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邢恕赶到楼下的时候, 监控画面突然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叶西杳房间的电闸被拉了,还是那个不倒翁已经光荣牺牲。
他一刻不敢耽搁,赶到以后, 直接踹开了叶西杳家门。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行为有一定不理智的成分。
邢恕明明知道,打开门最有可能出现的画面, 就是恶魔已经把那个人类拆吃入肚,现场恐怕一片血腥,叶西杳将以原形出现在他面前。
可邢恕还是因为担心另一种更小的可能,踹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
“叶西杳?”邢恕叫着他的名字走进去。
按开灯,绕过小客厅的隔断,走到了他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地方。
当看到地上趴着一个生死未知的人,而被窝里拱出一个小包的时候,邢恕无法否认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用脚把地上的人翻了个面, 躬身探了探对方的生命体征,左手的戮魔阵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可以感知这人是被魔力所伤。但这并不奇怪。叶西杳那个小身板,要是不用魔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邢恕在他的四肢和腹部都摸了摸。
这人身上恐怕已经没一个块好骨头,看着昏过去的样子很平静,实际上离死也就一步之遥了。但凡叶西杳再多给他一招, 他就能爆体而亡。
活该。
竟然敢招惹一个恶魔。
邢恕估摸这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一脚将他踹到玄关, 通知了安全局的人过来“捡”人,这才迈步走近床头。
他想了想这种时候应该安慰些什么, 最后只能隔着被子,憋出一句:“别怕, 已经没事了。”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中的废话。
就算他今天不来,叶西杳也一样没事。
相反,邢恕现在应该为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把人家的门踹坏,这件事做一个解释。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叶西杳给出回应,于是心头一紧,以为出了事,低下身捏住被角,直接掀开了薄被。
看到叶西杳的模样时,邢恕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把。
他的眼眶是红的,看着像是哭过了,又或者正在哭。嘴唇抿得发白,身体很明显在颤抖。看到邢恕靠近,叶西杳下意识往床角躲去,本就纤弱的身子蜷缩着,看着更让人心疼。
“他欺负你了?”
邢恕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他半跪在床上,探过身去想看看叶西杳。
然而叶西杳已经再次裹紧被子。
邢恕蹙眉,强硬地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在看到叶西杳穿戴完整并未有任何受伤迹象后,他一把将人拽进了自己怀里:“受伤没?”
叶西杳终于给了点反应,他在邢恕怀里缩着肩膀摇头。
邢恕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劲,而且体温异乎寻常的高,便伸手去摸叶西杳的额头,刚碰到一点脸上的皮肤,就被叶西杳反应剧烈地推开。
“不要……!”
叶西杳的嘴唇瞬间失了血色,连带着看邢恕的表情都惊恐起来,“你不要挨着我,现在……不要。”
邢恕脸色沉下,叶西杳这个反应,如果是一般人,那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可是邢恕能感觉出来叶西杳真的没受伤。
“发生了什么?”邢恕再次问。
可是叶西杳又不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从叶西杳在伪装的角度去思考,但邢恕这一刻选择相信叶西杳的反应是真实的。
因为,比起怀疑叶西杳在他面前装柔弱,他现在更想知道,叶西杳为什么会这么抗拒他靠近。
“叶小宝。”邢恕叫着这个略显可爱的称呼,但语气却十分严肃,“你不肯说,是要我亲自来帮你检查吗?”
“不要,不要。”叶西杳一个劲儿地摇头,想推他,又推不动。
“那就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邢恕将人搂紧,轻轻拍他的背,“吓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叶西杳颤抖的幅度更大,许久后,挣扎着说,“饿……好饿……”
邢恕只当这句话也是敷衍,叹了声气,但至少叶西杳可能和他交流,他就没继续逼问,而是顺着他的话说:“家里有什么吃的,我去给你拿。”
他松开叶西杳,刚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叶西杳拽住,便回身,低声问他,“怎么了?”
“唔……”叶西杳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收回手,咬住了自己不安分的手指。
邢恕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同时观察叶西杳的表情。
他有种感觉,叶西杳不像是害怕或者抗拒,反倒像……在忍耐克制着什么。
邢恕收回目光:“我给你找点吃的。”
然后走向厨房。
安全局的人接到消息以后来得很快,邢恕刚打开冰箱,就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看了一眼叶西杳,叶西杳又把自己裹进了被窝里,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鼓包。
邢恕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正好借机和安全局的人假模假样地上演了一出大戏——
他们装作是警察上门,要带走那个跟踪犯,还要带走叶西杳去配合调查。
邢恕咳了两声,拔高音量,故意说给叶西杳听:“警察同志,今天太晚了,他又受到惊吓,恐怕不方便跟你们走。”
“警察”们特别好说话地答应了:“理解理解,那你照顾好你朋友,之后有任何问题我们保持联系。”
就这样,三两分钟,邢恕就把那个被叶西杳打昏的人交到了安全局手上。
目的也很简单,他们需要从那人身上的伤势和残留的魔气来了解叶西杳的攻击性。
骆以极接到消息的时候,只当邢恕心系任务,这大晚上的还不忘工作。
其实邢恕没有告诉骆以极的是,联系安全局主要是因为方便。
要是真警察找上门,叶西杳今晚肯定得去做笔录。
邢恕看了一眼那个床上的小鼓包,有些无奈。他是真的想让叶西杳休息。
冰箱里没有现成的食物,保鲜柜里有一些刚放进去没两天的菜和肉,想来是叶西杳给自己周末准备的口粮。
邢恕想了想,决定现给叶西杳煮个粥,热菜热饭吃了好睡觉。
邢恕会做饭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因为驱魔工作的特殊性,他常年在各处漂泊,居无定所,没法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所以请不了做饭阿姨。
有时候在外面打打杀杀的累了,回到家点个外卖,结果吃得想吐,久而久之的他就烦了,开始试着自己做。
意外的,味道还不错。
不过这事儿他瞒得很死,连薛翘都没尝过他的厨艺。也不为别的,只是邢恕觉得烧菜做饭这事儿和他在外面刀口舔血的形象有点不符。
但今天为着叶西杳的一句“好饿”,邢恕也没多想,就这么着了。
叶西杳在那边一直很安静,邢恕也就暂时没有再去吵他,让他自己缓缓。
切番茄的时候,邢恕是万万没想到,叶西杳家的刀这么钝。连番茄的皮都切不破。他稍一用力,刀口滑下去,切到他自己的手。
还真别说,钝刀子切什么都不好使,就切手指头最快。
一道口子破开,鲜血瞬间从指尖涌出。
这点小伤,邢恕压根不放在眼里,他只是怀疑叶西杳平时压根不做饭,这刀连刃都没开。之所以他的手能被割出口子,也只是因为邢恕自己力气太大了。
他开了水龙头,简单冲了两下,但止不住血。这样做出来的饭菜恐怕得有一股血腥味。邢恕还在想上哪儿去找个创可贴,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关掉了水。
“……”邢恕顿了顿,略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叶西杳没说话,双目紧紧盯着他手指涌出的血。
邢恕当他担心自己,就说:“没事,过去等着我。”
“我饿了。”叶西杳忽然小声说。
邢恕:“那就先吃点小零食,我很快就……”
下一刻,他懵了。
看到叶西杳双手捧住他的手指,低下身,嘴唇贴着伤口处,伸出舌尖轻轻一舔,卷走了一滴血珠。
邢恕没动。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抓住了一点信息。
那一滴血显然不足以满足叶西杳,很快的,他张嘴,直接含住了邢恕的手指,滚烫的口腔包裹住那道伤口,柔软的舌头卷起来,轻轻吮吸。
轻微的刺痛,更多的是酥痒酸麻。邢恕没有抽回手,只是那么看着他。
叶西杳吮得入迷,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越发不满足,好像越吸越渴,怎么都不够了,竟然开始用牙齿咬,试图将伤口弄大一些。
邢恕嘶了一声,指节屈起,在叶西杳嘴里摁住他的舌头,另一只手抬起来钳住叶西杳的两颊,逼得他松了口。
血液所含的能量对魅魔来说微乎其微,叶西杳太饿了,而邢恕的灵魂之力又实在太强大太美味。
所以他明知道喝了也不解馋,还是想喝。
他那双琥珀一般澄澈的眸子露出渴望的神情,仰头望着邢恕,说:“我还饿……”
“所以呢。”邢恕低下头,沉声问他,“你的夜宵其实是我?”
叶西杳喝了血尝到了甜头,便有些兴奋,想要更多。自然也不可能回答邢恕的问题。他凑近一些,嗅了嗅邢恕的味道,目光锁定在邢恕的唇上。
就这样,踮着脚便要吻上去。
邢恕面色平静地侧过脸,掌心轻轻捂住叶西杳的嘴。
可下一刻,叶西杳也灵活地躲开他的阻挡,焦急之下,一口咬在了邢恕的脖子上。
邢恕气得想笑:“你又要这样是吗?就像那天……”
那天叶西杳下了直播,邢恕把他抱回办公室,本以为叶西杳是困了,刚要将他放到休息间的床上,就被叶西杳抱住脖子蹭了上来。
邢恕那时第一反应是戒备。
因为恶魔要吞食人类灵魂的很重要的一种方式,就是将对方生吞。他自然以为叶西杳是本性毕露要吃了他。
谁知叶西杳的目的却在他的唇。
邢恕发现这件事以后,有一刻的动摇。
他在想,如果让恶魔再亲一次,是不是可以更了解恶魔获取力量的途径。
但最终还是躲开了。
因为那时候邢恕的戮魔阵反噬已经平稳了,暂时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可是他一躲,睡梦中的叶西杳却不满足,直接一口咬在了锁骨上,要不是邢恕皮糙肉厚,那一口恐怕得见血。
邢恕现在想到仍然觉得可笑,忍不住便刻薄地说了句:“亲不到就要把我吃了?你的报复心会不会太重。”
“我没有。”叶西杳委屈地低下头,放弃吃他的嘴巴,选择退而求其次,捉住邢恕的手指,小口小口地吸。
可是不够。
真的不够。
好想要吃更多。
叶西杳难受得想哭,眼泪珠子说掉就掉。啪嗒一下落在邢恕的虎口。
邢恕一怔,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望着自己:“咬我的是你,喝我血的是你,哭的还是你。叶小宝,你委屈什么?”
“吃不到……”叶西杳哭得直抽抽,“你一口都不给我吃。”
邢恕一时无言以对,干脆拦腰将人扛起,大长腿三两步就走到床上,将人一扔,叶西杳就摔进床上。
邢恕居高临下垂眸看他:“你有没有良心?”
手指的伤口已经被叶西杳舔得一塌糊涂,上面没有了血,只剩晶莹黏稠的唾沫。足可证明刚才叶西杳喝得多尽兴。
可是叶西杳就是难受。
一般的魔物确实是喜欢人类的血液,因为那包含愤怒、恐惧、生命力。
可他是魅魔呀。
血里面没有兴奋与欲望,他喝得很空虚。
他从床上撑起来,想要去抓邢恕的手。邢恕不给他。
叶西杳呜呜地哭:“会死的……吃不饱,会死……”
邢恕见不得他掉眼泪,眉心发紧,忍了许久,最终伸出手给他:“赶紧喝,喝完睡觉。”
叶西杳现在已经饿得没有理智,只有一股本性,发了疯地想要填饱自己。可是邢恕的血越喝越淡,伤口慢慢的就不再流出更新鲜的血液。
叶西杳恶向胆边生。
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趁着邢恕正在揉眉心的时候,他突然一扑。
“你……”
邢恕已经无奈了,躲也不躲,直接大手搂住叶西杳。
叶西杳挣动,邢恕干脆附身而下,将人压在怀中,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束缚叶西杳不安分的手:“别闹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我考虑一下。”
叶西杳从他怀里钻个脑袋出来,眼馋地嗅了嗅邢恕的灵魂,忽然双手撑着邢恕的胸膛,支起身来。
邢恕:“又想干什么……唔啊……”
叶西杳掰开了他的嘴。
邢恕:“?”
叶西杳就这么生猛地来了句:“舔舔……”
邢恕眉梢一抽:“你就这么放弃维持你的清纯人设了?”
“我要……尝尝你。”叶西杳才不管他说什么,张着嘴,“嗷呜。”
他一个嗷呜完,邢恕终于忍无可忍,翻身而上,将人死死压住,低头凶狠地亲在了叶西杳的唇上。
柔软滚烫的,和他想象中一样的滋味。甜腻到每舔一口都心肝发颤,骨头酥软。
到这个份上,邢恕也懒得再管怎么和恶魔装腔作势,他此刻只管释放克制已久的欲望,他承认他受到了引诱和蛊惑,也承认他想吻叶西杳很久了。
人类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即便邢恕是人类中最强的那一个,他也得认栽。
叶西杳要尝尝他,却不知道邢恕也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舌头凶猛地钻进齿缝,搅得不可开交。叶西杳在痛快与满足中感到窒息,有些难受了,想推开一些,邢恕却不再给他这个机会,贴着他的嘴包裹住他的呼吸。
他们一个想要索取,一个想要侵略,一个吃得轻喘连连,一个吻得欲.火焚身。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舍得分开片刻,两人都发出叹息。
叶西杳终于吃饱了,在邢恕怀里舒服地轻哼:“唔……”
“这样就够了吗。”邢恕嗓音沙哑,语气暗含不知足的欲望,他的手顺着叶西杳宽敞柔软的居家短裤摸上去,捏了一把软肉,低声道,“我继续吧……嗯?”
叶西杳没有说话,呼吸慢慢均匀。
邢恕看他一眼,发现叶西杳闭着眼,竟然像是……睡了。
“不亲了吗宝宝?”
邢恕企图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唤醒叶西杳的良知,然而某个吃饱就躺的人真就再也不说一个字。
邢恕简直不可思议。
他都做好了要拿命跟恶魔一试真假的准备了,结果叶西杳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有些不甘心地贴着叶西杳的腰,想用滚烫的温度把叶西杳烫醒。
然而叶西杳只是被热得翻了个身。
邢恕:“。”
好气。
气得他现在就想把叶西杳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就地处决!
几分钟后,邢恕长叹一声,托着叶西杳的脸,低头再亲了一口。这次吻得不深,只是有些报复意味地咬了咬那果冻一般的唇珠,然后撑起身来,打算去浴室消消火。
走之前,还是气不过,邢恕用指腹揉搓叶西杳的唇瓣,把唇色弄得似快滴出血,才咬牙含恨说了句:
“下次再敢说一句没接过吻试试?小骗子。”-
第22章 第 22 章
叶西杳是被热醒的。
他天生畏寒, 在夏天也几乎不开空调。这还是第一次,竟然做梦梦到自己掉进一片岩浆里,睡意朦胧间被烧得直喘气。
等到睁开眼, 叶西杳的脑子空白了几秒。
他发现自己正被邢恕圈在怀里,那条几乎跟他大腿一样粗的手臂把他搂紧,鼓起的肌肉像山似的压着他。最让他热得烧心的, 就是邢恕的双腿,极其有力地像蛇一样将他盘住。
叶西杳一向是遇到越危急的状况越冷静,哪怕心里已经大浪滔天六神无主,但反映到身体的时候,却从容镇定——当然是也可能是因为太惊讶以至于呆了。
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邢恕为什么会和他睡在一起?为什么那个本来应该倒在地上的“尸体”不见了?
叶西杳想来想去,记忆都不完整。
他还记得昨晚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最初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叶西杳有错愕有震惊, 但唯独不害怕。他早想过那个跟踪他的人迟早会露面,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叶西杳一开始并不打算动手,而是选择以警告的方式,想先把人赶出去再报警来处理。
他还特地提醒了对方:“你如果再不走,可能会死在这里。因为我暂时还控制不好我的力量。”
但显然那人把叶西杳的话当作了虚张声势,竟然迎着叶西杳便扑了上去。
于是,就像那晚叶西杳一不小心打掉了那个魔种的头一样, 他昨晚也同样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对方的每一根骨头。
那人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没有流一滴血, 但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魔力的冲撞。
叶西杳那时候很害怕,他以为自己杀了人。
虽然叶西杳已经很克制, 可对方到底只是个人类,不是魔种, 根本承受不了任何带有魔气的攻击。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第二天警察找上门来,发现“尸体”,然后把他逮捕归案,再将他枪毙。
叶西杳心神不宁地掏出手机,不知道该先报警还是先叫救护车。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叶西杳的第一反应就是:警察来枪毙我了。
他钻进了被子里……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醒了啊,怎么不叫我。”
邢恕忽然睁开了眼,双目惺忪地看着怀里的叶西杳。
叶西杳的思绪被打断,眼睫一颤。
邢恕撑起身子,低头细细观察叶西杳的表情,问:“在想什么?眼珠子转半天了。”
“我……”
叶西杳的心里已经兵荒马乱,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邢恕打趣了一句:“怎么,睡一觉起来,又打算装作记不得昨晚的事了?”
“!”叶西杳一惊,有苦说不出,“我真的……”记不得了啊!
邢恕却打断他,冷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做的时候不计后果,做完了又不认,这似乎是你的惯用计俩。想逃避责任?”
“……不是不是。”
叶西杳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没办法敷衍过去了,就从邢恕怀里拱了出来,在床上跪坐着,看了一眼干净的地板,心里有了一点猜测,态度端正无比地说,“真的很对不起。”
邢恕挑眉,难得心里生出几分期待,想听叶西杳如何解释昨晚的热情。
然后他就听见叶西杳说:“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什么借口,我愿意自首。”
邢恕的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
叶西杳忽然跪趴在床头,撅着屁股不知道在翻找什么,邢恕也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企图理解叶西杳的行为。
几分钟后,叶西杳从他床头缝里翻出了一个小皮夹,打开来,抽出里面的两张银行卡,递给邢恕。
“这一张卡,是我平时用来当作生活费支出的,我前天查了余额,里面大概还剩三千多。另一张,是我的存款,这些年来我做了很多兼职,不管钱多钱少,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存一笔。大概能有个五万块。”
叶西杳已经想开了,杀人这件事他几乎没有出路——
如果那人真死了,他肯定会被警察抓走。
但如果那人没死,对方必定会告诉警察,叶西杳身上有奇怪的力量。彼时警察也会带走叶西杳去调查。这一查,没准就会发现叶西杳是个魅魔。
无论如何,他的平静生活都将一去不复返。
叶西杳悲从中来,眼睛里噙着泪花,跟邢恕讲着遗言:“我的银行卡密码是XX0910。”
邢恕抬手叫停:“你等等。”
叶西杳把小皮夹往邢恕怀里一塞,着急道:“等不了了,邢恕,你先告诉我,你……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我自己去找,找到就去警察局自首。这件事我不能牵连你。”
邢恕:“……”
不夸张地说,邢恕听完就两眼一黑。
叶西杳还在交代身后事。他又从第三层床单下面翻出了几张的现金纸钞,擦了擦眼泪,递给邢恕:“这个本来是我取出来下周的饭钱,现在也用不上了。我要去吃牢饭了。”
邢恕看着叶西杳那副既认真又可怜的样子,忽然问:“叶西杳,你杀人了为什么不跑?你应该跑得了。”
“我都杀人了怎么能跑。”叶西杳很不认可,“那个人跟踪我是有错,但应该交给法律制裁,我失手杀了他也有错,应该受罚。”
邢恕沉默了。
他看了叶西杳许久,很想从对方眼中看出做作的成分。但都没有。
叶西杳应该是真的很害怕,但还是接受了自己可能要去吃牢饭甚至被枪毙的可能。
“为了一个变态跟踪狂偿命,值吗?”邢恕问。
遵纪守法的人类见多了,遵纪守法的恶魔第一次见。
“我不知道值不值,但如果真的要判我死刑,那就判吧。我接受一切结果。”
叶西杳的眼泪中有坦荡,“我从记事起,就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在这个社会里活下去,我靠着观察学习身边的人才能好好长大,学他们做事,也学他们做人。所以我清楚,这个社会有它的规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我一直努力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听起来很奇怪吧,哈哈。”
叶西杳笑了笑,大概真以为这是遗言了,便少了几分谨慎,有种很想将心事都说出来给邢恕听的冲动。
只是最后终究忍住了,似是而非地自嘲了一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好像谁都不想要我。留在这里又或者去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死亡对我来说不过就是换一个地方待着。而且……说不定我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呢。”
就是不知道他身上的神罚会不会牵连到转世。
叶西杳默默在心里补了这样一句话。
听完叶西杳的话,邢恕忽然一把将人抱住,力道很大,挤得叶西杳差点透不过气。
明明他成功套出了叶西杳的话,却并不怎么高兴,反而心里堵得慌:“说的这么坦荡,怎么还哭鼻子。”
“我怕疼……”叶西杳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瓮瓮的,“邢恕,枪毙的时候会疼吗?”
抱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
邢恕哑声说:“不会枪毙你,别怕。”
叶西杳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应该不会枪毙,他有错在先,我只是防卫过当了,但是要坐很久的牢吧。”
“人没死,昨晚就让警察带走了。”邢恕说,“叶西杳,这件事你没有任何错,所以既不会坐牢,也不会枪毙。”
叶西杳听到人没死,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依旧惴惴不安。
他怕那人醒来以后告发他有魔力的事。
人类不可能会接受一个魅魔成天在身边游荡,叶西杳说不定会被传说中的驱魔师给杀掉。
那可比枪毙还吓人!
邢恕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说了一句:“不用担心调查结果,那种人说的话,警察不会全信。你就踏踏实实在家休息,过段时间我给你换个住处。”
“真的?”叶西杳显然只听进去了前面半句,“警察不会完全相信他说的话,是吗?”
“嗯,至少会判断他的口供里有没有弄虚作假的成分。”邢恕说,“有很多人为了脱罪,会胡言乱语,说自己鬼上身了的都有,警察会那么笨吗?”
叶西杳双眼终于亮起来,好像看到了希望,他抓住邢恕的手臂,整个人都开朗了:“是的是的!他们会胡言乱语,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鬼!”
邢恕看到他的笑,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对,世上没有鬼。”
“我真的不会坐牢,也不会枪毙吗?”叶西杳很激动,但又不敢高兴得太早。
“我向你保证,什么事都没有。”邢恕捧着他的脸,指腹拂去半颗泪珠,有些后悔没有一醒来就这样告诉叶西杳,害他难过,“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叶西杳有种死而复生的兴奋,根本不听邢恕的道歉,也没看到邢恕眼里的柔软和心疼。他直接窜起来,在床上又蹦又跳。
“耶,又活过一天!”叶西杳一蹦半米高,差点撞到头顶的灯。
邢恕望着他,抬手去扶:“小心。”
这张单人床叶西杳一个人睡着宽敞,但加个邢恕,就显得狭窄拥挤。他跳着跳着,差点就要踩到邢恕,想躲已经来不及,脚一弯,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倒向床下。
邢恕直接伸手捉住叶西杳的脚踝,轻轻一带,叶西杳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哎!”叶西杳紧张起来,“我撞到你了,疼不疼?”
“没事。”邢恕的身形宽阔结实,加上叶西杳又不重,就算让叶西杳在他身上跳几个回合也毫不费力。
叶西杳确定邢恕不痛,竟然也不离开,将就这个姿势,抱住了邢恕,劫后余生地感慨道:“太好了,邢恕……真的太好了,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
“嗯。”邢恕的表情不太自然地托着叶西杳的腰,喉结微微滚动,“什么都别想,我会帮你处理。”
叶西杳是真的感到很安心,趴在邢恕身上长舒一口气,然后撑起身子来:“既然醒了,那我去做……”
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自己坐到的地方有些硌屁股,而且烫得厉害。叶西杳下意识以为是空调遥控或者手机之类的东西夹在他和邢恕之间,刚要低头看,却被邢恕翻身而上,以趴着的姿势被压在了床上。
邢恕的呼吸很重,热气拍打在叶西杳的后颈:“别动,小宝乖,先别走……”
“……”叶西杳呆住,脑子里转了几个圈,缓冲不过来。
他很想让邢恕不要这样叫。
直播间里的人这么喊的时候,因为只有文字,他还不觉得害羞。可邢恕的声音就在耳边,那样低哑而温柔,叫得他耳朵发痒。
但最终竟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小声说:“你怎么了,邢恕?不舒服吗。”
“嗯。”邢恕躁动难耐地抵在叶西杳的腰窝,咽下一口克制的欲望。
他攒了一晚上的火,本来想等叶西杳醒来好好讨个说法,结果叶西杳又一副忘个彻底的模样。
他是想忍,但大清早刚醒来,身体很难消停。
叶西杳反应了两秒,终于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你,你……”
“我什么都不做。”邢恕感觉他有些紧张,蹭了蹭叶西杳的后颈,哄着他,“给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缓缓。”-
第23章 第 23 章(一更)
叶西杳的脸埋在枕头里, 半晌没说话,真就给邢恕时间缓了缓。
但他自己心里却别扭了好一会儿。
在感觉到邢恕的体温有增无减以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起来, 这样好奇怪。”
叶西杳没说明白“这样”是哪样,他觉得邢恕应该懂他的意思。
邢恕却依旧贴着他,身体无意识地蹭了蹭叶西杳:“不奇怪。”
叶西杳的身体对这种程度的接触十分敏感, 瞬间就跟被捏着后颈皮的猫似的小声哼哼了一下:“唔……你这样抱着好热啊。”
“上次还怕冷,现在又嫌热。”邢恕又问他,“哪一句在骗我?”
叶西杳有理都要说不清了:“没有骗你,都没骗你。上次冷是因为空调吹得冷。”
“那这次什么把你弄热了。”邢恕说。
叶西杳咬紧嘴巴,试图撑着手肘把他抵开,然而力气根本不够:“你!”
邢恕笑了一声:“嗯,是我。”
“邢恕,我知道你现在不舒服, 我理解。”叶西杳忽然改变语气,“但是这样抱着我也不是办法。”
听得邢恕一愣,还以为叶西杳这是要和他聊聊昨晚的事了:“是吗,那你有什么高见?”
其实自从上次释放了魔力抹杀那个魔种以后,叶西杳每晚时不时就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清早起来身体也会像邢恕这样有很大的反应。
但叶西杳一直以为这是魅魔体质造成的,所以他每天一醒来就是冲凉, 抑制住这种反应。
没想到邢恕一个人类,大清早也这么精神。
他对邢恕的身体反应报以理解的态度, 只是觉得邢恕的方法没用对。
他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邢恕:“早上身体就是会不舒服。你现在应该去冲个冷水澡,一下就好了。”
邢恕:“……”
叶西杳:“去吧, 相信我。我每天都这样的。”
邢恕后槽牙都磨碎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叶西杳, 你的记性真的很烂。”
然后就松开了叶西杳,杀气腾腾钻进了浴室。
叶西杳听得见里面传来水声,他猜想邢恕是听取了他的建议正在冲凉水。
可是他不赞同邢恕说的话。
他的记性好得很。
叶西杳也从床上爬下来,反手揉了揉刚才被邢恕贴着的地方,那里还有几分余温,很难不感受到邢恕身体的亢奋。他是第一次和人类的身体这样亲密接触,不由的耳根发热,心跳也快。
起初叶西杳还当自己是害羞,毕竟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过和人在同一张床上抱着醒过来的经历。紧张和新奇是难免的。
可是等叶西杳踩在地板上,就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双脚使不上力,就这么瘫坐在了地上,感觉心口掠过一阵阵的空虚。
叶西杳抬手捂住胸口,本来想把那股无法形容的空虚感揉散,不曾想,一碰到自己的身体,就感觉又疼又痒。吓得他立刻将手拿开。
一种不妙的预感悄然而起。
叶西杳瞥了一眼浴室,水声哗啦响起,他确定邢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来,于是偷偷撩起衣摆看了一样。
“……!”
叶西杳被自己的变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还好及时捂住了嘴。
那原本只是出现在下腹的魔纹,竟然一夜之间大肆蔓延,它如一朵玫瑰,最初只是含苞待放,如今花瓣绽开,枝节横生。颜色也比之前的红还要更艳丽,竟像是在发光。
从花心伸出的几根“枝条”不仅向腰后勾去,这次更是往胸口长去。
叶西杳刚才的动作似乎无意间地阻碍了它的生长,它变得不太安分。
他尝试着用手戳了戳魔纹勾住的地方,一股钻心的疼瞬间袭来。紧接着它们开始疯狂肆意地在叶西杳的皮肤之下到处乱窜。
可恨的是一戳就疼,可是不管它的时候,又有些痒。
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昨晚使用了太多魔力?
可是叶西杳很清楚,昨晚他攻击那个人类的时候,所使用的魔力不到最初抹杀那个魔种的十分之一。
如果这魔纹是因为他释放了魔力才出现的,那按理说,这次不应该生长得这么快,也不应该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啊。
上一次耗掉那么多力量,也只是在小腹长了个花苞,这次竟然快要在他的身上开枝散叶了!
叶西杳试图从自己的脑海里找出与魔纹有关的常识。
可是他不认识其他的魅魔,也从来没有谁教过他魅魔的基本生理知识。
叶西杳对自己体质的所有认知,都源自于这么多年的自我摸索。
他如今是第一次长出魔纹,自然不清楚它们为何出现,又为何躁动。更不懂得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应该怎么安抚。
面对这种未知,叶西杳觉得很不安。
他悄悄抬头,望向浴室紧闭的门。
比起魔纹生长带来的或疼或痒,叶西杳好像更怕被邢恕发现这个秘密。
他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希望这样的变化能够早些停止-
半小时后,邢恕突然被叶西杳赶出了家门。
虽然叶西杳把他赶走的时候,措辞很有礼貌,也找了很多一听就毫无说服力的借口企图让邢恕走得高兴一点。
但邢恕依然认为自己是被赶走的。
他那会儿刚从浴室冲完冷水澡,身体和精神都平静下来了,一走出去,就看到叶西杳用一副小可怜的表情看着他,说:“你要不要回家啊。”
邢恕都给气乐了。
合着他昨天大半夜跑过来帮叶西杳收拾了一堆烂摊子,给叶西杳喝了血亲了嘴,叫叶西杳从他这儿顺走了许多力量之后,还抱在一起睡了一觉,然后醒来就得回家。
叶西杳甚至都不问问邢恕为什么出现在他家里,就要先把他赶出去了。因为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了是吗?
多厉害的小恶魔。
几句话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
邢恕但凡要有点脾气在,就得把叶西杳拎起来教训一顿。
但他偏偏对着叶西杳一点脾气都没有,毫无意义地哼了一声,就答应了,说:“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
被赶走了,按理说就干脆利落地走吧,也该给叶西杳看看,他邢恕可不是一个爱纠缠的人。谁也不能左右他的心情。
然而刚踏出玄关,邢恕就看到那扇已经被他踹坏的房门。
现如今锁也锁不了,只能虚虚扣着。随便来个人就能再次闯进叶西杳的家。
太碍眼了。
邢恕秉持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走到电梯口先打了个电话,给叶西杳安排了一个□□,立刻就给换新的门和新的锁。
毕竟是他踹坏的,他就负责到底。
但挂了电话邢恕也没走,还一直守在楼下。一个小时后,上门安装的几个师傅来了,邢恕将人拦住。
他先检查了那几个师傅的身份,确认不是什么可疑分子,然后再检查了一下他们抬来的那扇防盗门,确认门足够结实,锁足够智能,这才真的离开。
等坐上车,邢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连串的行为有多热脸贴冷屁股——叶西杳毫无道理地让他回家,他还上赶着帮叶西杳干这个干那个。
“是不是有病?”他把后视镜掰下来对着自己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下一刻,手机就响了。
邢恕接起来,听见了叶西杳软糯糯的声音,试探着地问:“邢恕,那个门是你叫人来换的呀?”
邢恕决心要重新塑造一个冷酷洒脱的形象,淡淡道:“嗯。”
为免叶西杳有心理负担,又给补了一句,“翘首自己的品牌,你就当是员工福利,没花钱。”
没花钱才怪。
门加上锁再加这几个人的安装服务费,一共十万。
他上回给叶西杳的直播间送礼物送得余额不足,兜里干净了好几天。这十万还是今早刚拿到手的——邢恕在寒洲杀了那几个魔物以后,寒洲安全局分局那边给了他十万的救援津贴。
总局的骆以极这边也在申请一笔驱魔师奖励,给邢恕的预算大约有八位数,但审批流程很慢,得年底才能下来。
这十万津贴相当于是邢恕最近的生活费 ,然而到账不到半天,都还没捂热乎,先给叶西杳花上了。
不过邢恕并不在意钱的事,大不了他去薛翘那儿要饭,薛翘还能让他饿死啊?
所以这些细节他就懒得告诉叶西杳了。
叶西杳只当这真的是公司福利,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哇,我们公司怎么那么好啊。”
邢恕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但为了保持冷酷,最后只说了句:“呵,区区防盗门。”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好的员工福利,一般情况也肯定落不到我这种新人手上。我知道,这是你帮我争取到的,对不对。”叶西杳再怎么天真,也该明白,翘首这么大的公司不可能给每个员工都发这么昂贵的福利。
而邢恕却继续冷酷:“没什么。”
“我……今天家里太乱了,所以我不好意思留你。邢恕,你明天有没有空啊?”叶西杳大概也知道把邢恕突然赶走的事情很不好,担心被拒绝,发出邀请的时候非常谨慎,“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想——”
邢恕:“几点。”
叶西杳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啊,我现在就查一下哪家店好吃,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邢恕清了清嗓子,镜子里反射出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你看着办。”
叶西杳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开心:“那好,我定好以后告诉你,我们明天见!”-
第24章 第 24 章(二更)
邢恕看着手头的这份[恶魔观察日志], 眉头拧了许久都没有松开。
这是要回传给安全局的东西,用作分析恶魔的弱点和破绽。邢恕刚开始还写得挺顺手的,大笔一挥, 行云流水——
[体质]:恶魔体温过高,皮肤太白,瞳色很特别, 嘴唇非常软(最后一句划掉)
[危险性]:恶魔隐藏得很好,暂未暴露攻击意图。
备注:咬人挺疼。
[警示]:恶魔会不择手段诱惑人类!
备注:呵,不值一提的拙劣伎俩。
[习性]那一栏只填了一个“畏寒”,其他还有待继续观察。
邢恕主要是卡在了[获取力量的方式]这一条上。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昨晚的事情,就已经让邢恕肯定了,恶魔获取力量的方式,便是人类的体.液。
血液和唾液, 会让叶西杳从“饥饿”中得到满足。
可是……
这话要怎么写才能显得正经一点?
要是安全局那边问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他又该怎么说?
难道让他备注“我昨天跟恶魔吻了个昏天黑地所以我很确定”?
该死的。
邢恕最后干脆摔了笔,脚步沉重地走进浴室。洗他今天的第五个冷水澡-
第二天,叶西杳穿了两件衣服。
一件贴身的长袖上衣打底,一件薄的防晒外套拉链拉到头。
这可是三十多度的大热天,街上的人都恨不得不穿衣服,他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和邢恕约的地方是一家网上评价很好的餐厅, 每天的预约都是客满。叶西杳没有预约到,客服让他当天去排队。
于是叶西杳就特地早到了半个小时, 想着万一要是人多,他就先取个号排着, 不要让邢恕等。
没成想,他到的时候, 邢恕也已经到了,正在取号。
两个人面面相觑。
邢恕问他一句:“这么早就来?”
叶西杳反问他:“你怎么也这么早?”
邢恕面无表情偏过头去,嘴硬道:“正好在附近办事,开车顺路就——”
叶西杳却先他一步解释得很简洁:“我不想让你等。”
“……哦。”邢恕莫名其妙就被这几个被砸懵了,脱口而出,“我也是。”
叶西杳笑起来,挤到他旁边,和他一起排队:“他们家在鹿城美食名店里排名第一呢。”
邢恕嗯了一声。
他没告诉叶西杳,他昨天收到叶西杳发来的地址后,就查了这家餐厅。
评价确实不错,环境也还可以,去年上过一次联盟的美食访谈,之后就火起来了。他还把网友对每道菜的评价都看了一遍,好评差评也一并记住。
邢恕从来没有和人单独约到餐厅里吃过饭,对这件事很陌生,为了不出什么差错,所以提前做了不少功课。
不仅是这家餐厅,邢恕还顺便搜索了餐厅附近的地段,哪里人多哪里人少,哪里有公园,哪里有天桥,商场怎么走,步行街怎么走,精确到经纬度地把所有地标建筑记在心里。
这顿饭吃得很顺利。
至少从叶西杳的角度来说,美味的食物,陪伴在他身边的邢恕,一切都让他觉得非常好。
邢恕期间评价了一道菜,说:“做的一般。”
但叶西杳觉得那个挺好吃的,就问:“你是不喜欢吃这个菜吗?”
邢恕原本不想多说,但又看叶西杳认真好奇的表情,于是脱口而出,说:“我做的比这个好。”
叶西杳惊讶极了。
他不知道邢恕会做菜,更没有吃过。光听邢恕这么说,就感到震惊不已。
邢恕问他:“不信?”
叶西杳:“信吧。”
邢恕:“信就信,不信就不信,哪来的‘吧’?”
叶西杳:“我要吃到才信。”
“你脑子再动快点呢?”邢恕拿勺子的另一头轻轻敲他脑门。
叶西杳嘿嘿一笑:“做吧做吧。”
邢恕:“不做。”
叶西杳:“那还是这家餐厅厨师做的好吃,最最好吃。你不愿意做,估计就一般吧。”
他说着,故意又吃了一大口。
“……?”邢恕发现了,叶西杳这人,越熟越活泼,活泼得让人牙痒,“做做做,给你做。”
“好耶。”叶西杳冲他竖起两根手指。
邢恕又气又笑,把剩下半盘拽过来不许他吃了-
吃完饭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旁边的商城走去。
到了门口,又同时都掏出了手机。
邢恕落后了半招,被叶西杳抢先。
“我买了电影票,我们去看电影吧!”叶西杳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你看这个吗?科幻片,星际大战,外星人打外星人,头都打爆了。”
邢恕默默地熄灭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把上面两张青春疼痛爱情电影双人情侣座票给锁了,说:“看。”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傍晚,他们又在附近的公园晃悠了一趟,买了两个棉花糖,两只气球,还在路边和一条热情的萨摩耶玩了一会儿。
叶西杳似乎很喜欢动物,他挠了挠萨摩耶的下巴,狗尾巴甩来甩去,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与萨摩耶分别后,叶西杳忽然伸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邢恕差点崴脚:“你做点我能看懂的事?”
叶西杳笑起来:“我就是好奇,为什么狗狗摸下巴那么舒服,我摸了没什么感觉。”
“你又不是狗。”邢恕真想掰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下一刻,叶西杳忽然伸手在邢恕下巴处挠了挠:“你舒服吗?”
邢恕:“?”
叶西杳反应比他还大,瞬间收回了手,表情有些古怪。
邢恕抬手覆在刚才被叶西杳摸过的地方,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我也不是狗。”
但叶西杳没有接这句话。
从那之后,叶西杳都一直有些奇怪。他们在步行街走了十来分钟,叶西杳竟然都不再开口。
邢恕还以为是他给的反应太冷淡,让叶西杳觉得尴尬了。那之后也有主动找一些话聊,可叶西杳的回答要么是“嗯嗯”要么是“哦哦”。
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邢恕叫他等会儿,自己去开车。叶西杳点点头,在路边的椅子坐下。
见邢恕走了,叶西杳终于卸下伪装,弯腰抱住自己的身体。
疼……
好疼。
魔纹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始躁动了,为什么?!
叶西杳自然没有往邢恕身上去想,他疼得直抽气,只猜测可能是之前释放魔力的后遗症又开始了。
最疼的是下腹,那里是魔纹最初生长的地方,随着它的蔓延,越靠近纹迹尾巴处就越不疼,但痒,痒得钻心。尤其是胸口,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血液里爬来爬去。
叶西杳很想揉揉,但周围人来人往,他不好意思。
他只能躬着身子,一边忍受着痛,一边忍受着痒。连意识都要模糊了。
邢恕开车到路边的时候,看到了叶西杳那副样子,当即赶过去,想把叶西杳抱上车。却被叶西杳拒绝了。
开玩笑,连自己碰到都难受,要是被邢恕碰到,他岂不是要疼死过去。
叶西杳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说:“我们回家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邢恕看他半天,没有反驳。
等着上了车,车门一锁,叶西杳才发现,邢恕开的方向不是他家。
“邢恕……”叶西杳有个合理的猜测,“我们现在是去医院吗?”
邢恕:“嗯。”
叶西杳一下就慌了。
那怎么行?
他身上那些东西,要是被医生看到了,被邢恕看到了,那他这么多年的隐藏岂不是都要白费!
“我不去,邢恕,我不去医院。”叶西杳扯着安全带,急忙叫停,“我没事,用不着去医院的。”
邢恕没有听他的,依旧往医院的方向开去:“你看起来不太好,听话。”
“不去不去不去。”叶西杳想抓邢恕的手,但最终又收了回来,我想了想,决定靠嘴巴来说服邢恕,于是叫了一声,“哥,我真的不想去医院……”
“嗯?”邢恕蓦的转头看他一眼,而后僵硬着脖子又转了回去。
叶西杳耳朵一红:“我这么叫是不是不太好?”
他看乔林川他们喜欢听他这么喊,以为男人都喜欢被人叫哥,显得有面子,被尊重。
可是邢恕的表情看着好像不是那么喜欢。
叶西杳赶紧找补:“我以后不乱叫了。”
“我说你什么了?”邢恕看起来像是满不在乎一个称呼,又说,“你爱叫就叫。”
叶西杳眨眨眼,尝试着喊了一句:“哥?”
邢恕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嗯。”
叶西杳:“我能不去医院了吗,哥?”
邢恕:“嗯。”
叶西杳:“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哥?”
邢恕:“嗯。”
叶西杳:“?”
“咳咳。”邢恕后知后觉地呛了一下,才说,“为什么不去医院,给我个理由。”
叶西杳抿着唇。
他也不好解释这个事情。
因为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在邢恕身边,魔纹就异常躁动。
解释不清,就只好不解释。
但医院不敢去,叶西杳编了半天的理由都编不完整,干脆说:“我害怕医院,不想去。”
“你还是小孩子吗,害怕就不去?难受成这样还犟。”邢恕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
“不要。”叶西杳忽然硬气起来,“就不去。”
邢恕也拿出了几分脾气,说:“那行,你不去医院,我也不送你回家,看看你有多能忍。”
他说到做到,当即把车开到了路边一个没人的停车位,没有路灯,也没有行人。空旷的一条街道只有他们二人。
叶西杳现在就算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
更何况他连车门都打不开。
叶西杳一下就蔫儿了。
这么干耗着怎么行?
他知道,魔纹的疼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的,昨天他也是在邢恕离开之后半小时才缓过来。今天难保不会更久。
想来想去,叶西杳都无计可施。
最终伸出手,拽了拽邢恕的衣服,说:“哥,你别这样。”
邢恕余光看他一眼,但没说话。
叶西杳又说:“去医院太麻烦,我自己揉揉就好了。”
“怎么揉?”邢恕没头没尾地问。
叶西杳给他展示了一下,捂住肚子轻轻揉了揉,瞎说八道:“我觉得比刚才好多了。”
“行。”邢恕忽然伸手将人一捞,“我帮你。”
他这车大,车厢空间也宽敞,从副驾驶将人捞到身上,还能有余力抬手开灯。
“不要不要!”
叶西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叶西杳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可邢恕的臂力大得惊人,把他拎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他一屁股坐在了邢恕腿上,前面是方向盘后面是邢恕,逃无可逃。
叶西杳咬紧了牙齿,等待魔纹带来想象中的剧痛
可是等了许久,身体毫无半点感觉。
不疼不痒了,甚至还有些……舒服。
怎么回事?
邢恕把他抱在怀里,宽大温热的手小心仔细地覆在叶西杳说疼的地方:“这儿?”
那一瞬,一股遍布全身的过电般的触感在叶西杳的皮肤之下炸开。
叶西杳突然就乖觉,不再挣扎,安分地窝在邢恕身上,等他给自己按摩肚子。
原本以为被人碰到魔纹会出现可怕的事情,事实上完全相反。
刚才的疼痛全都消失了,伴随着邢恕的轻揉,叶西杳浑身卸了力软在他肩上,脚尖都舒服到发麻,整个人轻轻颤着。
邢恕将座椅往后调,给叶西杳更多放松的空间,一手圈着叶西杳的肩,一手不太熟练地隔着一层薄衣揉他的小腹:“还有哪儿疼了。”
叶西杳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低喘着气,仰头在邢恕耳边说了句什么。
邢恕一愣,只当自己听错了。
叶西杳忽然捉住他的手,慢慢向上挪,最终落在他被魔纹折腾了许久的地方:“这里也揉揉。”
“我先问清楚。”邢恕的手克制地覆在上头,音色哑了些,“明天醒了还记不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叶西杳被他问得迷茫,“我记性很好。”
“这可是你说的。”邢恕有些报复性地揉下去,“忘了也没事,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记起来。”
“唔……!”叶西杳惊促地叫了一声,尾调扬得老高。
邢恕听得喉咙一紧,忍着心痒问他:“怎么,按重了?”
“没有。”叶西杳被刚才那一瞬的舒服给吓到了,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又被邢恕抱回去,“我没事了,哥,你让我坐回去吧。我一点事都没有了。”
“才揉了不到两分钟,你就不疼了。”邢恕箍着他,指尖绕着点打圈,“又想骗我?”
叶西杳颤着,说不出话来:“没……没……”
“为了不去医院什么话都敢说。”邢恕找到了技巧,一双布满茧的大手隔着一层衣服游走,每处都留下几分挑弄的痕迹,“这么不乖?”
“呜呜……”叶西杳蜷缩起来,小腿不受控制地蹬了两下。
邢恕还想欺负人,但又怕太过头了,在叶西杳迷迷糊糊地合上眼之后,他叹气,收了手。把叶西杳抱回副驾。
看叶西杳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以为叶西杳害羞了。
邢恕不知道,叶西杳是在忏悔。
为他这不受控制的魅魔体质羞愧难当。
邢恕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这才给他揉揉,多么温柔细心体贴周到的一位好朋友。
人家在做正经的事,叶西杳却差点在邢恕手中享受到不寻常的快乐。
他可太坏了-
第25章 第 25 章
骆以极手里拿着一份叶西杳的魔气分析结果。
从今早到现在, 他已经给邢恕打了十几个电话。一直都是通了但没人接的状态。
骆以极脸上露出愁容。
周五那天半夜里,他收到邢恕的消息后,安排人手从叶西杳家带走了那个被魔力所伤的人类, 之后这几天就一直在全力研究分析这人身上残留的魔气。
魔物释放攻击后,只要时间来得及,理论上来说可以从受伤部位提取出魔气样本。
倘若恶魔释放的力量足够多, 入侵了人类的身体,那么样本提取就更加简单。
但这件事在一开始就遇到了些麻烦。
他们发现,叶西杳对这个人类所造成的伤,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严重。
虽然对方已经五脏六腑都大出血,骨头也碎了个遍,看上去确实奄奄一息。但这单纯只是因为人类在恶魔面前太脆弱了,一点魔力就能造成巨大创伤。
而如果只是以魔气释放来说,叶西杳其实根本没有痛下杀手。
研究人员通过对伤势的反复分析后, 告诉骆以极:“以这个恶魔的力量来说,他可以轻而易举把人类从身体到灵魂都直接碾成灰。但这人却活了下来,而且身上几乎没有魔气残留……”
骆以极:“你的意思是?”
研究员:“我不敢随便下结论,只是把这个情况先告诉你。毕竟这个恶魔是邢恕负责的。”
骆以极愁眉苦脸:“懂。”
研究员所说的这个情况,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叶西杳当时正逢魔力不足,又或者叶西杳还没来得及杀掉这个人,就被突然出现的邢恕打断了。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每种解释其实都合理。
但大家心里却不约而同往某个方向去猜,他们隐约觉得, 叶西杳好像是对那个变态跟踪狂手下留情了。
可这个任务是邢恕在跟进,而邢恕对恶魔又有着那样格杀勿论的原则, 就算是客观的分析,也要尽可能地谨慎措辞, 否则在邢恕看来,就是为恶魔说好话。
研究员们耳边时常回想起邢恕的经典语录:
——多新鲜,魔物还分好坏?
——想和恶魔讲仁义道德,可以,我送你过去跟它们聊。
——谁有信心征服恶魔,站出来我看看。
一想到邢恕那副赶尽杀绝冷酷无情的样子,众人集体打个冷颤,决定在没有更有力的证据以前,还是先不要把恶魔往好的方面去想了。
他们继续研究恶魔的魔气。
经过研究所十几名顶级魔种研究员,在实验室废寝忘食地捣鼓了48小时后,虽然没能从伤者身上提取出足够完整的魔气样本,但也成功地从仅剩的一些残留物质中,分析出了许多新的数据。
而他们也得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结果。
尽管安全局早已对叶西杳的力量有所预料,但真的看到数据报告的时候,还是大为震惊。
叶西杳的力量和人类历史上所有交过手的恶魔都不同,他的魔气中检测出了一种,人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异常能量场。
那个有别于普通魔气的能量场,在接触到其他魔物标本的时候,突然产生了攻击性,并在瞬间将其他的魔物标本给吞噬掉了。
简而言之,叶西杳的魔气不仅对人类而言是危险的,对他的同类竟然也有很强的攻击性——
又甚至说,他的魔气对同类的攻击性可能要强过对人类的攻击性。
那力量简直像是天生为了压制恶魔而生。
研究员们找不出叶西杳魔气这个下意识行为的目的,只能各自提出一些假想。
其中一个研究员杨相尺给出乐观的解释:“我们把他力量中的不属于魔气的那部分提取出来,与其他魔物标本接触,发现竟然出现了两种力量融合的情况,而被融合后的魔物标本,魔气变少了很多。我推测,他的力量中似乎有一种净化魔气的本能。”
净化魔气。
这个结论,连杨相尺自己都觉得说不太过去。
恶魔的力量是净化魔气,就像在说,一个人类生来只能靠吃自己的肉而活。
这可能吗?
“与其说是净化,不如说是吞噬。”另一个研究员柳昶给出的结果显然更符合大家对恶魔的想象,“我倾向于,这个恶魔本性暴虐弑杀,会下意识吞噬任何生命,无论是人是魔。”
杨相尺则说:“可你无法解释,为什么那股力量没有直接吞噬你我这样更加弱小的人类,而是在被我们分析研究了整整两天后,才突然对我们拿出来用作对照的其他标本发起攻击。”
柳昶却说:“很简单,叶西杳的魔气中检测出了两股力量,既然其中一股力量会吞噬魔物,那么有可能吞噬人类灵魂的就是另一股力量。”
杨相尺:“哦,你的意思是出自同一个恶魔身上的力量,却各干各的?还是说那个恶魔干脆是个分裂症?牵强至极。”
“那你说恶魔的力量会净化魔气,我还觉得是痴人说梦呢。”
柳昶说着,看杨相尺还想反驳,忽然拿出邢恕来压场子,“不如你把你的结论告诉那个叫做邢恕的驱魔师,看看他是会为你叫好,还是拿你亲自去做实验,研究一下那个恶魔到底是会净化你还是吞噬你。”
杨相尺气得脸上涨红:“我只是在和你讨论一切可能性,你不要提到那个粗鲁无礼的家伙!”
上次邢恕把她和其他几个研究员养的人工魔种给杀了的事,杨相尺现在一想到还觉得气。
柳昶轻蔑一笑:“我倒觉得邢恕说得对,恶魔就是恶魔,你指望一个恶魔是无害的,就好比你形容一个人是‘很善良的混球’。自相矛盾,不觉得可笑吗?”
他们争论着叶西杳的另一股力量到底是针对魔物的“净化”,还是不分敌我的“吞噬”。
还未等得出确切的答案,叶西杳的“魔气”就在天亮以前散尽了。
于是,叶西杳的力量构成就这样成了无解的神秘命题。
但只有一件事,所有人都能确定:
叶西杳的强大,绝对远超迄今为止研究所采集的一切过往魔气样本。
不管叶西杳究竟有没有对人类手下留情,但他的力量是实打实的,达到SSS的危险级别,可以说是史无前例,是破坏人类社会和谐稳定的极大隐患。
骆以极拿着这份报告,思考着该如何和邢恕提起下一步的计划。
到了中午十二点,他算着该是翘首科技午休的时间,邢恕应该有空了,于是再次打了一通电话。
然而这次,直接被挂断了。
骆以极心中暗道不好,难道邢恕遭遇了不测?-
“现在就搬吗?”
叶西杳抱着他的背包,站在邢恕的办公室门口。
“来。”邢恕冲他招手,他便乖乖走了进去。
下一刻,背包带被邢恕一根手指勾起,随即从怀中夺走。
叶西杳也没去抢,就站在原地看着邢恕把他的东西放到了那张大办公桌上。
搬工位这事儿,是他们临时决定的。
主要原因,还是总部那些妄图找上门来搭讪叶西杳的同事们。他们不知道从谁那儿拿到了八楼的电梯权限,上午一茬又一茬的人挤进来,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一会儿说是来聊新产品体验,一会儿又说借个会议室。
但大家心知肚明,真实目的其实就是想看叶西杳一眼。
关键还真有人绕过了乔林川等人的防御,成功堵到了叶西杳。
但还没开口搭上一句话,就被叶西杳身后像鬼一样飘出来的邢恕给瞪得两腿一软,哆哆嗦嗦说着“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然后跑掉。
周一早上,原本是产品体验部开会安排工作的时间,但就因为这些人的多次反复捣乱,搞得大家正事都没做。
也不是没有投诉过,但总有些人抱着侥幸心理。
部分固执分子甚至还觉得被投诉是好事。
因为绝大多数人害怕投诉,就不敢来打扰叶西杳了,这时候他们坚持不懈地继续硬闯,没准就成大浪淘沙后的金子了——这样想的人还不少。
闹来闹去的,叶西杳很不好意思。
虽然部门的人都没说什么,但他自己觉得他妨碍了大家工作,一上午都闷闷不乐的。
然后邢恕就做了这个决定——
把叶西杳的工位搬到他的办公室。
事实上产品体验部众人也没有固定工位,虽然每个人都有个办公桌,但他们体验不同产品的时候,办公地点都是随机挪动的。搬到哪儿也不过只是换个地方放电脑和包。
但搬到邢恕的办公室里,又有些不一样。
邢恕毕竟是名义上领导,而叶西杳的岗位不是助理或秘书,日常工作几乎和邢恕不产生交集,他跑到邢恕的办公室里待着,总觉得不太合理。
当然了,如果邢恕只是为了让他躲过那些人的骚扰,短时间给叶西杳腾个工位,叶西杳倒是还能接受,心里也不会有压力。
但邢恕可不是。
邢恕直接把自己的大办公桌都让给叶西杳了。
最开始叶西杳诚惶诚恐地拒绝,说:“这怎么可以呢,我用了你的办公桌,你工作的时候怎么办?”
邢恕给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回答:“老板亲戚都是来混日子的,不用干活,懂不懂?”
叶西杳:“。”
邢恕戳戳他的眉心:“什么表情,嫌弃我?”
叶西杳摇摇头,怪腔拐调地说:“羡慕你呢。”
“胆肥了。”邢恕捏住叶西杳鼻子,“跟谁学的阴阳怪气。”
叶西杳笑嘻嘻地掰开他的手:“这是底层人民的真情流露。”
说着,他就走到邢恕的办公桌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的桌子好大,我可以把我的东西都放上面吗?”
“随你处置。”邢恕耸耸肩,“你甚至可以把自己放上面。”
叶西杳只当他说笑,就配合着幽默了一下:“那把你放哪里?”
邢恕看着他,莫名一挑眉:“你想把我放哪儿?”
“我想想。”叶西杳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捂住胸口,朝邢恕比了个爱心,“把你放心里。”
邢恕:“?”
他是真的愣了一下。
叶西杳哈哈大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这是蔻姐今天教我的土味情话,我觉得太好笑了,想给你表演一下。哈哈哈!好傻!”
邢恕却没有笑,盯着他看了半天,蓦的收回了目光。
叶西杳不笑了,悄悄自责:“好尴尬,再也不讲冷笑话了。”
邢恕走向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份午餐,拆了盒子,该热的热,该冷的冷。
等放到叶西杳面前的时候,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叶西杳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镇定从容,语气还略带不屑,说:“放了一会儿,味道没那么好,你将就吃。”
叶西杳眼睁睁看着邢恕把他亲手做的午餐放到面前。
饭盒看起来很新,叶西杳大胆猜测,也许是邢恕为了给他带午餐,昨天临时买的。
也对,邢恕看起来可不是一个会带饭的人。
这是专程给他做的。
要说丰盛也不算多丰盛,毕竟饭盒就那么大。但叶西杳光闻味道都要流口水了。
叶西杳没有说特别浮夸的赞美之词去捧邢恕,因为他着急尝味道。
这一尝就停不下来,眼睛笑得弯弯的,每吃一口就要看邢恕一眼。
邢恕靠在桌边,低眉看他:“嗯?”
叶西杳不说话,捧出一块塔可,吃得津津有味。
他细嚼慢咽,每咬一口都很仔细,塔可里用料丰富,一不注意就要掉下来,叶西杳伸出舌头去舔,灵活地卷走一块牛肉。
邢恕不知不觉看了他许久,忽然被抬头的叶西杳撞上了视线。
他收回眼神,干巴巴地说了句:“嘴巴怎么那么小?半天吃不完一个,看着都费劲。”
叶西杳莫名地就被他给说了一顿。
邢恕总是习惯性地嘴坏,说话不动听,表情也凶巴巴,跟谁都聊不到几句,让人觉得他可怕,难相处。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他也有些后悔。
叶西杳吃得那么开心,他干什么多这一句嘴?
原以为这下叶西杳可能要生气了,谁知下一秒就听见叶西杳笑呵呵地反问他:“你可以一口一个呀?”
邢恕还没回答,嘴边就递过来了一块新的完整的塔可。
叶西杳双眼亮晶晶地,就这么看着他,把东西喂到嘴边时还催了一句:“给我看看你怎么吃。”
邢恕也是脑子懵了,这种时候随便说点什么敷衍也就算了,他竟还真的张了嘴,就着叶西杳的手一口咬下去。
但也不过只吃掉半个,酱汁还糊了嘴。
看得叶西杳直乐:“你看吧,不是我嘴巴小,你一口也吃不掉啊。”
他伸手给邢恕擦嘴角。
擦到一半,邢恕忽然动了一下。
没等叶西杳反应过来,就看见邢恕俯下身,双手握住了他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叶西杳从座椅上给拔了起来。
叶西杳被抱着挪了个地方,坐在了办公桌上。
这桌子又大又高,叶西杳坐上去双脚就腾空了,邢恕站在他跟前,抵着他的膝盖,双手撑在叶西杳两侧,稍一低头,和叶西杳离得很近。
叶西杳莫名紧张了一下。
他听见邢恕说:“再喂。”
叶西杳以为邢恕是想挑战一口一个塔可,便笑起来,觉得很有意思,他还辅导邢恕,说:“你把嘴巴张大一点。”
邢恕还真的依言照做,张了嘴。
叶西杳假模假样地把手中剩下的半块塔可递到邢恕嘴边。
邢恕刚要咬下来,叶西杳的手就拐了个弯,喂到自己嘴里,还洋洋得意冲邢恕笑。
不过叶西杳也没能解决掉这半块,咬了一口就为难了,塔可已经碎得不成形,继续吃又吃不下,扔掉又浪费邢恕的心意。
这时,邢恕忽然趁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低下头,就在叶西杳的嘴边替他接住了没能吃下的部分。
两个人也不知是在什么心情下吃完了这块塔可,邢恕直起身,舔了舔嘴角,似笑非笑地问叶西杳:“吃饱了?”
叶西杳目光乱飘:“啊,嗯。”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他们都知道叶西杳要搬工位,所以来帮忙,一群人看门没关紧,也没想太多,敲了两下便走进来。
结果正好看到俩人的姿势。
叶西杳是背对着他们坐在桌上的,邢恕仍旧撑在他两侧,与叶西杳靠得很近地说话。
乔林川手中的文件洒落一地:“我靠!我家白菜被拱了!”
陆蔻剪刀手蒙眼:“哦莫哦莫哦莫!”
许星阳寻着味儿就飘进来了:“咦,你们在吃什么呀,好香哦。”
秦在抓住许星阳的衣领子把人丢后面,靠在门边众人皆醉我独醒地说了句:“行,小宝被迫搬工位的原因找到了。”
叶西杳咻的一下推开邢恕跳下了桌,解释说:“没有没有,我们在吃午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他和邢恕的一切行为都是朋友间的打闹,就像乔林川今天上午还和秦在同吃一根辣条,这该是十分坦荡的事情。
叶西杳却觉得紧张。
他悄悄偷看了一眼邢恕。
还好还好。
邢恕看起来比他还心虚,甚至还掏出电话假装很忙,就这么走了出去。
看来不是叶西杳的问题。
朋友之间也是会害羞的-
“以后不要太经常给我打电话,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方便接。”
邢恕走到办公大楼的天台,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吹了吹热风,这才接起了骆以极的电话。
“是我太心急了,下次我会先暗号联络。”骆以极顿了顿,说,“可是你从早上开始就不接电话,是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邢恕确实是从早上就一直和叶西杳待在一起。
七点,叶西杳起床,七点半,叶西杳出门上班。
七点四十五,叶西杳在地铁口“偶遇”邢恕,坐上了他的车。
然后,他们就没有分开过。
邢恕把这些过程简单概括为:“嗯。”
骆以极哪里知道那些细节,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别的,说:“真是辛苦你了,为这个任务没日没夜的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邢恕打断他:“无妨,先说什么事。”
骆以极在那头支支吾吾半天。
他先是委婉地说明了一下叶西杳的魔气检查报告,尽可能做到客观详尽,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说完以后,等邢恕接了一句:“然后呢?”
骆以极这才继续说:“是这样,研究分析进行到一半魔气就消散了,所以一切数据尚不能精确下来。我们开会讨论了一下,还是希望更多地分析他的力量,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邢恕听他拐弯抹角半天,直接帮他说了结果:“你们想要得到更多他的魔气,用作研究?”
“对。”骆以极迅速应答,然后小心翼翼道,“邢恕,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啊。”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魔物不分好坏,对人类都是一种威胁。我先表明我的态度,我绝不是说这个叶西杳是好魔物。只是客观上来说,他这次确实对那个人类手下留情了,再则,他的力量实在奇怪,能够净化魔气的力量我相信你也是第一次听说吧?所以……我希望,你先不要太排斥这个计划,万一叶西杳对人类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那——
邢恕直接打断:“好。”
骆以极:“?”
骆以极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搓了搓耳朵,才问,“你同意了?你愿意帮我们取得他的魔气,继续研究他的力量?”
邢恕:“为什么不?”
骆以极试探着说:“他所释放的力量,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遇到过最强大的,危险级别已达到3S。”
虽然叶西杳很强,但邢恕的戮魔阵也绝对不是恶魔可以轻易抵御的。
要是邢恕真钻了牛角尖,非要一命抵一命去镇压叶西杳,那叶西杳恐怕也落不了好。
所以骆以极对邢恕的这个态度才觉得惊讶。
他感慨道:“我以为你第一反应应该是‘这么危险的恶魔,要抓紧时间杀’。”
一听骆以极这话,邢恕立刻冷酷严肃地说:“都还没研究明白的事,你急什么?能好好解决就不要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挂了。”
听见对面传来忙音,骆以极满脑袋都是:
“这是谁?他在说什么?”
不是。
最爱喊打喊杀的那个不就是邢恕自己吗!!!-
第26章 第 26 章
取得恶魔的魔气无非有那几种方式。
最简单的当然是直接把恶魔逮捕归案, 丢给实验室慢慢研究。
但对叶西杳用不了这个办法,因为叶西杳的力量太强大,邢恕要是出手, 他俩就得同归于尽。
第二种方法,就是像那个跟踪狂一样,挨上一击, 伤势自然会残留魔气。不过这样牺牲太大。
且不说恶魔会不会此次手下留情,就算叶西杳不杀人,人类受一次魔气攻击也耗损极大。
那么就还剩了第三种方法:直接抽取恶魔的新鲜血液。
一开始,邢恕觉得要取叶西杳的魔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见血对他而言太寻常了,拿刀子一捅,干脆利落,新鲜血液取之不尽。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邢恕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都没能完成这个他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任务。
最初,邢恕采取了迂回战术,他以部门同事文济生上周突然生病住院为由,发起了一次全部门体检。还扯了大旗说:“身体是本钱,公司希望大家都能健康。”
以体检之名抽血,师出有名,绝对不会引起叶西杳的怀疑。
就连一向看邢恕不顺眼的乔林川都觉得这回他做了件人事, 带着所有人积极配合。
可很快,邢恕就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叶西杳抗拒体检。
也对, 一个恶魔怎么会轻易地参与这种事情?
邢恕也是脑子抽了,竟然在某一瞬真把叶西杳当成了人类, 还想着抽血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难度。
当听见整个部门都要去体检的时候, 叶西杳当即小脸煞白,眼珠子转了好几圈,邢恕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说“我要辞职”的话。
所幸邢恕还算反应够快,及时补了一句:“这个体检福利一年内有效,大家可以自行选择时间去医院。”
叶西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邢恕也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叶西杳接触多了,好像脑子都不会转弯了。
只要他多动一下心思就该知道,叶西杳是恶魔化成的实体,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眼耳口鼻都是假的。
从他身上抽出来的血也是魔气化成的,医院一查就会发现不对劲。
叶西杳怎么可能去体检?
首战失利后,邢恕调整了一下自己少见的轻敌心态,又想了别的办法。
由于不能被叶西杳发现自己被抽了血,他得背地里行动。
于是在某个午休的时候,邢恕哄着叶西杳去休息室里睡觉,自己手里拿了一支研究所给他提供的采血针,准备下手。
邢恕打开看到那针头的时候,心里边直冒火。
那么粗的针头,他们到底是要他采血,还是要他直接把叶西杳戳死?
但没办法,叶西杳好不容易睡熟了,事已至此,机会难得,硬着头皮上。要是叶西杳醒来发现不对劲,就骗他说这张床上有枚图钉。
好,心理建设已经完成。
邢恕开始动针。
可他还是低估了叶西杳怕疼的程度。
针头都还没戳破那层嫩肉,叶西杳就在梦中呜咽了一声,眼看着要醒来。
邢恕深呼吸一口,决定一鼓作气,结果叶西杳昏睡间翻了个身。
邢恕头一回做这种鬼祟的事,难得心虚,收针太急,戳到了自己大腿。
“嘶……”
两分钟后,邢恕一瘸一拐走出了休息室,把采血针直接捏碎了扔掉。
他就应该直接告诉骆以极,他干不了这事儿。
让邢恕上阵作战大杀四方他没问题,让他冒死潜伏以命换命他也没问题,但要让他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抽一管血,怎么就这么难!
果然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
太细致的活邢恕是干不了的。
再经过几天的复盘和思考后,邢恕决定改换策略了。
直接抽血比他想的更难,他倒不如让叶西杳自己释放魔气。
遇到危险自保的情况下,叶西杳肯定会出手的。就像那天那个闯入他家的跟踪狂。
于是这天,邢恕扮成了一个尾随叶西杳回家的跟踪狂。
在天色渐暗之际,他将叶西杳逼进了无人的巷弄。通过变声装置微调后的嗓音十分森冷喑哑,他对叶西杳说了许多听上去就很欠揍的话。
邢恕要的就是激怒叶西杳,让叶西杳动手伤他。
邢恕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方面是对自己有信心,确定他可以在任何恶魔手中全身而退。
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他想赌一把。看看叶西杳究竟是不是像研究所那些人所说,可能会对人类手下留情。
邢恕没想到的是,他又一次失败了。
而且失败得很彻底。
叶西杳完全不对他动手,即便生气或者害怕,在无路可退的境地之下,也只是摸出手机要打电话报警。
邢恕夺走他的手机,轻而易举地捏碎。他问叶西杳:“为什么不反抗?”
“我要是反抗,你会死的。”叶西杳瑟缩着,尽力往角落退。
“所以我问你。”邢恕逼问,“为什么不反抗?”
叶西杳说:“我不想。”
叶西杳想到那天被他失手打伤的人,心有余悸。他的力量对人类来说太难承受了。
邢恕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烦躁,连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你不想?如果今天拦住你的是个杀人犯,他要杀了你,你也不想反抗?你觉得这样就是善良?”
“不是的,跟善不善良没关系。”叶西杳说,“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这样的人坐牢。”
不光是可能吃牢饭的问题,叶西杳担心如果在外面爆发魔力,说不定又会像上次一样触发什么警报,引来什么驱魔师。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不想改变安稳的现状。
听到他的话以后,邢恕却迷茫了。
和叶西杳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其实邢恕总在困惑。叶西杳时常会说一些听起来很合理,但却非常荒谬的话。
这一刻,邢恕已经忘了要采集魔气的事,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恶魔伪装无害单纯到了这种地步,那他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人类社会里的良好公民。更何况,叶西杳看上去也不大像是伪装。
就在邢恕思考叶西杳为什么会笨到连反抗都不会的时候,眼前忽然乍现一片白光。
紧接着,他的肋骨传来一阵刺痛。
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叶西杳就这么逃掉了。
而邢恕则被“闪光弹”“□□”“防狼喷雾”等一系列小玩意儿给洗礼了一遍——他对这些东西很眼熟,因为都是翘首旗下的一些黑科技小品牌,估计是乔林川和陆蔻给叶西杳准备的。
还好邢恕今天为了不暴露,里外里穿了三件夜行装,面罩也戴得很牢固。
否则还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遭受防狼三连击,邢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片刻后大笑了起来。
好得很。
他又低估叶西杳了。
这小恶魔的聪明劲儿总是用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采集魔气的计划失败了,但邢恕在给骆以极汇报的时候,心情却不错。
骆以极听完他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行动后,沉默了良久。
邢恕以为他得发表一些对恶魔的新看法,结果却听见骆以极问他:“你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复杂?”
邢恕没有回答。
骆以极又说:“我以为对你来说,这件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制造一场意外,无论是爆炸还是火灾又或者干脆高空坠物砸下一把大刀,砍在恶魔身上,反正他的实体一受伤,现场必定留下大量血迹。而只要你不出现,他就不会怀疑你。”
邢恕依旧没有说话。
“你甚至宁愿假扮尾随者,弄得这么复杂。”骆以极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邢恕,你鬼上身了?”
“啊。”邢恕的声音波澜不惊,毫无起伏,“因为我心软了,不想看他受伤。宁愿冒着自己被杀的风险,也要绕这么一个弯。说不定我已经受到恶魔的蛊惑,杀他的心在动摇。”
骆以极噎住:“……”
邢恕语气淡淡:“你不就是想听我这么说?”
“那还真没有。”骆以极叹了一声气,“这世上最不可能被恶魔蛊惑的人就是你,这点我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你没有发现吗,你的态度在转变,行动方式也变温和了。我很惊讶。”
“我在报告里已经说明了,叶西杳对人类没有攻击性——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因此我没有理由对他采取过于极端的手段。”邢恕道,“但他留在这里的意图我仍旧持最消极的态度,我会继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他对人类有威胁,我会立刻杀了他。”
骆以极:“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这句话说完,他们都沉默了很久。
忽然,邢恕笑了一声:“可是你真的信?恶魔居然有人性。”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有结果才能说明一切。”骆以极意外的严肃,“我只能说,如果叶西杳能够维持‘人性’,如果他体内真的有‘净化’的力量,我会很感谢他。”
相信一个恶魔可以保持人性,相信他不伤害人类,甚至可以在人类社会里相安无事地生活。这不是为了给叶西杳开脱。
而是他们默不作声的那一刻,心底暗生的希望。
戮魔阵迟早会反噬的,除非邢恕未来都可以眼睁睁看着魔物伤人,而自己袖手旁观,否则他终究要迎来那一天。
魔气入侵,占领人类的灵魂。他将成为半人半魔的异类。
没有驱魔师可以接受自己变成恶魔。
所以从很早以前,邢恕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像他母亲薛泯一样,走上那条老路。
但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恶魔也能保持人性,又或者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叶西杳真的可以净化魔气……
“一定要采集魔气才行,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总要早做打算。”骆以极再次把话题绕回去,“如果你不方便下手,我这边来安排。”
这一刻,叶西杳已经不仅是一个任务目标,他同时还代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
人类在魔物面前脆弱渺小,如今有邢恕在,尚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下一个戮魔阵的拥有者什么时候出现?人类又要这样心惊胆战到何时?
叶西杳的出现既是一个危险信号,又是一个重大契机。他们需要把握。
邢恕明白骆以极所谓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小到路边野狗追着咬,大到卡车迎面撞上,都是有可能的。
但邢恕总觉得,叶西杳那个小身板,扛不住这么折腾。
尽管他应该明白恶魔的实体受伤了也会很快痊愈,可最终还是说:“别动他,让我再试试。”-
第27章 第 27 章(一更)
这天下午, 叶西杳正在办公室里总结这一周的工作,把几款他体验过比较不错的产品罗列出来,用以下一次部门直播时展示的候选。
他整理完表格后, 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邢恕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他身边。
叶西杳一点没有惊讶,反倒笑呵呵地戳戳邢恕的腰:“你想吓我啊?”
他现在对邢恕做任何小动作都很自然, 反正邢恕不会不高兴,而且他喜欢戳邢恕肌肉时那种软硬适中的手感。
邢恕由着他闹,问了句:“今晚有安排吗。”
叶西杳:“怎么了,你想去玩什么?”
邢恕说:“没有,我送你回家。”
“啊。”叶西杳却眯着眼笑笑,说,“不了,我自己坐地铁好了。”
邢恕欲言又止了片刻, 似乎对于想说的那个话有些不确定,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只,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放心。”叶西杳冲他比了个OK。
邢恕的手机轻轻一震,他不用看就知道,必然是骆以极给他的“暗号”。让他联系安全局。
距离上次提取魔气的行动失败已经过去一周, 这一周里,邢恕没再想到更好的办法做进一步尝试。
骆以极那边已经有意无意地暗示过他好几回, 想让安全局出手。邢恕总是用各种理由拖着。但他也知道,如果一直不拿出结果, 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
骆以极不想让邢恕动手,是担心如果邢恕提取魔气的方式刺激到叶西杳, 引起叶西杳的怀疑,那么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都会功亏一篑。
如果安全局出手失败,至少邢恕可以摘干净。
而邢恕不想让骆以极动手,不可否认的一个原因是,他怕骆以极下死手。
恶魔的实体有无限自愈的能力,就算被碾成肉泥,只要时间够长,他们还能卷土重来。
所以骆以极想直接制造一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叶西杳留下点“残骸”,那可比取血要更有效,样本保留得也更完整。
邢恕无法反驳骆以极的提议,他知道,这样的考量是正确的。
可邢恕不止一次地在与叶西杳的相处中,下意识地将对方当做“人”,以至于他现在无法想象用对付恶魔的残忍手段去对付叶西杳。
就好像,这个叫做“叶西杳”的躯壳一旦坏掉,叶西杳这个存在也会跟着毁灭一样。
邢恕试图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不确定叶西杳留在人类社会的目的以前,他希望至少暂时不要对叶西杳的这副身体痛下杀手。
偏偏……
他觉得叶西杳最近在怀疑他。
就像现在,叶西杳拒绝邢恕送他回家。说明叶西杳也许对他有了防备。至少变得更加谨慎了。
“你为什……”
这时,叶西杳忽然开口。
但巧的是,邢恕也同时说话,还比他语速快:“我出去一趟。”
留下这句话,邢恕拿着手机便走出了办公室。
叶西杳看着他走,自己则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两分钟后,乔林川瞅准时机推开门,笑眯眯地探个脑袋进来:“叶小宝,今天中午想在哪里吃啊?”
看见叶西杳的表情后,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了?表情奇奇怪怪的……嘶,邢恕欺负你了?”
叶西杳抬头冲他一笑:“我欺负他了。”
“我们小宝这么厉害啊!”乔林川扫看了一圈,确定邢恕不在办公室,这才走进来,坐到叶西杳身边,问他,“那你怎么还不高兴?”
“我高兴着呢。”叶西杳又笑。
乔林川摇摇头:“皮笑肉不笑。”
叶西杳:“怎么可能,我天天对着镜子练习。”
乔林川惊恐:“练习皮笑肉不笑?”
叶西杳气死:“练习微笑啊!”
“说真的啊,你这几天都给我一种在装模作样假开心的样子。”乔林川打量了他一番,说,“怎么心事重重的,好像印堂还隐隐发黑。”
这话吓得叶西杳使劲搓了搓额头:“印堂发黑?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
“我开玩笑的。”乔林川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叶西杳:“宁可信其有。”
乔林川:“你这话里有话。”
叶西杳:“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别装了,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乔林川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叶西杳的肩,叹气道,“你和邢恕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
叶西杳:“哈?”
乔林川:“你看看,还想瞒哥。上个月,你和他几乎天天一起上下班,中午也一起吃饭。但是从上周开始,你们上班的时间就错开了,下班你都是一个人去搭地铁,没再坐邢恕的车。就连今天的午饭也是自己一个人吃。”
叶西杳一时竟然没办法解释。
说来也怪,前段时间,叶西杳的确总是和邢恕一起上下班。但这件事一开始只是巧合。
下班就不必说了,他和邢恕两人在同一个办公室,到点了自然一起打卡离开,邢恕说顺路,叶西杳就坐他的车回家。
巧的是,他们俩上班也经常在地铁口撞见。
有时候是叶西杳先看到邢恕的车,于是冲他招手。但更多的时候,是邢恕先看到他,然后打开门他上车。
叶西杳就这样搭邢恕的顺风车上下班,一周能有四天这种偶遇的情况,巧合得像是电影里的狗血桥段似的。
现在叶西杳对邢恕的车子几乎有了条件反射,一看见就下意识地跑过去。
反正他知道,邢恕会为他打开车门。
忘了从哪天开始,邢恕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明天我去接你。”
叶西杳没找到理由拒绝,因为邢恕自有一套道理。
他说反正每天上班时,都会在地铁口遇到叶西杳,到时候还要特地停下车等叶西杳跑过马路,而那段路又是最不方便停车的。
所以干脆就直接约好在他家楼下等,以后两个人一起去上班,方便省事还安全。
乍一听真是十分周到。
但叶西杳转过天就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给邢恕添了一个大麻烦。
他预设了只要遇到邢恕就必须要坐邢恕的车,可按理说,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了,也完全可以打完招呼后各走各的路。
就像乔林川某天早上在办公室里抱怨秦在:“你那俩耳朵长着不知道干嘛用的,昨天下班在路口看到你的车,正要打招呼,你他妈直接一个疯狂加速飙出去二百米,我喊了半天都没停。”
而秦在对此的回答是:“我听见了,但我的车是两座的。”
乔林川:“?”
秦在:“我女朋友说了,我的副驾只有她能坐。”
乔林川:“……你什么时候又交女朋友了?”
秦在:“今早。”
乔林川:“你他妈今早交的女朋友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坐?!”
秦在:“讲道理,我昨天要是让你坐了,今早没准儿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叶西杳听到他们的对话以后本来想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
通常情况下,乔林川和秦在的聊天都不用太认真地听,他俩一天能上演八百回部门相声,笑完就散,谁也不会真的拿闲聊的话当回事。
但那天,叶西杳在听他们的这番话以后,就突然羞愧难当地反应过来,他每天搭邢恕的车上班,对邢恕而言会不会也是一种负担?
秦在可以坦率地告诉乔林川自己不想给他搭便车,是因为他们俩够熟,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用怕乔林川真的生气。
而邢恕不主动说,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叶西杳的脾气有没有乔林川这么好,又或者是没找到好的时机。
这种情况下,应该叶西杳自觉一点才对,偏偏他还心安理得。
于是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邢恕,说:“我觉得还是不应该麻烦你,以后就不要来接我了吧。”
当时邢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答了句:“懂,同事之间确实应该注意分寸,你离开公司就不想和我有交集了,那我又能怎么办,只好答应你。”
“啊?”叶西杳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脑筋转得挺快的人,但那时候硬是没转过弯,顺着邢恕的话就掉坑里了,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拿你当朋友的。”
邢恕反将一军:“朋友之间还怕麻烦?说到底,是因为我们还不熟吧。”
“熟啊。”叶西杳急道,“我们可熟了。”
他太在意“朋友”这个名目,因此觉得只要有朋友两个字当头,其他一切说法都要让路。
一来二去的,叶西杳非但没能拒绝了邢恕接他上班的提议,最后反而还附赠了一项让邢恕送他下班的日程。
那之后,他和邢恕每天上下班都是一起。
他搭邢恕的车,自然也要给邢恕一些优待,所以会给邢恕买早餐,主动提出帮邢恕的车加油。
但从上周的某一天开始,这样的情况有所转变,邢恕没再接送他上下班。
不是邢恕的原因。
是叶西杳主动提的。
起因是某个傍晚,叶西杳又一次被人跟踪。
那天说起来也确实很不对劲,邢恕难得说自己有事,不能送叶西杳,结果叶西杳就被人跟踪。倒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
虽说后来叶西杳靠着公司的一些黑科技防狼产品成功逃掉了,但他直到回家,都仍然心有余悸。
半夜里都睡不着觉,叶西杳就抱着玩偶紧盯着房门,就怕那跟踪狂又趁他不注意闯入屋子。
好在他的门是新换的,也安装了智能警报和监控,如果有人再想偷开他门锁,智能系统会自动报警。而且他的手机连了监控摄像头,也可以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
可即便这样,叶西杳还是怕。
他的害怕与普通人那种面对危险的恐慌不同,他怕的是一种更遥远的不确定性。
怕被人伤害,更怕自己伤人,怕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隐藏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人生本来就不够光明正大,如果被发现他不是人,他又要怎么继续赖在人类社会。
带着这样复杂的不安情绪,叶西杳竟然不知不觉间,拨通了邢恕的电话。
他发誓,直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都是无意识的。他在清醒过来的瞬间就想挂断,也没想过邢恕真的会接。
“喂,叶西杳?”
邢恕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他的音色带着半睡半醒时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慵懒低哑。
他是被叶西杳吵醒的,叶西杳毫不怀疑这一点。
明明知道大半夜打扰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事,但听到邢恕声音的刹那,叶西杳还是鼻子一酸,脱口而出道:“我有点怕。”
邢恕甚至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只告诉他别挂电话,然后便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他家。
当时的叶西杳当然是感动的。
他窝在邢恕的怀里,顿时就不怕了。
叶西杳不确定他对邢恕算不算一种雏鸟情节——因为邢恕是第一个走近他的人,所以即便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也都抵不过邢恕给他的安全感。
这种事情叶西杳哪里说得出所以然,他连交朋友都觉得新鲜,更何况有一个人大半夜只为了他一句话就赶来守着他。
叶西杳甚至不敢问邢恕为什么,他怕邢恕也是不清醒做的决定,到时候被他问得幡然醒悟,发现自己的行为很没有道理,然后起身离去。
总之就这样借着邢恕带来的安全感,他睡得无比踏实。
他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邢恕问他:“要不要搬家?”
叶西杳意识恍惚但理智尚存地说了句:“不搬,没钱。”
邢恕笑了,叶西杳便在那低低的笑声中睡去。
但就在早上第一缕太阳穿透窗户缝烫到叶西杳眼皮的时候,叶西杳惊醒了。
他反应过来到一件事。
邢恕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路上完全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过来——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是超速行驶——他竟然花了一个小时,才赶到叶西杳家。
他们之间离得那么远吗?
所以邢恕平时说的顺路,究竟是顺的哪门子的路?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叶西杳刚好住在邢恕家和公司的中间。
为了确认这件事,叶西杳第二天就去找乔林川旁敲侧击的打听。
得到的答案是:“离总部不远,当时薛总让我去帮忙置办了一些家具,所以我很清楚。离你家?那不是反方向吗。你问这个干什么?想搬家是不是,那个楼盘是翘首的,我可以帮你问问。”
从乔林川的话里,叶西杳确定了,他和邢恕的家,根本就是反方向。
所以根本不是巧遇,也不是顺路。
是邢恕为了照顾他,每天特地绕路接送他。
叶西杳无法心安理得享受邢恕对他的优待,因此那之后,坚决不再麻烦邢恕-
第28章 第 28 章(二更)
回过神来, 乔林川还在和叶西杳说:“要我说这样也好。你别以为邢恕平日里跟你走得近,你就跟他关系多好了。他这人啊,最是阴晴不定, 性格也霸道蛮横,我老担心他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别有用心。现在他主动保持距离,你正好就借这个机会疏远他。”
叶西杳:“乔哥……”
乔林川:“你听哥的, 以后跟着我一起骑车上下班,甭搭理邢恕。”
叶西杳:“嘘。”
乔林川:“嘘什么嘘,当着他的面我也这么说。邢恕那厮——”
“那厮如何。”
“……”乔林川头也没抬,但一颗冷汗冒出,改口速度之快,对着叶西杳开始一通胡说八道,“邢恕那人虽然有点霸道,但也很稳重, 有他照顾你,哥也就放心了。”
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邢恕:“滚。”
乔林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好嘞!”
走之前,他还冲叶西杳眨了眨眼,小声说,“把话讲开,别再假笑了啊。”
等乔林川离开,叶西杳有些尴尬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邢恕, 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邢恕比他还迷茫,搓了搓眉心, 道,“我刚才走的时候,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叶西杳被他问懵了:“我有吗?”
邢恕:“有。”
邢恕当时其实没反应过来,所以就那么走了。因为急着和骆以极联络。
和他想的一样, 骆以极依旧在催促他提取魔气的事。但这次邢恕没有把话说死,只道:“再给我一天时间。”
挂了电话,邢恕后知后觉地猜测叶西杳当时应该是有话要说,但被他打断了。
邢恕立刻想到之前也是因为这样匆忙“出差”,导致叶西杳生了他的气,哄了一晚上才勉强哄回来。
有了深刻教训,邢恕必不可能在同一个坑摔倒两次,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回头来找叶西杳,非得听叶西杳把没说完的话给说清楚。
叶西杳坐沙发上半天不说话,邢恕就在他跟前蹲下,几乎与他视线平行,才问了句:“乔林川为什么说你假笑?”
叶西杳抿着唇,刚想摇头,就被邢恕摁住了脑袋。
邢恕说:“我怎么看不出来?”
叶西杳被他那副认真观察的模样逗笑了:“我没在你面前假笑啊。”
邢恕这才心里舒服了点:“哦,所以在他面前是假的,对我是真的。”
叶西杳:“也不能这么说。”
邢恕挑眉一瞪:“对我也是假的?!”
叶西杳连忙捂他的嘴,不让他瞎推理了:“乔哥进来那会儿我正好在想事情,也不是故意假笑的。”
“想什么?”邢恕捉住他的手,问得极快,都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叶西杳只能答得也快,说:“我在想,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甚至之前每天都愿意绕那么大一段路来接我?”
邢恕的表情不明显地凝固。
他隐约猜测叶西杳是在试探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这个问题不能随口回答,否则很容易让叶西杳进一步怀疑。所以邢恕模棱两可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叶西杳似乎是慎重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没怎么犹豫就说,“你大概不是自愿的吧。”
邢恕:“……”
不开玩笑地说,邢恕那一刻有点紧张。
他是真的以为叶西杳发现了什么。
邢恕以极快的速度回顾他之前那一个月的所作所为,不难发现,他的每一步行动虽然看起来都很合理,但只要叶西杳仔细想就能发现破绽。
难道叶西杳已经知道他是带着任务在身上的,所以才用“不是自愿”这种话来引导邢恕摊牌?
邢恕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被他诈出来,他虽然心里汹涌,但表面平淡,反问叶西杳:“为什么这么说。”
叶西杳却低着头,露出一个邢恕看不懂的表情。
魅魔的体质,天生就是会散发引诱他人的气息。
叶西杳曾经不被人关注,正因为努力隐藏了那样的气息。而现在,所有能够“看”到他的人,似乎都对他很好。
这大概就是在告诉叶西杳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因为你是魅魔,你有蛊惑人心的天性。靠近你的人可能并不真的关心你在乎你,他们只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你的气息吸引。
他忽然就理解了邢恕总对他好的原因。
这一切都是魅魔体质在作祟。
邢恕觉得不太对劲,他抬起叶西杳的下巴,不让他躲闪目光,问他:“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叶西杳冲他挤出一个笑来,“我乱说的。”
邢恕忽然捏住他的嘴巴,把他扬起的嘴角捏回去:“这次我看出来了,你在假笑。”
叶西杳被迫嘟着嘴,口齿不清道:“木有。”
“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有人跟踪你?”邢恕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就是上一个跟踪叶西杳的人。
叶西杳摇头。
他没办法告诉邢恕真相,他也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否则一切都好像变得不真实了。
“行。”邢恕从旁边拎了一根凳子过来,端坐在叶西杳跟前,“你不说,咱俩就这么耗着。”
叶西杳最怕邢恕这一点。
邢恕和绝大多数人不一样,他不接受圆滑的托词和不清不楚的敷衍,在他这儿没有糊弄一说。除非从一开始就严阵以待别让邢恕抓住破绽,否则他就能跟你“耗”到底。
而且邢恕最不怕的就是叶西杳跟他犟,反正叶西杳脸皮薄,犟到后面自己就会脸红。就这么耗到他害臊了,邢恕就有办法撬开叶西杳的嘴。
果不其然,就这么对视没两分钟,叶西杳就开始眼珠子乱转了。
邢恕往他跟前一凑,大眼瞪小眼,催了句:“还不说?”
叶西杳:“我没什么要说的啊。”
邢恕:“你脸红了。”
叶西杳连忙捂住脸。
邢恕又说:“耳朵也红了。”
叶西杳又捂耳朵。
邢恕趁虚而入地问了句:“这几天为什么不让我接送你。”
叶西杳心里一紧张,口不择言:“你为什么要接送我,这是你本意吗?”
也许只是受到魅魔的吸引罢了。
话音落罢,两人都沉默了。
叶西杳的沉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现在极其后悔。
但他又忍不住想要拆穿这种假象。
他难道不希望邢恕每天接送他,陪他吃饭,和他一起在周末出去玩吗?他难道不享受大半夜一个电话就能把邢恕叫到家里来陪他一整晚吗?
可是人家凭什么?
比起邢恕无缘无故对他好,叶西杳更想要一种脚踏实地的关系。
邢恕的沉默,则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无论叶西杳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是什么,但邢恕都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这件事。
他所做的一切,是他的本意吗?
邢恕那天敢对骆以极坦言自己确实对叶西杳心软。是因为他清楚,就算他心软,也还是不妨碍他有朝一日对叶西杳痛下杀手。
而骆以极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丝毫不担心邢恕会不会动摇任务的初心。
邢恕这一个月以来妥帖地照顾叶西杳,对叶西杳几乎有求必应,超出了任务界限地对叶西杳好。有时候甚至都忘了叶西杳是个恶魔,糊里糊涂地就和叶西杳越走越近。
但尽管如此,邢恕也从未忘记过观察叶西杳的弱点和破绽。
那个明明放着摄像头的不倒翁,至今仍在叶西杳的窗台上摆着。邢恕倘若真的心软,就不会这样坦然地监视叶西杳。
所以说到底,邢恕装得那么温柔体贴,也不过都是假象。
邢恕的“本意”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叶西杳这样问他,难免让邢恕有了几分紧迫感。
他意识到,自己拖来拖去,似乎让事情变得麻烦了。
邢恕必须立刻搞清楚一件事:叶西杳到底对人类有没有危害,叶西杳留在人类社会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早日从这种言不由衷里解脱。
他要弄到叶西杳的魔气。是杀是留,都需要一个结果。
邢恕重重呼出一口气,他今天大概是想不出办法取得叶西杳的魔气了,心里已经决定答应骆以极,让安全局出手,尽管如此,还是有种憋了许久不上不下的烦躁感。
而面对情绪异常的叶西杳,他又必须要说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解除怀疑。
邢恕思考良久,才有了个自认为尚算合理的解释,说:“叶西杳,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对你好只是因为照顾新人,接送你确实是顺路。你找乔林川打听我家地址了?你怎么就觉得,我只有一套房子呢?总之……”
邢恕说到这儿,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他余光里的叶西杳看起来太可怜了,脑袋低垂着,好像再多说一句他就要碎掉了似的。
但不说又不行,总不能让叶西杳这么快就怀疑邢恕的身份和居心。所以他平复了表情,再次淡淡地看着叶西杳,接着道,“总之你不要误会,我对你真不算多好。你觉得我和乔林川关系怎么样?”
叶西杳愣愣地张了张嘴,没回答。
但实际上他大概知道,乔林川是不大喜欢邢恕的。
乔林川总在跟他强调邢恕这个人脾气很差。想必他们关系不怎么好。
邢恕却说:“他能来翘首上班,是我向薛翘推荐的。那时候乔林川创业失败,负债累累,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太好的工作。我跟薛翘提起,她正好也记得乔林川这个人,就让他来了。这么多年,乔林川在总部混得不错,每次开总部大会,各个项目公司老总都得对他好声好气,你觉得是乔林川够威严,还是因为大家知道,他背后有大老板撑腰?”
叶西杳讶然:“乔哥从来没说过……”
“因为他不知道。”邢恕从来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今天说了也不是为了邀功,只是为了骗叶西杳,“反正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对谁都好,别说乔林川,路边随便一个流浪汉,赶上我高兴了,也施舍他一顿大餐……所以叶西杳,你并不是特别的。”
叶西杳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绞紧,小声应道:“所以我只是刚巧碰到你心情好的时候。”
“对。”说完,邢恕对叶西杳笑了笑,“你想要听的是这个答案吗?”
叶西杳也对他笑:“不是,但比我以为的那个答案要好。”
才怪。
叶西杳以为邢恕是被他的气息所吸引,不受控制地对他好。
结果现在邢恕直接告诉他:你想多了,我可没有对你好。我对谁都这样。
好奇怪。
怎么心里面闷闷的。
“还有什么想说的?”邢恕问他。
叶西杳道:“没有了,你不是要出去一趟吗?快去吧。”
邢恕没有解释说自己已经打完了电话,闻言还是点点头,说:“好。”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自他们第一天见面起,似乎就已经很亲近,彼此熟悉得也很快,从来没有过像此时此刻一样,双双假笑,谁也没有自在到哪儿去。
邢恕真的就那样离开了。
而叶西杳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卸下了脸上的笑容。
他捂着心口,感受着这种陌生的,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讨厌这种感觉-
第29章 第 29 章(三更)-
那天的谈话以后, 叶西杳和邢恕的关系表面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他们依旧说笑,偶尔一起走进电梯,但出来以后, 又各自分开。
叶西杳会克制,因为不确定邢恕的“心情”。
邢恕会克制,因为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又超出“本意”的界限。
由于这份迟来的距离感, 叶西杳现在会把一些没有来得及和邢恕说的话,留到夜里,说给叶老实,叶可爱,还有那个不倒翁叶打平听。
“这周末想去市博物馆,想叫邢恕一起,但会不会不大好?他说我不是特别的,那他就应该还有很多和我一样, 甚至比我更要好的朋友。我老约他周末出去,感觉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吧。”
“你们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正常。我老想霸占邢恕所有的时间。”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朋友吧,人家又不像我这么闲。”
他会突然问它们:“邢恕明天心情好吗?”
然后又自己回答自己:“希望他明天心情好,他肯定不知道,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他那样祈祷过以后, 第二天邢恕就真的和他多说话了。
只是,大概两个人都惦记着那天的聊天, 总无法再向之前一样坦然地面对彼此。
这样不上不下的氛围保持了三天。
九月五号这天中午,叶西杳领到了来翘首科技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
拿到工资条的时候, 叶西杳真的懵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当时和HR谈下来的薪资已经很高,没想到真正到手的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要是只多个一两百, 他还可以当作是大公司给他的补贴。可这也多得太夸张了。
他实在良心不安,就去找了乔林川,问:“乔哥,我的工资是不是多打了一个0?”
乔林川一看他那副老实巴交又愁眉苦脸的样子,故意逗他:“哎哟,你怎么这么多钱呢……干脆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咱俩把它昧了呗。”
叶西杳小嘴一瘪:“那不行,要是发错了,我得把钱还回去。”
“为了道德你连钱都不要啦?”乔林川故作惊讶,“我今天还特地给你带了我妈亲手做的锅包肉呢!你上周不是说想吃吗?”
叶西杳说:“想吃,但是这个钱不能动。”
乔林川:“这样吧,我也不和你分钱,你都拿去花,我不告发你。哥对你好吧?”
叶西杳还是摇摇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乔林川:“没关系啊,我又没良心。我帮你花。”
“不行不行。”叶西杳往后大退一步。
看着乔林川要追上来,他直接钻进了办公室,把正在沙发上补觉的邢恕给拽了起来:“邢恕,你快起来!”
乔林川还在门口探头探脑,满眼都是逗小孩的兴味:“叶小宝,你干嘛呢,要跟邢总告我的状啊?”
邢恕一头雾水地坐起来,被叶西杳当做人肉盾牌挡在前面,反手一捞,直接把叶西杳给卷到跟前来,问他:“怎么回事。”
叶西杳不想背叛乔林川,但又怕乔林川当着邢恕的面教唆他私吞公款——这公司是邢恕小姨的,四舍五入也就算是邢恕的。
要是邢恕知道乔林川这么不道德要贪他家的钱,肯定要生气了。
叶西杳的在良心和感性之间犹豫,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干脆把脸埋进邢恕臂弯,闷闷道:“没什么,等乔哥走了我悄悄跟你说。”
乔林川扑哧一声笑得直不起身。
邢恕说:“出去笑。”
“好嘞。”乔林川还真就听话地退出办公室,替他俩把门都给掩好了,“慢慢聊啊,分赃的时候叫我一声。”
叶西杳一下就红了脸,催道:“你赶紧出去。”
等乔林川笑着跑了,邢恕坐回沙发,顺势一拉叶西杳,把人带进怀里,一副还没睡醒的疲惫模样,从身后裹着叶西杳的腰,懒懒道:“坦白从宽。”
叶西杳立刻宣誓:“我是清白的!”
邢恕问他:“你和乔林川?”
叶西杳:“我和工资条。”
邢恕:“?”
叶西杳连忙从怀里掏出工资条,给邢恕一项项讲清楚:“其他都是对的,但是多出来的这笔奖金,我感觉是不是财务手滑多打了一个0?哪里有头一个月上班就拿三万奖金的,三百我都想不通。当然了,我绝对没有要吞掉这笔钱的意思,乔哥刚才说分赃也只是在开我玩笑而已。你放心吧邢恕,我不贪你们家一分钱。”
邢恕看完以后,沉默良久,随后额头抵着叶西杳的后颈,笑得十分克制。
叶西杳被他笑得有些迷茫:“怎么了啊?”
“奖金是‘可搭’那边给的分成,他们认为你的直播宣传对他们的帮助很大,加上后来几次营销一直在使用你的相关视频截图,所以几次提出想要感谢你。乔林川那狗……那傻……”
几个词儿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邢恕精简了一下,说,“乔林川在协作会议上提醒他们,最近想见你的人太多,你见不过来。让他们如果要感谢就落到实处,不要光是动嘴。”
“……”叶西杳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所以这笔奖金是……”
“嗯,是乔林川帮你争取到的。”邢恕虽然觉得乔林川那人有时候脑回路很离奇,但也不得不在这方面夸一夸他,“他最擅长这个。”
叶西杳还在震惊中:“擅长哪个?”
邢恕:“薅羊毛。”
叶西杳终于从邢恕的说明中厘清了头绪,瞬间亢奋不已。他双手握拳,捏紧工资条,目光坚毅:“太伟大了,我要向乔哥学习。”
“学个屁。”邢恕轻轻一弹他脑瓜,“你不被别人薅羊毛就算你厉害。”
得知了奖金的来历正经且确实不是财务疏漏后,叶西杳现在得意得快要翘尾巴。毕竟他这么多年,头一回拿到这么多钱。
他从邢恕怀里撑起来,激动道:“那我得请乔哥吃顿饭吧?”
邢恕打了个哈欠:“随你。”
“你怎么那么困啊?”叶西杳发现邢恕今天一整天都很困倦,他干活的时候,邢恕睡觉,他休息的时候,邢恕还在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邢恕对此的解释是:“……玩手机。”
叶西杳没多想就相信了,说:“你们这些老板亲戚一天到晚的又不干活,那破手机就白天玩呗,带薪摸鱼多爽啊。”
邢恕:“你在讽刺我?”
叶西杳:“嗯嗯。”
邢恕眉毛一拧,佯怒凶他:“叶西杳,我要揍你了。”
“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我给你出主意呢,哎!”
叶西杳动作敏捷,说完这话就往旁边咻的一跑,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被邢恕逮住,压进沙发里,他识时务地求饶,“我错了,邢总,大人不记小人过。”
邢恕压在他身上,没有动。
阴影拢住了整个叶西杳。
他无法告诉叶西杳,他这几天都很烦躁。根源就在于,他每次想要靠近叶西杳,都得反省一下: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由于每次的答案都是:不是。
他就必须要面对下一个问题:如果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邢恕身体上忍得痛苦也就罢了,更难忍的是,叶西杳每天晚上回去都会和玩偶聊天。聊的内容十之八九和邢恕有关。
邢恕严重怀疑叶西杳根本就已经知道了摄像头的事。
否则为什么叶西杳总是对着不倒翁说:“邢恕现在在干什么?我能和他发短信吗?”
又在邢恕准备好了接收短信的下一刻,听到叶西杳说:“算了吧,对他而言,我和乔哥也没什么区别。他肯定不想大半夜收到乔哥的短信,我也别发了。”
邢恕差点没一头撞塌自己的床。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骆以极也是个废物,几天前就说了让他去准备提取魔气的事,光会说“已经在安排了”,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早点给出结果,邢恕才能确定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叶西杳。如果叶西杳该死,他就要立刻杀,如果叶西杳不该死……
如果他不该死,邢恕就要把那个不倒翁砸了。让叶西杳把每天晚上自己偷偷摸摸在房间里说的话当着他的面重新说一遍!
“邢恕?”叶西杳看着邢恕半天不松开他,小心翼翼伸手推了一下,“你先起来一下吧,我有点饿了。”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邢恕原本就打算起来了。但听到叶西杳的话以后,他忽然压得更紧了一些,脸色微微一变,目光锁在叶西杳唇上:“饿了?现在?”
叶西杳其实早就饿了,只是因为工资条的事情,所以才和邢恕多聊了几句。
他和邢恕最近很少一起吃饭,所以叶西杳都是和乔林川他们约在一起。
尤其是今天,大家都已经提前约好了一人带一份菜,部门里五个人加在一起就是五个菜,一听就很丰盛,叶西杳本就嘴馋,从早上就开始期待了,这会儿肚子悄悄在叫。
叶西杳就说:“对啊,现在很饿。”
邢恕也不知道怎么,态度忽然变得古怪:“你,那你,需要我……”
“我先去找乔哥。”叶西杳试着撑起手肘,“你让让我。”
邢恕目光一沉:“你饿了找他做什么?”
叶西杳没反应过来他在不高兴什么:“啊?因为我和乔哥说好了——”
“——你和他说好什么?”邢恕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不是应该来找我吗?像之前一样。”
叶西杳琢磨了一下邢恕的这个话,以为邢恕是在说上次给他带午餐的事。可是那已经是许久之前了。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在一起吃饭,而且叶西杳现在对邢恕有一点想保持距离的意思,不想让邢恕觉得他特别黏人,因此就说:“我不想总是麻烦你,感觉不好意思。”
“你不是那么坦荡吗?反正吃完就忘了,还怕不好意思?”邢恕气得直笑,“居然去找乔林川,你是真饿了。”
叶西杳无比困惑:“……我本来就饿了,你干什么这么凶?”
“你以前都这样?饿了就找人,也不管对方是谁?”邢恕几乎咄咄逼人。
叶西杳老实回答:“没有啊,我以前饿了就自己解决。”
邢恕的表情好了一点,但很快又问:“今天为什么是乔林川,我呢?在我这儿吃腻了?”
“……邢恕。”叶西杳忽然伸出一只手,贴着邢恕的额头,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你是不是病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回答我。”邢恕屈膝抵进他的腿,双手撑在叶西杳颈侧,一低头,几乎与他额头相碰,“为什么不找我。”
“不是,我到底找你干什么呀?你什么都没有啊!”叶西杳也急了,气呼呼地说,“你难不成还准备了什么吃的?”
“这还需要什么准备?”
邢恕忽然一只手扣住叶西杳的后颈,轻轻一兜,叶西杳不受控制地仰起头,下巴一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邢恕用力亲了下来。
那一瞬间,叶西杳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花。
他下意识地推开邢恕,嘴唇分开的刹那,却又感觉空虚无比。
但邢恕并没有让他空虚太久,哑声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乔林川那狗崽子算个屁,他能喂饱你吗?”
话音未落,已经再次咬上叶西杳的唇。沉重急促的心跳喧嚣在耳畔。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叶西杳甚至来不及为此惊讶。
他的天性迫使他很快开始享受其中。
叶西杳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就又被邢恕引导着,张开了嘴,那丰沛充盈的灵魂之力顷刻向他涌来,他开始无意识地伸出舌尖,期初试探着,很快得到邢恕猛烈的回应,于是与邢恕渡来的呼吸纠缠起来,差点窒息在这样超出想象的亲密中。
恍惚中,叶西杳听见邢恕说:“……你敢找别人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觉得邢恕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第30章 第 30 章
“小宝, 你还在邢总办公室吗?”
乔林川的敲门声打断了叶西杳短暂的沉溺,他猛地睁开眼。
这个突如其来又过于缠绵的吻对叶西杳而言有点太刺激了,以至于他刚才居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推开啊!必须马上推开!
开什么玩笑, 这是接吻吗?
这是在谋杀!
和魅魔接吻与献祭自己的生命没有本质区别。
即便叶西杳不是故意的,但他们体.液交换的瞬间,叶西杳已经下意识地摄取了邢恕身体中的能量。
这时候的叶西杳想的已经不是邢恕为什么要亲他了, 而是邢恕再这么亲下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他双手用力抵在邢恕胸口,想立刻停下。
“邢……你等等,停!”叶西杳偏开头,借由唇齿错开的间隙压着嗓子说话,但邢恕很快追着他的唇又一次咬上来。
慌乱无措之下,叶西杳只能将手攒成拳用力打在邢恕的肩上,然而无济于事。
他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捶在邢恕身上就跟帮邢恕按摩似的, 不仅不痛,没准邢恕还觉得欠点劲儿。
舌头再一次凶狠地往里钻,叶西杳说不出话了,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从体.液中摄取能量。但这非常难。
就像把一个人最爱的食物放到他嘴边,只让他闻闻味道,最多舔上一舔,但绝不允许吞咽。实在是种折磨。
叶西杳最终一口咬住了邢恕舌头,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剧烈的反抗方式。
要了命的是,他的小尖牙把邢恕的舌尖咬破了, 腥甜的血在口腔中炸开的瞬间,混合着本就让魅魔垂涎的唾沫, 一起形成了双重的刺激。
这谁能忍?
叶西杳终究没能摆脱“美味”的诱惑,他不再往后退, 而是下意识迎头而上。
乔林川没得到回应,以为叶西杳没听见,敲门动作更重了些,说话声也大了起来:“叶小宝!刚才不是还说饿了吗,快来吃饭了,你再不出来,许星阳那头猪可就把肉吃完了啊。”
在他这句话后紧跟着许星阳的叫屈:“死抠!谁吃完了啊,我就吃了五块而已。”
乔林川:“我一共就装了十块,你小子一个人吃那么多,还跟我委屈上了。”
外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笑起来,办公室里面的两个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邢恕在听到乔林川那句话以后,总算是停下了他攻城掠地的强势动作,松开叶西杳的软舌,依旧贴着他的唇,但表情不太自然地问了句:“……你找乔林川,只是吃饭?”
“不然我还能吃……”叶西杳说到一半,脑子里忽然汹涌着闪现出一些画面,“天呐……!”
他在后知后觉的惊讶中,终于想起了某个夜晚被他忘掉的记忆。
那天叶西杳在家中释放魔力攻击了那个跟踪狂以后,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之下陷入了意识模糊,身体力量的失衡导致他再次感到饥饿。
后来邢恕踹门而入,叶西杳抱住他的手指吸血,食髓知味后又觉得不满足,于是主动勾住邢恕的脖子索吻……
那个时候,叶西杳一度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迷迷糊糊中以为自己正对着一餐美食大快朵颐,事实上那时他的身体正在和邢恕接吻。
获取了大量来自邢恕灵魂的能量后,叶西杳就那样睡过去了,餍足后他根本不在乎究竟是被谁填满了空虚——是的,他们魅魔就是如此没心没肺,擅长卸磨杀驴爽完就走——尽管叶西杳并不是故意的,但他的身体在当时替他做了最简单的决定。
而今天,此刻,叶西杳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再一次获取了邢恕的体.液。
身体大概又突然顾念旧情,把那段差点被抛之脑后的记忆又翻出来了。
于是叶西杳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几分钟前他还想质问邢恕干嘛要亲他,现在他只怕邢恕反过来质问他。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地失语了。
外面的乔林川还在接着敲门,但越发不确定了,犹疑着问旁边的人:“怎么没人说话,他们还在里面吗?谁看到他俩出去了?别是被邢恕带走了吧……”
陆蔻的声音响起:“小宝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们晾在一边。”
许星阳也说:“对啊,而且我一直在门口测产品,没看到有人出去。”
“麻烦,推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秦在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说着话的功夫,就开始拧动门把手。
门没锁。
当秦在推开门的瞬间,办公室里传出“咚”的一声。
“发生什么了?!打起来了?我操,感觉地板都震了一下。”
外面几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往里挤。
然后他们终于一起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叶西杳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朝他们露出一个礼貌微笑。
抛开他此时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来说,他没什么奇怪之处,那声“咚”应该不是他发出的。
众人视线一起往里探去,随即齐齐张大了嘴。
邢恕正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肩膀,背后那一面壁柜的玻璃门上有明显破裂的痕迹。
乔林川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该不会……”
邢恕避开了乔林川打量的眼神,语气毫无起伏:“谁让你们进来的。”
“真是对不起,但我真的很好奇,请问……”乔林川态度无比诚恳,张嘴就问,“你是被揍了吗?”
邢恕:“……”
乔林川:“否则我实在难以理解你为什么会以那个姿势出现在那个地方。”
邢恕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反问他:“你觉得?”
“怎么可能。”陆蔻抢先一步道,“我们宝宝小小一只,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邢恕目光扫向叶西杳,叶西杳心虚地缩着脖子没说话。
邢恕有点想笑,但考虑到半分钟前他刚被叶西杳一脚踹飞三米远,就没笑出来,只意味不明地顺着陆蔻的话说:“是,他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哈哈。”叶西杳干巴巴地笑了笑。
他当然没那个力气,但那一脚是带了些魔力的。
叶西杳踹邢恕的初衷不是想伤害邢恕,而是条件反射。因为在那个当下,他完全慌了。
要问叶西杳现在是什么感想……
大概就是羞愧中带着一些尴尬,尴尬里掺和着几分绝望。
羞愧的是他吸走了邢恕那么多能量不说,还在紧张之余条件反射踹别人一脚。
尴尬的是,他记起了一些原本忘记的东西,现在看见邢恕就觉得头皮发麻。
而绝望的点在于,他发现邢恕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即便乔林川他们已经进来了,但邢恕的目光依旧越过旁人停留在叶西杳身上,不像叶西杳那样紧张,他的视线露骨到有些灼热,还带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偏执,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西杳后背瞬间冒汗。
“邢总,你没别的事了吧?”乔林川感觉出来二人之间的气氛微妙,以为刚才两人正在吵架。于是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陪笑说,“我们先带小宝出去吃饭行吗。”
邢恕依旧看着叶西杳,不置可否。
就在其他人包围着要把叶西杳给护送出去的时候,邢恕又叫住了他,用一种只有叶西杳听得懂的语气,意味不明道:“这次不困?”
叶西杳连看都不敢看邢恕,只搓了搓自己耳尖,明知故问:“……什么。”
邢恕说:“要我提醒你吗,之前。”
叶西杳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
“明白了。”邢恕嘴角勾起,明明笑容满面,但眼神里的嚣张劲依旧让人骨头发颤,“所以这次没忘。”
叶西杳悄悄抬眼看他,莫名觉得邢恕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的邢恕给他的感觉总是温柔周到,稳重而充满安全感。
但此刻的邢恕,好像成了不安全本身。
他看叶西杳的眼神完全就是要找事的意思。
叶西杳收回目光,假装没听见,躲到乔林川身后去,在众人的掩护下,成功逃离了邢恕的视线-
这顿饭,叶西杳吃的很不是滋味。
他的内心相当矛盾。
一方面很想去找邢恕,因为害怕自己过度吸食邢恕的能量,对他的灵魂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虽然从邢恕的表现上看起来,他好像没怎么受伤,但叶西杳总是要担心的。
另一方面,叶西杳又不太敢去面对邢恕。否则邢恕一定会问他,之前为什么会吻他,又为什么不承认。
叶西杳自己也好奇。
邢恕不知道他是魅魔,那么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他接吻?
说不过去啊。
怎么都说不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西杳总觉得身上传来隐约的刺痒。也许是邢恕的体.液唤醒了魔纹,它们又开始生长。
但叶西杳没有办法立刻掀开衣服确定,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力嚼着嘴里的菜,一点味觉都没有。
“宝宝,你吃的这么认真,好吃吗?”陆蔻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叶西杳哪里还顾得过来自己吃了什么,张嘴就说:“好吃。”
陆蔻道:“可那是一块姜。”
叶西杳:“……”
怪不得他嚼了半天都嚼不烂,嘴巴里一股刺刺的味道。
他还以为是邢恕的口水在持续攻击他呢!
“你尝尝这个。”陆蔻给他夹了一块什么,说,“我亲手做的。”
叶西杳乖乖咬了一口,说:“嗯嗯,好吃。”
陆蔻又说:“宝,那也是姜。”
叶西杳哭丧着脸吐掉了。
乔林川:“你别逗他了,给孩子吃得小脸煞白。”
秦在却也凑热闹,给叶西杳夹菜,说:“乖宝,吃哥的。”
叶西杳这次终于把思绪从邢恕身上收回,聚精会神地观察了一下秦在给他夹的那块茄饼,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确定安全,这才小小咬了一口:“啊,好好吃。”
大家笑起来:“十分钟了,你终于吃了一口正经菜。”
叶西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不敢发呆乱想。
看他开始好好吃饭,乔林川这才重新聊起刚才他们正在说的事:“我收到阿文的消息了,估计他下周就能回来上班。”
“太好了,他回来我们就能轻松不少。”许星阳问了句,“所以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医院居然要检查那么久。”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他最开始只是说自己记性突然不好,经常一眨眼就忘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一忙起来也容易脑袋短路。”
乔林川摇摇头,说:“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他那天跟我说,他本来在医院待的好好的,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跑到大马路上站着了。他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跑出去的,最后回到医院检查,医生居然还说他身体没什么毛病。”
“嘶,听得我毛骨悚然的。”许星阳打了个冷战,随口道,“跟鬼上身似的。”
陆蔻耸耸肩:“我觉得他是压力太大了,住院这段时间正好让他放松一下。”
“等他回来,大家多帮他分担一些工作吧。”
“那没问题啊。”
“小宝还没见过阿文呢。”乔林川对叶西杳说,“他好像还是你的同校学长。”
叶西杳其实对于校友之类的存在并没有特别深的情谊,毕竟他连同届同班的同学可能都不熟,更何况还是高他几届的学长。
但他肯定不能这样说,便配合乔林川点点头:“那好巧。”
“可不嘛,等他来了介绍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嗯嗯。”
有人陪着叶西杳说话,他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半强迫地让自己不去想邢恕的事。
但他内心知道,这事儿还没过去。
午饭吃完以后,大家收拾好就各自去午休了。叶西杳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默默拟了半天腹稿,这才小心翼翼开门走进。
邢恕坐在大办公桌后,把玩着一款新产品——那里原本已经被叶西杳占领,成为他的工位了。
“饱了?”邢恕撩起眼皮,笑着看他。
叶西杳笑得勉强。
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总觉得邢恕这句话意有所指。
叶西杳故作淡定:“饱了。”
邢恕:“午休吗?”
“休一下吧。”叶西杳其实不困,但是他现在急需找个借口避避风头。
“好。”邢恕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走到休息间拉开门,对叶西杳微微一笑,“来,我陪你休。”
叶西杳:“……那我不休了。”
邢恕点点头,一副有求必应的好脾气,向叶西杳迈近一步:“不休正好,我们来聊聊。”
“呜。”叶西杳瘪嘴。
邢恕说:“假哭没用。”
叶西杳说:“真哭呢?”
邢恕佯装思考,然后说:“可以哭完再聊。”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叶西杳鼓起勇气,抬头对着邢恕咬牙说:“我们!……还是午休吧。”
好吧他就是胆小,他怕“聊”。
不是因为想不出借口来敷衍邢恕,只是怕邢恕问他为什么会和自己接吻的时候,叶西杳会忍不住告诉邢恕一切。
是的是的。
叶西杳就是这么一个渴望着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的傻子。
他守口如瓶那么多年,事实上根本不是他的口风多紧,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听他说话而已。
可现在,邢恕离他那么近,看他的眼神那么炽热直白,而且还总是对叶西杳的话洗耳恭听……
算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叶西杳径直钻进休息室,往那张刚好能够容下一个人的单人床上一趴。
邢恕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子几乎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叶西杳在没有开灯的休息间里默默地分了半只眼睛看他:“你……怎么陪我休?”
邢恕许久都没有动作。
叶西杳被他看得一点瞌睡都没了,默默又坐了起来,说:“那我把位置让给你,我出去趴会儿。”
邢恕这才慢吞吞走过来,顺便反手关了门。
啪嗒一声落了锁。
叶西杳神经瞬间紧绷。
干什么?干什么!
他是不是要严刑逼供了?!
叶西杳不会认罪的!
他上次确实是饿昏了头,所以缠着邢恕亲吻。但这次不是他主动的,邢恕起码要负一半责任。而且这件事死都不能认,否则就必须要交代叶西杳的真实身份。
邢恕肯定要吓死过去了。
叶西杳咽了口唾沫,看似从容实则已经嗓子冒烟:“这件事,其实你……”
“是我不对。”邢恕站到他面前,脚尖抵着脚尖,居高临下但却口吻轻柔,“想让我怎么赔罪,你说吧。”
叶西杳噎了一下:“不用的,我们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
“哦,可能习俗不同。”邢恕低下头,似笑非笑地说,“我们这里的朋友一般不接吻。”
叶西杳:“……”
可不吗。
邢恕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这一对视,叶西杳觉得自己的秘密已经在摇摇欲坠了。
就在这时,邢恕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叶西杳感觉这是命运在拯救他,趁此时机,往后一缩,成功脱战!
奇怪的是,他分明觉得邢恕还有话要说,但竟然忍住了,手里握着手机,就这么盯着叶西杳看了一会儿,便道:“好好休息,等你睡醒再说。”
“好。”叶西杳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难免也觉得好奇。
邢恕似乎总是在接到一些电话后,情绪有不明显的变化。说不出是好是坏,但叶西杳能明显感觉到,邢恕有在克制自己的表情。
他看着邢恕走出去,还替他轻轻关上门。
叶西杳拿着一条薄毯子盖在身上,一点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邢恕没有接任何电话,但他收到了一条意味不明的短信。
即便没有任何信息内容,但他看出了短信的暗示。
【今晚行动。】
邢恕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目光不知不觉又放在了叶西杳的方向。
那扇单薄的门掩住了叶西杳的身影,但邢恕却像透过门板看到了里面的人一样,眼睛一眨不眨。
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虽然不能确定结果究竟是好是坏,但至少可以更加清楚叶西杳这个恶魔的危险性。
如果他的魔气中真的带有所谓的净化力量,那么,他们针对叶西杳的这个驱魔计划就将重新制定。
邢恕的潜伏目的,也就不再是处决恶魔。
邢恕尽可能保持客观,因为他和骆以极以及整个安全局都是同一立场。无论魔气检测的结果是哪一种,邢恕都接受。
但他也不否认,这一刻他在害怕。
害怕最终的结局是不死不休。
他不怕死,但他怕他必须要叶西杳死。
邢恕总惦记着叶西杳的那双眼睛。
恶魔可以变出任何模样,妖艳美丽,天真可爱,但恶魔的眼睛里永远充满杀戮和贪婪。
叶西杳不是那样的。
邢恕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个玄之又玄的缘由就不杀恶魔,但他的确在动摇。
因此,他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去看那双眼睛,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不杀叶西杳。
魔气检测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他难得出神,就这样看着休息间的方向沉默许久。
忽然,那扇门打开了。
邢恕有一瞬的怔愣,还以为自己想太多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看错,是叶西杳从休息间里走了出来。
叶西杳的脚步有些晃,身形不稳,扶着门框小口小口喘气。看到邢恕以后,他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慢腾腾地往他的方向走来。
邢恕察觉他有些不对劲,并没有躲,由着叶西杳一步一步来到他的面前。
他停在与邢恕相隔半米左右的地方,手指绞着衣摆,似乎自己也迟疑。
邢恕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低低埋着头。呼吸明显错乱,身体还有小幅度震颤。
“睡不着?”邢恕试探性地向他伸手,还以为叶西杳又陷入了让人弄不懂的意识朦胧。
可叶西杳这时是清醒的。
他没有去牵邢恕的手,只兀自在那站了会儿,然后深呼吸两下,瓮声瓮气道:“没……没事。”
转身就要走。
邢恕稍稍一探身,从后面将他细瘦的腰身搂住,有些无奈:“看着不像没事,怎么了?”
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叶西杳发出连他自己都抑制不住的轻哼,他终于卸了力,瘫软在邢恕怀里,撑着邢恕的手臂,认命地说:“好疼……邢恕,你帮帮我,身上好疼。”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哭腔,听得邢恕心里发紧,语气也不由的放轻:“好,我帮你,像上次那样?”
邢恕粗糙温热的手掌覆在叶西杳的小腹,可叶西杳今天穿的衣服质地稍硬,无法传递掌心的温度。
叶西杳疼得眼睛都酸了,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牵着邢恕的几根指头,带着他钻入衣摆,没有布料遮挡,皮肤直接接触所带来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但他又不敢完全的享受其中,唯恐一不小心被邢恕看见他身上的魔纹。
矛盾又别扭的样子让邢恕看不下去了,那只手开始自作主张地往更多部位摸索。
“放松些,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叶西杳不听他的,邢恕叹了声气,哄着说,“小宝乖,把扣子解开。”
“不要……”叶西杳紧张地摁住他的手背,“你不要看。”
邢恕的手停下,但并没有问为什么,片刻后,他抱起叶西杳,再次走向休息室:“去里面,我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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