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城独家


    竹昭/著


    *


    初春三月,夜凉如水。


    那些初初绽放的花朵挂着些夜晚的露珠,显得清冷极了。


    寒气还未褪去,比冷宫还偏僻的凝露宫如今更是凄冷,白日里都无人踏足,更别提这样的夜晚了。


    凝露宫的牌匾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在月光下显得字迹模糊,从外面向里看去,里面宫灯只亮了一盏,宫灯下还站着一个素白色衣裙的少女。


    “云初姐姐,今日为什么不能去御膳房捡糕点吃了?”小少女捧着一个馊了的馒头站在院子里,夜风凄凄。


    另外一个身子高挑些的女子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宫装,低下头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少女名叫温迎,是整个皇宫里最不受宠的公主,生母身份不高,只是个御花园打扫的宫女,可偏偏貌艳无双,被纳入后宫当贵人。


    生下温迎后,就被其他妃嫔嫉妒下药害死,撒手人寰。


    后宫中不乏身份贵重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久而久之,温迎彻底被皇帝忘记了。


    因此三五岁就被宫女云初带着来到凝露宫,饭菜都是去御膳房塞碎银子换来的剩饭剩菜,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过了十五年。


    只是今日,就连剩饭剩菜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馊了发硬的馒头。


    小温迎不解,但是看着云初为难的样子,软声扯了扯云初的袖子:“云姐姐没事的,我挺爱吃的。”


    云初伸出手摸了摸温迎的脑袋,忍住心里疼惜,抱起旧衣服要去洗。


    而小温迎就这么坐在凝露宫冰冷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寂寥的明月,恐怕这样的场景在别人眼里是美景,可是在温迎眼里,就只是母亲去世那天的景象。


    冷风一阵阵吹着,温迎拂去心头的忧愁,好歹又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呢!


    她低下头来咬上那个馊了的馒头,硬硬的酸酸的,好难吃啊......


    温迎把馒头藏在袖子里,打算等晚上饿极的时候再吃。


    只是温迎刚将馒头妥帖收好,一阵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骇人。


    “什么声音!”温迎猛地站起来,素白色的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摆动,声音更加清晰了。


    可是云初在后院洗衣裳,就算是哭了,声音也传不到前院来,凝露宫虽然寒酸且年久失修,但是占地面积却不小。


    此刻温迎心跳加快,她从小被云初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一定不要太多好奇心,所以现在温迎不想知道是谁,只想离开。


    可脚步刚动,哭声渐渐小了,随之而来的是糕点的香甜。


    这下,温迎心中开始打鼓,她今天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这样的香气使得她开始挪步子,心中一边犹豫一边还是往那边走去。


    直到走到凝露宫的残破西墙,温迎心中犯了难,她看着并不算高的围墙,凝露宫那是十分偏僻的宫宇,四周除了冷宫就是死过宫嫔的屋子,就连宫女太监的住处都不在此处。


    怎么可能半夜还有什么哭声,温迎想到这里突然害怕,她一直相信鬼神之说,因为云初也常常和她说,娘亲也在天上守护着自己。


    “早就听说这附近是死过人的宫宇,难不成真的有人来追魂索命。”温迎自言自语的站在宫墙下面,可是死人怎么会吃糕点呢?


    温迎咽了咽口水,她并不是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的人,可是目前搞清楚谁在隔壁的宫里似乎也很重要。


    凝露宫的宫墙矮矮的,上面还有些荒草缠绕着,温迎就这么费力的踩着石头和那些杂草,幸亏她身子纤细轻盈,这才爬上了墙。


    这一刻,温迎其实有些忐忑,她虽然在宫中不受宠甚至还遭受欺辱,但是云初却一直教导自己要勤勉向上,淑女乖巧。


    如今这种爬墙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温迎只好闭着眼睛祷告云初不要知道。


    温迎探头探脑的伸出半个小脑袋看旁边的宫院。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便愣住了神。


    宫院当中,坐着一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长发也没怎么挽,只不过是一支简简单单的白玉簪就完事了,最主要的是,那女子坐在院子里和周围那些惨败不堪的景象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一支荷花还在清洁孤傲的挺立。


    温迎见多了宫中各种嫔妃的浓妆艳抹,下意识的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可是这一眼让她直接不知道怎么说话。


    下一瞬,宫院里走来一个宫女,手里还端着热乎乎的糕点:“公主您吃一些吧,总归不能饿坏了身子,要不然奴婢如何下九泉去和皇后娘娘交代啊。”


    皇后?公主?


    温迎自己就是公主,哪里听说自己多出来这样一位姐姐?温迎觉得不对劲,刚打算回去找云初询问,却感受到了两道目光。


    “你是何人?”美人将脑袋偏过来,桃花眼中危险极了。


    可温迎这才看到她脸上挂着泪痕,美丽的让人不敢喘息,被发现的紧张都没了,只是下意识开口:“美人姐姐,你为什么会哭啊……你也是父皇的女儿吗?”


    既然她们看见自己了,温迎小巧的身子就直接坐在墙头上,似乎是在寻找落脚点。


    那个被温迎唤作美人的女子看明白了她的意图,竟然站起身走到墙边伸出双手,裙摆微微摆动,虽然眼睑睫毛处还挂着如同雪莲露珠一般的泪,但她的唇角却勾起。


    美人在笑,温迎一下子所有的警戒心在此刻化为乌有,云初总是教导她的谨言慎行也在此刻抛之脑后,她只是松了手,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入美人的怀中。


    落入怀中的时候,温迎的鼻息之间都是美人身上清甜的香气,温迎眷恋的蹭了蹭又抓紧起身,她虽然已经及笄,但是从小天真纯善,被云初保护的很好,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到底没有见识过那些腌臜事,于是现在的眸子里也还是澄澈无比,


    “我……我叫温迎,就住在旁边的凝露宫。”温迎努力让自己笑的更温暖一点,因为她觉得眼前的美人似乎心情很不好。


    美人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新邻居”竟然也笑了笑:“傅青隐。”


    傅青隐笑起来似乎有勾人夺魄的能力,温迎甚至不敢抬起头来接着和傅青隐对视,就在这相顾无言的时候,温迎的肚子竟然咕噜咕噜的。


    这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温迎捂着肚子,耳尖都红了。


    “姐姐,你能不能给我吃些糕点。”温迎只好解释,她真的没有吃什么东西,那馊了的馒头根本不能吃。


    傅青隐点点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女骨瘦如柴,想必是经常吃不饱的。她带着温迎来到方才坐的地方坐下,糕点还热气腾腾的搁在桌子上。


    温迎虽然很饿,但是她并没有露出那种垂涎欲滴的模样,心里暗暗琢磨着云初曾经说过的,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你的喜好抓住把柄,而且在后宫当中任何人的吃食都不能随便吃。


    傅青隐刚刚抚平白色衣裙上的褶皱,抬起头来,发现这个叫温迎的小家伙居然还没开始吃。


    “怎么不吃?”傅青隐明明是关切的询问,可是那双桃花眼却紧紧的盯着温迎,像是一条盯紧猎物的毒蛇。


    温迎白皙软软的小手拿起来第一块糕点,献殷勤一般的递到傅青隐面前,那柔软的双唇轻启:“姐姐也没吃,你先吃嘛。”


    傅青隐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接过来温迎的那块糕点,像是有意识的将那糕点缓缓送到唇边,贝齿不过是咬了一点点,温迎似乎都能看到银丝在唇齿间与糕点拉扯。


    温迎瞬间红了脸,她虽然刚刚及笄,却也偷偷看过几本话本子,上面说这样的美人乃是绝世之姿,虽然温迎没看过画卷,但是她现在就是觉得傅青隐就是话本子上写的绝世美人。


    傅青隐观察到了温迎的神情,轻笑出声:“温迎放心,糕点无毒,姐姐陪你一起吃。”


    心思被戳中,温迎心下怀疑自己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几块糕点送入口中,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新鲜糕点了。


    温迎甚至觉得都要哭出来了,但还是鼻子酸酸忍住了,傅青隐盯着温迎,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迎吃了一半,看着桌子上其他的糕点,眼巴巴的却不说话。


    傅青隐笑着,将桌子上的每一盘糕点都尝了一口:“多些警惕是好的,你拿走吧。我不想吃东西。”


    “谢谢姐姐。”温迎的嗓音甜甜的,也因为傅青隐这话正中温迎的下怀,温迎看着傅青隐那极美丽的眉眼,却还是察觉到了悲伤。


    只是如今时间有点久,温迎不敢再耽搁,拿着那些糕点往凝露宫走。


    关于这位美人,只好明日再打听。


    傅青隐就这么坐在那里,直到小温迎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身边的宫女凑过来:“这人看起来倒是单纯傻气。”


    傅青隐端起来茶杯,看着品质不好的茶水又兴致缺缺的放下:“在温帝的后宫哪有单纯的,能活到今天绝对不简单。”


    宫女想起来今晚温迎的举动,不由得陷入沉思,而傅青隐却觉得小家伙很值得再探究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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