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政厅出来后外面的雨势更大了一些,赵还留在一楼,见到宋识舟后便迎了上来,
“宋小姐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等一起白小姐下班吗?”
宋识舟脸色苍白,依旧好脾气的笑笑,
“她还没下班,今天就不等她一起回家了。”
小赵道:“好的,那我送您。”
“不用了。”
宋识舟拦住她,
她一只手挡在自己的脸上,神色便被掩去了大半,虽然在极力遮掩着自己的狼狈,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小赵疑惑:“宋小姐,您怎么了?”
沉默了半分钟后,宋识舟松开挡住脸的手,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没事。”
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
“只是这几天有些不舒服,你跟了我这么久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我给你放几天假吧,工资照发。”
她总是这样,不管受了多大的伤,不管遭到多大的打击,都不会向别人袒露分毫,只要一个人休息片刻就好,只要片刻,能让她安静的舔舐伤口,
受伤多了皮肉也会坚硬起来,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什么事能伤到她了,可是心口处还是传来一阵钝痛,即使她拼命的想要冷静,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清晰的涌上脑海,白小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这笑容她看过很多遍,在她提出些傻气的要求后,白若薇不会拒绝也不会同意,只会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或许她根本不想同自己结婚。
她早该知道了。
小赵是宋家给她请的贴身助理,主管工作上的事情,可是宋识舟在宋氏里一直处于边缘位置,根本没有什么工作好处理,所以生活上的事情小赵也会帮忙,
见宋识舟这样讲,小赵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那宋小姐您要注意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的好。”
宋识舟点头,“好,那你先走,我自己开车回去。”
来往车辆溅起的水花落到了她的裤管上,冰冷的雨水洇开一片湿意,阴冷的感觉逐渐弥漫全身...
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于这种悲伤的情绪,因为无用,依照之前的多次经验来看,除了让她痛苦以外便再无作用。
钱包里夹着一张白若薇的照片,是宋识舟随手拍下的,因为摩梭多遍,照片已经有些模糊。照片中的人微微向上看去,那双淡绿色的眼瞳,宛如星辰,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
宋识舟低下头,
这是她之前一直相信的,
现在却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相信。
......
回家的路上有些堵,宋识舟没有上楼,而是伏在方向盘上,神色疲惫。
婚庆公司的人打来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很客气,问她这次的婚礼时间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又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可以来签一下合同。
宋识舟的喉咙似乎被卡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想说取消吧,彻底取消,反正她们近期也不会有举办婚礼的想法了。
可是“取消”这两个字似乎有千斤重,让她无法说出来,
她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她在心里这样说,她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心里有点不舍。
“喂,宋小姐,您还在听吗?”
或许可以多付她们一些服务费,让对方将婚礼场地多预留一段时间。
她精心安排过她们婚礼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装饰,白若薇并不喜欢这种大排场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怎么管过。其实不需要多大的排场,场地小一点,人来的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单纯的期盼一场婚礼,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好像有了婚礼之后就可以拥有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拥有过的家。
婚庆公司的人听出了她的窘迫,也知道她是谁的妻子,表示可以为她破格保留场地,但是已经定好的司仪老师可能没有档期,还需要继续协调...
宋识舟向她道谢,并许诺会付双倍服务费。
合同大概是签不了,那么定金也不付了,识舟松了一口气。
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前几天陆琦打来电话,说家里不准备让她继续上学了。
陆琦是识舟在陆家的妹妹,她是陆家夫妇亲生的二女儿,小时候陆家夫妇对她还算上心,可是在小儿子出生之后,便不肯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了。
她今年刚满十八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陆琦成绩很好,可是陆父陆母不愿意让她继续念书,因为陆家刚搬到内城,需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
识舟狠狠的咬着嘴唇,
陆家能搬到内城,大概是妈妈的意思吧...
她明知道自己小时候被陆家夫妇虐待,十二岁了还不如宋逢玉七岁时长得高,两手上长满了冻疮,还要把陆家父母接到内城来...
因为她顾念着宋逢玉。
顾念着宋逢玉对亲生父母的感情,所以不愿惩罚陆家,所以要把他们接到逢玉身边好好照顾,
可是妈妈有没有想过,她的内心该有多么煎熬呢?
宋母现在能把陆家接到内城,是不是以后逢年过节还要让她和宋逢玉一起回去拜访他们?!
她没有开灯,冰冷的夜色侵吞掉最后一丝光亮,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砰砰的两声,好像是车窗被人敲响的声音,
一个系着红色围巾的女孩站在车窗旁,
宋识舟将车窗降了下来,语气有些惊讶,“小琦,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不是约好十点见面吗,你在这等多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没等多久。”
陆琦回答道。
“我担心你开车不安全,所以就没有打给你。”
宋识舟下车,拍拍她的肩膀,“上去说,外面太冷了。”
陆琦往旁边挪了一步,“不用了。”
“你是害怕遇到白小姐吗?”
宋识舟笑道,
“白小姐还没有下班,就算真的遇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只是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不会对你怎么样。”
“不用了,姐姐。”
陆琦,“白小姐看不上我,我还是不上去了。”
“你多心了。”
宋识舟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从小多疑敏感,父母的偏心更是让她变得自卑起来,
两人的交谈引得感应灯亮了起来,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陆琦的面孔变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明明是浓艳张扬的长相,却因为总是扶低做小而变得有些阴郁,听她这样说,宋识舟便没再坚持,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里有八十万,你不是很早便想要出国留学吗?这笔钱足够你交中介费。”
她把卡放到陆琦的手心,
“送给你,小琦,生日快乐。”
识舟错过了陆琦十八岁的成人礼,所以决定要补给她一个难忘的礼物,
陆琦看着手中的银行卡,虚焦的眼神逐渐清晰。她看看银行卡,又看看宋识舟,几分疑惑,几分震惊,
“给我的?”
宋识舟重重点头,
“给你的。”
“我的妹妹,值得最好的东西。”
出国留学是陆琦从小到大的梦想,她想逃离那个要和弟弟分享一张床的家庭,吃鱼肉只能吃鱼头,吃蹄膀要吃没人要的肥肉,冬天永远是冷的,男款棉服穿到恶心,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价值,没有人爱,不配拥有...
但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值得,而且值得最好的。
宋识舟包住她的手把她的掌心阖上,因为太过用力,几乎成了一个十指紧扣的形状,
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这温度来自于宋识舟的体温。这样炙热的温度陆琦已经好多年都不曾感觉到了,让陆琦有些贪恋的不愿松开,她觉得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要被烧坏了,连同那颗早就腐烂的心,即将一同被烧成灰烬,
寒冷的天气让陆琦的脸有些发红,大半张脸更深的埋在围巾里,她好像在想事,静静的没有继续说什么,
“既然这样,姐姐,我就先走了。”
她拍了拍识舟的手,似乎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一般,
“识舟,保重。”
......
陆琦走后识舟在楼下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她把自己在宋家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钱都给了陆琦,算是给了陆琦一条后路,可是她的后路又在哪里呢?是白若薇吗?
宋识舟顿了顿,她也不知道。
走到单元门口时,识舟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便从漆黑的甬道里走了出来。
未见来人,先闻到一阵幽幽的冷香,熟悉的月桂香,让人想到晦暗的天色和朦胧的月,可是月并不会着急,它永远从容,永远高洁,永远高悬天空。不知为何,宋识舟现在却察觉出了几分急躁的意味,
那人的黑色长发被雨水打湿一半,藏在金丝眼镜下的双眼红的有些妖异,
宋识舟的心慢了一拍,
宋逢玉。
歹竹出好笋,陆家父母虽然长相平平,资质平庸,但无论是陆琦还是宋逢玉,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面孔。宋逢玉更是天赋卓绝,让宋岚依(宋母)不论如何也要留下她,哪怕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宋逢玉性格冷淡,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需要常年吃药。她常吃的药物有抑制情绪的作用,平时活得一板一眼,像在教堂里讲经的神父,
可是逢玉现在不既冷静,更不像神父,她抖了抖伞上的水珠,识舟才发现她几乎穿了一身黑衣,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几乎能听见宋逢玉急促的呼吸声,
“识舟,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偷听人讲话这样的事也能如此光明正大的讲出来,还让人觉得理所应当,天底下能做到这份上的人也只有逢玉了,
逢玉。
宋识舟轻轻念着这两个字,
潇湘细雨,夜逢美玉,
多么美好的名字。
“前段时间我听你的助理说,你与白小姐好事将近,既然好事将近,怎么,为什么要取消婚礼?”
宋逢玉笑笑,声音有些沙哑,
“是白小姐的意思吧。”
“不是。”宋识舟反驳道,
“取消婚礼,是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
宋逢玉挑眉,从上到下的打量她,
女人的眼神又薄又利,像一柄锋锐的刀一样把她上下斩断,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一条鱼,一条即将被抽筋剥皮的鱼,
“婚礼是你求来的结果,为什么又要取消,识舟,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
见识舟还想说话,宋逢玉不禁叹了一口气,
“好吧,就算是你执意要取消婚礼,白若薇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告诉她了吗,她会生气的。”
宋逢玉突然笑了笑,美丽的脸庞有些温柔,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像神父诱惑懵懂的羔羊,
“还是说识舟,你已经做好准备,离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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