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褚靳眼睁睁的看着裴春水在保镖的陪同下上了车,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目送那辆车渐渐消失在街尾。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个空。


    褚靳在戒烟。


    距离知道裴春水怀孕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半个月,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去弦湖山庄打扰春水,而是翻阅寻找了很多资料和视频,他把一切重心都放在研磨厨艺和照顾有身孕的人以及婴儿身上。


    他咨询过许多母婴疗养师和妇产医生,从她们口嘴中得知产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短短十个月就有七大关,每一关都牵动着准父母的心, 他也知道了怀孕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产检育婴更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最关键的是怀孕的人不能生气,情绪起伏不能过大, 所以在褚靳摸清裴春水每周去医院的日期后, 他像是个沉默的偷窥者,不远不近的跟在裴春水身后看着他做了一个又一个检查。


    其实每一次他都会带一些营养汤和春水喜欢吃的零食, 他知道某些项目需要很长时间的空腹,但是每一次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拿过来就怎么拿回去的, 因为周文文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可褚靳下一次还是会乐此不疲的做好这些准备。


    他会偷偷观察春水的表情,如果他体检某个项目后蹙眉, 褚靳就会非常紧张, 但是看到裴春水从刘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那张戴着口罩的脸上眉眼舒展还与周文文说说笑笑, 褚靳悬着的心才轻轻放下。


    褚靳现在不敢惹裴春水烦心,但如果让他什么都不做比杀了他都要难受, 所以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出现在裴春水面前。


    他也能明白春水不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原因,一是为了断了他的念想, 二是为了报复庄峥。


    这段时间褚靳一直在找时间和庄峥摊牌,但是却找不到庄峥的人影,直到他的人查询到庄峥斥巨资买下国外某个著名欧式古典庄园,出手极度铺张,似乎在为一个庆典做准备。


    庆典?什么庆典?小孩出生庆典会不会太早了?


    褚靳循着这条线索查,竟然找出了庄峥要和裴春水订婚的蛛丝马迹。


    褚靳终究是没忍住出现在了春水面前,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震惊,愤怒,还有眼睁睁看着指缝握沙却怎么也握不住的恐慌感。


    春水怎么可以和庄峥订婚?


    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春水,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看着春水和别人进入婚姻。


    只要他活着,那就不可能。


    褚靳无法揣测春水是真心还是在报复,但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哪怕是在典礼上抢婚.


    四月一日,某国著名庄园。


    今日天色格外湛蓝,远处是错落而置葱翠高耸的松塔,两座宏伟圣洁的罗马石柱并肩而立,淡粉花团丛石阶蔓延,像是美人极长绚烂的裙摆,不远处雪白的椅子上坐满来宾。


    应裴春水的要求来宾只有庄峥的发小朋友和家人。


    林清拍拍林梦雅的手:“好了,今天是庄峥的好日子,你不要再和他置气。”


    “我和他置气?我现在哪里敢说他一句?”


    两年过去,林梦雅虽然还是贵妇打扮,但面上多了些衰老,也不知是否是思虑过多所致,她哼笑一声:“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让我和那个裴春水道歉,说如果我不道歉,这辈子都不会给我一分钱花,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


    “庄峥不会无缘无故让你这么做,你肯定是做过伤害过裴春水的事情。”


    林清是知道裴春水和她的儿子外甥的纠葛,但这些与她无关,她不会多说一句,也不会多管孩子们的闲事。


    只是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特意赶回北环小庄园去看褚靳,却没想到褚靳照常上班,下班之后就和几位保姆和营养师在厨房里学习做饭,每周固定一个日子会兴致高昂的带着做好的营养汤水出门,回来之后却还抱着那些汤水,一个人坐在厨房把那些汤水一点一点喝尽,还时不时会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最后林清还是什么都没说。


    褚靳的确是做错了事,庄峥也做错了事,但不管裴春水原谅了他们谁,又选择了他们中的谁,那都是人家的自由和心之所向,谁又能管得了呢?


    她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


    “清姨,梦姨,褚靳没来吗?”


    乔瑜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典礼快开始了吧?”


    林梦雅左右看了看:“一直没看到褚靳,褚靳人呢?”


    “不用管他。”林清淡淡道:“他来不来和庄峥的订婚典礼又有什么关系?”


    “好的,清姨。”


    乔瑜有点尴尬回到座位上,一旁几人都好奇道:“褚靳来不来了?我真的想看到他吃瘪的嘴脸。”


    还有一人道:“真没想到庄峥真的要和裴春水订婚了,你们知道我收到请柬的时候有多惊讶吗?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拿裴春水打赌被他抓包的场景,哎,世事无常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这场婚礼就花了庄峥这个数。”


    那人比了个手势:“而且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庄峥亲力亲为,你们说说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当初庄峥还在说给裴春水花钱是指缝漏出的鸟粮,现在呢?恨不得把全部身家砸在人家身上啊,情啊爱啊,还真是无解。”


    “裴春水当年知道真相哭得那么惨,说真的,我看着都心碎,两个人竟然也能走到复合这一条路。”


    乔瑜撑着下巴道:“希望庄峥这一次能珍惜裴春水吧。”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些骚动,乔瑜等人都伸长脖子往外看,忽然有人大惊失色道:“那不是褚靳吗?他怎么带了那么多外国人。”


    “好像不是普通人,你看他们的右手的姿势,好像有*!”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骚乱起来。


    那些人远远看去乌黑一片,他们人高马大,穿着黑西装,打着规整的领带,绅士之中带着逼人的冷厉。


    闻声而来的庄峥身着订婚白西装,他整个人英俊又挺拔,冷冷看着这些不速之客的领头人:“滚出去。”


    “急什么?”


    褚靳眯着黑眸,微笑中带着丝冷峻:“我们不要吓到春水,好不好?”


    他看一眼手表,轻声道:“你看,距离仪式还有二十分钟,你完全有时间可以取消仪式。”


    “褚靳,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庄峥逼近褚靳:“你信不信只要我一个手势,马上就会有**贯穿你的心脏。”


    这话一出,褚靳身后的外国人立刻用英文道:“庄总,你又怎么知道你的身后没有**。”


    这时,现场再次骚乱起来,他们面带惊恐的尖叫着,逃窜着,谁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疯狂到这种地步。


    林梦雅已经吓得腿软,林清扶着她,愤怒的看向褚靳和庄峥:“你们两个真是疯了,还不赶紧给我住手!”


    褚靳嗤笑一声,轻轻拍了拍身后人,浑不在意道:“瞧瞧,他们这儿的人随随便便就拿家伙吓唬人,一会儿我替庄总报警。”


    庄峥审视的看着褚靳,良久,他没有做任何手势。


    只道:“滚。”


    “庄峥,取消订婚。”


    褚靳冷冷直视他:“我再说最后一遍那个孩子是我的,那晚陪春水的人也是我。”


    “那晚和你有什么关系?孩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庄峥道:“春水亲口承认那一晚是我在陪他。”


    “你确定吗?”


    褚靳往后伸了下手,他手上多了一个平板,他送到庄峥面前:“这是那晚那间房间的全部进出视频。”


    庄峥不想看,但褚靳已经当着他的面点开了。


    这是一段倍速过的视频。


    他看到自己醉醺醺的走近了那间房间,没过一会儿有两人把春水扶了进去,不过四五分钟褚靳就踹门而入。


    又过了近十分钟,庄峥看到自己衣着整齐,额头全是鲜血被几位医护人员抬了出去。


    自此那间房里,一直没有人进入,褚靳和裴春水也一直没有出去。


    直到凌晨四五点,褚靳赤着上身抱着盖着一件宽大西装外套昏睡的裴春水出来了。


    庄峥攥紧掌心,脸色不变,沉声道:“这能说明什么?孩子就是我的,春水亲口承认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把我的孩子说是你的?”


    褚靳黑眸如炬,一字一顿:“他在报复你。”


    “不可能,春水他原谅我了!”庄峥吼。


    “他有说过他原谅你了吗?”褚靳也吼。


    这时侧后方忽然跑来几个工作人员,他们用英文道:“庄先生,裴先生不见了,到处找过就是找不到他。”


    庄峥一怔,他慌乱的掏出手机去拨打裴春水的电话。


    谢天谢地,电话只盲音几声便接通了。


    庄峥急道:“春水,你在哪?”


    “机场。”裴春水说。


    庄峥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为,为什么会在机场,我们今天订婚,不是吗?”


    “订婚?”


    电话里春水的笑声带着些模糊:“我怎么会和你订婚呢,庄峥。”


    庄峥握紧手机:“春水,别,别这样对我,你回来,行吗?”


    “回来做什么?看你和褚靳狗咬狗吗?我有点看够了。”


    裴春水笑:“对了,那天和我做的人不是你,小孩的另一个提供者也不是你,说起来血缘上他也和你有点关系,只是有几分之几我也不确定。”


    “春水,我不在乎这些!”


    庄峥眼眶通红,咬牙嘶吼:“回来,春水,我求你回来!”


    “庄峥,你玩我一次,我玩你一次,你我之间再也没有原谅还是不原谅,我们恩怨已了,从今以后就是陌路人了。”


    裴春水轻声道:“愚人节快乐哦。”


    “拜。”


    第82章


    庄峥怔怔站在原地。


    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彷佛还能听到春水泛笑的声音。


    “愚人节快乐。”


    他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呢?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春水这盘棋的用意呢?


    可他遮住双目掩藏理智,心甘情愿跳的进来,他期待会出现春水心里还有他的奇迹。


    但是没有奇迹, 真实世界里根本就不会有奇迹。


    当年春水那一句“庄峥,你让我的爱变成了天大的笑话”像是一枚回旋镖,在两年后的今天有力的射中庄峥的心脏。


    他现在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在愚人节求婚的笑话。


    庄峥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双深邃的黑眸就变得模糊了。


    他仓皇的回身看着四周,这里的每一处都由他这些日子折返几地亲手设计搭建,他想给春水一个难忘的订婚仪式, 几乎每一夜他都难以安眠,辗转反侧的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偌大的典礼现场只剩下狼狈的他和一地散落的花瓣、东倒西歪的白椅子。


    庄峥沉默的打开黑色的火机直接丢在犹如新娘裙摆的石阶花海之中,火苗碰到雪白的轻纱一触即然, 仅仅几秒钟本应该站着一对新人的地方化成一片火海。


    他退后几步, 摸出口袋里的丝绒小盒子,郑重又小心的打开。


    里面是一对璀璨湛蓝的钻戒。


    两枚戒指内部都刻着:春水。


    他要爱春水, 春水只需要爱他自己就好。


    啪嗒一声,盒子扣上, 庄峥黑眸颤动,抬手将盒子也丢入火海。


    他深吸一口气,轻喃道:“春水, 愚人节快乐。”


    “希望这是你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愚人节。”


    “也希望你, 也求你……”


    庄峥哽了下,黑眸映着那片烈烈火光:“别忘了我。”


    爱没了, 恨也没了,他和春水是真的走到了陌路.


    “裴先生。”


    女佣艾玛放低声音:“Hale问您今晚要不要散步。”


    裴春水斜躺在沙发上有些昏昏欲睡, 他放下手中的小说,动了动腿, 腿上的小毯子顺势往下滑,被艾玛眼疾手快的拢好。


    春水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让他稍等我一会儿。”


    “好的,裴先生。”艾玛恭敬的说。


    春水现在在A国,这栋别墅是他花费四百万美金购置的房产,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是因为这是老牌富人区,全封闭式社区,治安也是A+级,环境风景就更不用说。


    更重要的是经刘医生介绍的一位姓霍的年轻院长的私立医院就在这儿附近,他和对方联系上后也了解到对方的医院竟然有关于“男性生子”的专业团队。


    那位温润的霍医生还安慰他不用过于紧张,双性体质不算什么,现在男性生子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国内有一例就是由他和他的团队全程参与手术的。


    春水的心渐渐放下,开始定期在霍医生的安排下做各项检查。


    现在小宝宝已经有三个月了。


    春水有时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春水换上运动装走出来就看到牵着雪纳瑞的金发男孩Hale。


    Hale是他的邻居,中法混血,今年才二十一岁,长得很漂亮,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裴春水有一次独自散步和遛狗的Hale遇上后,这个小男生就经常邀请他一起散步,两个人就成了散步搭子。


    “裴,你来了。”


    Hale笑眯眯的走过来:“我有没有打扰你休息?”


    裴春水隐晦的和他说过自己的身体有些问题,不能做太多剧烈运动,散步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运动了。


    “没有。”


    裴春水笑道:“每天散散步挺好的,还要感谢你监督我,不然我今天又要懒了。”


    Hale呲着小白牙笑得开怀,两个人说说笑笑绕着青绿的道路慢走,远处是宁静的山景,带来了属于夜晚的清爽的山风。


    Hale讲完他第十八个猛男男朋友后,忽然想到什么:“裴,你知道吗?我们这儿又来了一户新邻居,我遛小强的时候瞥到他一眼,哇塞,他长得太正点了简直和我第一任男朋友不分上下,所以那天晚上我特意换上一身亮闪闪的衣服去给他送小饼干,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春水顺着他问。


    “他竟然拿起我的小饼干闻了闻,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神情,像是嫌弃又像是心疼,问我是不是经常送邻居小饼干,我说是的,他好像有点生气但没表现的很明显,不仅没要我的小饼干还回了我一瓶典藏版Estourenl,还和我说抱歉,希望我以后不要随便给邻居送小饼干。你说他多莫名其妙?对了,”


    Hale看着春水:“我送你的小饼干你吃着怎么样?我的十八位男朋友都喜欢的不得了。”


    春水回忆了下那苦涩的口感,清咳一声:“挺好的,不过我只吃了一块,因为我最近在戒糖。”


    Hale思维很跳跃,马上就开始说其他有趣的话题。


    和思想单纯见识又多的人聊天很有意思,他既能接上你的话题又不会说什么偏激执拗的话,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转了好几圈。


    裴春水回家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他,然而等他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春水没有多想,回到家中洗漱之后就上了床。


    他最近有些嗜睡。


    但是为了小宝宝的健康着想,春水每天晚上早上都要去散步,偏偏这两个时间是他最爱犯懒的时间。


    次日清晨,裴春水在司机和保镖的陪同下去了霍院长所在的私立医院检查。


    做过一系列检查后,那位英俊温润的霍医生看一眼电脑上的检查报告,又看一眼春水:“一个人?”


    裴春水知道医生的意思,然后道:“嗯,这是我一个人的小孩。”


    “你很棒。”


    霍医生点头笑了笑,就着报告说了一些有关日后手术的事情,春水听着有些紧张。


    人生第一次经历这种陌生又危险的手术,裴春水本就是个惜命爱惜自己的人,能不紧张吗?


    “裴先生,有件事情还是要提醒你,”霍医生沉吟一会儿:“手术途中要有家人或者是爱人陪同你,保镖司机助理这种不可以。”


    “都没有。”裴春水淡淡道。


    霍医生一怔,心道还好这位先生足够有钱,他道:“不管怎么说也要有一位亲近信任的朋友。”


    “放心吧霍医生。”春水道:“手术前我会安排好这一切的。”


    从医院出来后,春水的心情不怎么好,小宝宝的情况一切正常可他的心情就是变得很烦躁。


    回到家中的时候,艾玛殷勤的接过他的外套,暖声道:“先生,今天早上您走后,邻居就送了一些新烤的小饼干。”


    春水抽抽唇角,嘴里又泛起一股糊巧克力味:“Hale?”


    “不是Hale,和您一样是*国人,长得很帅很高,听园丁说他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春水想起昨天Hale说过的事情了,这位新邻居不让Hale送就是为了自己送?


    有点意思。


    这时艾玛已经将两小盒可爱猫猫头的小饼干送到春水面前。


    一盒是黄油奶香猫猫头,另一盒是草莓酱果香猫猫头。


    也是巧了,春水最喜欢的水果之一就是草莓。


    艾玛介绍道:“那位邻居特意说过配料,我也仔细问过,除了低糖其他用料也都是先生您能够接受食用的。”


    裴春水是空腹体检,现下还真的有点饿了,他拿起一块草莓猫猫头送进嘴里,饼干是不腻人的奶香,很松软可口,草莓果肉甜中带着一丝酸,他咽下去之后道:“还不错。”


    “我去给您倒一杯牛奶。”


    艾玛道。


    一样吃了两块春水就饱了,喝光牛奶后他道:“去准备一些应季水果给新邻居回礼吧,算了,还是我去吧。”


    人家都是亲自上门送的,他让保姆去还是不太好。


    裴春水提着艾玛挑选好的水果果篮出了门,正好就遇到牵着狗疯跑的Hale。


    Hale大汗淋漓,笑着看着春水:“难得看你这个时间出来闲逛,咦?你这是要去送礼吗?”


    春水想了想还是将新邻居送他小饼干的事情说了。


    Hale果然瞪大眼睛:“岂有此理!”


    “走,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个心机绿茶邻居!”


    春水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


    两个人到新邻居家的时候他们对面正好停下一辆黑车,走在前面的Hale忿忿道:“就是他!”


    春水上前一步去看人,然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对面的人也愣住了。


    他手里还提着刚从后面拿出来的两大包食材。


    Hale叭叭道:“这位邻居您这事做的不地道啊,告诉我不要再做小饼干送别人,害我以为你被小饼干伤过呢,谁能想到你是个心机绿茶男,竟然自己偷偷做小饼干送给裴!”


    “你说话啊!说话啊!!”Hale非常不满意这位绿茶邻居的战斗力。


    他已经憋很久了,很希望能有人和他撕一场。


    却没想到这位绿茶邻居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后,Hale察觉出不对劲了,他回头看一眼裴,发现裴的脸色变得是让他陌生的冷淡。


    Hale怎么也是谈过十八个男朋友的人,不可置信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裴春水冷冷道,他随手将手中的果篮一丢,转身就走。


    褚靳动了动唇,眸色晦涩,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本来是想躲着春水度过这几个月的,没想到就这么撞见了。


    第83章


    保姆看到雇主脸色冰冷的从外面回来有些惊讶。


    “把那两盒饼干扔掉!”裴春水道。


    这是保姆第一次看到向来待人温和雇主发脾气。


    保姆大气也不敢出, 垂眼小心道:“好的,裴先生。”


    “以后那个人送的东西一律不收。”


    裴春水往楼上走,他打开电脑处理几封来自国内的工作邮件, 之后又进行了一次连线会议。


    窗户传来密密麻麻的敲打声。


    一瞬间暴雨如注。


    最后,综艺《24小时》负责人忽然道:“裴总,有关第一季第一期的花絮合集有一个视频可能需要您决定要不要留。”


    “发我。”


    春水喝一口水点开了那段视频。


    在看到某个人的背影时,裴春水端着水杯的手顿住了。


    当时录制嘉宾做饭的摄像头一直没有关,也将所有人都走了后褚靳做贼一样推开厨房的玻璃门还故作若无其事的念叨“胃不舒服吃什么西餐……”的一幕被完整的拍下来了。


    ……


    包括停电后,褚靳的手指被切开口子, 他蹙着眉冲洗翻飞狰狞血肉里的碎纸巾。


    原来那晚味道一般的鸡汤是他做的。


    裴春水想起自己骂褚靳故意切手指是不是又在做戏装可怜的话。


    褚靳说了什么?褚靳好像什么都没说。


    鸡汤,小饼干,还有他在国内体检时做每一次拎着的餐包……


    连褚靳那种混蛋少爷都开始洗手做羹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不会变呢?


    可笑的是这和他当年不辞辛苦一夜又一夜陪他拍夜戏有什么区别?他还真是年年都有新套路啊。


    裴春水冷笑一声。


    此时的雨声吵人耳朵, 他给负责人回了个:剪掉。


    春水从书房出来, 就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他低头一看是Hale和他的小狗。


    都成了“落水小狗”。


    Hale呲着小白牙:“裴, 打扰了,小强非要在外面玩, 害得我和它一起淋雨,只能就近在你这儿躲个雨。”


    小强嗷呜一声甩了Hale一裤腿水。


    “不打扰。”


    春水挺喜欢Hale和他的雪纳瑞小狗,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腹部, 等小宝宝出生了他也要养一只小狗。


    让可爱的小狗宝宝陪伴小宝宝长大,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春水就觉得温馨。


    说起来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踏实稳妥,但心底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有钱, 有自己的事业,有健康的身体, 丰富的灵魂,也将拥有一个独属于他的家人, 那种失落的归属却让春水无法探明。


    “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好奇……”Hale狗狗祟祟的凑过来,说话小小声:“那个绿茶邻居……你们是不是,嘿嘿嘿……”


    裴春水笑了下,没有否认:“以前谈过。”


    “真的嗷!”


    Hale眼神放着八卦的精光:“他是不是为了重新追求你才搬来这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春水脸色淡淡道。


    “还能做什么,想要鸳梦重温,破镜重圆呗。”Hale笑意不达眼底。


    接着又道:“可恨的是有些人只有失去的时候才发觉还爱着,但没有人会原地一直等着他幡然醒悟,人都是会走的。”


    春水好好看了Hale一眼,Hale立刻笑了,又露出乐观活泼的憨态笑容。


    许是雨天会让人的心情变得低落,又许是窗外远处雾里雨里的山岚美得让人出神,春水难得有了想要谈及和褚靳那段失败感情的欲|望,他道:“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和有些人相比还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Hale瞪大眼睛,嗷嗷乱叫:“你要说了吗?我真的好好奇啊,你们两个外形看起来太过相配,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啊!”


    “有些别的原因,但究其根底就是他先不爱我了。”春水笑了下。


    Hale愣了愣:“说不爱就不爱了,是吗?”


    “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你的直觉告诉你要远离他,他会伤害你会让你痛苦,于是你一边骗自己一边深陷进去。”


    春水悠悠道:“当年他之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是天之骄子,一直支持我的事业,无时无刻的在赞美我的灵魂,事事有回应,甚至出车祸的时候也会第一时间护住我,我像是被他保驾护航的雏鸟,明明我比他还大几岁。”


    “当年确定要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对我说没有什么长久的爱情,与其惨淡收场,不如谈一场享受当下的恋爱。我答应了但我无法控制心和感情,于是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在畅想着未来,他却在倒计时着分手,这种感觉让我崩溃也让我过分的想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最后我成为了感情中的疯子。”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让我无法原谅他的事情,无关感情但却最伤感情,那件事算是压倒我的最后一颗稻草。”


    春水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感情故事,道:“从那以后我甚至不敢接触精神恋爱,我不知道我是因为缺爱才那么依赖一个人,还是我本来就是在感情中极度黏人的人,我无法分得清真情假意,也不会再相信所谓的真情。”


    Hale听后沉默一会儿,道:“我一直认为热恋的爱和稳定的情绪无法共存,你没有错,错的是他。”*


    “当年他肯定也是爱你的,我没听说过谁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一个不爱的人,自己活着不好吗?”Hale道:“我不是在为他说话,我想当年他对你的爱有真情实感,有后知后觉,也许也有他那该死的心高气傲和那套“爱在当下”的渣男理论在作祟,他这种人就是被别人爱惯了,目空一切,自以为这又是一段能够迅速抽离的感情,却没想到最后陷进去的人是他自己。”


    Hale最后忿忿道:“活该!就该让他往死里追你!不追到天破地平绝对不能罢休!”


    “我不会和他复合。”


    春水神情冷漠:“他做什么都无法打动我,只会让我更厌烦他。”


    雨停后Hale带着小狗离开了,春水身上有些疲累,吃过饭和营养品后选择上楼睡觉。


    半夜雨又下了起来,轰隆惊雷彷佛炸在头顶。


    春水猛然惊醒,他气喘吁吁的坐起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腹部。


    有些疼。


    是那种刺刺麻麻的酸疼感。


    春水脸色惨白,他拿上床头的手机,快步朝房门外走,道:“June,让司机准备一下,去医院。”


    另一个保姆今晚休息,别墅里只有June和几个保镖司机。


    June也是才从睡梦中醒来,有点慌张道:“好,好的先生。”


    她给春水披上外套,扶着春水撑伞往外走,司机和保镖已经在车前守着了。


    雨水落在黑伞上阵阵作响,瘦小的保姆用了些力气才堪堪握住伞柄,眼见着到了车前,一阵势头迅猛的大风掀了过来,保姆手中的伞就在脱手的刹那,被一股外来的力气控制住了。


    褚靳急道:“快上车!”


    裴春水闻声回头看,就见着滂沱夜色里,褚靳浑身湿透,头发滴水,黑眸紧张的看着他。


    保镖接过褚靳的手中的伞,在裴春水和保姆都上车后才上了副驾,车子绝尘而去。


    因为提前联系了霍医生,所以春水到达医院后很快就接受了细致的检查。


    一开始还不怎么疼,在做第二项检查时春水忽然下腹痛得厉害。


    这种痛让他回忆起失去第一个小孩时的心慌惊悸。


    时隔两年,耳边再一次响起急促的嗡鸣声,鼻尖是缠绕不止的消毒水的气味,他在自己模糊的泪眼中看到忙碌的白人医生,也看到了——


    被人拦着的满脸焦急的褚靳,他黑眸充血,脸上全是水,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愤怒又无力,一遍一遍在用英文说:“那是我爱人,请让我进去。”


    “他是我爱人。”


    “他是我爱人。”


    春水的意识放空,他想,褚靳,我怎么会是你的爱人呢,早在两年前你推开我的时候就不是了.


    “裴先生您醒了?”


    春水眼皮有点沉,缓慢的看了看四周,呼吸有点轻:“小孩……”


    June和家里另一个保姆需要长时间贴身照顾春水,所以他身体的情况她们都知道。


    June忙道:“霍医生特意嘱咐过我,要及时告诉您宝宝没事,只是您暂时需要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春水松了口气,June便很有眼色的扶着他坐起来。


    门外断断续续的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好像是有人想进来,但被保镖拦住了。


    春水默了默:“让他进来吧。”


    “是,裴先生。”


    June出去后就进来一个人,他发丝有些杂乱,黑眸带着些红,动作很轻的将一个银色的小保温桶放在床头。


    “你想做什么?”


    春水盯着他的动作,冷道:“在国内的时候就跟踪我,出了国还搬到我家旁边,送一些难吃的小饼干,现在又跑到医院?你到底想做什么?”


    “春水,你饿了吧。”


    褚靳将保温桶打开,飘散出来一阵清香的椰子和鸡肉的香气,他道:“要不要尝一尝……”


    春水抬手就将汤打翻,冒着气的汤水洒了一地,也溅落在褚靳的手臂上。


    褚靳连躲都没躲。


    “滚。”春水冷冷的看着他。


    “我只是想照顾你。”褚靳露出个笑。


    “用你照顾吗?我有钱有人脉,我在最好的医院有最厉害的医生,你除了会惹我心烦,你会做什么?”


    春水牙关不自觉咬紧:“我很讨厌别人纠缠,你能不能滚远一点!滚呐!”


    他把褚靳当年说的话还了回去。


    “你别生气,别生气。”


    褚靳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春水的谩骂,他笑着低头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我走,我这就走。”


    然而褚靳的笑容在离开病房后就僵硬了,他黑眸颤动着,眼眶一点一点变红。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重逢以来褚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到此为止,不要纠缠春水了。


    因为春水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冷漠厌恶至极。


    褚靳的心脏像是破了个洞,一直下沉,那种绵延的痛根本寻不到边界,不远处安静空荡的长廊,彷佛变成了无尽的深渊,他溺亡其中,无法呼吸。


    爱不到也离不开,怎么办?


    他来到会客室,春水的主治医师霍医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霍医生开门见山道:“如果不是你让顾臻找到我,我是不会接待这位裴先生的。”


    顾臻是霍医生的爱人,也是褚靳的生意伙伴,为了让霍医生出山,褚氏集团的旗下一个重大项目可以说白白送给了顾臻。


    褚靳不在乎钱,他垂眸道:“谢谢霍医生。”


    “不妨告诉你,这项手术并不简单,我和我的团队迄今为止也就成功过两次,而且还是同一个人。”霍医生道:“这些年我给团队设下的目标是在攻破研究出最新技术之前不再接待这样的病人,但是好在裴先生和普通男性还不一样,并且经过给裴先生全方面体检后,我们研究出了最佳手术方案,手术成功率大概在90%—95%,裴先生个人也接受了。”


    霍医生道:“我只能和你说这些,剩下的是裴先生的隐私我就不方便多说了。”


    褚靳点头,他能够知道春水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霍医生看了看电脑上的数据,啧了声:“还是想问一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褚靳迟疑一会儿,才道:“我们是前男友的关系,但是孩子是我的。”


    “我懂了。”


    霍医生道:“比起胎儿成长对他身体的影响,他的心理问题其实更需要重点关注。”


    褚靳心脏一颤:“我这就走,离他远远的。”


    “你先不用着急跑路。”


    霍医生看他一眼,嘴巴很毒:“你闯下来的祸说走就走了算什么男人?虽说这个孩子是裴先生一个人的,但作为另一个提供者的你也不能就那么置身事外,我看每一次裴先生来医院你都跟在后面,这一点虽然有些烦人,但你的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毕竟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就派上用场了。作为妇产医生我见过太多男人喜欢逃避问题,在另一半孕检问诊的时候经常玩起消失。所以你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渣男,但目前的表现还算一及格。”


    褚靳生硬的笑了下,就当这霍医生在夸他吧:“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矮子里拔高个儿,全靠同行衬托?”


    霍医生瞥他一眼,冷冷道:“心病在心,他有什么心病,你最清楚。”


    褚靳一怔。


    春水的心病……


    霍医生临走前看一眼低头沉思的人,淡淡道:“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不处理以后怎么继续做汤?怀孕的人情绪起伏很大,有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情,也有可能不是他的本心。”.


    五天后,裴春水被允许从医院离开。


    June和艾玛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个人。


    春水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你又来做什么?”


    褚靳道:“春水,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June和艾玛对视一眼,垂头离开病房。


    春水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


    褚靳直接给春水跪了。


    春水嚯得一声起身就走,却被褚靳扯住手腕:“春水,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你指哪一件?”春水冷笑。


    “桩桩件件。”


    褚靳红着眼睛:“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求重新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允许我陪在你身边,直到,直到这个孩子出生。”


    “那个孩子……”


    “闭嘴!”


    春水眼眶红了,他情绪很激动:“我说没说过不许你再提那个孩子!”


    “春水,你听我说,你让我赎罪吧。”


    他仰着头看着春水,泪水顺着他瘦削的下颌流淌,他痛苦的哽咽:“我们失去的那个小孩,他没有感受到爱就离开了,我知道这是你的遗憾,这也是我的遗憾。你来找我,我却说了那些畜生不如的话,我该死,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你……”


    春水眼眶积满泪水,神情是要杀人的狠厉:“闭嘴!”


    “我爱你,我爱他,我也爱现在这个小孩,你让我陪你一次,就这一次,我们两个人一起照顾这个小孩到出生,好不好?那个小孩或许一直没有离开我们,也许是他回来了,又或许这个小孩是他为自己挑选的弟弟或者妹妹,我们,我们一起照顾好他,行吗?”


    “闭嘴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


    春水的巴掌重重落在褚靳脸上身上,他哭着,发泄着,压抑在心底的怨恨和痛苦全都泄了出来。


    “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褚靳,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出现,”春水皱着眉哽咽着“你为什么总是让我这么痛苦?”


    褚靳上前紧紧抱住春水,却被春水扇得更用力,短短几秒钟那张英俊的脸已经青红一片。


    “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说要打掉他,他都已经离开了,你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打掉他,你这个畜生,混蛋!我不会原谅你,我绝对不会……”春水哭着控诉,像是要把两年前那个炎热夏日的失望和痛苦全都回报在褚靳身上。


    褚靳看着春水满是泪水的脸颊,那种五脏六腑拥挤在一处,剧烈的闷痛感再一次传来,他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春水的眼泪,痛苦道:“不用原谅我,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这个孩子出生后,我会永远消失在你们面前,我会把我全部的财产都给他……”


    “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孩子出生后我会离开,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春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褚靳,看着这向来不可一世,对爱情游刃有余的天之骄子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并没有感觉到报复的快感。


    当年褚靳就是以这样的角度看待他的吗?


    还真是难看啊。


    他眸光淡淡,所有的情绪好似都消失了:“你确定吗?孩子出生后你就永远消失?”


    “春水……”


    褚靳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曙光般激动:“我确定,我不会骗你……”


    “好啊。”


    春水微微俯身,忽然抬手捏住褚靳被泪水打湿的下颌,逼他直视自己,笑了下:“你想当男保姆我成全你,我带男人回来上床,你别他妈给我唧唧歪歪,能做到吗?”


    褚靳黑眸流露出巨大的痛苦,闪烁不止,他牙关绷紧,薄唇微颤数次,才闭眼道:“能。”


    闭眼的瞬间,泪水涌流。


    一个能字,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第84章


    他们回到别墅的时候就看到Hale遛着小狗在家门前走来走去, 时不时的踮脚往里面望了望,似乎小狗比主人更先听到车声,拖着牵引绳快速朝他们跑来。


    “春水?你没事吧?”


    Hale有些焦急道:“我这几天天天来找你, 保姆都说你还在住院。”


    “没事,只是正常做检查而已。”春水笑了下,低头看了眼在他脚边卖萌的小狗。


    “哎?他……”Hale迷惑的眨眨眼,眼睁睁看着“绿茶邻居”沉默的拿过保姆手中的重物,先一步“登堂入室”。


    春水没有多余解释,只勾唇冷笑:“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怕是没过几天大少爷脾气上来装不下去了,一个飞机就哭着回国了,到时候我看他还哪有脸再来纠缠。”


    Hale顾忌春水才出院脸色也不大好, 没多逗留就带着小狗离开了。


    春水身上的确有些疲乏, 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黑暗封闭的房间忽然有一天露出一丝缝隙,透进一些光亮, 那缝隙也许会慢慢变大,直到变成一扇窗, 一扇门,透进真正的灿烂骄阳。


    也许到那时春水才会真的释然第一个小孩的离去。


    春水没有理会在楼下忙来忙去和保姆热情打交道的褚靳,直接冷着脸上楼回到房间睡觉。


    这一觉直接让他安安稳稳睡到天黑。


    春水从楼上下来就看到在厨房中忙碌的褚靳。


    他身姿挺拔高大, 穿着件紧身黑T, 一件淡粉色的围裙突兀的挂在微鼓的胸前,此时一只手拿着汤勺在轻轻搅拌锅底, 另一只手插着兜,额间垂下的一缕发丝压住他半边浓眉。


    他忽然抬眸朝前方往来, 两个人正好对上视线。


    褚靳眸色倏地亮起:“你醒了,饭做好了。”


    裴春水神色淡淡的坐了下来, 餐桌上摆放着三荤两素,全是春水喜欢的菜色,真算得上色香俱全。


    他实在是没想到褚靳有一天能做出这样的菜。


    桌子上的菜、粉色围裙、锅碗瓢盆……这一切安在褚靳身上就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他是什么时候觉醒变成厨子的呢?


    好像是去年夜饭那晚傅坤年刺激到他了?


    褚靳拿下身上的围裙,正要在春水旁边坐下,就听春水冷冷道:“你身上有味道。”


    “我去换一件衣服……”褚靳忙道。


    “你走吧。”


    裴春水淡淡的看着他:“如果你想让我今晚不吃饭的话,你可以留下来。”


    褚靳笑容僵了下,很快恢复自然,笑道:“好,你慢慢吃,我等你吃完再来。”


    “随你。”春水的筷子落在一道青绿的蔬菜上。


    褚靳离开裴春水家后并没有回家,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沉默的仰头看着只有稀落星星的深色夜空。


    这些年他一刻不停的将褚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刚夺权上位之时叔伯和股东如恶狼环伺,他和林清算得上四面楚歌,所有人都以为他玩物丧志,只知道玩滑雪一些极限运动,却没想到他的手段是不输于褚怀锋的狠辣。


    他刚刚坐稳位置裴春水就回来了,他的生命中除了掌管褚家又重新多了一件事——重新追回裴春水。


    自从与裴春水重逢后,他面对不再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处理不玩的文件,永远在延长的会议,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好像春水一回来他的时间都慢了下来,不管再忙他都能抽出时间来“纠缠”春水。


    嘴硬也好,懊恼也好,痛哭也好,每一次的见面褚靳都有一种回到两年前的错觉。


    他潜意识里痛恨这过去的两年,这不是他的生活,也不是他的轨迹。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犬吠。


    褚靳看到那位混血邻居又在遛狗。


    搬来前他动用一些关系了解和春水接近的所有人,包括这个Hale。


    没有人会一天十多个小时都在遛狗,与其说是遛狗还不如说是遛人,他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刻板行为。


    这样的人表面乐观,心里已经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了。


    褚靳觉得按照Hale的心理情况,他似乎不太适合继续留在春水身边。


    于是褚靳起身快步追上前面正在给狗整理绳索的Hale。


    Hale看到他愣了下,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想干嘛?我和裴不太熟的哈,不用想着我替你说好话。”


    “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我不得不来找你。”


    褚靳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应该预约一个心理医生。”


    Hale脸色倏地紧张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忽然暴躁道:“你什么意思啊你!我看你才需要心理医生!你神经病吧你!”


    “抱歉。”褚靳低声道:“我是有私心,但我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春水现在的身体我不敢让他冒险。也出于对邻居的关心我不得不提醒你,自从我搬来你几乎全天时间都在遛狗,现在已经晚上你似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了解过一种病叫精神分裂症紧张型,会重复刻板单一的行为,所以觉得你也许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为你做疏导。”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我以后会离裴远一点。”Hale沉默一会儿道。


    又打量褚靳一眼,冷笑道:“我很好奇,你怎么做到让裴允许你进入他家的,靠不要脸吗?”


    “我和他说陪他这几个月就会永远离开他。”


    褚靳下意识摸了摸兜,才发现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Hale瞥他一眼,从口袋掏出烟递给他:“裴就这样相信你了?你也相信你自己?”


    “戒了。”褚靳摆手,他淡淡道:“我答应他就要说到做到。”


    Hale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做不到的,越给你机会你越贪婪,裴不是相信你,裴是想要你自己知难而退。”


    “你还不如现在就放手,不然……”Hale牵牵小狗绳,笑得那双蓝眼睛都红了起来:“不然就像我一样。”


    褚靳看着Hale又开始重复遛狗,他深吸一口气,竟然也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放手吗?.


    这两日褚靳每次都是给裴春水做好三餐后再回到自己家处理一些线上工作,只有晚上趁着裴春水睡下他才会偷偷到距离裴春水最近的一间卧室睡觉。


    春水有一次半夜起来看到他但什么都没说,就那一瞬间褚靳心跳不止,已经开始幻想春水原谅他以后的生活了,但他的美梦到底还是被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碎。


    今天一大清早他送春水去医院检查,在等待的途中听到保姆朱恩说了句春水昨晚随口说了句想吃闽菜。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曾经特意去吃过一道闽菜佛跳墙,春水当时还在做演员,不管吃什么都是三分饱,偏偏那道菜吃了不少。


    于是褚靳就没有和他们一同回去,而是跑去附近的华人商超购买食材,这道菜的食材复杂丰富他连跑了湾区几家店面才全部买齐。


    回来路上出现一场事故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褚靳驱车到家时天已经泛黑。


    他提着大包小包进来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到春水的轻快笑声。


    “怎么这么开……”褚靳话一顿,他看到沙发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时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傅坤年冲他笑了下,视线落在他手上提着的东西上:“需要帮忙吗?”


    褚靳直接去看春水,可春水也只是用那种平淡到极点的目光看着他。


    明明,明明他刚刚还在对傅坤年笑。


    “不用。”


    褚靳咬肌鼓动着,嘴角强撑着弯了下。


    他来到厨房,两个保姆殷勤来帮忙。


    “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保姆道:“我们到家的时候那位傅先生就已经到了。”


    褚靳垂眸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撕扯袋子的手青筋毕现。


    正宗的佛跳墙做成需要两天时间,褚靳简单处理些食材就开始着手准备春水今晚的晚饭。


    一旁的保姆似乎看出来什么,小声道:“褚先生,要不今天还是我来做吧。”


    “不用。”


    褚靳冷着脸,一刀切掉鲜鱼的头。


    保姆看得胆战心惊,她总觉得这一刀似乎应该落在别的地方。


    今晚照常还是三荤两素,菜陆续上桌,傅坤年玩味的目光一直落在褚靳身上。


    “小靳坐下来一起吃吧。”


    褚靳看了裴春水一眼,裴春水只是低头喝水,他喉咙不自觉哽了下:“不了。”


    “坐下吧。”傅坤年拍拍春水放在桌旁的手:“很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裴春水放下水杯,面无表情道:“随便。”


    傅坤年轻轻一笑:“坐吧,小靳,春水同意了,再说这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菜,怎么能让你出去呢。”


    “好啊。”褚靳的心脏又一次传来闷痛。


    他重重拉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笑眯眯道:“吃吧。”


    傅坤年动了筷子,每尝一样菜都会点评一句“淡了”“咸了”“酸了”“火大了”说完还会看一眼春水:“我这样说,小靳不会生气吧?”


    褚靳咬紧牙关,差点捏不住手中的筷子,他真想直接甩在傅坤年脸上。


    装你M装呢!


    裴春水只用了小半碗饭根本没怎么吃菜,就起身道:“你们吃吧。”


    等裴春水走了,傅坤年轻轻放下筷子,笑道:“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和你有什么关系?”褚靳冷冷道:“傅坤年你别给我玩绿茶那套,那都是我玩剩的,你赶紧给我走。”


    “可是是春水让我来的。”


    傅坤年瞥一眼桌子上的菜:“春水和我在一起的两年里很喜欢吃我做的菜,每一次不说会吃光但他也会经常自己点菜让我来做。所以做饭这种事情还是让擅长的人来吧,你看春水今天吃了什么?他吃不惯,但是因为你的纠缠不得不吃。”


    “他…他没说……”


    “你让他说什么?说了你就会走吗?”傅坤年轻飘飘道:“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最怕的就是营养摄入不足,后果你知道的。”


    傅坤年临走前深深看他一眼:“今晚你就不要留宿了。”


    褚靳不屑的笑了声。


    他拿起筷子一点一点将盘子里的菜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低笑:“怎么会吃不惯,怎么会吃不惯呢?”


    吃着吃着眼眶就泛起酸意。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吃,继续吃,继续吃……胃都要被挤破也不停,因为怕春水生气,所以这几道菜他都做的都是两个成年男人的份量,傅坤年和春水算得上一口没动,短短几分钟这些菜就被褚靳全塞进嘴里。


    一旁的保姆看不下去了,连忙劝道:“褚先生,您,您不要吃这么多……”


    褚靳眼圈泛红,他看着保姆,不解的皱着眉头,还笑着:“也不难吃啊。”


    “褚先生……”


    忽然一阵不适的反胃涌了上来,褚靳丢下筷子,连跑带爬的跑向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放声呕吐起来。


    不知道吐了多久,他看着镜子中眼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不像他。


    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样。


    他褚靳永远是自信的,骄傲的,凌驾一切的。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也见不到春水一面。


    他用毛巾擦擦脸,垂下的发丝滴着水珠也被他一并抹去。


    褚靳沉默的在裴春水的房间停下来,他犹豫很久,还是轻轻推开那道没有关严的门缝。


    然后就看到春水和傅坤年在沙发上接吻的一幕。


    褚靳黑眸颤动,用力攥紧双拳,身上带着藏不住的戾气,他想冲过去,他想杀了傅坤年,他想……


    听着房间里的暧昧交缠的口水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褚靳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像是失去所有力气,靠着门慢慢地滑蹲下去。


    第85章


    褚靳蹲下的刹那也将那道留下缝隙的门重重关上。


    他耳边安静了, 他再也听不到那道凌迟着他的心脏与理智的声音。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大脑抓住听到的一点声音慢慢扩散成让他心悸的画面。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傅坤年在亲吻春水的唇,会听着春水娇气的喘|息, 会迷恋的舔吻春水细嫩的脖颈,春水也会战栗的埋在他的肩头呻|吟……


    想象是把利刃,刺向的永远都是自己。


    褚靳黑眸放空,沉默的看着前方的旋转楼梯,视线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驱动车子来到酒吧。


    等他回神的时候, 面前已经摆了十多个空酒瓶。


    “褚靳!”


    褚靳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人。


    是皱着眉的许方均还有一脸愤怒却眼眶通红的林清。


    酒精没有麻痹褚靳的意识,他的酒量一向很好,但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看到兄弟和妈妈还是让褚靳懵了下, 他怀疑自己是真的醉了。


    直到林清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一瞬间的疼痛让褚靳有些耳鸣,他整个人的头都偏向一旁许久。


    是真的, 他们是真的。


    “褚靳!”


    林清压着哭腔喊着:“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你丢下集团你跑到这里发疯,你不接妈妈的电话也不理会方均周殿的关心, 如果不是保镖怕你出事情告诉我你快把自己喝死了,我竟然不知道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和我回家!”


    “褚靳,放手吧, 和我们回国吧。”


    许方均是来A国出差, 顺便来问问林清最近为什么没有褚靳的消息,才得知林清也一直在找褚靳。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 所以只好先联系上褚靳的保镖,威逼利诱之下才从保镖口中知道褚靳原来一直在A国。


    “我不。”褚靳黑眸毫无生气的看着他们, 重复道:“我不。”


    许方均恨铁不成钢喊道:“不是所有的路都有回头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在一起才圆满!你为什么非要强求呢!”


    “没有路我就自己走出一条路, 我非要强求我非要圆满我非要和裴春水在一起,不行吗!”


    褚靳眸颤欲裂,脖颈上的青筋突起:“你嘴上说得轻快,如果是阿凌你能放弃吗?你会放手吗!你会吗?”


    许方均被他吼得一怔,他叹了口气:“我不会。”


    “就算爱一个人也要有自我,褚靳,你现在还是以前的你吗?裴春水当年爱的会是这样颓废买醉的你吗?”林清难过道:“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从那场车祸后面我就该用尽手段让你们分开!”


    “太晚了。”


    褚靳失神的喃喃,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深红着一双黑眸看着最好的兄弟和最亲的母亲:“我这里,很疼,我很疼,我,我一时想通了,一时又想不通,我看不到他的日子我很烦躁,我看到他就算他对我冷脸冷语,我竟甘之如饴,我知道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知道我以前有多混蛋,我有多糟践他的感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染上了窒息心疼的毛病。”


    “你们知道吗,他怀孕了,小孩是我的,他一直因为第一个小孩的离去耿耿于怀,所以……”


    褚靳左眼的眼泪顺着清俊的面颊缓慢流淌,哽咽着:“我就想陪伴他这一段日子,但是好难,好难……”看着春水和别人接吻上床好难。


    许方均用了好久才消化褚靳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听说双性体质。


    林清也哭了,她又恨又爱的看着褚靳:“褚靳,妈妈真的,真的管不了你了,我就求你一件事情,做完你该做的事情之后你给我回国你给我好好活着,爱不到就爱不到,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破镜重圆,又有几个人没了爱就活不下去了?”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伤心的擦擦眼泪,在保镖的陪同下离开酒吧。


    许方均坐在褚靳旁边,他打开一瓶酒与褚靳碰下:“我陪你喝。”


    “不喝了。”


    褚靳低头看了眼手表:“天亮了。”


    “我要回去给他做早饭。”


    “你他妈……”许方均硬拿着一瓶酒塞到他手里:“喝,喝死自己,看看他能不能给你收尸!”


    褚靳笑笑,失落的摇摇头。


    他忽然道:“阿凌是不是快生了。”


    “还有两个月。”


    许方均一想到家庭脸上就有了笑意,道:“是个小女儿,我妈和我外婆说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真奇怪。”


    “女儿好,女儿疼妈妈。”褚靳低笑道:“到时候礼物先到,回去的话可能要等春水的小孩出生后我才能去,你别吃味。”


    “你忙你的,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啊。”


    褚靳慢慢摸索着面前酒瓶上面的水汽,轻声道:“我不知道,我好像也没资格知道。”


    许方均拍拍褚靳的肩膀:“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陪春水,我算是过来人,怀孕的人脾气都不大好,有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有意的,或者说他们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们这种不出力,坐享其成的人能做的就是对他们好,事事有回应。”


    “方均,你变了好多。”褚靳道。


    当年的许方均何其幼稚贪玩,现在也已经进入家族企业,成了光怪陆离的摩天大厦里西装革履,发号施令的一员。


    “不变不行啊,有爱的人就想把最好的给她。”许方均笑笑:“其实你也变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迷恋这么爱裴春水,我们一同长大,你从来没有特别强烈想要也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人或者事物,而且所有东西只要你点头就有无数人给你送上来。现在的你虽然狼狈,但难得情深,没有人会嘲笑爱情。兄弟,也许早在两年前出车祸时你把裴春水护在身下或者说你主动追求裴春水那刻开始一切就都有迹可循。”


    “注定的。”


    褚靳黑眸轻颤:“是吗?”


    “顺其自然吧。”许方均起身道:“我先走了,今天上午的航班。”


    许方均走了一会儿褚靳才起身买单,他走出空荡的酒吧,仰头看着还没亮起的天色,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旧影里,包括他.


    裴春水醒来很久,他侧着身子看着那扇窗户一直在出神。


    昨晚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发生什么他不记得,只觉得脖子传来阵阵窒息感。惊醒后他一直没睡,后怕的摸摸脖子猛然想起来自己的脖子曾经受过一次伤。


    那是他第一次做演员的时候被同组大影帝故意用戏里的白绫报复,后来……


    一只手探上了他的额头,傅坤年轻声道:“不舒服?”


    “没有。”


    春水翻过身,轻轻打个哈欠:“有点没睡好。”


    “我吵到你了?”傅坤年道。


    “没有,怎么?你昨晚一直没有睡好吗?”


    傅坤年苦笑了下:“春水,我们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春水懂他的意思,昨天他们只接了吻并没有做什么。


    一是春水没什么兴致,二是他前段时间才从医院出来不久,霍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他身体特殊,整个孕期都不能有太刺激的活动,连跑步都不行,更别说上|床了。


    傅坤年摸摸他的头:“昨天他看到我们接吻,他那样骄傲的人想必现在也已经走了,春水,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我一没残二没老,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春水从床上坐起来,淡声道:“一直没问你,来之前为什么没提前和我说。”


    “我调查到褚靳现在和你在一起,所以我觉得你需要我。”


    傅坤年道:“叔叔来的不是时候吗,春水?”


    春水嗤笑一声:“少来这套。”


    他淡淡道:“他向我保证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他永远消失在我们面前,我知道褚靳这个人的执拗和偏执,所以我答应他了。”


    “你相信他?”


    “他也许会骗我任何事,但孩子的事情他应该没脸骗我。但我也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带男人回来过夜。”春水笃定道:“他嘴上说能接受,但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他会滚得很快。”


    春水和傅坤年走出卧室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说笑声。


    春水往楼下一看,客厅摆满鲜艳欲滴的白玫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发丝带着些水汽,笑眼热烈的朝他挥了挥手,一如当年。


    “春水,我竟然在这附近找到了十一种你喜欢的白玫瑰。”


    这个场景似乎和春水梦里的情形一点点吻和。


    原来他昨晚是梦到了两年前。


    但更让春水震惊的是褚靳竟然没走。


    他从楼上下来,冷冷的看着褚靳,提起一大束花直接就砸在褚靳胸前:“拿走,我不喜欢。”


    褚靳脸上笑意不变,玫瑰刺划破他的下颌他也浑然不觉:“不喜欢了,那没事儿,这儿附近有个教堂唱诗班到时候我和朱恩把这些花送给……”


    “我从来都不喜欢白玫瑰。”


    春水看着他的眼睛:“是因为当年你送我,我才喜欢,现在我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也讨厌白玫瑰,你懂了吗?”


    “我懂了。”褚靳眸中笑意不变,喉结微动,他看着保姆:“麻烦你们先帮我收拾一下,一会儿我拿去送给孩子们。”


    保姆们低头应好。


    “早饭已经做好了,你昨天没有吃什么东西,早上要多吃一些。”褚靳紧接着道:“我做了一份,朱恩做了一份,你想吃哪一份吃哪一份,不要饿着自己。”


    春水冷着脸没有说话。


    褚靳一直在说:“啊对了,傅叔,您多留在这里几天吧,你说春水更喜欢吃你做的西餐,那您就多留一会儿,我也正好多向您学习学习厨艺,您觉得怎么样?”


    这一声“傅叔”把傅坤年叫的有些皱眉,除了阴阳怪气的时候褚靳何曾对他这么有礼貌?


    褚靳见春水走向餐桌,殷勤的为他拉开椅子,又笑眯眯的看向傅坤年:“傅叔,你陪春水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就阔步走出客厅。


    裴春水面无表情的切了块法式肉派送进嘴里,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窗外的花园里。


    他看到褚靳在和保姆一起处理那些白玫瑰,一边笑着一边笨拙的学习拆卸着花枝。


    从这天开始,那张笑容假面就永久的焊在了褚靳脸上。


    第86章


    春水喜欢阴天, 喜欢低温,宁可把自己包成个粽子也不想出个门就汗流浃背,坐立不安, 所以这里的夏天对他来说堪称完美,不冷也不热,很适合现在对气温格外敏感的他。


    最近Hale忽然回国了,所以傅坤年就短暂的成了他的散步搭子。


    街角蓝花楹树开得正盛,树枝垂在地上,两旁的黑色木椅也落下不少紫色的花瓣。


    春水仰头看着头顶的花出神, 他听到傅坤年的声音:“春水,我可能要走了。”


    傅坤年已经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了。


    他、傅坤年、褚靳竟然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一开始春水还会和傅坤年做出一些亲密举动想让褚靳尽快离开,却没想到褚靳一直维持着微笑, 撞到他们在接吻还会温柔体贴的关上门……


    一次两次都是如此。


    褚靳的营养餐一日不落, 每日天还没亮就来到他家,白天会在花园侍弄他新栽植的花草, 和黑人园丁称兄道弟,偶尔会看着他和傅坤年发呆……许是有傅坤年在他也不会再来守夜, 做完晚饭就会回到自己家。


    春水也就泄了劲儿,他的身体一直没什么变化就连腹部都没有变得太大,但是他总是觉得疲乏, 再加上褚靳没有做出什么惹到他的事情, 他也就没有精力再去理睬他;还有一点是,傅坤年本身也不是攻击性很强的人, 他的教养和性格也让他无法做出“挑衅”“斗气”的幼稚行为,偶尔的含沙射影褚靳也笑着接受了, 傅坤年有生之年竟然也体验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所以三个人还真的短暂的“和平共处”。


    “好, 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春水道。


    傅坤年苦笑一下:“你就不挽留我吗?”


    “挽留什么?”春水懒洋洋的:“腿长在你自己腿上。”


    “这不公平,春水。”


    傅坤年贴着他耳边道:“那时候你给我一份合约让我做你的厨子,但是现在好像有人抢了我的活,你这个老板也不赶他走……”


    春水笑了,纤白的指腹轻轻推开傅坤年的脸:“这么说违约的是你,哪个厨子敢管老板找几个厨子,不想活了?”


    “要是法律能规定一个老板能同时有两个或者三个厨子就好了。”


    傅坤年意有所指,轻声道:“那我就不会走了。”


    “叔叔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多余。”傅坤年道:“他现在做得那么好,那么周到,看似是在服务我,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外人,春水,我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我只是怕你不高兴。”


    春水沉默一会儿:“我没有不高兴。”


    “你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的笑容了,春水,不要不高兴也不要难过,叔叔只是想要你快乐,只要你快乐你做任何决定我都祝福你。”傅坤年道。


    “我没有不高兴。”春水冷着脸复答。


    傅坤年轻轻拍了下春水的肩膀,他站了起来,身姿在茂密花影的映衬下更显高大:“不用送我,你的汤好了。”


    他的棕眸淡淡看着不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身上。


    春水垂眸没有说话。


    傅坤年提步走到褚靳面前,他们身高近乎持平,身姿同样健硕,又都是佼佼者的面容气度,唯一相差的怕只是性格和年龄。


    “剩下最后这几个月你自己好好照顾春水吧。”


    褚靳嗯了声,难得没有说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话。


    傅坤年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我随时会来。”


    “好的。”


    褚靳黑眸平静的看着他:“等孩子出生我会告诉你,以后就由你来照顾春水吧,我做了一些功课和笔记,还有一些孩子出生要用的东西我已经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来,朱恩会把存有这些东西的钥匙给你。”


    傅坤年盯着他看一会儿,冷笑:“你真的能放手?”


    “我能。”


    褚靳淡淡道:“你不用质疑我,只要你照顾好他就行了,至于春水选择不选择你那是他的事情毕竟…,”


    他黑眸流露出一丝不屑,勾唇道:“毕竟你已经老了,傅叔,你要给春水的小孩做爷爷吗?”


    傅坤年毫不在意的笑了,他就说褚靳这小子骨子里还是欠的,他那张嘴要是真的能老实,怕是要等到天塌地陷的那一刻。


    “继父也好,爷爷也好,我都愿意,看春水的意思。”


    傅坤年擦开他的肩膀,留下句:“不管怎么说,总有一个人要叫我爹不是吗?”


    褚靳:“……”


    你TM……


    傅坤年走了后,春水和褚靳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平淡的相处,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对话,但褚靳最近很高兴。


    春水喜欢上他做的汤了。


    随着月份渐大,春水的食欲很低,唯一能吃第二碗的就是小甜汤。


    他想喝他不会直接和他说,只是淡淡的看向一旁的朱恩:“汤不错。”


    朱恩把这个消息告诉褚靳的时候,褚靳惊喜不已,于是就变着花样,力求营养均衡的给春水做汤。


    进入七月份,春水的身体终于有了些变化,虽然只是腹部长了肉,但对于对身材管理极高,从小美到大的春水来说还是有些落差感。


    他开始了晚上失眠打游戏看电影,白天萎靡不振补眠的不良作息,在最近的一次检查被霍医生发现了这件事,霍医生听后很不赞同,温柔的给他提了很多意见,最后才问一句:“那个天天跟着你身后的人来了吗?”


    春水心道为什么会问褚靳,可还是点头:“来了。”


    霍医生温和笑道:“麻烦能让他进来一下,你回避一下吗?”


    春水犹豫一会儿还是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刚刚还对他温柔可亲的霍医生对毫不知情的褚靳破口大骂。


    春水有点想笑,可还是忍住了。


    褚靳出来后脸色如常,看着春水笑道:“霍医生只是和我说了点小事情,我们走吧。”


    春水好好看他一眼,褚靳这种驴脾气怕是长这么大都没人敢这么指着鼻子训他,他还以为褚靳能爆发一下呢。


    其实褚靳早就发现了春水不正常的作息,但是他不敢过多干预,他担心春水身体,可害怕春水认为他只是在意小孩,也害怕春水嫌他话多……


    因为昨晚春水还是熬了夜,他从医院回来就躺在床上睡了个七荤八素,被保姆唤醒吃过午饭后接着睡,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等到晚上,春水一个人在床上就开始小眼瞪大眼。


    他已经让保姆把他的游戏机和手机电脑都拿走了。


    他强迫自己闭眼,可白日睡得太多怎么都没有睡意,心里也乱糟一团,烦躁不已。


    春水掀开被子下床,一开门就看到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


    动作这么快,怕是一直没睡就这么守着他呢。


    褚靳走了过来,轻声道:“睡不着吗?”


    春水冷冷看他一眼,颐指气使道:“去给我倒一杯牛奶。”


    春水坐到沙发上等牛奶,却没想到褚靳还端来一个泡脚桶。


    他看到褚靳半跪在地上,轻轻把他的睡裤边角挽了上去,微烫的大手抬起他的双脚放了进去。


    水温有些烫,但并不难受。


    桶壁喷|射出来的水流慢慢滑过他的小腿,他能感受到褚靳在轻轻按揉他的脚趾脚背脚心,手法娴熟温柔,力度适中,并不像是新手。


    褚靳穿着很简单白色家居服,袖口的衣服堆积上去,露出有力蜜色的小臂,他侧脸瘦削清俊,黑眸认真,那里面不带一丝情|欲。


    春水放下温热的牛奶杯,沉默一会儿才道:“什么时候学的。”


    “知道你失眠的第一天。”褚靳轻声道。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泡完脚之后春水身上真的有了些暖洋洋的睡意,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任由褚靳细致的为擦拭双脚。


    下一秒,褚靳的手竟搭在他的腰腿处,随后沉稳的将他抱上了楼。


    春水没有睁眼,他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睡意,也想看看褚靳是不是装不下去了……


    褚靳小心翼翼的将春水放在床上,扯过床尾的被子盖在他的腰腹处,轻轻掖好被角后俯身调节床头的灯光。


    他坐在床头安静又贪婪的看着春水的眉眼。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春水了,能这样看着春水的日子还有多少……


    手机里有春水很多照片,两年前的两年后,甜蜜的,生气的,羞涩的……但是没有哪一张能比得上现在这样亲眼看着他。


    好像他们回到了从前。


    还记得从前,他们每一次做完他都会比春水精力十足,他会看着春水蹙着眉心,嘴唇糜红水润的昏睡躺在他赤|裸的臂弯。


    他会不厌其烦的吻他,吻他的唇,吻他的脸,抚|摸他战栗的腿/肉……像是得到了心爱的宝贝。


    曾经的细节似乎都能证明他在爱着裴春水,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


    褚靳的手掌温柔的拍着春水的脊背,他小声哼着一首英文歌。


    在昏暗的灯光下,褚靳的面庞有些模糊,嗓音也低沉沙哑。


    昏昏欲睡的春水听清了其中几句歌词【I found a love for me】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Well I found a boy beautiful and sweet】


    【Not knowing what it was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1]


    春水眼角有些湿润,应该是困的。


    第87章


    春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身轻松。


    他不知道褚靳什么时候离开他的房间, 也不知道后来褚靳有没有对他做些不好的事情,两个人第二天见面也没有过多的对话。


    褚靳每次餐后都会试探的问一句味道还好么,春水平时只会简单敷衍的嗯一声, 但也许昨天褚靳的按摩真的发挥了些作用,春水难得多说一句:“不想喝汤了。”


    褚靳愣了下,嘴角的惊喜笑意压不住了:“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知道。”


    春水兴致缺缺,懒散的支着下巴去看窗外花园里的花。


    其实他有点想吃国内的火锅,但是目前他肚子有些大,他不想出门去人多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想一个人无聊的守着热气腾腾的锅底。


    没想到他晚上从瑜伽房里出来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他喜欢的火锅。


    两个保姆, 司机,两个人高马大的华人保镖都在餐厅附近忙来忙去。


    春水往下楼走,看到褚靳正好端着一盘洗净的青菜出来, 弯唇冲他笑了一下:“你说不知道吃什么, 我就在想你也许是想吃国内的食物了。”


    微辣的香闻随着沸腾的水飘进餐厅的角落,国内的著名美食有许多, 褚靳竟然能猜到他想吃什么?


    春水不语,心里却有些讶然。


    褚靳将菜放到长长的餐桌上, 笑道:“你喜欢的菜我已经准备好了,吃火锅热闹才有意思,所以我自作主张让大家一起陪你, 你们慢慢吃。”


    说着他单手解下围裙, 阔步往餐厅外走去。


    春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坐下后, 就发现自己面前的小锅已经烧开了,周围放着他喜欢吃的蔬菜和肉类, 鱼片和牛肉也切着容易入口的大小。


    朱恩小声道:“先生,需要我为您下菜吗?”


    “不用。”


    春水笑笑:“吃你们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 无论司机还是保姆保镖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尤其是春水这个老板出手实在阔绰,这些人也很真心为春水做事,饭桌上大家都很有话题,不知道那一句话竟然扯到了褚靳,就听到有保镖说褚先生很早就起来晨跑,比他们起来的都早,保姆却说褚先生意志力很强,每天晨跑完还要去教堂,她去做弥撒的时候遇上过褚先生……


    褚靳去教堂?


    这还是中文吗?


    春水觉得迷惑,这个人当年爬翀山遇到神仙庙宇一副不信鬼神的样子,现在竟然开始信仰上帝了?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大家又说起了国内一些大事,春水也参与其中,一时之间饭桌上很是融洽。


    这一顿火锅吃得春水有些撑,他已经很久没有晚上吃这么多了。


    为了缓解腹胀春水很晚了还在别墅区内外遛弯。


    没想到夜晚突然降温,天有些凉意,朱恩先一步回去给他拿外套,他一个人一边揉着胃部一边坐在蓝楹花树下静静的看着头顶的花海。


    他身上多了些重量。


    他先是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件黑色的开衫,很大,不是他的尺码,在抬头去瞧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褚靳。


    “吃撑了?”褚靳轻笑。


    春水面无表情,淡淡嗯了声,


    “天凉了,回吧。”褚靳深深看着他。


    但春水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随手披上外套往前走。


    褚靳没有再惹人嫌和他搭话,默默跟在他身后。


    走到半路看到小跑而来的朱恩,春水自然的接过自己的衣服,随手将褚靳的衣服丢给朱恩。


    一路无言的回到家,春水正打算上楼时,听到身后传来褚靳的声音。


    “洗完澡在浴室等我。”


    春水转过头冷着脸看他:“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昨晚泡脚按摩你睡得还是不够轻松,所以今晚想给你做个头皮护理。”褚靳想了想,还是补了句:“如果你需要的话。”


    春水沉默一会儿:“再说吧。”


    失眠实在痛苦,春水在短暂的烦躁和一夜的痛苦中选择洗完澡在浴室等待褚靳。


    没过多久,就见着,两个保姆抬着一个松软的躺椅过来。


    褚靳还是穿着一身普通的家居服,对他道:“躺过来。”


    春水犹豫一下,还是顺从的躺了下来。


    他听到褚靳微哑的嗓音:“闭眼。”


    春水迟疑的闭上眼睛。


    保姆已经把他的脚放在了泡脚桶里,忽然,他感觉到有一双滚烫的手在轻轻揉搓他的头,动作很温柔,很和缓,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珠宝。


    紧接着,他的头发有些湿润,好像有打发的泡泡涂抹在他的头皮上,褚靳的动作很轻柔,指肚轻轻的按压,抚摸,气泡在耳边破碎又揉合的声响很动听,只这么一会儿春水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能够想象到温热的水流缓缓流淌下来,他的发丝被浸泡在水中,水遇到泡沫很快就消解,发出催眠的窸窣声,而褚靳的手顺着他的耳后缓缓的往下在抚摸泡沫。


    春水微微咬唇,他的耳后很敏感……


    褚靳这狗不会不知道……


    好在那双手很快离开了他的耳后,却开始慢慢揉搓起他的耳垂,那双手那么烫,还有微硬粗糙的手茧,那茧是这人常年滑雪造成的,也正是这与褚靳本人矜贵身份不符的手茧,带着春水走过许多爱|欲|交缠的巅峰。


    春水再也受不住这人暧昧的动作,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你,你别……”


    等他看到褚靳的脸时就是一怔愣。


    褚靳额头的发丝垂在眉毛处,那双漂亮到有一丝纯粹的黑眸深得可怕,映着春水微红的脸颊,像是有一片野火永烧不尽。


    他似乎出了汗,高挺鼻尖上的汗水欲落不落。


    春水侧脸躲开褚靳的视线,那滴汗水啪得一声滚落在他单薄的衣领里。


    褚靳哑声道:“抱歉,我……”


    说着他想擦汗的手就往春水衣服里探,手里的泡沫也浸湿了春水的大片衣服。


    春水的上衣是轻薄的棉白色,水迹蔓延,锁骨湿润,很快就牵连到春水的胸前。


    明显的玫色……


    褚靳喉结一滚,黑眸怔住,像是不会说话了。


    春水身上忽然热了起来,这种热他很熟悉,自从进了某个月份开始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春水的脸很红,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难耐的忍着一股又一股**。


    “春水,你怎么了。”褚靳带着些汗水和男性味道的呼吸凑近他。


    春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红着眼睛看着褚靳的脸,喘息渐重。


    忽然,他扬手扯过褚靳的衣领,压着冷淡微喘的嗓音:“给我亲。”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吹风机低低的嗡鸣声响起,遮住了大片声音,但遮不住窗外味道刺鼻的花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大手揽上了沉浸在意乱情迷之中的春水的腰,春水想躲却被褚靳紧紧抱在怀里。


    春水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上身那件湿透的薄衫,褚靳像是亲密的恋人一样温柔爱怜的抚摸他的脸颊。


    褚靳滚烫的唇贴着他湿润的鬓角,他低声道:“为什么一直不说。”


    “放开。”


    春水咬牙,眼眶深红着:“别碰我,你别碰我!”


    欲|望渐渐消退,春水冷静下来,他有些怨恨自己竟然又允许褚靳碰他了,竟然在也在褚靳的口中……


    “是我想碰你,是我的错。”


    褚靳揽着他的胸口,不放开,低低哑声道:“是我强迫你的。”


    为什么现在褚靳每一次都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春水……”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哽咽:“我终于有一天也经历了你当年的痛苦,守着你却要慢慢等着必须离开你的那一天,春水,我……”


    春水变得更烦躁了,他猛地推开褚靳的怀抱,从小躺椅上站起来。


    一双雪白微肉的长腿晃在褚靳的黑眸里。


    “滚吧。”


    春水冷冷道。


    褚靳没有纠缠,他低声道:“好。”


    等褚靳快走出房间时,春水忽然想起什么,冷冷道:“听说你现在开始信仰上帝了?”


    “谁灵验我信仰谁。”


    褚靳低笑了声,静静的看着春水。


    我只是想让你平安.


    这一夜春水还是睡得很好,这一晚过后他不再允许褚靳碰他一点,两个人谁也没有提那晚的意乱情迷,只是没过几日春水的脚竟然开始浮肿,从霍医生那里回来后,褚靳又开始不厌其烦的为他按摩洗脚。


    春水现在的身体他也懒得雇佣按摩工人,保姆还都是女性,既然褚靳愿意做伺候人的活他也不再阻拦。


    只是每一次褚靳看着他略微浮肿的脚背都有些沉默,像是心疼又像是担忧。


    春水看在眼里,却从来不给褚靳好脸色。


    日子就这样平静安稳的度过,只是在预产期的前半个月,一辆警车突兀的出现在别墅外。


    来者竟然是国内的警方冷冷道:“褚先生,海娜失踪案你是第一嫌疑人,请和我们走一趟。”


    海娜就是生下褚怀锋私生女的女下属。


    第88章


    面对突然来到的警察, 褚靳面上没有一丝疑虑和不安,淡定的放下手里带着泥土的花儿,看着警察道:“我先洗一下手。”


    此时正是午后, 春水也闻声从瑜伽室出来,他站在楼上正好看到带着满手泥土的褚靳走了进来。


    春水已经听到了警察的问话,他心里有些不安,皱眉道:“你对那个孩子的母亲做了什么?”


    褚靳低头净手:“小事,不用担心我。”


    都被定性为第一嫌疑人还小事?


    “自作多情,谁担心你?”


    春水无语。


    褚靳却淡笑转头, 细细叮嘱几个保姆照顾春水的一些事情,保姆们都一脸紧张的应着。


    两地警方已经等得不耐烦,他们亮出拘捕证就踏进别墅内, 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警方从腰间取下银色的手铐直接拷在褚靳两手之间。


    褚靳没有一丝反抗, 顺从的随警方往外走,忽然他回头笑着看着春水, 语气轻松到像是要出门买个菜:“最迟今晚,我会尽快回来。”


    春水面容冷漠的看着他, 没有说话,只是攥紧的掌心松懈了几分.


    褚靳的私户是近年来频繁给海娜海外汇款转账的重要账户,而且海娜失踪前给褚靳打过很多电话, 警方也从海娜的现任男友口中得知海娜准备回国从褚家要回那个智力障碍的小孩, 并且要利用这个小孩争取褚氏财产的继承权。


    据海娜现任男友口述,海娜接到一个电话后兴奋不已说终于能从褚家薅一笔巨款然后收拾打扮出门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面对警方的质问, 褚靳神色淡淡,只有一句:“我要见我的律师。”


    没超过半小时, 褚靳的律师和特助之一就风尘仆仆赶来当地警局。


    双方交涉不到十分钟,给褚靳带上手铐的外国警察又亲自给他解开。


    律师留下, 特助恭敬郑重的把褚靳送出警局,低声道:“褚先生,您最近要小心。”


    褚靳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您父亲从精神病院失踪了,据说失踪前见过的人是褚怀俊。”


    褚怀俊?褚靳在今年除夕夜先是下了他的面子,很快在董事会上架空了他手里那点权力。


    褚靳脸色一变:“这种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


    “是夫人要求的。”


    特助为难道:“夫人让我们这段时间不要打扰您,所以我们只告知了夫人……”


    “小靳!”


    褚靳转头就看到小跑过来的林清,她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没事吧?”林清焦急的看着他:“海娜失踪警察已经找过我了,可是我和她又没什么联系,唯一的交集也只是帮忙看了两天她的小孩,所以一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我赶紧赶了过来。”


    褚靳摇头:“我没事。”


    他早就知道海娜这个女人自从生下孩子之后就一直做些国内违法国外却放任的事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所以海娜出事他并不意外。


    但如果有人帮助褚怀锋从医院逃出来的话,那海娜的失踪似乎就不一样了。


    “这位是……”褚靳眯眼看向林清身边的儒雅男人。


    林清平常介绍道:“这位是妈妈留学时的同学,近几年陆续联系上了,他刚好在当地警局工作帮了我不少忙,你叫他方叔叔就好。”


    方之远微笑点头,伸出手:“你好,小靳,经常听你妈妈说起你。”


    褚靳垂眸打量方之远一圈,只一眼就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敷衍的他握了下手。


    褚靳看向林清:“妈,这段时间你不要参加公益工作了,在家歇一歇。”


    “一些活动已经拟定好了怎么能够缺席呢。”林清轻叹一声:“你放心,有保镖跟着我,我不会有事情的。”


    褚靳皱了下眉,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方之远道:“小靳,我最近在休假期可以陪着你妈妈出席活动,有我在,你可以放心。”


    林清看一眼方之远,脸有点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的,之远……”


    褚靳看明白了些什么,他其实挺希望林清能重新拥有自己的感情,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近林清,在摸清这个姓方的底细前他不打算让两个人走得太近。


    林清为了他已经走错一段路,不能继续走错了。


    于是褚靳淡淡道:“不用了方先生,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我妈的,还是不要浪费了您的假期。”


    方之远没有纠缠,只笑道好的,又看向林清:“如果有事情随时联系我,那我先走了。”


    褚靳随众人回了林清的住处。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褚怀峰那个疯子,不然的话林清不安全,春水也有可能被牵连……


    褚靳现在根本不敢回春水那儿,要是回去就要带上林清,而褚怀峰死也要执着的人只有林清,最恨的人正是他,万一他发起疯来牵连到临产在即的春水怎么办?


    褚靳现在真的很煎熬。


    一整个白日褚靳都忙着打探海娜和褚怀峰的踪迹,国内的人已经绑了褚怀俊,现在还没有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


    此时已经入了深夜,林清端着热了一遍又一遍的夜宵进来,看到褚靳垂着头沉默的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林清叹了口气:“小靳,你回去吧,妈妈没事的。”


    “褚怀峰一天没有找到你和春水都无法安宁。”褚靳沉声道:“褚怀峰恨我在你面前拆穿了他的假面,第一个要寻仇的人就是我。”


    林清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食物道:“你多少吃一点,他在暗我们在明,凭借他的手段一时半会谁也找不到他,你不要熬坏了自己的身体。”


    林清走后,褚靳捏着手机犹豫很久,还是拨通了春水的电话。


    第一个被挂掉了。


    第二个响了很久才接听,透过薄薄的手机传来春水清冷的嗓音:“什么事?”


    “事情有些棘手,最近我不能回去了。”褚靳低声道。


    春水停顿一会儿,冷冷道:“太好了,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春水。”


    褚靳叹气道:“我很想你回去见你……可是现在有些困难……”


    “没事挂了。”春水冷道。


    “等等春水……”


    褚靳急道:“等会早点睡,别忘了喝牛奶,肚子不舒服及时告诉朱恩,侧躺睡觉别忘了给腰间放上小枕头……还有春水……”


    他紧紧按着手机,一颗心很是酸涩:“离开你一天,我就很想很想你了。”


    第89章


    春水直接冷漠的挂断电话。


    他随手将手机丢在床头, 起身拿过一旁温热的牛奶喝尽,去卫生间漱口时一抬眼就从宽大的全身镜子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有段时间没有理发,天生微卷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 这段时间睡眠好,吃得多些,脸颊没有长肉但是两腮白中透粉,气色极佳,四肢还是修长偏瘦,只有腹部微鼓, 单薄白睡衣下像是藏了个小西瓜。


    春水轻轻摸了摸肚子,他的情况和身体素质和正常人不一样,等这个七月末尾就可以和这个小孩见面了。


    从新年初始到现在也就近六个月左右。


    霍医生曾隐晦的问过他有没有猜测过小孩的性别, 春水却不想知道, 无论是男孩女孩还是和他的身体一样,他都会很爱这个小孩。


    简单洗漱之后春水上了床, 灯光被保姆调节成适合睡眠的亮度,睡前泡过澡喝过牛奶, 可他还是失眠了。


    春水忽然有些生气,却不知道在生什么的气。


    他强迫自己闭眼,不去想任何人任何事, 眼神却一派清明。


    出了鬼了, 没了那条狗他裴春水连觉都睡不着了吗?


    褚靳在时他不就只是三餐不少的为他做营养餐、早晚跟在他身后遛弯、他做瑜伽或者办公时会在一旁守着、晚上会给他按摩浮肿的脚和小腿,洗头发吹头发、趁他睡着了会偷偷潜入他的房间, 安静的守在他的床头,像是出气筒任由他发|泄……


    这种细碎不值钱的事情换成任何人都可以做, 但春水清楚,也只有褚靳来做, 他过不去的心结才能一点点解开。


    春水烦躁的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安慰自己等到小孩出生就好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不知过了多久,春水再一次翻身的时候他听到楼下传来停车的声音。


    寂静深夜里,一点动静都会在失眠人的耳中放大数倍。


    他从床上坐起来,那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更为清晰了,而那脚步声果不其然也停在他的房门前。


    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春水和外面的人对上视线。


    是还穿着被警察带走时那身衣服的褚靳。


    褚靳皱了下眉,脸上出现心疼的神情,低声无奈道:“又失眠了。”


    “谁让你回来的?”


    春水冷冷道:“滚出去。”


    “我不放心,想回来看看你睡没睡。”褚靳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来,回手关上卧室房门。


    他道:“我先去洗澡。”


    等褚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春水已经关上卧室所有的灯光,他一片漆黑中磕磕碰碰的找到了春水的床。


    他犹豫一会儿,刚走近床边,春水立刻冷声道:“谁允许你上床的?”


    “把你哄睡我就走。”褚靳轻轻抱住他。


    黑暗中,春水什么都看不到,鼻间只有微凉的水汽和褚靳身上甘冽的味道。


    他听到褚靳嗓音低哑道:“这段时间我晚上来陪你,白天有些事情要解决,这件事……”


    “我不想听。”


    春水冷淡道:“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敢兴趣。”


    褚靳微哽,低笑了下:“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隔着一条轻薄被子贴着春水的后腰,手臂虚虚揽着他胸前,轻声哄道:“睡吧,已经很晚了。”


    很快地,那只宽大的手掌慢慢下滑,温柔地有力地褪去春水的睡裤。


    春水微微咬住唇,脸色腾得红了。


    自从那晚潮水涌动,他不再允许褚靳碰他,可没想到他的腿脚竟然慢慢浮肿,在霍医生的嘱咐下褚靳每晚睡前都会给他按摩,可按着按着,他本就格外敏感的身体彻底不对劲了。


    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掌明明触碰的只是他的脚踝,但他却……


    一次两次的忍耐后就被褚靳发现了,后来睡前就顺理成章的多了一项事宜.


    春水睡熟了。


    褚靳打开床头的暖光,他用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掖了掖春水汗湿的额发,他眼尾泛红,面若粉桃,睫毛挂着水意,葱白的手指还紧紧攥着被角。


    像个依赖阿贝贝的小孩子。


    褚靳笑了下,轻轻掰开他攥紧的手指,又起身给他盖好被子,腰间垫上了松软的小枕头。


    做好这一切褚靳才去卫生间洗手。


    缓慢的水流冲刷春水的**,他鼻尖似乎还缠绕着春水甜蜜的味道。


    他们在一起时他就非常着迷亲他,恨不得每一天每一刻都要亲,春水也总是红着脸抚摸他微硬的头发……分开这么久,他对春水的欲|望有增无减,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急色,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


    褚靳双臂撑在洗手池满是水迹的白色边沿,低低看了眼自己,不想碰,只等待着漫长的平复.


    次日春水醒来的时候,另一半床已经空了。


    他有些记不清,褚靳昨晚是回来了还是没有回来?


    不过也不重要。


    春水掀开被子起床,在看到自己赤|裸的双腿时,昨晚的记忆就全回来了。


    恰到好处,张弛有度的抚|慰……攥皱了的被子……舒服又娇气的喘|息


    春水脸色有些红又有些气恼。


    他有想过找小男生玩玩,可顾忌着隐私又害怕别人没轻没重……


    烦死了。


    真的烦死了。


    他摸摸自己的小西瓜,轻叹道:“快点出生吧,爸爸的老脸都快丢尽了。”


    下楼之后,果然没看到褚靳的身影,做饭的是保姆艾玛,清扫卫生的是朱恩和一个临时保姆。


    餐桌上摆放的也是保姆更为擅长的港式早点。


    “裴先生。”


    朱恩问:“请问褚先生的房间用打扫吗?”


    春水淡淡道:“他平时怎么说?”


    “褚先生不让我们打扫他的房间。”


    “那就不用做。”.


    褚靳从春水家离开后就回到林清的住处,他丝毫没有睡意,接到一通国内的电话后又投入到紧张的调查当中。


    这样连轴转几天,褚靳从警方口中得知一个重大消息。


    他们发现了海娜的尸体,凶手是海娜的男友。


    但是海娜的男友却叫嚣着他不是真正的凶手,是有人教唆他的,是有人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笔巨款……警方通过调查却发现,海娜的男友是个彻头彻尾的瘾/君子,中毒已深,他在杀害海娜后就变卖了她的名牌包和首饰,至于他口中所说的“真正凶手”,警察用尽一切手段都没有找到他说的人,或许是从一开始他就误导了警方……


    也是在这时,褚靳的人告知他:“褚怀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换了身份信息,最后拍摄到他的踪迹是在G国海关。”


    “他真正的目的地是——A国。”


    褚靳攥紧双拳,他挂断电话就驱车往林清的住处赶——


    而与此同时,在书房办公的林清听到书房的门被温柔的敲响了。


    第90章


    褚靳用最快的速度驱车回到林清家,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家中已经没有了林清的踪迹。


    家中的保镖,打扫的保姆都在。


    保姆困惑道:“客人是太太的姐姐, 太太和我们说她们要去逛街,不用保镖跟着也不用我陪着。”


    林梦雅?


    褚靳眉心皱得更深了,他紧忙拿起手机给林清和林梦雅打电话,不出所料的双方全在占线中,再去打竟然被直接关机了。


    保姆惊疑不定:“褚先生,太太, 太太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没事。”


    褚靳面色铁青,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当年褚怀锋和林清腐烂不堪的婚姻真相被一点点揭开,他也听说了一些林梦雅对褚怀锋这个人渣的迷恋, 也明白了林梦雅对他的好一大部分是因为褚怀锋, 有些事情甚至不能细想……如果真的是林梦雅出面诓骗走林清的话,林清那样单纯的人根本不会有防备。


    这时, 特助拿着平板电脑走了过来,急道:“褚总, 我们追踪到之前安装在太太手机上的定位信号,也找到了那辆黑色的无牌福特,你看, 她的位置是在……”


    地图无数线路纵横交错, 一片建筑地标之中,一个闪烁的红点平稳的向一条褚靳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方向驶去。


    那方向是——春水的家!


    “褚怀锋这个疯子!”


    褚靳心神一震。


    他边打电话边发动车子, 电话对岸很久才传来春水的声音:“褚靳。”


    “春水,你听我说, 你现在马上……”


    “褚靳。”


    电话对岸很静,他能清楚的听到春水的呼吸声和闷闷的吸气声。


    他听到春水小声道:“我肚子有些痛, 好像,好像小孩要出生了。”


    褚靳猛地怔住,紧紧握着耳边的手机,闭了闭眼,下颌绷紧:“春水,你先去医院,我,我马上到。”


    “朱恩和司机已经在准备了。”


    春水声音空了一拍,他没有说你不用来,也没有往日带着厌恶的冷淡,春水的嗓音很轻,应该是很害怕很害怕,不然他不会对现在的褚靳有好脸色,但这更让褚靳心疼心慌。


    春水接着道:“褚靳,你……”


    “要来就快些。”


    褚靳单手用力握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尽显,他黑眸通红:“等我,春水。”


    车子飞一样驶入车流中,褚靳面无表情,他抬眼就看到林清的信号还是一直朝向春水的位置行驶,这让他心底滋生出一股熊熊怒火,他继续拨打着林清的电话,这一路上不知道打了多少通。


    就在停顿的一秒钟,一个陌生的虚拟的号码出现在他的车机屏幕上。


    褚靳立刻按了接通,就听到对方笑了声:“褚靳,我是爸爸。”


    “褚怀锋!”


    褚靳怒拍方向盘:“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我妈带去了哪里?”


    “褚靳。”


    褚怀锋轻笑道:“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这样和爸爸说话?爸爸啊,很想你妈妈,也很想你,听说你也要做爸爸了?”


    他停顿一会儿,语气温和,真像是个慈父:“爸爸和妈妈正在看望你小孩的路上,你在哪,怎么还不来,我们一家人真的很久没有团聚了!”


    “谁和你是一家人,褚怀锋,你要是还有些良知,最好不要伤害我妈妈,也不要伤害春水,你冲我来,我等着你!”褚靳怒喝道。


    “我伤害你妈妈?”褚怀锋忽然暴燥起来,他吼道:“你为什么不看好她,你为什么要别的男人接近她?你以为那个小小的医院能困住我?我把她交给你,你就是让别的男人去侵害她的吗!褚靳,你这个废物,你保护不了你的爱人小孩,你连自己的母亲也保护不了,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废物!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我不会让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褚靳,你该死,你毁了我和你妈妈的感情,毁了我这些年的心血,你比海娜庄峥的父亲还该死!”


    和一个偏执的精神病人说什么都无用,甚至连法律都没办法判这类人死刑。


    但是,任何人,包括他都不能成为威胁春水和小孩的存在。


    褚靳冷静下来,他看一眼自己的位置和地图上的定位,他会和褚怀锋在一条路上相遇。


    “对,该死的人是我。”


    他说:“爸爸,能让我最后听听我妈妈的声音吗?”


    “小靳,妈妈在这里。”


    一片挣扎扭动的窸窣声中,他听到林清虚弱残破的哭声:“妈妈没事,你先去找春水……”


    “妈,你想办法下车。”褚靳低声道。


    “小靳……”


    “褚怀锋,让我妈下车,你想让她和我一起死吗?”褚靳字字诛心,“你想让你最爱的女人,你亲手养大的青梅竹马,这辈子最爱你也最无辜的人,和我们一起死吗?”


    褚怀锋没有说话,林清听明白了什么,哭道:“不要,褚靳,不要做傻事!”


    褚靳面无表情的踩死脚下的油门,他眼前出现模糊的倒影,在发动机极大的轰鸣声中,他似乎听到了电话对岸传来车门推开的声音,也听到林清哭喊着不要的尾音。


    那辆破旧的福特比褚靳的车还要迅猛,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置对方于死地的横冲直撞,他看到了褚怀锋苍白英俊的脸上癫狂扭曲的神情。


    坏事做尽的一个定时炸弹,就因为精神疾病就能永远逃之夭夭吗?


    褚靳眼眶渗红,他心想,去死吧。


    两辆车即将碰在一起的刹那,他发现他的手机忽然亮了,屏幕上是春水睡熟的侧颜,上面一同显示着——春水来电。


    春水,春水。


    春水还在医院等他……


    小孩,那个小孩即将出生……


    褚靳不忍的皱着眉心,眼眶猩红,忽然他猛地打了方向盘,然而还是太迟只听砰得一声,两辆车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褚靳,褚靳!”


    一片虚无迷茫中褚靳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红,耳边响起巨大的盲音,警车鸣笛声,消防车的声音,周围人的说话声,林清的哭声……所有声音糅合在一起争先恐后的挤进他的耳中。


    林清用衣袖擦拭褚靳的眼睛,那上面全是血迹,她跪在路边紧紧抱着褚靳的上半身:“褚靳,褚靳,你清醒一下。”


    褚靳眼神空洞的看一眼林清,又看向远处的巨大的蘑菇烟雾和熊熊烈火。


    林清颤抖着流眼泪:“他,他伤得很重,被救护车带走了……”


    “他车上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我们。”


    最后关头的车门也是林清抢夺方向盘不敌用尽全身力气自己打开的。


    褚靳轻轻眨眨眼,他撑着破烂的身体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褚靳,你要去哪!”


    褚靳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不断有人拦着他:“褚先生,褚先生,您不能走……”


    “褚先生,您需要立即就医……”


    “褚先生,我们是*方警察,请随我们走一趟……”


    所有人都在拦着褚靳,褚靳能看到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能看清他们面上的情绪,关心,担忧,冷漠,习以为常……


    可他全身感知不到疼,他也听不到声音。


    他跑着,用尽全身力气跑着,春水的医院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路过一家服装店时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头上脸上都是鲜血,眼球上是蛛网密布的血丝,身上的黑西装破破烂烂,全是血迹和残破的痕迹,恐怖不已。


    这样见到春水和小孩,他们会害怕的。


    褚靳推开玻璃门,就看到高挑金发的女柜员面带惊恐,四处逃窜,也许在尖叫?


    褚靳摘下自己的价值千万的腕表,沉默的推到她面前。


    女柜员愣了下。


    “帽子,口罩,大一码的干净衣服。”褚靳安静的看着她。


    只是他一边说话喉间就涌上腥甜的味道,嘴里泛上一股鲜血,有些还渗出嘴角。


    他蹭了蹭嘴角,手掌上出现一片血迹。


    褚靳走出门店,又轻车熟路的走进那家私人医院,走在大厅时礼貌又绅士的问一对华人夫妻借了电话,他选择发信息给保姆朱恩,很快地就知道了春水的手术室。


    他一步一步上楼,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每走过之处就有血色的脚印,身后的人都在惊恐的看着他。


    “褚先生,您可算来了。”


    朱恩急道:“裴先生还在准备中,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


    褚靳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黑眸,他仔细分辨着朱恩的嘴型,然后道:“再说一遍。”


    朱恩愣了下,语速放慢说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病床轱辘的声响,褚靳看到春水躺在上面,旁边还有霍医生和他的团队。


    “春水。”


    褚靳小跑着走近床上的春水,他黑眸笑着:“我来了,你不要害怕,我会在门外守着你的。”


    春水脸色有些白,低低嗯了声,然后动动鼻子,他似乎闻到了血味,但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大,两相融合似乎还不是很清晰。


    “为什么戴着帽子和口罩。”春水看着褚靳。


    褚靳眼神空了下,他重复道:“春水,别害怕。”


    春水皱皱眉毛,还想说什么,就听霍医生道:“手术时间到了,要进去了。”


    春水被护士推着进入病房,他微微伸着脖子去看褚靳,却一直听到褚靳一直在重复:“春水,别害怕。”


    “春水,别害怕。”


    手术的灯亮了,朱恩忽然惊叫一声:“褚先生,你,你的耳朵在流血!”


    她又指着褚靳身后的一滩血迹。


    褚靳顺着她的手往后望去,从他上来的地方看到一片血色的印记,不知道蔓延了多长.


    春水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病房前站了许多人,有霍医生,傅坤年,周文文夫妇,保姆,甚至还有林清,褚靳的母亲。


    就是没有褚靳。


    春水动动嘴唇,哑声道:“小孩。”


    周文文推着一个小床到他面前,她眼睛很红,似乎是哭过,不过现在满面都是笑意:“在这儿呢。”


    “是个小女孩。”


    “女孩?”


    春水疲惫的眼睛都亮了,他侧头去看小床,就看到一个裹着白色小被,粉粉嫩嫩的小孩。


    她闭着眼睛,很安静,五官还没有特别明显,但脸型却像是照着春水生得竟然一模一样。


    看到女儿的一瞬间,春水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他哽咽道:“是,是我的女儿。”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人与他血脉相连,是他真正唯一的家人亲人。


    “不要哭,不要哭。”周文文劝着春水不要哭,她却眼泪含眼圈:“对身体不好。”


    霍医生提议:“先小孩取个小名,一会儿还要抱去给护士。”


    春水不敢碰小孩,只敢贪婪的看着她的睡颜。


    “小月亮。”


    春水轻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众人:“怎么样,我想了很久。”


    大家都笑着说好。


    林清没有和春水说什么话,她只是来看看春水精神和身体状态如何,再…看看小月亮。


    多好听的乳名。


    林清擦擦眼泪,捂着嘴唇悄悄离开了病房.


    一个月后,春水和小月亮宝宝都可以出院了。


    满月后小月亮的五官也愈发清晰,她长得极像春水,不管是脸型鼻子嘴巴,还是水灵灵的双眼皮。


    只是小孩的眼珠很黑,更像……


    这期间褚靳一次都没有来过医院,春水也没有联系他。


    这人倒是真的遵守了约定,小孩出生后永远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


    出院这日春水去和霍医生说了很久的话,小月亮由着保姆和周文文等人照顾。


    他回来的时候,朝里间问了句:“文文姐,小月亮有没有哭呀?”


    “文文姐?”


    春水心里犯了疑惑,周文文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陪在小月亮身边,现在是不在吗?


    于是边往里走边道:“朱恩?文文姐出去了吗?”


    手刚碰上门,就看到了小月亮的小床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背影。


    是褚靳。


    小月亮出生这么久都没来,现在要出院了才来?


    春水冷冷道:“谁让你来的?”


    褚靳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滚出去!”春水厉声道。


    褚靳仍旧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小月亮也没有声音。


    春水心里生出些恐惧,快步推开褚靳:“你聋了吗,我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你在做什么?!”


    然后就看到一张脸侧带伤,面色浮白的脸。


    褚靳黑眸渐渐睁大,像是在仔细分辨他在说什么,哑声道:“我,我没有听到。”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吧?这是什么烂借口?


    春水低头一看小床,小月亮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不哭也不闹,像是有些好奇又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只是看到春水时,胖藕似的胳膊激动的挥了挥,欢喜的吐了个泡泡。


    褚靳恋恋不舍的看了小月亮一眼,视线又胶在春水脸上,然后一笑:“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


    春水忽然道:“她叫小月亮。”


    褚靳的脚步不停。


    春水眯了眯眼:“褚靳。”


    褚靳还是没有回头。


    “褚靳,你站住。”


    褚靳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马上就要打开门,裴春水忽然拿起小月亮的玩具砸在褚靳的后背上。


    褚靳这才回头,愣愣的捡起地上的玩具。


    春水看了他很久,咬牙道:“我刚刚说了什么。”


    褚靳攥紧掌心,黑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嘴唇,苍白的低笑了下:“抱歉,我没有听到,你能再说一遍吗?”


    春水困惑震惊的看着他:“你,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褚靳看他一会儿,道:“我能听到。”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褚靳视线离开春水的唇,他垂着头:“你说让我离你们远一点。”


    “不要打扰你们。”


    这样的话对褚靳来说并不陌生,似乎春水也不会和他说别的话。


    “我会离得远远的。”他笑着看着春水,只是那笑容苍白又难看:“你回国之后会有褚氏集团的律师联系你,我的财产将全部赠予你和你的女儿。”


    “可是,”春水深深的看着他,嗓音有些发颤:“我说的明明是——”


    他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小孩的名字叫小月亮。”


    “褚靳,你怎么了?”春水疑惑,“你你听不到吗?”


    褚靳垂下视线,只道:“很好听的名字。”


    “再见,春水。”


    “我遵守承诺,永远不会打扰你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褚靳转过身推开了门。


    门关上的刹那,春水怀里的小月亮忽然放声哭了起来。


    她那么小,那么粉嫩,像是感受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场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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