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否愧对陆琦,或者陆琦是否愧对她,她已经不愿再想,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陆琦说,她们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关于重生的事情,宋识舟打完人之后手有一点疼,她酝酿着继续开口,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没必要。


    她懒得说了。


    陆琦见她要走,故技重施一般的扑过来抱住她,宋识舟烦得要死,捏着她的胳膊,不在乎是不是捏在伤口上,或者说是故意的,


    “你知道为什么讨厌你吗?”


    陆琦摇头,


    “因为你不听话,”


    “你不但不听话,而且听不懂话,或许只有这种交流方式适合你...”


    宋识舟扬手,


    “但我不喜欢。”


    陆琦愣住了。


    趁她发愣的间隙,宋识舟把腿从她的怀里拔出来,


    “今天打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你想错了,我是你的姐姐,你如果以为你可以爬到我头上操纵我,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想要我继续讨厌你,烦你入骨,那你就尽管继续缠着我好了。”


    陆琦没动,宋识舟烦的要命,她这个狗德行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自己若有若无的惯出来的吗?她继续开口,


    “相反,如果你听话,按我说的做,也许我会...”


    她轻笑一声,


    半遮半掩不是一个聊天的好习惯,可是对于陆琦来说虚妄的东西也许才是她最渴求的,因为虚妄才有奔头,才有也许和可能,说出来反而觉得假了,


    女孩儿缓缓松开了手。


    宋识舟回家后蓝池也没有说什么,宋识舟去洗了一个热水澡,洗澡的时候她的心还在狂跳,也许是肾上腺素的原因?


    或许再怎么能忍的人也有爆发的那一天吧,再怎么善良的人也有自己的阴暗面,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宋识舟摇摇头,


    她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晚饭蓝池订了外卖,蓝池不会做饭,会做简单的家务已经很给面子了,晚饭是一份凉拌金针,一碗菠菜豆腐,再加上一叠清炒小黄鱼,


    很素,但很家常,是宋识舟喜欢的家常。


    大概长得像的人在某些癖好上也有些相似,和白若薇一样,蓝池也不怎么爱吃饭,她挑剔着吃了两口,不过动了两筷子就草草停下来,


    “怎么吃的这么少,这个鱼很好吃,我帮你把刺挑出来?”


    话音刚落,识舟就感到一阵尴尬,


    蓝池和白若薇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她下意识把蓝池当成了白若薇。


    白若薇吃饭的时候总是很挑剔,她其实喜欢吃鱼,但是又懒得挑刺,mia和李宁之倒是和乐意服务她,但是她不乐意被这两个人服务,因为她觉得太奇怪了,


    但她喜欢被宋识舟服务。


    蓝池没说什么,她撑着下颚,


    “这次回来,以后就都不回去了?”


    宋识舟一愣,放下碗筷,


    “不回去了。”


    蓝池唔了一声,


    “过去的人和事,都放下了?”


    智多近妖,蓝池心思细腻,即使识舟什么都没说,她也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识舟思考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都放下了。”


    “不恨了?”


    “不恨了。”


    蓝池轻笑一声,


    “陆家那个小胖子,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可真是...”


    宋识舟也跟着笑了笑,


    “那孩子的确很闹人...”


    陆大宝刚生下来的时候,陆爸爸还帮忙带了一阵儿,后来就走了。之后带孩子的任务干脆落在了识舟身上。她又要上学又要照顾陆琦,还要养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每天没超过四个小时好睡,那段日子...


    简直生不如死。


    “那孩子一从怀里放下来就要哭,他一哭...”


    他一哭识舟就要挨打,脸上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后来蓝池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断了陆爸一条腿,这下好了,陆爸终于不用出门了,可以在家好好看着小胖子。


    “还有那个女孩儿...叫小琦?”


    识舟点点头,


    “起初只是你过来,我每次都会给你几块糖,后来她自己也跟了过来,那孩子当时才三四岁,我觉得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就也给她糖果。”


    蓝池见识舟过的辛苦,平时会给她预备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后来被陆琦发现了,这些好吃的好玩的就变成了双份。


    “是啊。”


    识舟笑了笑,


    蓝池喝了一口茶,在心里评价,


    一家子劣种。


    能这样笑意盈盈的讲出来,证明识舟真正已经放下了,其实宋识舟恨过陆父陆母,可是随着她逐渐长大,这些恨意也不太明显了。


    不明显,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不会复仇,而是因为恨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的结果,无法被转圜了,那么久所以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深究,不需要反复提起,只等着雪恨的那一天便好了。


    被反复提起来的恨是因爱产生的,这种恨偏偏是因为在意,太在意,可是识舟为什么要在意陆父陆母,为什么要在意陆琦呢?


    她现在看得很开,这些讨厌的人敬而远之就好,自己一丝一毫的心力,这些人都不配得到。


    “你既然能放下,那是好的。”


    蓝池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那么,也不怨了吗?”


    怨?


    宋识舟顿了顿。


    “你现在,没什么想知道的,没什么挂在心头...辗转反侧,夙夜难眠的事了吗?”


    也许,


    是有的。


    她怨白若薇。


    她,很怨,很怨白若薇。


    即使再怎么遮掩,再怎么告诉自己不重要了,可是宋识舟还是怨的,她怨白若薇,怨她为什么欺骗自己,玩弄她的感情,


    她更怨,怨那天白若薇没接电话,怨白若薇和赵小姐订婚,搞得满内城的人都知道,


    偏偏瞒着一个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


    蓝老板的声音很空远,识舟莫名感到一阵寥落,下一秒她终于破功,苦笑出来,


    “蓝老板,铃铛都砸碎了,还怎么系铃啊?”


    没办法,她这辈子和最怨的人根本不认识,那些被反复纠结的过往消失的一干二净,如何解铃,又如何系铃?


    ......


    内城的别墅区永远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像是盘踞在山上的一条巨龙。


    说是别墅区,其实不太恰当,因为这里只有白小姐一个住户,这里也不叫什么别墅区,而是叫【雪榭】,是白小姐的私人宅邸。


    mia今晚留下来陪她,因为白若薇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再加上这房子大得有些吓人,她害怕白若薇一个人不方便。


    白若弱也不放心白若薇,她粘着她,为上次的事情跟她道歉。


    mia拦住了二小姐,


    “你姐姐心情不好,让她自己安静一下吧。”


    mia从来都是这么贴心,白若薇没拒绝也没同意,这房子怎么都是冷的,一个人是冷的,两个人也是冷的,三个四个还是冷的。


    mia和白若弱住在一楼,白若薇一个人回到二楼的卧室。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最终没忍住,打车去了一个地方,勒令mia和白若弱都不准跟过来。


    那是一个小区,小区刚刚竣工,住进去的住户很少,只有几家亮着灯。


    白小姐不怕夜晚遇到歹徒,歹徒更怕夜晚遇到白小姐。她在黑暗中行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单元门前。


    她在门口静静的站着,


    因为最近有业主装修的缘故,所以防盗门没关,白若薇走进单元门,顺着楼梯走上去,


    一层一层的走着。


    她在一扇熟悉的门前站定,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有人开门。


    就算随便出来一个业主骂她一顿也好,骂她大半夜私闯民宅,抽风了随便敲别人家的门。


    可这明明是我家...


    白若薇魂不守舍的回了雪榭,mia和白若弱吓呆了,若弱小心的叫了一声,


    “姐。”


    她没理,径直走向二楼。


    白若薇在地板上坐下来,从钱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不能说是一个东西,而是一堆东西,因为这个东西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形状了,


    是宋识舟的那张照片。


    白若薇深吸一口气,


    拼好这张照片不如她想象的容易,因为她实在是撕得太碎了,她开始责怪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撕得这么碎,又责怪自己现在为什么脑子抽风要把这张照片拼起来,


    明明可以再打印一张新的。


    可是她执着的就是想要这一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难道照片也是旧的好?白若薇的脑子有点乱了,她拼了半个多小时,因为她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着,最后一片,还差最后一片...


    照片上的女人微笑着,这微笑看得发苦,明明是温吞的笑容,却让白若薇抑制不住想要哭的情绪。


    还差最后一片。


    她胡乱的翻找着钱包,几乎到了快要疯癫的程度。女人的衣角缺了一块,缺了一块衣角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像宋识舟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可是越是微不足道的人、事,有时却最重要,最让人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白若薇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在钱包里反复翻找,夹层看了一遍又一遍,昂贵的钱包被她扯坏了,里面的证件掉了一地,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她撕的太碎了,她把照片撕的太碎了,心也太碎了,没有办法再一片片拼起来了。


    她拼不起来了,再也拼不起来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她想喊人帮忙,可她不知道要喊谁,


    “宋识舟…”


    “宋识舟”


    她太害怕了。


    白若薇几乎将整个卧室翻找了一遍,搬动家具的声音乱想着,白若弱在一楼听的心惊胆战,在一片废墟当中,她终于在书桌下面发现了失去的那一片。


    可是这一片飘得太远了一点,白若薇弓着腰,怎么都拿不到。


    “小白,夫人,老婆...”


    “我想把下个月十三号,作为我们婚礼的日期。”


    “算上这次,宋小姐已经是第三次求婚了,第一次是公开求婚,第二次是私下,第三次是…


    “监察长怎么都会答应了吧。”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好,我们的关系就是一厢情愿。”


    “这戒指…真漂亮”


    ...


    “小白,别哭啊。”


    ...


    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如何在那场百年一见的大雪里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如何不肯相信,如何歇斯底里,如何踉跄狼狈,几近呕血,


    她想起来自己在病房里看到宋识舟苍白的面孔,停跳的心脏,和一干缩在病房,不知如何是好的杀人凶手,


    紧绷的情绪太多太多,到了真正发泄的时候反而发泄不出来,两行泪顺着白小姐的脸庞流下,她死死的攥着那张照片,


    “宋识舟,为什么不告而别?”


    愤怒,委屈,痛苦,裹挟成不知名的情绪,白若薇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和你说过了被别人欺负了要告诉我,她们对你不好,为什么不说?”


    白小姐淡笑,语气平常,


    “我把她们都杀了...不就没事了吗。”


    门外传来了mia的敲门声,白若薇整理了一下声音,


    “进来。”


    mia看她自如的状态,显然愣住了,


    “白小姐,您...好了?”


    “我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吗。”


    白若薇笑了一声,


    如往常般美丽的笑靥,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也比不过的一张面孔,mia却隐隐有些胆寒,


    “白小姐,你和宋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几天简直像着魔了一样...”


    “宋识舟。”


    白若薇双眼紧闭,


    “是我的妻子。”


    她前世不就是想要这样一个答案吗?其实她一早就承认了,如果她现在听到自己这样说,会不会很开心?


    mia懵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天天陪在你身边,我怎么不知道?”


    “她从生下来就是了。”


    mia短暂的愣住了,


    “宋小姐...您妻子的踪迹,我们查到了。”


    白若薇眼睛一亮,


    “在哪?”


    “十三区。”


    “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哪个镇子里,巴士排查起来太费劲了,但李宁之已经在找了。”


    白若薇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她点点了照片上宋识舟的脸,又亲了亲,


    “识舟,你知道、不告而别的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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