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居酒屋,蓝色鬼火,关东煮。
东京在月色下鼓动腮帮子,吃吃吃吃:“活该啦,横滨(嚼嚼嚼),贸然靠近我的龙大人(嚼嚼嚼),被吹飞了吧(嚼嚼嚼),就和我一样(嚼嚼嚼)。”
“这只是个意外。”横滨挂在树上郁闷道:“而东京,您的言语就像一座巨石,不只砸伤了您的邻居,还沉重打击在了您自己身上——很明显这里被吹飞也要排个一号和二号。”
横滨是在指东京刚遇到岩龙那天,不仅在岩龙的领域中被吹飞,还被吓到精神失常。
东京眼中露出一抹凶光:“!”
“本小姐的意思是——你和我的一名朋友一样,被龙大人吹飞了。”
接着,东京为了面子补充说明“那个朋友”不是她自己。
横滨挂在风里无语以对。
“好吧。”
“不好吧,本小姐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横滨哄小孩说:“没有敷衍你,自己玩去吧。”
同时狐狸家的小孩,躲在大狐狸尾巴毛中颤栗的问:“妈妈,为什么座敷童子大人在和空气说话……”
“还有座敷童子大人会付钱吗?”
“哈哈,座敷童子大人,小孩子不懂事吓说的。”大狐狸连忙捂住小狐狸的尖嘴巴。
妖怪们无法发现横滨,是因为横滨没有接受岩龙赠予的能量,他拒绝在现实世界随意展现形体,即使三维世界中有吃有喝也不行。现在只有东京在吃狐狸的关东煮,售卖关东煮的狐狸一家吓的抱在一起,阴影中炸出来五只扎眼的橘红色毛球。
座敷童子和树上的河童面面相觑,两座城市意志不说话了。
在狐狸一家被自己的城市吓晕前,岩龙跟随着河童掉落的位置找来,钟离随意地挥了挥手,柏树的枝叶很是人性化的移动,不仅抖落了一地叶子,还将挂在树上的河童也摇晃了下去。
东京将关东煮全部吞下去,扔给狐狸们包氧化的古钱币:“哇,这个场面我见过,外国电影里说这叫打人柳,我记得那部电影叫做《疯批学长每年都想要我的命》,里面的高中生不仅需要拯救世界,还会用小棍子戳人!”
钟离觉得他应该听懂了,东京说的电影应该叫《哈利波特》。
下一刻,横滨穿过落叶堆,直直掉进东京的下水道里。
而横滨这一掉,非常的与众不同。
饶是钟离先生见惯各种鬼怪穿墙逃逸往生堂的追捕,都忍不住注视了脑袋卡进水泥,身子倒栽葱,在空气中挣扎的河童很长一段时间。
钟离先生思忖,在场的若换成胡堂主,胡桃会说横滨遇到了育碧游戏的物理引擎bug——尽管育碧的总部在法国。
随后便见东京捂住肚子,将她的嘴巴大大张开,朝河童卡住的区域狠狠干呕了一声。
夜风呼啸而过,顷刻间东京街道上的水泥路如橡胶般弹跳起来,地面泛起血色旋涡,中央张开一只血红色的大嘴,麻利的将卡住空气墙的河童吐了出去。
钟离:“……”
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怎么和猫吐毛球一样?
卖关东煮的狐狸一家全部被东京吓晕,瘫在里世界阴影里口吐白沫,错过了座敷童子背着手,夹着嗓子,如幼儿园乖巧小淑女般,对岩龙大人贴心的解释:“龙大人,我们城市意志不能离开自己的家太远,只能通过四维世界传递声音交流,您看如果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属地,就会出现空间不稳定性,像横滨一样被我的领域吞噬啦。”
横滨恼火的从草丛中爬起来,他的身体缩小了一圈,皱眉说东京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无辜的。”东京娇声娇气的对钟离说:“龙大人,您是了解我的,我去横滨家里一直都有好好打招呼呀。”
再说城市意志无法直接干涉真实的世界,是横滨不愿意在三维空间凝聚实体同她玩耍,所以横滨打不到她只能怪自己是个老古董。
钟离摸了摸东京乱糟糟的黑发,座敷童子目光清澈的濡目看着青年,就同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一般无二。
青年又想起来到东京的第二天,他从侦探手中接过的那封信件,那封信件在请他“认识”东京。
钟离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熟悉这座城市……
伴随着七个工作日的日与夜,观看了九次新闻联播和《朝日新闻》,从封闭的酒店瞭望夕阳,年轻人聚集在秋叶原,老年人蹒跚走过上野公园,日本的妖物们栖息在巨大的广告牌前。
无数的车流,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生灵开始做梦,梦境汇聚成江海,覆盖了整座城市的日与夜,东京漂浮在那些繁华的浮世绘之中,张开手臂拥抱她的居民和旅客。
她是一座城,就同天底下所有的城市那样热切而冷漠,成全过许多生灵的愿望,又辜负了许多生灵的梦想。
游客认为东京是一座繁华的异域城市。
胡堂主认为东京是一座“二次元”大本营,拜托他多往堂里寄些盲盒,附赠优惠劵的时候对年轻人们有特攻效果。
东京本地人则认为他们的城市是位妩媚成熟的大妖,穿着一袭霓虹编织的长裙,手提灯笼穿梭于黑暗的巷陌,为了收集人间的悲欢故事而轻轻揭开了她缥缈的面纱。
但东京却是一个心愿简单,喜欢吃吃喝喝的小姑娘。
年轻的就像一朵红色山茶花,好像只有她足够年轻,才可以飘离到自己的城市更远的地方。
钟离按照那份信的请求去“认识”东京,当他越了解真正的东京,就发觉东京和其他城市有一些本质上的差别。
敏锐的客卿先生察觉到,东京好像同她过往的联系隔断出一片空白——东京建立于15世纪,将近六百年的时间积累下来,她不该如一名孤独的孩童般,只能表现出不成熟的本能。
“……”钟离垂下手,座敷童子立刻抱住了青年的小臂,好像要从大地上汲取出些温暖。
于是,一龙一城手牵着手,去寻找掉进灌木丛的横滨。
东京蹦蹦跳跳的倚靠在岩龙身边,她模糊的将岩龙当做了自己的长辈。
钟离默认了小姑娘的依赖,放弃多做询问。
他有些猜测——恐怕东京自己也不清楚她是怎么从横滨口中“正常的青行灯邻居”退化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您发现了一份委托……】
——【委托名称:谁是谁?】
——【请契约者正确认识东京。】
钟离干脆当他没见过这份委托,省的孩子又哭又闹。
可他没想到,这份年长者的好意却很快被打破了。
草丛中横滨慢慢爬起来,河童蹲在石板上,看了看不成熟的东京,又看了看纵容熊孩子的岩龙。
横滨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秃头,终是低声叹了口气,他突兀的道:“我忘记和你说了东京,正常的城市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域的。”
东京的笑容卡在面颊上:“什么?”
刚刚他们不是玩耍的很开心吗?
横滨抽了一口水草烟,有点害怕的往后退,即便如此他还是叹息道:“……我们可能不一样,东京。”
“瞎说!”
钟离发现当横滨说话时,座敷童子瘦小的躯体颤抖了一瞬。
小姑娘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珠子,清晨前凝聚的露水从她冰冷的面颊上滑下来,她对横滨的话表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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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傻话,横滨,你现在在我家里。”
片刻后,东京紧紧抓住钟离的衣摆,躲在岩龙身后朝邻居叫嚷,声音中染上了一丝恐慌:“如果城市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领域,这么多年来,你到我家里做什么?”
“京都和札幌拜托我照顾你,东京。”
“那京都和札幌拿两个老妖婆为什么不来照顾我?”
“她们不敢,对不起,东京,她们不敢进入你的领域……”
河童从黑暗处缓缓走出来,大妖惨绿色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寒光,水草烟斗挂在身后的乌龟壳上,白色的雾气自内部蒸腾而出,化作城市意志的精神结界笼罩住河童瘦长的身体。
横滨站在远离东京的地方,声音如水波般的颤动:“甚至城市意志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域太远,东京,从来都只有你去寻找京都和札幌,事实是她们两个根本无法靠近你的城市,地球磁场将我们固定在自己的领域中。”
“我们一般使用地脉沟通交流,但是东京你很少加入我们的对话。”
横滨说了一半后,转头看着岩龙,他轻声道:“钟离大人,东京根本不会使用地脉同我们沟通,她所得知的一切,是我代为转达给她的。”
因为横滨是距离东京最近的城市。
东京大为震撼:“你骗城,我什么都会,只是懒得理你们而已!”
横滨平静的闭上眼睛:“那告诉钟离先生‘帝流浆’是什么,之前你还问过我这个问题,而‘帝流浆’是城市意志们的常识,之前大不列颠的城市们还在地脉中讨论这个问题,所以请告诉我们吧,东京。”
“我……”
座敷童子仰脸看着温和宽容的岩龙,她慌乱的张口:“帝流浆、帝流浆是……横滨说帝流浆是一种珍贵的黄金液体。”
“黄金液体,人类可以服用,带来快乐,所以是食物的一种——帝流浆是黄金叉烧肉汁、黄金千岛酱、黄金茶泡饭?”
钟离&横滨:“……”看来孩子是真饿了。
东京敏锐的发觉现场有些尴尬。
“我不玩了。”她咬唇道,抱住自己不稳定的脑袋跳进阴影内。
钟离发现有一串小眼睛从墙面上消失,眼睛们湿漉漉的,孩子应该是哭了。
而待东京消失后,横滨突然抱住脑袋,以头抢地:“啊我又告诉她了,若让京都和札幌那两个老妖婆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
钟离:“……”
难道东京乱叫同类‘老妖婆’的习惯是你教的?
“没事的,没事的……”横滨小声安慰自己道:“东京有着金鱼一般优秀的记忆力,她是不会记住坏横滨的话,去找京都老太婆告状的!”
钟离沉默了片刻,以岩元素转动大地,将河童拉到自己身畔,背着手说距离他赶飞机还有一段时间,不知横滨是否愿意在黎明前同他一起散散步。
横滨:“……”
他听懂了岩龙的好意。
河童抖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道:“钟离大人,您是与众不同的生灵,拥有观测到四维世界的能力,我怀疑您掌握了大地神灵的权能,犹在我们城市意志之上。”
“哦?”
钟离想到了天空中的璃月,他进入璃月的倚岩殿,并获得岩龙的躯壳以此强化过身体,虽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出现太多变化,但也许岩龙便是璃月岩神权能的一部分。
“是真的。”横滨道:“东京在依赖您,而您可以赋予她实体,我不清楚该怎么定义您对我们的意义,可我恳请您能帮帮东京。”
“是吗?”
巨龙回首问询问,我该如何帮助这位小友?
“也许您可以连通地脉,重新记录东京城之下的历史过去,并将它们交付给东京……”横滨有些不确定的道:“钟离大人,请问您知道黑船事件吗?”
钟离颔首点头,他历史知识还算充沛。
横滨说的黑船事件,是指1853年至1854年,美利坚舰队抵达日本,要求日本开放港口与外国进行贸易。
黑漆漆的外国船只因其外观和所搭载的先进武器而被日本人称为“黑船”。在日本签订《神奈川条约》后,幕府的崩溃加速,并开启了日本的明治维新时代,从而结束了某个岛国的孤立状态。
横滨知道他牵扯政治话题容易被打死,所以他很谨慎的将话头转向了“黑船事件”之后的一段时间。
那时随着外国军队和商人进入国家的还有许多欧美“淘金客”,其中有一名测绘师,乘坐着如今国际资本公司p企业的轮船到达了东京,而就是那名测绘师让青行灯变成了座敷童子的。
“不是说普通人类无法发现城市意志的存在吗……”
钟离说话间仰望天际那座国度的虚影,金色的国度在月色下长眠。
“是的。”河童踏过湿润的草地,打着哆嗦道:“普通人类无法看见城市意志,也无法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但那个人类带有若陀龙王留下的‘古岩大诰书’。”1
“我们城市意志都知道,那位龙王掌控大地,以岩石储存着众生的记忆,城市意志们虽非由龙王创造,但城市意志的进化和演变却建立在龙王储存一切历史的基础之上成立,所以我们必须对龙王的使节以礼相待。”
“然后那个人类用龙王的‘大诰书’召唤出东京,说要和东京玩一场游戏,以他收集的故事去交换青行灯的故事,整个游戏不能停止,直到另一方将自己的故事交换完为止。”
钟离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东京答应了此人的游戏。”
“她以为自己可以用600年的光阴,轻易打败生命短暂如夏花的人类故事……可东京却输了,东京城内600年光阴记载比不过龙王‘大诰书’中整座地球45亿年的记忆,东京就像是一粒米粒般被巨大的磨盘碾压了过去,她输的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然后那个人类唤出一位身着水田衣,头上簪着银栉子,手持金纺锤的无缘婆,那个老婆脚踏着黄翡翠做的纺轮,一根根麻线在她手中逐渐成形,直到纺出一扎宽的金线后,人类举起剪刀剪断纺锤上的丝线,我看见东京从城市高空落下……当我们再见到她后,她便退化成了刚出生时的模样了。”2
“更恐怖的是,除了东京自己无法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外,在我们眼中,她的历史和过往从来没有变化过,只是被封印进了地下。而东京同她过去的历史断裂了联系……无法拥有过去和未来,东京一直都是一副座敷童子的样子,她像人类一般陷入了轮回,以百年为一期,不断忘记曾经的记忆。”
钟离沉吟了片刻:“所以,你需要我帮忙为东京连通地脉。”
横滨认真的点了点头,他无比庄重,无比谦卑的恳求道:“所以请您认识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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