妹的御臻堂后日就要开业了?”

    年淳雅笑道:“是。”

    铺子里的装修陈设什么的,都是她缠着四爷亲自设计的,又加上了一些她的想法,直到三日前才完工。

    里面的店小二经过何嬷嬷的培训,对铺子里要卖的药膳都有了了解,她这才让人算了个适合开业的黄道吉日,就在两日后的八月初七。

    乌拉那拉氏闻言,挥手示意,立即有人捧了个锦盒出来跪在年淳雅面前:“这是我为妹妹铺子开业准备的贺礼。”

    锦盒一打开,里面是一尊金灿灿的财神爷,寓意简单明了。

    “以此薄礼,祝妹妹的铺子财源广进。”

    年淳雅福了福身,让金风收下:“多谢福晋美意。”

    李氏就见不得乌拉那拉氏好,当即就嘲讽道:“福晋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俗气了?”

    乌拉那拉氏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即便是庙里的活菩萨,也禁不住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不过是取个好兆头罢了。”乌拉那拉氏低头抚平了膝头衣裳的褶皱,温声道:“弘时今年有十五了吧?”

    李氏尚未想到乌拉那拉氏的用意,宋氏就回道:“可不是嘛,三阿哥是四十三年生的,虚岁是十五了。”

    乌拉那拉氏似是闲话家常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本福晋还记得当年弘时出生时的样子,这一眨眼,就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娶妻。

    李氏猛然被乌拉那拉氏这一棒子给敲醒了,脸色难看至极。

    果然,生了病的老虎也是老虎,永远都不能把它当病猫。

    乌拉那拉氏这是拿弘时的婚事敲打她呢。

    虽说弘时的婚事,决定权在四爷,但操办婚事的却是乌拉那拉氏。

    她要是真的把乌拉那拉氏逼急了,说不准乌拉那拉氏就敢豁出去。

    李氏衡量再三,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出一抹笑:“福晋好记性。”

    见李氏明白了她的意思,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也回来了:“不是本福晋记性好,而是作为府中所有阿哥的嫡母,不能不对他们的事情上心。”

    “按照惯例,皇子皇孙成亲前,都要安排侍妾格格先伺候着。李妹妹,你是弘时的额娘,这件事,还要你多费心了。”

    第93章

    李氏最近的心思都在伤心怀恪去世和怎么给乌拉那拉氏添堵上,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这档子事。

    乌拉那拉氏一提,算是彻底的把李氏的心思给扳到了弘时身上,让她忙着弘时的事儿,暂时没办法找事,乌拉那拉氏也能省心点。

    年淳雅在请安时犯困,回去后困意上涌,就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醒。

    在她睡着的时候,金风和玉露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的,等年淳雅醒来,就见四只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

    年淳雅一头雾水:“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玉露遮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忙道:“侧福晋您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啊。”年淳雅掀开身上的小薄被坐了起来,两人慌忙去扶:“侧福晋慢着点儿。”

    金风又递了杯温水,看着年淳雅喝了,才解释道:“奴婢和玉露闲暇时跟着何嬷嬷学了些浅薄的医理,知道女子有孕时容易困乏嗜睡。侧福晋您最近这几日觉多了不少,所以”

    其实也不止是跟着何嬷嬷学的,而是侧福晋初次有孕时,表现出来的症状和现在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她们两个存了幻想。

    年淳雅微怔:“所以你们是觉得我有身孕了?”

    金风玉露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或许是你们多想了,这段时间我忙着铺子的事情,有些累,觉多不是很正常吗?”不知怎么回事,年淳雅一听到自己有可能怀孕,喜悦是没感觉到,反而有些无措。

    “再说了,我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到日子呢。”

    金风想了想,说:“不管是不是,奴婢觉得还是稳妥些比较好,不如奴婢请何嬷嬷回来先给侧福晋请个脉?”

    因为不确定,又没到请平安脉的日子,请太医来太打眼了。

    建议很是周全,年淳雅也就由了她。

    正在忙铺子里事宜的何嬷嬷接到传话,片刻没耽搁的回到府中给年淳雅把脉。

    金风玉露站在旁边,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两张脸上都是紧张的期盼。

    等何嬷嬷诊脉的每一瞬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诊脉完,何嬷嬷还没开口,玉露就激动的问:“怎么样?”

    何嬷嬷将年淳雅淡定的神情看在眼底,如实道:“奴婢现在还不能把出确切的喜脉,若是想要确诊,恐怕还要再过几日。”

    金风皱眉提问:“也就是说,侧福晋很可能是有了身孕的?”

    何嬷嬷道:“不排除此种可能,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侧福晋不可太过劳累。”

    听着何嬷嬷意有所指的叮嘱,年淳雅不自在的别过脸去,耳垂发烫:“知道了。”

    金风玉露又跟在何嬷嬷身后问东问西,年淳雅的手悄悄的摸上了平坦的小腹。

    这里,真的有孩子了吗?

    没有真的诊出喜脉,年淳雅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四爷。

    四爷盼子心切,她不想太早告诉四爷,万一到时候没有身孕,岂不是让四爷白欢喜一场,心中更加失落?

    所以当四爷晚上求欢的时候,年淳雅就以身子不适为借口,推脱道:“这几日妾身为了铺子上的事情忙了许久,昨晚您又没少折腾妾身,妾身的身子到现在还累着呢,您就行行好,饶妾身歇几日,可好?”

    听着身侧女子娇声软语的撒娇,四爷喉间微紧。

    他搂着人,下巴抵着女子的头顶,不满道:“不是调养好身子了,怎的还是这般娇弱?”

    年淳雅嘟了嘟唇,拍着四爷的马屁:“妾身是女子,女子本就娇弱,哪里及得上爷勇猛健壮。”

    男人嘛,哪个不喜欢听自己的女人这么夸自己?

    四爷忍着唇角上扬的冲动,语气里笑意弥漫:“那便容你歇歇。”.

    八月初七,位于繁华大街上的御臻堂开业。

    开业当天,借着皇上御赐墨宝,生意爆火,短短一个多时辰,就卖完了当天准备的药膳,并供不应求。

    离御臻堂不远的酒楼二楼,九爷瞧着门口排着的长队,眼里的火苗蹭的升起:“老四还真有本事,竟然请得动老爷子题字。”

    十爷坐在桌旁,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九哥,要我说,你还是趁着现在,把你那间铺子给关了吧。”

    九爷猛地转身,脸色阴沉的能滴水:“凭什么?老十,你究竟是哪边儿的?”

    他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开了这家铺子,结果还没两个月,就要关门,那他九爷的脸往哪儿放?

    十爷捏了颗葡萄抛向空中,张大嘴巴接住,一张一合间就吐出了葡萄皮和籽儿:“当然是你这边的,但是我这可是为你好。”

    “你想啊,老四这店开起来了,还有老爷子撑腰,京城里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家,以后都知道买哪家的药膳。日子长了,你那铺子就没什么生意了,现在不关,难不成为了那一点面子,等着以后亏本?”

    “亏本就亏本。钱能亏,爷的面子无论如何都丢不得。”

    九爷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挡住了外面眼不见心不烦的场景。

    看似只是开铺子,实则是他和老四之间的博弈,他要是这个时候灰溜溜的把铺子给关了,还不知道黑心肝儿的老四会在背后怎么笑话他呢。

    九爷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扇风的动作是越来越快,透露着内心的烦躁。

    十爷给九爷倒了杯酒,真诚道:“九哥,不是你说的吗,你这辈子做生意,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强撑着不关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九爷又唰的一下合上折扇,狠狠的敲了十爷一扇子:“爷都已经够烦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好兄弟了?”

    “就是因为把你当兄弟,我才这么说的,不然换了人,你看小爷理不理他。”

    十爷拿着酒杯和九爷碰了下:“说实话,这事儿本来就是九哥你做的不地道,老四要是不反击,那才让人觉得奇怪呢,你不是早就有准备了吗,现在还气个什么劲儿。”

    九爷九爷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能有十爷这样句句往他心上戳刀子的兄弟,是他的福气。

    十爷说的这些,九爷都明白,就是心头的火得发出去,发出去就好了。

    两人喝了几杯酒,又吃了几口菜,十爷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九哥,听说八哥私下里又找你要银子了?”

    九爷嗯了一声,十爷又道:“那你给了吗?”

    九爷嗤笑道:“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儿是老八说要,爷就要给的?”

    “可你以前没少给啊,怎么现在就”十爷不大理解九爷在想什么。

    银制酒杯上的纹样很是精致,九爷闲闲的盯着上面的纹样,很是不屑:“以前对老八有求必应,不过是看在老八有可能夺得大位的份儿上,你和我没有夺得大位的可能,为了将来,自然得找个人投靠。可如今,老八遭了老爷子厌弃,是再没翻身的可能了。要知道,肉包子打狗,可是有去无回的。”

    这几年九爷带着十爷不着痕迹的远离八爷,就是想跟老八脱开关系,奈何老八却把九爷的钱袋子当做救命稻草,一再的找上来,九爷早就没什么耐心了,不过是明面上还没撕破脸。

    十爷不是个蠢人,九爷说的又明白,心下当即就有了计较:“既然如此,那九哥对以后可有什么想法?”

    九爷脸上玩味的笑顿住,抬头看他:“你怎么想?”

    十爷大大咧咧的,说出的话却不容小觑:“能怎么想,现在能争那个位置的,不过老三,老四,和老十四,剩下的还乳臭未干,只能从这三人中挑一个。”

    “要是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老十四当是首选”.

    御臻堂开业七日,九爷的铺子悄悄的关了门。

    何嬷嬷日日守在御臻堂,每日申时关门后,回府同年淳雅禀报铺子的情况。

    看着账面一日多过一日的数目,年淳雅乐的不行:“辛苦嬷嬷了。”

    何嬷嬷屈膝一礼:“不敢当,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可不是分内之事嘛,御臻堂开业前,侧福晋曾允诺她,分给她御臻堂利润的两成。

    早在药膳方子交出去的那刻,何嬷嬷就做好了侧福晋只会赏赐她一些银钱作为补偿。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侧福晋会允诺她诸多好处,无论哪一样,都是她内心渴望的,至于这两成的利润,反倒是成了最不重要的。

    说完了御臻堂的事情,何嬷嬷主动提及为年淳雅再请一次脉。

    “过了近一旬,若是喜脉,也能诊的出了。”

    年淳雅心猛地一跳,何嬷嬷还未诊脉,她心中就隐约有了答案。

    这几日何嬷嬷忙,也就不知道,四日前,她本该来的小日子没来,而她的小日子一向是准的,从未误过。

    果不其然,何嬷嬷刚收回手,有些许皱纹的脸上就布满了笑意:“恭喜侧福晋,是喜脉,正好一月左右。”

    在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还有金风玉露和守门的两个丫鬟闻言,一脸喜色的跪下:“恭喜侧福晋有孕之喜。”

    许是为了讨个好兆头,几个人的声音喊的格外大,刚踏进院子里的四爷隐约听见声音,脚步顿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问身后的苏培盛:“你刚刚听见了什么?”

    苏培盛老脸上隐隐透着笑,他没答,而是讨巧道:“主子爷您都站在这里了,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侧福晋,想来侧福晋更愿亲口告诉您。”

    “你说的对。”

    他得亲口问,听雅儿亲自说。

    第94章

    四爷进了屋,满心满眼的都是年淳雅,脸上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可是真的?”

    年淳雅正要起身迎上去,却被四爷一个箭步上前阻止,按着她的肩不许她起来:“乱动什么。”

    还没听到确切答案呢,四爷这下意识把年淳雅当做瓷娃娃的举动就出来了。

    年淳雅拉着四爷的手覆上她的小腹,含笑点头:“何嬷嬷说,已经有一个月了。”

    原主是生过一回孩子,但她一次都没有,若不是身边人照看的仔细,或许现在还不知道呢。

    四爷妻妾中不少怀孕的,一些道理四爷自然明白,他大手一挥,便赏了雅园的奴才,尤其是贴身伺候年淳雅的,赏赐更是翻倍。

    金风玉露和何嬷嬷谢了赏后,纷纷找了借口退下,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大手还在年淳雅的小腹上不曾收回来,四爷眼中的温柔似水一般,“爷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

    见四爷如此高兴,喜色甚明,年淳雅自然也高兴,在父母期待中降生的孩子,总是幸福的。

    高兴过后,四爷脑子里的兴奋缓下来,脑子里就翻起了旧账:“前几日你不肯爷碰你,可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怀有身孕?”

    “哪有?”年淳雅细细解释:“只是那几日妾身容易困乏,身边的两个丫鬟觉得不对,就让何嬷嬷诊了脉,当时只是疑似,不能确定,妾身怕会是空欢喜一场,所以才瞒着您没说的。”

    “日后有什么事,不许瞒着爷。”四爷听罢,强势的命令。

    年淳雅把头靠在四爷的肩头,唇边笑意温柔:“妾身知道了。”

    “等过完中秋,爷再请李太医来给你请平安脉,至于明日的中秋,还不满三月,胎没坐稳,就不必去了”

    四爷搂着年淳雅的腰,絮絮叨叨的叮嘱着一些不放心的事,年淳雅含笑听着,没有半分不耐,时不时的应上两句,屋内的气氛温馨又充满了情谊。

    年侧福晋有孕一事没有刻意隐瞒,顷刻间传遍了后院。

    四爷自打去年从热河行宫回来,初一十五按照规矩留宿正院,其余日子但凡来后院,就是去的雅园,如此独宠,要是再没喜讯,那她们就要怀疑年侧福晋不能生了。

    所以众人除了羡慕外,没人惊讶,倒是几个没孩子的格格,反而有些高兴。

    年侧福晋有喜,代表着接下来近一年的时间,年侧福晋都不能再侍寝,那她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于是,沉寂了大半年,在乌雅氏死后如同一谈死水的后院再次活泛了起来。

    不出一个时辰,后院的格格们除了钮祜禄氏外,其余人借着送贺礼的名义来了雅园。

    年淳雅瞧着打扮的格外精致的乌苏里氏和武氏,对她们的用意了然于心。

    武氏颇为艳羡的看了眼年淳雅的肚子,“侧福晋是有福之人,明年定会为爷添个小阿哥的。”

    此时的四爷就喜欢听好听话,武氏的话听着顺耳,四爷难得赏了武氏一个眼神。

    这让暗地里视线一直放在四爷身上的乌苏里氏注意到,不忿的斜了武氏一眼,娇娇娆娆的接道:“其实也不一定是个小阿哥,爷也喜欢格格,若是个格格,也能弥补侧福晋的遗憾了。”

    话落,武氏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离乌苏里氏远了些,蠢是会传染的。

    四爷脸子沉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呵斥:“若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乌苏里氏脸一白,慌乱的请罪:“爷恕罪,是奴婢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您莫要和奴婢计较。”

    年淳雅柔和的笑道:“爷,其实乌苏里格格说的也对,比起阿哥,妾身更想是个格格。”

    四爷缓和了脸色,拍了拍年淳雅的手,柔声道:“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爷都喜欢。”

    乌苏里氏闻言,脸色由白转青,更是难看。

    默默看戏的宋氏恍惚的想,当年她两度有孕时,四爷对她说过这话吗?

    没有,甚至她在怀孕期间,四爷来看望她的次数也是数的过来的。

    宋氏沉浸在自己远不如年侧福晋的差距中,却不曾想过,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四爷还只是个住在宫里,日日要去上书房读书学习的阿哥。

    即便后来出宫建府,四爷又刚入朝,一门心思的跟在废太子身后办差,连去后院的日子都少了许多,就更是难以分出心思放在宋氏身上。

    如今,四爷早已是亲王,朝堂之上的事情不说游刃有余,最起码也没有刚入朝时的战战兢兢。

    只能说,合适的人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至于耿氏,经过了钮祜禄氏的事情,她的心思就更简单了,只想让弘昼平安长大,别的心思一概没有,自然也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中。

    武氏就更不用提了,巴不得乌苏里氏颜面尽失,好让她彻底失宠,这样她得宠的几率又大了些。

    年淳雅的视线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借口身子乏累,让桃枝送客。

    武氏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四爷扶着年侧福晋进了内室,还关切道:“都说了不让你见她们,会累着自己的,你偏不听。爷会吩咐下去,不让她们再来打扰你养胎。”

    紧跟着入耳的是年侧福晋的娇嗔:“她们听闻妾身有孕,来给妾身送贺礼也是好意,妾身总不好不见人的。”

    “武格格?”

    桃枝疑惑的唤了一声,武格格骤然回过神来,四下一看,才发现乌苏里氏她们都走完了,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不好意思的朝桃枝点了点头,扶着门框迈了出去.

    今年的中秋年淳雅不曾进宫,又因为怀着身孕,不方便去漫音阁中格格们的小聚会,乌拉那拉氏便提前吩咐膳房给雅园整了一桌席面。

    年淳雅现在除了觉多,还没什么难熬的孕期反应,一桌席面胃口甚好的吃了七分饱,就把剩下的菜都赏给了雅园的奴才们。

    八月十五的月亮并不是很最圆的,却是寄托了许多人的思乡之情。

    年淳雅坐在廊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兴致忽起,叫人拿了琵琶,弹奏了一首思乡之曲。

    一曲罢,年淳雅还没弹过瘾,正要弹第二首,守院门的小太监来报:“郭格格求见。”

    年淳雅正要拨弦的手停住,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她不在漫音阁,来这儿做什么?”

    金风微笑道:“侧福晋若是不愿见郭格格,奴婢回了她就是。”

    御臻堂开业这么久了,郭格格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此前她屡次求见未果的原因。

    若是猜的不错,郭格格来,应是请罪无疑。

    既是请罪,就少不得哭闹哀求,但侧福晋如今有孕,不能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所以这郭氏,还是不见最好。

    年淳雅把琵琶递给桃夭,理了理袖口,叹息:“罢了,见一见也好,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

    小太监应了一声,就要去请郭格格进来。

    金风拦了他:“我亲自去。”她得先交代郭格格几句。

    年淳雅知道金风的本意是为她好,想着让金风放心,就没阻止。

    过了片刻,郭氏被金风领到年淳雅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年淳雅沉默的看着她,没主动开口。

    郭氏未语泪先流,待眼泪划过脸庞,才哽咽着开口,如实供述:“是九爷给了奴婢娘家大笔银钱,逼奴婢的母亲问奴婢讨要方子,奴婢要是不给,奴婢的母亲就以死相逼。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就就擅作主张。”

    “奴婢辜负了侧福晋的信任,也知道侧福晋许是不会再相信奴婢的话,但奴婢所言句句是真,无一欺瞒。”

    年淳雅眸光轻闪,“既然你有苦衷,为何一开始不告知我?”

    她是真的怕她母亲寻死,还是想为此赚些银子?

    郭氏抽泣道:“此事到底不光彩,奴婢也觉得没面子,所以奴婢不敢说。”

    “那你怎么又说了?现在说出来就不觉得没面子了吗?”

    尖锐的指甲掐进手心,疼痛刺激的郭氏眼泪不断:“因为奴婢心中有愧。侧福晋对奴婢极好,奴婢却做出这样的事,心中实在难安。”

    不知道是不是在后院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年淳雅想事情也习惯性的阴谋化。

    昨日乌苏里氏和武氏在她这儿的打扮和表现,都明明白白的告知旁人她们想要争宠的心思。

    郭氏虽没有她们二人打扮夸张,但细看下去,也是用了心的。

    那么她的心思也就不言而喻。

    而御臻堂开业到现在,足足七日的功夫,郭氏私下里一次都没来求见过,更别提来请罪。偏偏在得知她有孕的第二日来了。

    莫不是郭氏以为,她今日当着她的面儿诉诉苦,请个罪,她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若无其事的扯着她的大旗,走她的路子好争宠?

    想到这里,年淳雅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郭格格,你与我相处这么久,应该多少清楚我的性子。我是容易心软,但不代表我没有原则。”

    郭氏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年淳雅继续道:“你说你心中难安,那我怎么听说你最近的药膳喝的愈发勤了?花着卖药膳方子的钱,我可没见你不安。”

    “奴婢只是”

    年淳雅不欲再听郭氏辩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八个字,希望你谨记。”

    她不是不能容许郭氏为了自己而筹谋,这是人之本性,但不代表她能容忍郭氏背叛之后又想利用她。

    哪怕郭氏已不再是雅园的客人,金风还是客客气气的把人给送出雅园,没半点不敬。

    可在郭氏看来,她不是被人送出来的,而是被人给赶出来的。

    见郭氏出来,候在外面的巧芸忙扶着走路摇晃的郭氏,打算问出口的话在看到郭氏唇上被咬破的痕迹时,咽了回去。

    漫音阁的席面散去,耿氏搭着紫苑的手走小路回去,瞧见郭氏主仆二人狼狈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郭格格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只要她没那么心思,不去折腾,老老实实跟着年侧福晋,日子都要比她一个有阿哥的人过得好。

    可惜啊。

    紫苑低眉看着脚下的路,不屑的凑声:“奴婢瞧着,就是郭格格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耿氏睨了紫苑一眼:“你倒是看的明白。”

    说来也是当局者迷,一个丫鬟都明白的事,郭氏偏偏不懂。

    第95章

    府中奴才的拜高踩低,从来不会迟到。

    郭格格惹了年侧福晋厌恶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的到处都是。

    一开始还没什么,可观望了几日后,发现年侧福晋再也没有见过郭格格,而郭格格也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前往雅园陪年侧福晋说话,一些人对这消息就信了五六分。

    郭氏的生活质量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在下降。

    没了以往那些优待,当一切回归原点,郭氏这才发现,她错的离谱。

    可事情已然发生,郭氏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一条道走到黑。

    京城的春秋两季向来短暂,天气凉下来没多久,就见了雪花,彼时年淳雅的身孕刚满三月。

    在身边人小心再小心下,一丝意外没出的坐稳了胎。

    只是因为身子的缘故,今年看见雪花,想在廊下再围炉煮茶的想法,就遭到了反驳。

    “外头下着雪,正冷着呢,万一出去着了凉可怎么好。何嬷嬷说,有孕之人是不能随便吃药的,到时候受了凉,遭罪的不还是您?”

    玉露的嘴一张一合,关心不减,可话在年淳雅听来,心里就不是那么舒坦了。

    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情绪就是这么善变多思,阴晴不定,自打她怀孕以来,过了一开始的喜悦和小心后,一旦听到有人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义,阻止她做这做那,就时常控制不住的难受暴躁。

    就好像现在,明明玉露的话没什么不对,年淳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罕见的发了火:“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究竟还有完没完?”

    声调骤起,玉露吓了一跳,屋里其她人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放轻了呼吸。

    玉露从何嬷嬷那里学过,知道孕妇情绪易变,可说到底,玉露空有理论知识,没什么经验,见之前侧福晋没发过脾气,就没当回事。

    如今可好,猛地遭受了呵斥,玉露脑子一僵,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没办法安慰解决,就眼睁睁的看着年淳雅吼完那一句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年淳雅觉得自己委屈,为了坐稳胎,这两个月,她没踏出雅园一步,何嬷嬷每日做的药膳,即便她再不情愿,在她们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好的声音中,也一口不落的都吃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听劝,够让人省心了,却没想到她想出去透透气,在廊下坐一会儿都不行。

    越想越难受,年淳雅竟像个小孩儿一样,放声哭了出来。

    玉露愈发慌张,以为原因在自己身上,跪的利索:“侧福晋莫要哭了,久哭伤身,若是奴婢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您只管罚奴婢就是,奴婢绝无二话”

    玉露一跪,屋里其余人也跪了一地。

    忙了好几日的四爷终于得空过来,甫一踏进房门,年淳雅的哭声就越发清晰入耳。

    打眼一瞧,年淳雅正坐在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放在腿上的手炉什么时候滚落在地都不知道。

    四爷心疼的上前把人搂在怀中,柔声安抚:“这是怎么了?哭的这样狠,若是这些奴才惹你不高兴了,你罚她们就是,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你不高兴,就连腹中孩子也不高兴了。”

    年淳雅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孩子两个字,四爷误触雷区,惹得人哭声不停,反倒有越哭越烈的趋势。

    大哭伤身,照年淳雅这个哭法,四爷还真怕年淳雅一个不小心动了胎气。

    他朝跟进来的苏培盛递了个眼神,苏培盛会意,躬身退下。

    四爷绞尽了脑汁,把此生知道的哄人的话都说了一遍,过了半盏茶,年淳雅哭累了,才靠着四爷停下。

    鼻头泛着红,一抽一抽的,眼睫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欲掉不掉,惹人爱怜又心疼。

    四爷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单手拎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温水喂年淳雅喝下润嗓,待她缓过了劲儿,人了不抽了,才问:“何事令雅儿如此伤心?”

    方才进来时,他看见屋里跪着的奴婢,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这些奴婢惹到了年淳雅。

    可过了这么会儿,四爷没有一开始那样关心则乱,便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奴婢有这样大的胆子,除非是活够了。

    既不是奴婢的问题,就只能是年淳雅自己的问题。

    年淳雅哭了一场,发泄过情绪,心里舒服了不少,抬眸见四爷正眼含关切的注视着她,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难以启齿。

    她垂下眸子,含糊道:“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四爷也不曾逼问,只吩咐还在跪着的玉露:“去打盆水来。”

    玉露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四爷取过盆沿的巾帛,打湿后拧干,亲自给年淳雅擦了脸。

    刚把擦过脸的巾帛扔进盆中,溅出水花,苏培盛就带着府医进来了。

    四爷抬了抬下巴,示意府医过来,又对年淳雅道:“让府医给你请个平安脉。”

    为了让四爷放心,即便年淳雅觉得因为痛哭而请太医有些丢人,也还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还好没什么问题,也没动胎气,就是情绪波动太大了,也是会对胎儿不好的。

    府医交代完,苏培盛带着屋里的奴婢们退下。

    一出去,苏培盛就拉着玉露到角落里,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缘由。

    等四爷从雅园出来后,就从苏培盛口中得知了不曾从年淳雅口中问到的原因。

    四爷拧着眉心,思虑半天未果,便道:“叫何嬷嬷来见爷。”

    现如今何嬷嬷可是雅园里最忙的人,半日在御臻堂,半日在雅园,几乎没什么闲暇时候。

    今日金风亲自去领炭火,也不在雅园。

    要不然多少有个来事儿的哄着,也不至于叫人哭成这样.

    另一边,府医回去时,恰巧被李氏看到,李氏脚一抬,就来了雅园。

    “我刚刚瞧见府医从雅园出去,你这胎可是有不好?”

    李氏一进来,就褪了大氅,在炭盆边烤了烤火,待身上寒气褪去,才坐在年淳雅对面。

    年淳雅对李氏的不客气已经无话可说了,说了没用,下次依旧我行我素,索性由着她去了。

    “没什么不好,只是请个平安脉。”

    平日府上主子每半月请一次平安脉,有孕的主子则是七日一次。

    雅园上次的平安脉前日李太医才请过,今日按理来说不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李氏心里跟明镜儿一样,这话一听就是托词。

    但看着眼前年氏好好儿的,不像是有恙的样子,李氏也就没刨根究底的惹人嫌,而是对着年淳雅发牢骚:“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为了给弘时选通房侍妾的事情发愁。你说弘时看起来听话孝顺,可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挑剔呢。”

    “两个多月了,我都快把后院里合适的丫头都看过来遍了,好不容易前后选出来四个,可等弘时一看,不是这儿不满意就是那儿不满意,就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的,真是愁死人。”

    一说起别人的八卦,年淳雅来了精神:“我还以为是你太挑剔了,选了这么久都没选到合适的,原来是弘时不愿意?”

    李氏斜睨过来,“弘时还小,我若是不把此事给揽到自己身上,爷早就为此训斥弘时了。”

    她挑剔,可以说是爱子心切,但弘时小小年纪,就如此挑剔,注重女色是怎么回事?要是传出去,莫说对名声不好,恐怕四爷也会对弘时失望的。

    年淳雅剥了个橘子,分了李氏一半:“可府里就那么多人,你都看完了,没合适的怎么办?”

    “谁说看完了?”李氏丢下一句话,毫无防备的把橘子塞进嘴里,酸的她龇牙咧嘴的,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李氏怒目而视:“年氏,你故意的?”

    年淳雅微肿的眼睛显得有些无辜,她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半掰下一瓣儿,面不改色的吃下:“我不觉得酸啊。”

    因为酸涩感,李氏的口中还泛着口水。

    她缓了好一会儿,面色复杂道:“都说酸儿辣女,你这般喜欢吃酸,看来是个小阿哥。”

    年淳雅笑了笑:“是儿是女都好,都是我的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氏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一半橘子吃完,年淳雅擦着手指,没忘记李氏刚才的话:“你刚才说还没看完,是哪里的人还没看?”

    李氏勾起唇角:“当然是你院子里适龄的丫鬟了。”

    其实还有乌拉那拉氏那儿的丫鬟,但她不太乐意见到乌拉那拉氏,就没提起。

    年淳雅愣了下,一言难尽:“给三阿哥挑通房,挑到三阿哥庶母的院子里?”

    这合适吗?

    合不合适的,李氏也不知道。

    弘时是府上真正意义上的长子,许多事情都没什么先例可循,李氏自己想给自己儿子最好的,轻易不愿让自己儿子将就,想给自己儿子选个合心意的,年淳雅能理解。

    但到她院子里选人,年淳雅就不太理解,甚至不是很能接受。

    不过在外间打扫的两个三等丫鬟听到两位侧福晋的话,内心免不了一阵欢欣雀跃。

    虽然在雅园伺候侧福晋也很好,但再好也好不过伺候府里的阿哥。

    哪怕一开始只是做个通房,以后等嫡福晋进了门,为了彰显大度施了恩,通房就成了侍妾,到时候大小也是个主子,也能有个丫鬟伺候。

    这样的日子,不比伺候人强多了?

    一旦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这两个丫鬟打扫的就不是很用心了。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装作不经意的走到博古架前打扫,实则竖着耳朵偷听主子们的谈话。

    金风领了炭例回来,刚掀了帘子,就瞧见这两个丫鬟看似在打扫,实则行迹鬼祟,像是在偷听。

    她立即上前训斥:“你们在干什么?”

    博古架后的稍间,年淳雅和李氏听见动静,绕出来一看,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氏上前一步,越过年淳雅这个主子,似笑非笑的挑起其中一个丫鬟的下巴,“想给三阿哥做通房?”

    到底是年轻,那不安分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年淳雅却是没想到,自己这院子里的丫鬟竟也有那心气儿高的,李氏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就有人动了心思。

    一时间,年淳雅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气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不争气,笑李氏几句话就让自己看到了两个心思不安分的。

    李氏问的话,这两个丫鬟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面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承认。

    李氏冷哼一声,甩开那丫鬟的下巴,没再看她们一眼:“依我看,这人,妹妹也没必要留着碍眼了吧?”

    年淳雅想了想,吩咐金风:“给她们二人另谋去处吧。”

    她们心思是不安分,但不曾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所以除了不让她们继续留在雅园,府中余下地方,可以任由她们选。

    李氏听明白年淳雅的意思,自讽道:“得,是我枉做恶人了。”

    第96章

    如今的雅园,乌拉那拉氏看的很紧,一是不愿年淳雅这胎有任何不好,二是防着哪一天年氏真的和李氏交好,怕到时被动。

    雅园里遣送出来两个丫鬟,自然瞒不过乌拉那拉氏,但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乌拉那拉氏放在心上。

    那两个丫鬟知道年淳雅手下留情,顿时老实了不少,哪怕被赶出雅园,心中也没有丝毫怨恨,反而很是感激,所以李氏和年淳雅说的话,是一点儿也没传出去。

    这叫让人去警告二人不要乱说话的李氏颇感惊讶:“看来还是个感恩的。”

    有了这一出,李氏原先的想法就此作罢,老老实实的从自己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中挑了一个样貌看得过去,性子又老实的钟氏。

    李氏捂着手炉,敲打着跪在地上的钟氏:“你在本侧福晋这院子里伺候也有几年了,对本侧福晋的性子当是有所了解。旁的事情暂且不论,今儿个只想与你说一点。”

    钟氏把头磕在地上:“请侧福晋吩咐。”

    对钟氏乖觉的态度,李氏稍稍满意:“三阿哥年纪小,还在读书,你以后去伺候三阿哥,切记不可狐媚,影响了三阿哥读书。若是你安分守己,日后在名分上,定是不会亏待你,可若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莫要怪本侧福晋心狠,不给人留活路。”

    “奴婢明白,谢侧福晋教导。”

    这厢把钟氏送到前院,四爷后脚就知道了。

    弘时还没见着钟氏,四爷突然叫他,害得他下意识的去想自己这几日的功课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是不是四爷要训斥他。

    四爷一见到弘时胆小瑟缩,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脸上的冷意越发浓了。

    弘时后背一凉,忙挤出一丝生硬的笑:“不知阿玛叫儿子来有何事?”

    四爷觑了弘时一眼,脸色没好多少:“没什么,只是有句话要叮嘱你。”

    他说着,顿了下,见弘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指骨在面前的桌案上敲了敲,才道:“你如今还小,心思还是要多放在读书上。”

    弘时听的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但他向来不敢质疑四爷的话,当即应道:“儿子多谢阿玛教诲。”

    直到今日的课上完,回到自己院子里见到钟氏时,弘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四爷今日的举动。

    他瞧了眼钟氏,小家碧玉,身姿丰腴,胜在皮肤白皙,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更比不上之前额娘给他挑的那四个。

    钟氏感觉到三阿哥看到她后眼中的平静,没有激起三阿哥半分波澜,也不失望。

    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很清楚的人知,三阿哥的挑剔,旁人不清楚,作为李侧福晋院里的人,她却略知一二。

    所以讨好三阿哥的法子,她从来都没有寄希望于容貌。

    钟氏心里琢磨着,面上柔柔一笑,唇边的两个小酒窝骤显:“阿哥爷读书辛苦了,奴婢叫人熬了梨汤给您润肺。”

    弘时敦厚,对奴才极少惩罚苛责,更别提钟氏现在不算是那些普通奴才。

    读了一个半时辰的书,弘时还真饿了,屋里点心不缺,可太过干巴,冬日吃着不舒服,热乎乎的梨汤此时喝着正好。

    瞧着面前的梨汤,弘时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笑脸。

    第二日,李氏收拾妥当,正用早膳,就听说昨夜钟氏伺候了弘时,今日一早还赏了钟氏两支钗子。

    蝉衣给李氏盛了碗甜汤,笑道:“看来三阿哥还是满意钟姑娘的。”

    李氏心情不错的喝了口汤:“既然弘时满意,等请安回来,你也叫人去赏钟氏两匹缎子。”

    “是。”

    不过是个通房丫头,除了李氏在意,后院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上次年淳雅哭了一场后,四爷找何嬷嬷问了许多,之后哪怕再忙,每日总是会抽出一时半刻的来雅园看看年淳雅,陪她说几句话。

    也正是这样一日日看着年淳雅的变化,四爷才知道,有孕妇人是有多难伺候。

    这不,四爷看着年淳雅泪眼汪汪的不让他靠近,满脸无奈:“这次又是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上次他过来,她说闻着他身上的熏香有些恶心,他二话不说的叫苏培盛给换了。

    上上次过来,她让他给孩子念书,说是什么胎教,可没读上两句,她就把书给扔到一边,说他敷衍,念书没情感。

    上上上次是为了什么,记性好的四爷有些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嫌苏培盛笑的难看,还是嫌他手上的薄茧抚摸她肚子时硌着孩子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缘由正当也就不说了,偏偏都是一些说出来叫人觉得好笑的理由。

    但四爷只能顺着,不敢有二话,甚至有了经验,一瞧见年淳雅表情不对,都会自己抢答问出口了。

    年淳雅瘪了瘪嘴,指着四爷身上靛蓝色的衣裳:“爷的衣裳太丑了”

    “爷去换。”理由还没说完,四爷已经主动的进了内室。

    雅园里有四爷的常服,苏培盛跟着进去伺候,一刻钟后,四爷换了件竹青色的衣袍出来,在年淳雅面前站定:“这件可好?”

    年淳雅胡乱点了点头,在榻上给四爷腾了个位置出来。

    四爷上前坐下,同时心里暗下决定,在年淳雅生产前都不穿靛蓝色的衣裳了。

    玉露随着苏培盛退下,心里还兴奋不已,侧福晋出息了,都能骑在主子爷头上作威作福了。

    要是大爷二爷知道了,一定会比她还高兴的。

    玉露颇为诡异的笑被金风看在眼里,忍不住伸手捏了玉露一下,悄声道:“收敛些。”

    苏培盛看在眼里,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主子爷都纵着年侧福晋恃宠而骄了,年侧福晋身边的丫头得意些也实属正常。

    就是苦了那些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依旧不肯放弃的格格们了。

    听说最近陶然居挺热闹的,乌苏里格格没少想法子折腾呢。

    苏培盛垂着眼皮子,靠在门外,开始胡乱的想着。

    屋里,四爷抱着人,瞥见小几上的账本,随手翻开一看,表情一凝:“这是御臻堂开业到现在的盈利?”

    四爷的声音里难掩惊讶,年淳雅颇为得意:“是啊,这还是在控制每日药膳数量的情况下,要是放开了量,就不止这些盈利了。”

    说着,年淳雅推开四爷,微微抬头,好让自己更能看清四爷的情绪:“爷是不是后悔当初不要妾身给您的分成了?”

    御臻堂的匾额是四爷费心思从皇上那儿求来的,年淳雅记着四爷的功劳,开业前提过要给四爷分成。

    但四爷当时只是想着,一家铺子而已,赚的再多,终究也是有限,就没要。

    谁知今日偶然看见账本,这上面的盈利数字,四爷可耻的有些眼红。

    原来这药膳生意这么赚钱,难怪老九之前肯费那么大的功夫。

    四爷沉默,年淳雅一把夺过账本,轻哼:“爷现在想要也不成了。现在这些银子,都是给腹中孩子赚的。”

    四爷轻呼一口气,眼神温柔的落在年淳雅微微有了一点弧度的小腹上,故意道:“孩子还没出生,雅儿就这般惦记着,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还和孩子吃醋置气来着”

    年淳雅脸颊酡色尽显,慌张伸手去捂四爷的嘴:“不许说。”

    丢死人了。

    身边的人都是人精,就算她难以启齿,可凭借一些蛛丝马迹,猜也能猜个大概。

    金风玉露她们知道了也不敢说,四爷是看她心情好了,就时不时的拿出来调侃一番。

    “行,爷不说了。”四爷好笑的挑了下眉,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那账本上。

    刚步入十一月,宫里突生噩耗,太后身染沉疴,已卧床不起。

    太医院太医几次三番会诊,得出的情况都不太好。

    康熙为此心情极差,前朝后宫不少人都没逃过他的训斥,四爷也有幸被康熙骂了两回。

    虽然太后不是康熙生母,但这么多年母慈子孝的相处下来,母子之间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尤其康熙年纪越大,就越发重视亲情,更是亲自为太后侍疾喂药,太后感动不已,直道皇帝孝顺。

    有了一国之君做表率,其余人自是有样学样,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宫中主位嫔妃和皇子阿哥嫡福晋轮流侍疾,就为了在康熙面前表现。

    只是侍疾对福晋们来说,是个辛苦活,乌拉那拉氏在不到一个月里,入宫三次,每次回来,是一次比一次憔悴。

    每到这个时候,年淳雅就庆幸自己身份不够,不用干这些受罪的活。

    及至十二月,太后享尽荣华富贵,极尽尊荣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日子时刚过,年淳雅正缩在四爷怀中睡的正沉,宫中沉闷的丧钟响起,四爷倏地睁眼,下一瞬就听见苏培盛在外急切的敲了两下门:“爷,太后薨了。”

    “进来。”

    动静太大,年淳雅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拥着被子坐起,看到苏培盛手脚麻利的伺候四爷穿的衣裳,睡意瞬间散去:“是太后?”

    四爷点头:“太后薨逝,爷要立即进宫,等天亮之后,所有上了皇家玉碟的女眷都要进宫哭灵。”

    四爷眼含担忧:“只是你还怀着身子,眼下又天寒地冻的,怕是经受不住。”

    给太后哭灵,至少要七天,每天两个时辰,即便有蒲团,起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至于说不让年淳雅去给太后哭灵?

    这个想法四爷连有都不敢有。

    侍疾可以避开,唯独哭灵避无可避。

    年淳雅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来不及多想:“爷先去吧,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的。”

    时间紧迫,四爷就算担忧,也来不及再交代什么,策马进宫。

    第97章

    四爷走后,年淳雅又抓紧时间强迫自己睡了一个多时辰。

    寅时初,外边儿的天还黑沉沉的,年淳雅自己就醒了过来。

    丧服是在太医院说束手无策时就准备好的,金风玉露忧心忡忡的服侍年淳雅更衣,素净的白色丧服,旗头中间是一朵纯白的绢花,其余的首饰一样都没有佩戴。

    刚收拾稳妥,正要坐下吃两块儿点心垫垫肚子,乌拉那拉氏就派了人过来:“福晋让奴婢前来传话,寅时正入宫为太后哭灵,年侧福晋莫要误了时辰。”

    “知道了。”

    几块儿点心下肚,年淳雅只觉得噎得慌,可入了宫,做什么都不方便,这会儿更是连口水都不敢多喝,只是含了口水顺了顺。

    趁着这个功夫,玉露把要入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先是在年淳雅的膝盖上绑上一对护膝,又装了一个热乎乎的手炉,还有一个硕大的荷包,里面是几块儿糖和糕点。

    “入了宫,金风姐姐是不能陪在您身边的,这荷包,还是得您自己带在身上,要是饿了,趁着旁人不注意,也能吃点儿缓缓”

    玉露不能跟着进宫,不放心的絮叨交代了很多,直到时辰快差不多了,才住了口。

    看着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玉露沉沉的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不是时候呢。

    若是说侍疾是个辛苦活儿,那哭灵就比侍疾苦上十倍。

    一群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女眷每日一跪就是两个时辰,至少要跪七日,换谁也受不了。

    且皇室宗亲,女眷不少,身怀有孕的女眷细数下来,不下十数。

    第一日哭灵,就有位月份尚浅的女眷见红晕了过去。

    年淳雅正捏着姜汁帕子沾眼见催泪,就听得她身后一声惊呼。

    此处是宁寿宫的侧殿,跪在这里哭灵的都是皇子们的女眷,身份大小也是个侧福晋。

    可即便是这样,晕倒在太后灵前,也是不敬。

    十五福晋脸色沉的能滴水,她忙让人把自家府上的侧福晋抬去角房,正要跟上,谁知余光里瞥见那跪过的蒲团上有一抹刺眼的红,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年淳雅偷偷往后瞥了一眼,只瞧见身后空下来的几个蒲团,那抹红色,却是没有看到。

    哭灵一个时辰,中场还能休息一刻钟。

    十五爷家的侧福晋小产的消息就传到了年淳雅耳中。

    乌拉那拉氏听到这个消息后,关切的问年淳雅:“妹妹身子可还好?”

    年淳雅微微颔首:“除了略有些累,其他的倒是还好,福晋放心就是。”

    虽然跪着哭灵并不好受,但适当的偷懒她还是会的,不然一个时辰下来,她怕是也要晕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第一日的哭灵平安度过。

    回到雅园,年淳雅又累又饿,连着喝了两碗粥,吃了几个包子后,就让玉露给她热敷膝盖。

    哪怕绑了护膝,该难受的还是会难受。

    年淳雅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几日要怎么熬过去?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明日不用去哭灵了?”

    年淳雅又惊又喜,脸上瞬间没了四爷没回来前的愁容。

    四爷嗯了一声,夹起青菜吃下,解释着缘由:“今日哭灵结束后,有几家怀有身孕的女眷都动了胎气,皇上特意吩咐了,从明日起,有孕的女眷免了哭灵,只需在家中为太后抄经,于太后灵前焚烧即可。”

    年淳雅脸上的笑容大了许多,抄经好啊,总比哭灵强多了。

    但为了不落人口舌,抄经的数量也不能太少,年淳雅加班加点的抄了十册经书,在最后一日乌拉那拉氏入宫时,交给了乌拉那拉氏。

    太后丧仪办的格外隆重,事后年淳雅听说,在仁宪太后灵前,康熙祭文未念,就已泣不成声,读完祭文后,仍抽泣不止,下旨将仁宪太后棺椁葬于孝东陵,以嫡母神主加于生母之上。

    强撑着操持完仁宪太后的丧仪,年过六十的康熙头眩足肿,卧于床榻,寸步难行。

    即便如此,康熙也未曾放松手中权力一分一毫,反而握的更紧,越发不容有人觊觎。

    京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寒冬.

    康熙五十七年的年过得平静如一潭死水,任谁的脸上都不见半分笑意,各府也不似往年一般迎来送往,宴会不断。

    二月,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满朝哗然。

    就在众人心中不断猜测康熙到底会不会三立太子 时,朱天保被康熙怒斥,以其知而违旨上奏,实乃不忠不孝之人,命诛之。

    朱天保的丧命,让四爷清楚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前三十年受尽康熙宠爱的嫡子,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这场风波看似处死朱天保一人为平息,实则平静的湖面下早有猛兽蓄势待发,暗寻时机。

    桃林的桃花又一次绽开时,四爷焦急的在雅园里来回踱步,听着产房里连续不断地闷哼痛呼,焦躁的心情是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

    乌拉那拉氏柔声劝道:“爷莫急,年妹妹有过一次生产经验,定会平安无事的。”

    知道归知道,但四爷一刻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就一刻不能放下心来。

    尤其是去年,怀恪便是因为难产,以至虚弱不治而亡,四爷心里头怕着呢。

    四爷随意应了乌拉那拉氏一声,眼睛望着产房,眼也不眨,满心满眼都是产房里的人。

    乌拉那拉氏见状,勉强挤出一丝笑,不再自讨没趣。

    四爷觉得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瞬,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四爷顿时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又立马停住了脚步。

    报喜的接生嬷嬷很快出来,手上看着干干净净,却透着一股血腥味儿,但脸上的笑却发自内心:“恭喜爷,恭喜福晋,年侧福晋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

    “好好好。”四爷大喜过望,激动道:“府中上下都有赏。”

    说完,乌拉那拉氏还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人踏进了产房。

    产房里,年淳雅早就脱力晕了过去,四爷怜惜的看着年淳雅,接过玉露递来的帕子给年淳雅擦了脸上的汗,才问起孩子:“小阿哥呢,抱来让爷瞧瞧。”

    早在三个月前就选好的奶娘抱着刚出生的小阿哥蹲在四爷面前:“小阿哥给王爷请安。”

    四爷掀开襁褓的一角,露出了刚出生的婴儿都有的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小嘴无意识的吮吸着,别提多可爱。四爷看的心都要化了。

    他小心翼翼的盖上襁褓,敲打奶娘:“照顾好小阿哥,小阿哥好了,你一家子自然好。”

    “是,奴婢定会照看好小阿哥,请王爷放心。”

    李氏跟着乌拉那拉氏出了雅园,把玩着精致的团扇,笑容娇媚:“刚才瞧着,爷可真真儿是把年妹妹放在心上了,要是可以,爷怕是恨不得以身替之吧。也不知道当初福晋生大阿哥的时候,爷是不是也是这般忧心福晋。这日子久了,妾身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乌拉那拉氏唇角弧度不变:“过去的事情,不止你记不得,就连本福晋也记不得了。不过本福晋记得一点,爷是重视嫡庶的。”

    李氏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再是重视嫡庶,也得有嫡子才行。”

    这话无异于在乌拉那拉氏的心上捅刀子。

    乌拉那拉氏强撑着气度,似笑非笑道:“即便如此,本福晋也还是几位阿哥的嫡母。不过日后谁会是爷心仪的世子,那就不好说了。”

    李氏倏地捏紧了扇柄,表情微变。

    乌拉那拉氏点到即止,没兴趣继续和李氏打嘴仗,只道:“本福晋还要安排后日六阿哥洗三事宜,就不陪你闲逛,先回了。”

    乌拉那拉氏明晃晃的挑拨离间,虽不高明,但却有用,尤其是对李氏这种早就把王府世子之位视为囊中物人的来说,效果更是明显。

    李氏的眸光明明灭灭,晦暗不明,低声嘀咕道:“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蝉衣见李氏真信了,急的左右瞅了瞅,小声道:“您可别信福晋的话,六阿哥才刚出生,还小着呢,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养大都不好说。福晋不过是为着自己,不想看见您和年侧福晋关系好罢了。”

    “况且比起六阿哥,奴婢倒是觉得聪慧,生母又是满军旗的四阿哥的威胁才大呢。”

    一番话有理有据,李氏不免多看了蝉衣一眼:“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聪明?”

    蝉衣:“”

    “行了,本侧福晋心中自有分寸,才不会上福晋的当。”

    李氏哼了一声,扭着腰肢走了。

    年淳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疼,动弹下都难。

    金风见年淳雅醒来,忙凑上去:“侧福晋醒了?”

    年淳雅侧过头,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什么时候了?”

    “快卯时了。”

    屋里还在点着灯,年淳雅以为是晚上,谁知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

    金风喂年淳雅喝了杯温水,吞咽的动作牵扯到腹部,带来阵阵坠胀的感觉。

    年淳雅难以忍受的皱起了眉,下意识的摸了摸变得平坦多了的小腹,这才想起自己昨日生了个孩子。

    不过没等她问出口,金风就主动道:“主子爷昨日在外间榻上守了您一宿,才去上朝。小主子一刻钟前才醒来,奶娘正在喂奶,奴婢这就叫奶娘把小主子抱来给您瞧瞧。”

    说着,她转身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娘。

    奶娘刚要按照规矩替小阿哥行礼,年淳雅就迫不及待的朝她招了招手,看向襁褓的眼神柔的能沁出水来:“快抱来让我看看。”

    第98章

    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怎么好看,皮肤红皱都是正常的,除此之外,六阿哥身上毛发旺盛,小身子上干干净净的,没有那些胎脂什么的,还带着浓浓的奶香味儿。

    可爱的模样一下子就激发了年淳雅的母爱。

    年淳雅坐起身子,靠着大大的软枕,在奶娘的教导下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他闭着眼睛笑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也笑了。

    奶娘笑着讨巧:“小阿哥的嘴巴简直和侧福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金风毫不犹豫的点头:“不止是嘴巴,奴婢瞧着眉毛也像呢。”

    不似大多数孩子刚出生一样没眉毛,小阿哥的眉毛虽不如头发浓密,但也有了淡淡的形,瞧着很是秀气。

    年淳雅顺着她们的话一一看过小阿哥的嘴巴和眉毛,怎么也瞧不出哪里像。

    “我怎么瞧不出来呢?”

    金风面不改色:“小主子还小,等再长长就看得出来了。都说小孩子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呢。”

    奶娘跟着点头:“是这样的,等明日侧福晋再见到小阿哥,就又变了个样子,会一日比一日好看的。”

    就在几人研究着小阿哥的样貌时,年淳雅还忍不住上手戳了戳小阿哥的鼻头和小脸,又摸了摸小阿哥的耳朵,就像是得了一个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充满了好奇心。

    可惜小阿哥不大给面子,没一会儿就闭着眼睛哭了起来。

    年淳雅瞬间慌了:“他哭了,怎么办?”

    她现在还不会哄孩子啊。

    年淳雅的小动作,奶娘早就看在眼里,但不敢阻止。

    她是年侧福晋亲自选出来的奶娘,丈夫又受年家的提拔,自她来到雅园起,就被教导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切以年侧福晋为先。

    所以她不敢,也不会违逆年侧福晋的意思,只能在年侧福晋把小阿哥给玩哭后,把小阿哥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哄。

    许是小阿哥困了,没哄多久,就瘪着小嘴儿一脸委屈的睡着了。

    四爷下朝后,惦记着雅园的娇妻幼子,头一次没去户部,直接回府。

    在外间褪去外袍,四爷进来先看了小阿哥,见小阿哥的眼角还泛着一滴泪珠,顿时皱了眉:“这是怎么了?”

    年淳雅讪讪笑了下,别过脸去,没脸说是自己给弄哭的。

    金风憋着笑,把方才的事抖落出来。

    四爷一脸的哭笑不得,“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年淳雅不服道:“男孩子不能娇气,妾身也是为了孩子好。”

    四爷温柔的看着她,见她脸色苍白,唇瓣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咬痕,是昨日生产时受不住疼痛而咬下的。

    只要一想到年淳雅昨日受的罪,四爷就忍不住对她一纵再纵。

    粗糙的拇指轻抚在年淳雅被咬过的唇瓣上,柔声问:“身子还疼吗?”

    年淳雅方才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倒是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

    四爷这么一提,年淳雅顿觉不适,拧着眉靠在四爷怀中,瘪唇抱怨:“疼,爷不知道,昨日在产房,妾身都疼的没了知觉,这孩子一点都不体谅妾身。”

    从夜半疼到日出,从日出疼到半下午,这才把孩子给生出来。

    那样剧烈的疼,她从未受过,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疼的快要死了。

    这还是孕期中被何嬷嬷看顾的好,没把孩子养的太大,不然昨日受的罪就不止那么点儿了。

    “爷知道。”四爷低头在年淳雅微凉的额头上不带任何情欲,而是满怀怜惜的落下一吻:“等他再大些,爷好教训他给你出气。”

    “好。”

    奶娘和金风站在角落里,听着两位主子的对话,一听一个不吱声。

    金风看向襁褓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同情。

    可怜的小阿哥,才刚出生,就要被主子爷给教训了.

    因为尚未出仁宪太后的一年孝期,洗三的规模不大,更没有请外宾,只是在雅园里简单的摆了两桌席面,又走了一下规矩过场便罢了。

    年淳雅觉得没什么,四爷见这场面寒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当年弘昼出生时,洗三宴也没这么寒酸。

    怕年淳雅心里不舒服,宴席散后,四爷同年淳雅保证:“待小六满周岁了,爷会给小六办一场风光的周岁宴,必不会委屈了你和小六。”

    满月宴和百日宴都没出孝期,四爷只能保证周岁宴。

    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但四爷一片心意,年淳雅当然不会蠢到拒绝。

    她戳了戳小阿哥的脸,笑道:“都听爷的。”

    坐月子的日子,除了不能沐浴洗头,每隔一日还要遭受何嬷嬷的毒手按压肚子排恶露外,也并不是那么难熬。

    有奶娘在,年淳雅不用亲自喂奶,只用在白日的时候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和孩子玩儿一会儿,在阳光好的日子,带着孩子坐在临窗下晒晒太阳,悠闲的不行。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出月子那天,年淳雅狠狠的沐浴了一回,用了六桶水,恨不能把身上的皮都给搓掉一层下来。

    烟雾缭绕的浴间里,年淳雅披着一层薄纱,对着那面大大的穿衣镜左看右看。

    小腹上没有一条妊娠纹,在何嬷嬷的帮助下,一如既往的白皙紧致滑嫩,身材也没有因为生了个孩子而走样,只有胸前变得饱满了些,多了分说不清的韵味。

    年淳雅满意的点点头,从头到脚做了一番保养后,穿上衣裳出去。

    满月的六阿哥褪去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变得白嫩可爱,每每看到六阿哥那张肥嘟嘟的小脸,年淳雅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邪恶的手,上去就想捏一捏。

    六阿哥没少因为年淳雅这个习惯被捏哭。

    按理说,因为这个原因,六阿哥应该见了年淳雅就躲的,但或许是母子连心,六阿哥非但不躲,还每日都要看见年淳雅,被年淳雅抱一抱才满意。

    正是因为六阿哥这个习惯,以至于年淳雅现在抱孩子的动作格外熟练。

    六阿哥似葡萄般的黑眼珠见年淳雅出来,咿咿呀呀的就要年淳雅抱。

    年淳雅上前从奶娘手中把他接过来晃了下,惯例性的问了奶娘几个关于六阿哥的问题,吃了几次奶,睡了多久等等。

    奶娘也不含糊敷衍,一五一十的禀报过,四爷就进来道:“时辰差不多了,福晋她们都到了,咱们也该入席了。”

    年淳雅把六阿哥交给奶娘,跟着四爷出去,奶娘则是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雅园不小,规格只略逊正院一筹,摆两桌席面的位置还是有的。

    只需把正厅和花厅中间的隔断撤下,位置就出来了,再布置些花草,瞧着也还不错。

    众人互相行了礼坐下,吃饱喝足,开始了面子功夫上的寒暄。

    不论是会说话的还是不会说话的,都快把六阿哥给夸出一朵花来了。

    爱玩儿的弘昼更是跑到奶娘面前问:“六弟真可爱,我能抱抱他吗?”

    一个六岁的孩子,个头将将到奶娘的小腹处,哪里能抱得动一个快十斤的小娃娃。

    耿氏一听,忙道:“不许胡闹,你还小,抱不动弟弟。”

    那么小的孩子,就算能抱的动,耿氏也怕弘昼一个不小心,失手把六阿哥给摔了,到时候年侧福晋不得找她拼命?

    弘昼并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耿氏不让抱,弘昼却还眼巴巴的盯着六阿哥看。

    耿氏霎时有些尴尬,正要起身去把弘昼拉到自己身边,就听四爷开口道:“你多练习骑射,等有了力气,再来抱弟弟也不迟。”

    虽然四爷和自己的兄弟之间斗的你死我活,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做到兄友弟恭。

    自然乐得见弘昼亲近小六。

    没抱到六阿哥不说,又被加了骑射的功课。

    弘昼蔫蔫儿的回到耿氏身边,低下小脑袋自顾自的抑郁。

    乌拉那拉氏眸子一转,叫奶娘把六阿哥抱到自己面前瞧了瞧,先是夸了两句:“这小模样看起来机灵的很。”夸完了,便问:“六阿哥也满月了,爷可曾给六阿哥取名?”

    取名这件事,六阿哥还在娘胎里,四爷就惦记着了。

    只是四爷翻了许多书,总觉得那些寓意好的字都被自己的子侄们用完了,所以在六阿哥出生之前,四爷都没取好名字。

    直到六阿哥出生后,四爷好不容易取了几个名字,还没过夜呢,自己就不满意了,于是划掉重新取。

    一来二去的,耽搁到现在,六阿哥也没个名字。

    四爷闻言,当即点头:“爷为小六取了福宜二字。”

    这还是他今早才确定下来的名字。

    “福宜。”乌拉那拉氏重述了一遍,笑着道:“爷给六阿哥取的乳名都如此用心。”

    没有按照弘字辈取名,不止乌拉那拉氏,在场的除了年淳雅,所有人都认为福宜二字是乳名。

    四爷蹙眉,强调道:“不是乳名。”

    不是乳名,就只能是正式的名字。

    李氏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弘时几人,不明所以:“爷,弘时他们都以弘字辈取名,怎么六阿哥却另辟字辈,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她说着,还瞥了年淳雅一眼,想看看她是什么想法。

    谁知年淳雅好似事不关己一般,正喝着茶,连头也没抬。

    李氏大为不解,事关她儿子,她怎么这么淡定?

    其实也不是年淳雅淡定,而是这个时候,李氏不认同,乌拉那拉氏不认同,她总得站在四爷这边吧?

    再说了,不过是取个名字,排什么字辈,她并不太在意。

    只是另辟字辈,争议性太大,有人会认为是四爷不重视他们母子,才会这般随意。

    也有人会认为,是四爷想给六阿哥取个寓意好的名字,没看名字里有福字嘛。

    四爷才不管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这名字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换是不可能换的。

    就这样,六阿哥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99章

    满月宴过后就是端午,端午一过,天就真正热了起来。

    今年康熙身子不好,便不曾去热河行宫避暑,而是移驾畅春园。

    畅春园在京郊,与圆明园比邻,四爷顺势就带着子嗣妻妾去了圆明园住着。

    现如今的圆明园尚未完全建造完成,还不是经过雍正乾隆扩建的园子,故而能住人的地方不多。

    年淳雅带着六阿哥住进了上下天光。

    上下天光是一座二层楼阁,三面环水,因上下水天一色而得名。

    住处是四爷亲自选的,年淳雅瞧过之后,还算满意。

    金风带着人收拾,把年淳雅和六阿哥用惯的东西给摆出来,该更换的陈设给换掉,好让主子住的能舒心些。

    年淳雅就抱着六阿哥在一楼喂鱼。

    鱼食洒尽湖中,湖中养着的锦鲤一哄而上的抢食,六阿哥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好奇的紧。

    奶娘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六阿哥身上,以防出什么意外。

    鱼食还没喂完,耿氏带着弘昼便来了。

    叫人上了茶,年淳雅把六阿哥交给奶娘,好奇道:“今儿个才到圆明园,你的住处收拾好了?”

    就是有事,也不至于现在就来。

    听出年淳雅的话外音,耿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儿那么快。奴婢之所以现在来叨扰侧福晋,是因为奴婢实在是拗不过弘昼。”

    她说着,扭头瞪了眼看似乖巧坐在她身边,实则眼睛黏在六阿哥身上扯不开的弘昼,埋怨道:“来的路上,弘昼就吵着闹着要来找六阿哥玩儿,奴婢也是被他烦的不行,这才连行李都没收拾好,就带着弘昼过来”

    耿氏就弘昼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不是格外过分的事情,一般都会满足弘昼的心愿。

    虽说让弘昼跟六阿哥一起玩儿有些不妥,但也不是不行,只要让奴才们多注意照看着两人,不让出事就成。

    年淳雅瞧着弘昼眼巴巴看着福宜的样子,不觉好笑。

    她把弘昼喊到自己跟前,温声问:“弘昼为什么喜欢弟弟啊?”

    弘昼收回目光,认真回道:“因为弟弟好看。”

    六阿哥越长开,就越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年淳雅的些许影子,而年淳雅的容貌在四爷的后院一骑绝尘,可想而知,六阿哥会是个多么精致的宝宝。

    “这样啊。”年淳雅感叹一句,又问:“可是弟弟年龄还小,不能像弘昼一样能跑能跳,能吃能喝,他不懂事,经常会哭,这样弘昼还喜欢跟弟弟一起玩儿吗?”

    弘昼被问到了,他低头想了想,眼睛倏地一亮:“年额娘,我可以教弟弟走路,也可以哄弟弟的。”

    耿氏闻言,忍不住拆台:“就你还哄弟弟,到时候你不哭,我就阿弥陀佛了。”

    弘昼握紧小拳头,梗着脖子道:“阿玛说弘昼是大孩子了,大孩子是不会哭的。”

    说完,弘昼仰头望着年淳雅:“年额娘,弘昼求您了,就让弘昼跟弟弟一起玩儿,好不好?”

    或许是当了母亲,年淳雅对孩子就有了点为数不多的耐心,她摸了摸弘昼的小光头,笑着同意:“好。”

    年淳雅让人在一楼的厅堂中间铺上了一块儿又大又厚的地毯,上面放了些玩具,就让奶娘把福宜放到地毯中间躺着,弘昼在旁跟个猴子似的,左看看又看看。

    他犹犹豫豫,试探的伸手摸了下福宜的小手,顿时惊呼出声:“好小,好软。”

    还没感叹完,伸出的那根手指被福宜握住,弘昼又激动起来:“弟弟抓我了。”

    一副蠢蠢的样子,耿氏简直没脸看,不太想认这个只会让她丢脸的儿子了。

    年淳雅忍俊不禁:“弘昼天真可爱。”

    比起心思多的弘历,要更讨人喜欢。

    耿氏不认同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滔滔不绝起来,说的都是弘昼从小到大的光辉历史:“像是和四阿哥一起玩虫子,不小心把虫子吃到嘴里就不说了,最气人的是,他小小一个人,竟也会偷拿奴婢的首饰,还装模作样的赏人,其中有一支簪子还很是珍贵,奴婢都舍不得戴几次,就被弘昼给赏出去了”

    偏赏出去的东西还不能要回来,不然会被人说小家子气。

    气的耿氏心气儿不顺,差点没厥过去,但即便这样了,耿氏还是没舍得动弘昼一根手指头。

    年淳雅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福宜身上,只分出了一丝心神去听耿氏的话,时不时应上两句。

    耿氏见状,觉得年淳雅对弘昼的事情好似不太感兴趣,索性话题一转,说起了育儿经验。

    “都说小孩子三个月会翻身,六个月会自己坐,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弘昼太活泼好动了,他还不满三个月的时候,就会一个人翻身了,等到八个月的时候,已经会满地爬了”

    “奴婢瞧着六阿哥很是乖巧,不哭不闹的,比弘昼小时候乖多了。”

    直到福宜睡着,耿氏才带着弘昼离开.

    杏花春馆,钮祜禄氏听闻耿氏带着弘昼去了上下天光,还待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脸色就有些微妙。

    她看了眼正在一旁看书的弘历,笑着问:“最近弘昼还找你玩吗?”

    一年多过去,钮祜禄氏丰腴的身段早就瘦了下去,只是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本就不出色的容颜更是折损了几分,脸上厚厚的脂粉下盖着的,是星星点点的褐色斑点,身上的肌肤也松弛了不少。

    钮祜禄氏这副模样,不但自己嫌弃,弘历也是嫌弃的。

    弘历头也没抬道:“额娘想说什么?”

    读书的时候就他和弘昼两人,弘昼要是不找他玩儿,也没人能玩了。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觉得弘昼太吵了,影响他读书。

    钮祜禄氏笑意微凝:“没什么,就是觉得弘昼都知道多往年侧福晋那儿走走,你也不能落下才是。”

    弘历捏着书的手一紧,书页一角顿时皱了起来。

    好半晌,弘历道:“我不喜欢六弟。”

    原本只有他们兄弟三人的时候,他最聪慧,读书最好,阿玛的视线总是会放在他身上。

    可是自从六弟出生,见过了阿玛高兴的样子,他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现在,就连弘昼来了圆明园也直接去找六弟,而不是来找他。

    钮祜禄氏不觉得弘历的话有什么不对:“额娘知道,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这话在额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额娘是你最亲的人,不会责怪你,可你万不能再同别人说起,知道吗?”

    弘历不情不愿的点头:“知道了。”

    钮祜禄氏眸光轻闪,走到弘历身旁坐下,诱惑道:“你想不想让你阿玛更喜欢你?”

    “想!”弘历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钮祜禄氏很是满意,她的儿子,就是要有野心才好。

    她笑着给弘历出谋划策:“有个词叫投其所好,既然你阿玛这么喜欢六阿哥,那你就学学弘昼,不上课的时候,也去找六阿哥玩儿。”

    “你阿玛常去看望年侧福晋母子,你若是常去,见到你阿玛的次数自然也就多了。”

    钮祜禄氏轻轻给弘历打扇纳凉,“弘昼为什么去?不就是有这个打算吗。”

    弘历抿着唇思索了片刻,拧着眉头道:“儿子明白了。”

    钮祜禄氏笑了:“行了,时候不早了,这会儿就别读书了,等在额娘这儿用过晚膳,再回汇芳书院住。”

    不是说来了圆明园,弘历他们就能随着额娘住的。

    四爷早就另外给弘历几人安排了住处,只是在园子里,不像在府中的规矩那么严,母子之间见面的机会多了些。

    母子二人这场谈话,知道的只有钮祜禄氏的贴身丫鬟泽兰,除此之外,没第四个人知道。

    弘昼像是得了个新玩具一般,有些上瘾,几乎每日申时下学后,都要往上下天光玩儿一会儿。

    而耿氏也会在即将用晚膳的时候前来逮人。

    次数多了,年淳雅也习惯了一到时辰,就让人准备好东西,迎接弘昼的到来。

    然而今日,一位客人变成了两位。

    年淳雅看着板着表情又客气的弘历,从他身上看到了些许四爷的影子。

    她招呼了弘历几句,就放人去和弘昼一起玩儿。

    只是在弘历刚转身的那一瞬,年淳雅脸上的笑意微敛,低声吩咐金风:“你仔细盯着四阿哥。”

    金风紧张道:“可是四阿哥有什么不妥?”

    年淳雅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但即便四阿哥没有不妥,我也不放心。”

    即便四阿哥没有什么坏心思,可她对钮祜禄氏那个狠人却是极为防备的。哪怕钮祜禄氏这两年来在后院接近透明,年淳雅也不敢忽视半分。

    地毯旁,弘昼被桃灵伺候着擦了脸洗了手,摘去身上的配饰,脱去外衣,重新套了件衣裳,才准许接近六阿哥。

    他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冲着站在地毯外的弘历招了招手:“四哥快过来呀。”

    弘历扬声道:“就来。”

    福宜作为一个小娃娃,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中度过,精神的时候少之又少,但或许是福宜知道这个时候有人陪他玩儿,所以每日这个时候他都很精神。

    一个人躺在那里,一双乌黑又澄澈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嘴里还配合的吐着泡泡流口水。

    福宜吐出一个泡泡,弘昼总要伸手戳破,然后等着福宜吐泡泡的过程中,还傻呵呵的冲弘历笑:“真好玩儿。”

    弘历:“”

    两个傻子。

    第100章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自显怀之后,年淳雅就再也没碰过琵琶,直到出了月子才开始重新练习。

    一曲毕,四爷打着拍子的手停下,睁开眼睛道:“雅儿的琵琶还是一如既往,余音绕梁。”

    趴在四爷身边流着口水的福宜也啊了两声,似乎是在附和四爷的话。

    年淳雅把琵琶放在一旁,抽出帕子给福宜擦了擦口水,叹道:“爷就会说好听话哄人。妾身已经许久未曾碰过琵琶,手生不少,不退步就是好的了,哪里还能比得过之前。”

    再有天赋的人,也不能少了努力。

    四爷眉眼松懈的垂眸,看着她给福宜擦口水的模样,温柔似水,轻缓柔和,心中升起一股满足感。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过着,好像也不错。

    价值百金的月影纱帐内,火烛摇曳,人影婆娑。

    一番云销雨霁,女子窝在男人怀中轻*喘,雪白的高峰起伏,晶莹无垢的汗珠从脖颈滑落,流至沟壑消失不见。

    四爷掐着人腰肢的手又紧了些,声音暗哑低沉:“可还受得住?”

    年淳雅嘤*咛一声,无力的推了推身热似火炉的男人,娇嗔道:“您不累么?”

    她怀孕时过了头三个月,也没憋着他啊。就是坐月子的时候,还会体谅他言出必行,没有碰过旁的女人而替他解决过需求。

    怎么现在还这么勇猛。

    四爷不答,用身体力行告诉年淳雅,他究竟累不累。

    花窗洞开,轻纱微曳,风缓且柔。

    湖面上的微风携着丝丝凉意,送至二人赤*裸的酮体上,缓解了些许燥热。

    四爷一下下轻抚着年淳雅濡湿的发丝,事后闲话:“听说最近弘历和弘昼常往你这里跑?”

    “嗯。”年淳雅闭着眼睛,用鼻音哼出了声音。

    是常往她这里跑不错,但好巧不巧的,因为四爷最近太忙,他们来的这些日子,时机不巧,竟一次也没遇上四爷。

    “他们可有做些不着调的事?”

    闻言,年淳雅缓缓睁眼,好笑道:“爷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做些不着调的事?”

    四爷理所当然道:“弘历许是不会,但弘昼那顽劣的性子,却不一定,你照看好福宜,莫要让福宜被他伤着了。”

    年淳雅听罢,身子虽还乏累,但困意消散了不少:“爷这话说的,妾身可不认同。”

    “怎么说?”四爷挑了挑眉梢,对年淳雅的接下来的话很好奇。

    年淳雅撑着四爷胸膛,借力微抬身子,目光落在四爷脸上,正色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不可一概而论。弘历聪慧,这是他的优点,弘昼虽在读书一途无甚天赋,但一却有一片赤诚之心。”

    “或许弘昼平日是顽皮了些,但就这些日子,妾身瞧着弘昼与福宜相处,弘昼还是极有分寸的,爷何时听到过弘昼不小心伤到了福宜这样的消息?”

    “您只凭着弘昼的性子,就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加以揣测,不觉得有失偏颇么。”

    凭着一个人的性子,揣测他会做什么样的事,这对四爷来说已经形成了习惯。

    猛然听到年淳雅这样的论调,四爷微愣,失笑道:“看来你对弘昼的印象不错。”

    不然怎会帮他说话。

    年淳雅摇头,重新躺回四爷怀中,低声道:“妾身只是觉得爷不该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就轻易给人定罪。”

    “若是福宜长大后的性子和弘昼一般无二,爷也这般猜测福宜,妾身心中会很难受的”

    年淳雅说着说着,声音渐低,最终归于无声。

    四爷感受着那轻柔平稳的呼吸,不由得细细思量年淳雅的话。

    这一思量,倒是给了四爷另类的启发.

    “奴婢多谢侧福晋。”

    耿氏一脸感激的向年淳雅行了个全礼。

    年淳雅给玉露递了个眼神,玉露便上前扶起耿氏。

    她问:“谢我做什么?”

    耿氏满脸笑意:“若非侧福晋在爷面前替弘昼美言,弘昼如今又哪里能得爷青眼,受爷夸奖。”

    知子莫若母,弘昼什么样的性子,她早就知道,性格顽劣,读书敷衍,以至于爷平日并未太上心管教。

    耿氏自己活的谨小慎微,所以从来没有奢求弘昼能有什么出息,只是盼着弘昼能平安长大,日后靠着四爷,获封个小小爵位便也罢了。

    可是无所求并不代表着耿氏愿意看着他们母子被忽视,若是能得宠爱,谁愿意默默无闻?

    她养了弘历几年,自是知道弘昼的天资不如弘历。

    这么些年,听着四爷一次次的夸奖弘历,到了弘昼就只是勉力,再不然就是训斥,耿氏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如今百年难得一见的,弘昼得了四爷夸赞,还不止一次,耿氏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在知道是因为年侧福晋在四爷面前替弘昼说话后,耿氏更是毫不含糊的来谢恩。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奴婢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一支掐丝珐琅手镯还算能入眼,请侧福晋莫要推辞。”

    这支手镯是她最珍贵的几样首饰之一,为了弘昼,也是说送就送。

    年淳雅粗粗扫了一眼锦盒里的手镯,这样的手镯重工艺,也精致,前几年流行这种款式的时候,无论是四爷还是年羹尧,都给了她不少,所以她见的惯了,也就不觉得有多珍贵。

    但这却是耿氏最贵重的首饰。

    年淳雅思量片刻,还是收了。

    耿氏松了口气,笑意更盛。

    自这日起,耿氏来上下天光的日子也很是频繁,仿佛像是第二个郭氏。

    郭氏站在上下天光的湖对面,距离远的看不清对面的人,只能看到一座二层小楼,以及水中小楼的倒影。

    阳光从她身旁的树影中落下,撒在她的脸上,透出斑驳的光影,也照出了她眼底的明明灭灭.

    弘昼病了,浑身起满了红疹,上吐下泄的。

    太医诊断,说是吃错了东西,并在汇芳书院,弘昼的的膳食中查出了乌桕。

    乌桕是一种中药,使用得当可以救人,但单独使用,其毒性就会刺激肠胃,对肠胃造成损伤。

    给弘昼开了药灌下去,症状稍减,太医就去了旁边候着,没敢听接下来的事情。

    耿氏眼眶红肿,哭的不能自已:“爷,您要为弘昼做主啊,不知是谁这般歹毒的心肠,竟对弘昼下此狠手,这是想要弘昼的命啊。”

    这几年后院风平浪静,四爷已经许久没有因为后院的事情发过脾气了。

    本以为会继续平静下去,谁知还有人包藏祸心,对他的子嗣动手。

    四爷冰冷刺骨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一群人,扬声喊了苏培盛进来:“去查,仔仔细细的查。”

    乌拉那拉氏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

    按理说查明真相是她的职责,但四爷没让她去查,她一时也不知道是因为四爷太过愤怒,还是不相信她了。

    苏培盛探查真相期间,年淳雅坐在四爷下首,心里琢磨着谁下手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按照谁最受益的理论来推测,无疑是钮祜禄氏的嫌疑最大。

    不止年淳雅先怀疑钮祜禄氏,耿氏第一个怀疑的也是她。

    可钮祜禄氏真的会做的这么明显,任由人怀疑吗?

    那些暗地里投来的怀疑的目光,钮祜禄氏不是没察觉到,她死死咬着后槽牙,脸色难看极了。

    虽然她对最近弘昼得了四爷夸赞不满,但也不至于到了要对弘昼下手的地步。

    一个难成大器的阿哥而已,留着给弘历做对比不好吗?

    况且她就算要下手,那也是针对年氏的六阿哥,六阿哥才是他们母子的心头大患。

    钮祜禄氏越想,脸色越是差劲。

    半柱香后,苏培盛回来,还带了一个被绑着的小太监,正是膳房派去给弘昼送膳的小太监。

    “据他交代,五阿哥膳食中的药,是他下的。”

    圆明园的奴才极容易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被收买。而负责给弘昼送膳的这个小太监,被净身后就直接送来了圆明园,不存在背后有主子的情况。

    不聪明,有野心,胆小又贪财,就成了被害人者手里的一把刀。

    苏培盛一查到他头上,连刑都没动,他二话没说就认了。

    “说,你是受谁指使?”

    耿氏目光凶狠的看着被绑来的小太监,恨不得吃了他。

    小太监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额头上磕出了大片的青紫后才停下,战战兢兢道:“是钮祜禄格格指使的。”

    话音甫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钮祜禄氏身上。

    钮祜禄氏还没说话,泽兰神色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敢污蔑主子,你有几条命?”

    耿氏又急又气的上去给了她一巴掌:“这儿没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儿。”

    见泽兰被打,钮祜禄氏这才开口:“仅凭这小太监的一句话,耿妹妹就定了我的罪,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你”耿氏脑子里一片混乱。

    郭氏仿若无意识的凑声:“可这么多人,为何这小太监不指认旁人,偏偏指认了你呢?”

    钮祜禄氏冷笑:“我也想知道。”

    她朝上首的四爷福了福身,求道:“还请爷准许奴婢问他几句话。”

    四爷虽也怀疑钮祜禄氏,但还是准了她的请求。

    钮祜禄氏走到小太监面前,冷声问:“你说是我指使你下药的,有何证据?”

    “有。”小太监慌乱的点头:“两日前,一位名叫泽兰的姑娘找到奴才,给了奴才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让奴才在五阿哥的膳食里下药,还说事成之后,钮祜禄格格另有赏银”

    “奴才一时财迷心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太监又砰砰磕起头来。

    苏培盛在旁点头,他在小太监身上搜出了五十两的银票,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钮祜禄氏闻言,反倒是没一开始那般气愤,反而义愤填膺:“一派胡言,若真是我指使你做的,又如何会自报家门,此话一听就知不实。”

    “或许正是这样,你才肆无忌惮呢?”

    郭氏又开口怼了钮祜禄氏一句,然后故作讨好的往年淳雅那里看了一眼。

    年淳雅细眉颦蹙,对郭氏的行为存了疑心。

    钮祜禄氏咬牙暗恨,若不是情况不对,恨不能去撕了郭氏的嘴。

    “王爷明鉴,奴才真的没有说谎,真的是泽兰姑娘指使奴才的。”

    四爷睨了眼苏培盛,苏培盛会意,问他:“那你抬头好好瞧瞧,这屋子里,可有你说的泽兰姑娘?”

    小太监怯怯抬头,一一看过屋子里的丫鬟,在一人头上看到那朵和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珠花时,眼睛一亮,指着她道:“她就是泽兰姑娘,收买奴才的人。”

    被指的人正是泽兰本人。

    泽兰愕然,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冤枉。”

    耿氏怒不可遏:“咱们来园子的时间不久,像他这样的奴才,压根儿就没机会见到,也不认识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他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泽兰,就说明他并未攀咬污蔑你。钮祜禄氏,你还要如何狡辩?”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钮祜禄氏做的,钮祜禄氏自己会不清楚?

    没做过的事被人扣在头上,无端被人泼了脏水,偏她还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曾让宋氏和至今仍被关在春泽斋里的张氏吃了亏还哑口无言,风水轮流转,她竟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其实这中间不是没有漏洞,比如说药是从何而来,又比如他是何时和泽兰见面的。

    但钮祜禄氏此时心乱如麻,压根儿不能冷静下来抽丝剥茧的去找漏洞。

    钮祜禄氏跪下,边哭边打着感情牌:“爷,弘昼虽非奴婢亲生,可到底也是奴婢从小养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奴婢又怎会如此狠心对弘昼下手?还请爷明鉴。”

    李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啧了一声:“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当年你能让弘历踩着弘昼在爷面前露脸,如今弘昼得了爷的夸奖,出了风头,本侧福晋可不信你能忍的下去。”

    宋氏叹道:“可怜五阿哥小小年纪,遭了这样的罪。”

    钮祜禄氏人缘儿不好,在座的人没一个替她说话,甚至巴不得落井下石,彻底把钮祜禄氏定死在谋害四爷子嗣的耻辱柱上。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替耿氏母子抱不平,指责钮祜禄氏心如蛇蝎。

    “你们你们”

    钮祜禄氏听的怒火中烧,脑仁子嗡嗡的,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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