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祈恨自己自负过头, 上来直接将话说死，愣是没留一点活路。
可他必须对自己的话负责。
答应了是什么，那就得是什么。
否则之前那些承诺也要随之打上问号, 大大降低可信度了。
于是精心布置的童趣梦幻高级餐厅当场爆改火锅店。
活了这么多年, 陆时祈第一次面临如此巨大的挫败无力感，简直无法在父母面前抬头。
父母虽然无语，但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意外，还算接受良好。
没办法。
是他们自己心急，非要提前布置好了才肯说。
小孩的心思跟未来都很难猜，何况两项叠加，简直难上加难，会出现大失策没太稀奇。
主要现场也不是他们亲手布置的。
只是花钱点请专业人士布置罢了, 到底什么模样，他们还没去看。
因此心态挺和平，接受后还能安慰陆时祈：没关系啦，今晚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慢慢开心吗？
如果吃火锅最能满足他的话，那就吃火锅呗，总之慢慢开心最重要啦。
唯一难办的情况是在凌玥身上。
作为知名度超高的大明星，她不能贸然出现在人多的公共场合，否则引起人群混乱骚动，存在一定安全隐患。
偏偏裴慢慢选的火锅店人气很旺。
这是家全国连锁的火锅店，前期宣传铺天盖地, 开业新活动又多。
现在还在活动期内, 每天客满，尤其晚上, 排队一两个小时都是常态。
这种情况是很难临时包场的。
虽然能够做到，但没必要。
也不能小瞧吃货们的决心跟怨气。
提前通知就算了, 要是人家已经排队很久，突然被请走，除非这辈子都不暴露包场的是凌玥，否则绝对当场收获一批黑粉。
但有钞能力开道，他们还是搞到了店内的最大包厢，保证环境足够安静，不会被人打扰。
而且凌玥能走员工通道，避免被太多人看到。
最后的运气不错，全程没引起任何注意，凌玥顺利达到包厢，只是跟店内几个知情的工作人员合了个影。
“唉。”但坐下后，凌玥先叹气，“竟然真没人认出我，看来我是真的过气了。”
被认出来不行，不被认出来也不行。
做人就是很难。
而陆时祈大半情绪还陷在判断失误，前期准备付之东流的打击中——可因为永远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并没叫人发现哪里不对。
总之这对母子俩实际兴致缺缺，纯粹是裴慢慢喜欢，所以才肯来这里。
与他们形成较大对比的，是充满期待与向往，已经翻开超厚菜单本看起来的裴慢慢。
以及早就想吃顿火锅，但一直没机会吃的陆泓景。
他们家今年还没吃过火锅。
凌玥是本身就不太爱，又有严格的身材管理要求，偶尔的放纵时刻必须给真爱的甜品跟炸物，压根想不到火锅。
陆时祈更不用说，他什么都不喜欢。
老婆孩子都不热衷的情况下，陆泓景一个人也没兴致吃了。
毕竟这东西就是要全家围在一起吃才好吃，一个人很没意思。
所以陆泓景还挺开心。
比起在小企鹅主题餐厅吃儿童套餐加各种甜品，显然是来顿火锅更合他胃口。
裴慢慢看菜单就像看一本有趣的故事书，上面的食材图案充满吸引力，对他来说张张鲜艳诱人，已经感受到了很大乐趣。
但要问他想点哪些，那他就不知道了。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吃到火锅。
凌玥就点了两样蔬菜跟一份拌面。
陆泓景：“你为什么要在火锅店里点拌面？”
凌玥说：“因为我突然想吃拌面了，不行吗？”
陆泓景敢说不行吗。
他只有沉默。
陆时祈点的就更少了，他就点了一壶桂圆枸杞红茶跟一个糯米酒酿团。
陆泓景：“你要在火锅店品茶吗？这茶可是热的，搭配火锅像话吗？”
“还有这个……什么糯米酒酿团，火锅店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陆时祈淡定地说：“其实我会来吃火锅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像话了。”
陆泓景：“……”
他对这样的妻儿感到很无助很绝望，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泓景看了眼裴慢慢。
只有这个小家伙眼里闪着对火锅真心的期待，便主动问：“慢慢，你想点什么呢？”
可惜裴慢慢不知道。
他没吃过，不认识字，只会看图片，却又分不出图片上的是哪些肉。
被陆泓景一问，还有种被老师点名回答的紧迫感，赶紧将求助的视线投向陆时祈跟凌玥。
凌玥温柔道：“慢慢想吃什么都可以点，尽情点。”
“……”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点。
又不好意思说。
陆时祈也没想到这点。
因为小家伙翻菜单翻得喜上眉梢，看上去就很高兴，仿佛已经找到了心仪的食材。
陆时祈也道：“你想吃什么都试试，吃不完也没事的。”
他能想到的话就只这样了。
“……”
看来哥哥跟阿姨是指望不上了，可陆泓景的提问不能不答。
裴慢慢只小声地说：“……我，我想吃肉。”
“嗯？”
但或许最近接触的人多了，说的话多了，裴慢慢情商突然上线的次数也多了。
“……先生叔叔点吧！”
下一秒，他看向陆泓景，小脸上满是真诚。
“点什么，都可以哦！”
仿佛今晚是他请客做东，让陆泓景不要客气的做派。
“……先生叔叔点什么，我都会吃的！”
反正这么多肉，点什么他都能吃。
还不会被人发现他不会点的事实。
非常完美！
没人能猜到，裴慢慢已经会耍小聪明了。
因为他一直都是最单纯诚实的乖宝宝，所以一家三口都因他的话术心软了一把。
尤其是陆泓景。
第一反应就是反思。
虽然他自认语气没问题，可说不准又吓到裴慢慢了？
“没事，慢慢点吧。”
现在陆泓景不会再质疑是裴慢慢太胆小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前期作死。
“慢慢想点什么都可以。”
裴慢慢却更坚定地说道：“……先生叔叔，点吧！”
“……”
陆泓景便不再强求，怕又适得其反。
于是改问：“好吧，那叔叔来点……慢慢刚才说的，想吃肉是吧？”
裴慢慢忙道：“……想的！”
“想吃什么肉呢，猪肉还是牛肉？”
“……都可以哇！”
好，那就都点。
“喜欢吃鸡翅吗？”
“……喜欢哇！”
点，也点了。
“要不要来点海鲜，鱼跟虾怎么样？”
“……好哇好哇！”
好好好，统统都点上。
虽然裴慢慢跟陆泓景说不到一块儿去，至今相处艰难，但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他们其实很能吃到一块。
陆泓景将能点的肉类都点了，又额外点了三份蹄花。
在陆时祈跟凌玥眼里，这东西简直跟魔界来的食物无异，光闻就恶心油腻。
要是放进锅里一煮，很好，连汤带锅都得扔了。
可他跟裴慢慢都爱吃。
其他肉类吃剩不少，但三份蹄花愣是全部吃完。
裴慢慢真的太爱肥肉了，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几乎一人吃完了整份，还意犹未尽。
最后瘫在椅子上，摸着滚圆的小肚皮，心满意足打出饱嗝。
火锅真是太好吃太幸福了。
今晚能来吃火锅真是太好了。
……
这家火锅宣传单最初是被塞在表演教室的门缝下。
裴慢慢被上面的图片吸引，捡起来看时，姜屹探头过来：“这家店我前几天去吃了，很好吃哦！”
其他小朋友便也凑了上来。
“我也去吃了，是姐姐带我去的，那里好多好多人！”
“真的很好吃吗？我也想让爸爸妈妈带我去了！”
“好吃的，很好吃哦！”
“我们过去的晚上，天气很冷很冷，但是吃一口热乎乎的，超级温暖！”
“而且跟爸爸妈妈一起吃，最好吃了！”
“可是我爸爸妈妈说，外面的东西很脏，不能吃的！”
“我爸爸妈妈也这么说，所以我们都是自己在家煮火锅，也很好吃的！”
“我家也会煮火锅，我妈妈煮的火锅最好吃了，里面放好多好多我喜欢的菜！”
“你最喜欢吃什么？”
“我最喜欢鱼籽福袋！”
“我也喜欢，我还喜欢响铃卷！”
“……”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开来。
但到最后就能发现，其实吃什么不重要，这个年纪所描述出来的，更多是跟父母在一起的幸福快乐。
裴慢慢无法加入这个话题，一言未发，心里却异常羡慕。
所以将火锅宣传单藏进了自己的小书包，有空的时候拿出来摸摸看看。
好像只要吃到一顿这家店的火锅，就能感受到小朋友们描述的温馨幸福。
那时裴慢慢完全没想到，居然真能有实现的机会。
而且真的好好吃啊。
比他想象中好吃一百万倍，吃得他无比心满意足。
身旁是他最最喜欢的阿姨，还有最喜欢的哥哥。
虽然先生叔叔也来了，可先生叔叔点的东西很好吃，今晚大有用处。
这一刻，他忘记所有的烦恼难受，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五岁小孩。
陆泓景问：“怎么样慢慢，吃饱了吗？”
陆泓景吃得同样满足。
裴慢慢年纪虽小，却是个很好的吃饭搭子。
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口味竟出奇相近，能吃到一起。
这可是很要紧的。
裴慢慢摸着小肚子，已经饱到一口都吃不下了。
“……我吃饱啦！”他对陆泓景道，“先生叔叔点的，很好哦！都好好吃的，我很喜欢！”
这小家伙，说得跟领导表扬下属似的，就差把先生叔叔换成小陆了。
小陆，今晚表现不错，我很喜欢。
可裴慢慢又说的那么真挚：“……先生叔叔，真的好厉害哦，太厉害啦！”
只是点个餐罢了，他却夸出了很了不起的样子。
这小家伙，嘴巴这么甜不要命啦？
但接收夸奖的陆泓景还是很满足的。
感觉自己跟小家伙的关系有所缩短，变亲近了些。
……
吃火锅太满足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水肿了。
陆泓景肿成大猪头，裴慢慢肿成小猪头，连眼皮子都是肿肿的。
好消息则是体重直接增加一斤半。
别管是不是身体储水，就说体重增加没增加吧。
经过陆时祈的不懈投喂，裴慢慢已经跟刚到家时天差地别。
现在身高体重很快就能达到这个年龄的标准值了，再努努力，一口气的事。
表演课程结束后，这几天裴慢慢都在家休息。
陆时祈也已经放了寒假，但他还有别的兴趣班，要过几天才能结课。
所以早上，陆泓景还是会送他去上课。
又因为陆时祈想在裴慢慢回去前跟他多待一会儿，所以强行让裴慢慢一起送他。
裴慢慢为了陆时祈选择妥协。
但回程的路上，只有他跟陆泓景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途中，陆泓景接了个电话，是助理打来的，是问昨晚餐厅的布置还要不要继续保留。
昨晚他们临时改道去吃了火锅，餐厅的事情便抛到脑后，没有再管过。
陆泓景正想说不用了，现在可以拆了，但转念又想——难得布置了，结果没看过是什么模样就拆了，似乎很可惜？
反正他正好带小家伙出来了，顺路去看眼费不了多少时间。
陆泓景便道：“先别拆，我现在过去。”
“现在？”助理一愣，“可现在不在餐厅营业时间内，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联系上厨师……”
“不用厨师，我们不吃东西。”陆泓景道，“只是去看看布置，先拿几样东西，剩下的再送到家里就行。”
“好。”助理应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泓景也没告诉裴慢慢这件事。
真不是想给他什么惊喜。
惊喜这种东西也得看彼此关系。
以他跟裴慢慢目前的关系来看，变成负担惊吓的可能性还更大点。
陆泓景就是怕吓到裴慢慢。
自己说什么他都容易害怕，那不如不说，省得小家伙还担忧太多。
直接去看就行了。
但现实就是这样，出发点不带任何目的时，往往更容易获得出乎意料的成果。
到达目的地，停好车后。
陆泓景才说：“这边有慢慢喜欢的东西，所以叔叔带你来看看。”
裴慢慢呆萌地跟着下了车。
至少不再怀疑陆泓景是要发卖自己了。
随后走进餐厅，走进包间，直至看到浪漫萌趣的小企鹅主题风格后，裴慢慢癫狂了。
癫狂。
彻底癫狂。
“哇——”
“哇哇——”
“哇哇哇——”
哇哇声不绝于耳，从进屋那刻开始就没停过。
其实在陆泓景眼里，装饰挺一般的。
虽然到处都加上了小企鹅元素，色彩搭配还不错，乍一眼给人很清新梦幻的感觉。
实际就是贴了些墙纸，挂了气球彩带，搭了个小帐篷，再放置了两个等身大的企鹅玩偶而已。
不惊艳也不差劲。
就是普普通通的中等水平。
但在第一次见识的裴慢慢眼里，到处都是能够反复挖掘的细节。
他不敢相信陆泓景带他来了什么地方。
这简直就是小企鹅梦幻屋，美好到是他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地方。
“小企鹅！”
“好多小企鹅！”
“哇——哇哇——”
“好多礼物——”
“……是给我的礼物吗？”
“……”
得知满地礼盒都是送给自己的礼物时，裴慢慢更是诧异惊喜到失语，再说不出一个字。
“……是小企鹅，送我的礼物嘛？”
非常符合小朋友该有的想象力。
也是裴慢慢能问出来的没错了。
陆泓景正欲顺着回答，是的，就是小企鹅送你的——以此来满足裴慢慢的美好幻想。
结果摄影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也是餐厅内的工作人员，大概还是助理临时要求过来的，说话时带着气喘。
“这些不是小企鹅送的，是爸爸送的哦。”摄影师直接打断，笑着说道，“好幸福的小宝贝呀，这些都是爸爸特意为你布置的哦。”
“……”
“……”
好了，这下场面就有几分尴尬。
要是昨晚一切顺利，其他两位也在，这样说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只有他跟裴慢慢，看来对方误会他们俩是父子了。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此时都水肿，所以很像父子吗？
这让陆泓景怎么解释。
难道还特意跟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说：不是这样的，其实这不是我儿子，只是借住在我家的陌生小孩，把这里布置成这样倒是我亲生儿子的主意？
那才是真正的尴尬，真正能让场面陷入沉默的神级操作。
陆泓景很想猛拍额头冷静一下。
裴慢慢则是还没反应过来。
摄影师又道：“这么漂亮的场景，小宝贝想不想拍照留念呀？”
“跟爸爸一起拍几张照片，好不好呀？”
“……”
裴慢慢终于反应过来了。
慢好几拍意识到对面的摄影师在说什么——小宝贝是在叫他，爸爸是指陆泓景。
立即惊恐地睁大眼。
一句“不是的”的口型已经初见雏形。
陆泓景生怕他当着陌生人面喊出那句“先生叔叔”，也为了省去太多不必要的麻烦，最终抢先一步将他抱起，对着摄影师道：“那麻烦你帮我们拍几张了。”
“………”
“好哦，那请爸爸站到企鹅玩偶旁边吧。”
被陆泓景抱起来时，裴慢慢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小心脏的跳动咚咚加速。
不敢置信自己身在何处，更不敢置信陆泓景第一次主动抱起了他。
不仅抱起他，竟还没向别人解释，默认了是他爸爸。
裴慢慢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他应该很害怕先生叔叔才对呀。
从来不敢对上他淡漠的眼神，只敢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恨不得永远跟他保持距离，最好再也没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
然而此时此刻，他被陆泓景抱在怀里，坐在陆泓景的手臂上，竟突然敢直视陆泓景的侧脸了。
好奇怪。
他好像没那么害怕先生叔叔了。
他开始觉得先生叔叔的胸膛很结实，肩膀很宽阔，手臂也很强健有力。
他还记得先生叔叔抱起哥哥的场景。
那时他非常羡慕，因为对着他冷言冷语的先生叔叔，对着哥哥就是眉眼含笑的温柔爸爸。
现在他居然也被先生叔叔抱起来了。
最关键是，先生叔叔至今没有否认，默认了是他的爸爸。
“好，很好，保持这样的姿势不要动，再来一张。”
“小宝贝亲亲爸爸好不好？”
“亲一下爸爸的脸吧，或者脸蛋跟爸爸贴一下？”
“……”
这要求怎么想都太为难裴慢慢了。
陆泓景正要说算了，就这么拍吧——然而下一秒，小家伙凉凉软软的脸蛋贴了上来。
亲是不可能亲的。
绝对不可能，下辈子再说吧。
但主动贴一下还是可以的。
受那一刻不可思议的情绪影响，小脑袋里一片片乱糟糟的，而陆泓景的侧脸又刚好在他旁边——
裴慢慢就这么贴了上去。
但感觉糙糙的，不是那么舒服。
好像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贴了不过两三秒，裴慢慢又赶紧退回去。
可时间已经足够让摄影师捕捉到这幕珍贵画面。
“很好哦，看上去父子感情很好呢。”
“……”
而陆泓景心头震撼一点不比裴慢慢小。
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这种心跳猛然加速的刺激了。
……小家伙居然主动跟他贴脸了？
为什么？
就因为他带小家伙来这里看了看，所以用这些东西将他收买了？
而且只是贴一下脸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大动作，怎么他就如此心潮彭拜，七上八下，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呢？
……他想跟小家伙缓和关系多久了啊！
不说多么尽心尽力，但至少也做了很多努力吧！
这是终于初见成效了吗！
终于能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吗！
虽然全程零交流，但一大一小默认接受了这件事的发生，并且开始有几分微妙的情感变化。
……
事后，陆泓景对老婆孩子隐瞒了这件事。
毕竟是陆时祈出的主意，也有凌玥的准备，但成果意外被他一人享用，这谁受得了？
他怕陆时祈会抓狂暴走，当场弑父。
而且也来不及再跟小家伙多培养下感情，他走的日子就这么来临了。
两天后的早上。
裴慢慢的叔叔婶婶按照约定时间来接人，在小会客厅等待。
小家伙来他们家时，除了身上那套旧衣服，什么行李都没有。
但现在要走了，大包小包还不够，连行李箱都拉上了。
除了几套换洗的新衣服外，装最多的就是各种玩具零食。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陆时祈一定会让裴慢慢把电动汽车都带上。
无聊时能开开。
还能让他装逼，做街上最靓的崽。
可东西再多，即便能将整个陆家都搬走，裴慢慢心头也是空空的。
越临近离开的时刻越舍不得。
昨夜几乎一宿没睡。
第072章 第 72 章
“这些是你最喜欢的玩具, 我都装起来了。”
“小企鹅放在这个包里，其余的放在行李箱里。”
“这些是你喜欢吃的东西，放背包里的是要尽快吃掉的, 放袋子里的可以慢慢吃。”
“特意给你分开装了, 千万别搞混。”
“……算了，搞混也没关系，估计你也吃不完。”
“反正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房间里，陆时祈对裴慢慢做着最后叮嘱。
都是之前说过百八十遍的事情了，可分别的时刻就在眼前，陆时祈说起来还是满脸操心。
而操心使人老成。
陆时祈原先就比同龄人成熟独立, 现在看上去就更成熟了。
“到那边不要委曲求全，不要憋着自己，谁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或者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你一定要反抗，知道吗？”
“别人欺负你不能阻止，但你不能再欺负自己，再逼着自己受委屈了。”
“……”
陆时祈说了句很深奥很震撼的话。
小家伙像是受到什么点化，却又说不清，只点了点头, 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但陆时祈又道：“……不过要发生了反抗不能的情况, 你也不要头太铁。”
尽管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低，可操心的陆时祈就是忍不住都交代清楚。
“对方要比你厉害很多, 真要把你怎么样了……那你就先别反抗，不吃这个眼前亏。”
“等到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了, 立刻给我打电话。”
“我能定位你在哪里，只要你找我，我立刻过去接你。”
人的感情就是很复杂。
陆时祈当然不想裴慢慢在那边被人欺负了，可要真被欺负，他又有最恰当的理由去接裴慢慢回来。
两边各有利弊。
都不知道往哪边祈祷才好，真是令人左右为难。
“……嗯！”裴慢慢点头，“我知道啦，哥哥，我不害怕的！”
这些话天天听，再差的记性也能倒背如流。
因为还没见到叔叔婶婶，也好久好久没见了，再加深知有哥哥阿姨给自己撑腰，裴慢慢目前的害怕值大概也就以前的百分之三十。
更多是不舍。
想到要离开这里，想到要离开陆时祈跟凌玥，他小小的心底就能泛起无限的悲凉伤感。
但裴慢慢又很懂事地没表现出来。
因为陆时祈看上去比他还不舍，他不能再给陆时祈施加额外压力了。
裴慢慢应答的话音刚落下，陆时祈就伸手将他抱入了自己怀中。
“就这一次。”他说，“真的只用回去这么一次，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回去了。”
对这句话，陆时祈也是反复提起。
似乎很痛恨自己的无能。
仿佛让裴慢慢回去住几天，是他让裴慢慢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可他不管说几遍，裴慢慢都很爱听。
因为哥哥说了，以后再也不用回去，这里就是他的家——为了快快到达这步，所以面对回去这桩事时，他也更有了勇气，希望能快点结束。
裴慢慢回抱住陆时祈，小脸蛋在他怀里蹭了蹭。
虽然对拥抱这种亲密行为仍旧生疏，但裴慢慢很喜欢。
因为这样的接触让他浑身放松，心情转好，变得很有安全感。
“对了，最后再提醒一遍，学习任务也不能忘。”
“台词录音记得要每天听，每天跟练——好不容易学了点什么，千万不能忘了。”
“等你回来，我会抽查，不能比昨天的表现差，听到了吗？”
“……”
裴慢慢的小脸又垮了。
真是的。
为什么要说这个。
提到台词练习，裴慢慢真是开心不了一点。
但也不能忽视，还是得小声地应道：“……我，知道的。”
外面，房门被敲响。
叩叩叩——
接着，凌玥的声音传来：“好了，时间都过去半小时了，慢慢该走了。”
凌玥也舍不得。
这次裴慢慢回去，必然是要受委屈的。
不说情感方面会不会被刻薄对待了，首先物质上的落差就很大一截。
想到这就是送小家伙回去遭受磨难，谁心里能好受？
可大人总是能更理智现实点。
再舍不得也要回去的。
他们还教裴慢慢要勇敢面对，自己当然也要做到。
凌玥将门打开，见俩小家伙抱在一起——主要是陆时祈抱着裴慢慢，心底莫名辛酸了一把。
“好了小祈，妈妈知道你舍不得慢慢。”她说，“所以接下去就看你的了，要说哪些话，你准备好了吗？”
陆时祈抱着裴慢慢没松手，淡定从容地回答：“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
又磨蹭了十来分钟，陆小少爷才终于觉得有些足够。
于是牵着裴慢慢的手，俩小孩独自去了小会客厅。
刚到门外，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道锐利的女声。
是裴慢慢的婶婶，朱红。
“够了，你怎么还在吃？！赶紧别吃了，吃得这么乱，等会儿叫人家看见多不好！”
回答的是一个男童音。
嗓门也挺大。
“为什么不让我吃！都摆出来了，不就是让我吃的吗！”
听着里面本该熟悉，如今却非常陌生遥远的声音后，裴慢慢感觉整个脑袋瞬间放空，向下无限坠落。
久违的害怕情绪再度浮现。
还是会怕。
还是会惶恐不安，想要逃避，不敢面对。
陆时祈察觉到裴慢慢的情绪变化，牵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些，立即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我叫他们绝对不敢再欺负你了，你相信我。”
“……嗯。”
裴慢慢回握住陆时祈的手，从他温热的手掌心汲取安全的力量。
他相信陆时祈。
而且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信陆时祈了。
啪——
陆时祈直接推门进去，声势颇大，气势更足。
里面的人都被这声响吓到。
陆时祈一眼瞥见有个正在吃东西的小胖子，大概率就是裴慢慢叔婶的儿子了。
年纪看上去比陆时祈大。
个子要比陆时祈矮一个头，但体型至少是陆时祈的两倍。
脸上全是肉，眼睛都快被挤成一条缝。
陆时祈很难不面露嫌弃。
胖就算了，外形问题他不做任何评价。
吃东西也算了，毕竟东西拿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这只是基本的待客之道。
但看到这个小胖子吃得满桌狼藉，还将垃圾丢在地上时，他真默默握紧了拳头。
好没家教。
这种人也配出现在他们家？
他们竟然还要让裴慢慢回去这样的地方？
叔婶看到裴慢慢更是惊讶。
瞪大眼睛，原地呆愣了好久后，才敢试探地出声：“……慢，慢慢？”
天天见面的人都觉得小家伙变化大，何况他们这种太久没见的。
说是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哪里还有过去卑微瘦瘪的模样。
现在被养得白白润润，好像一块饱满透明的白玉，五官更显得精致细巧不说，穿着打扮也干净贵气。
光看外貌，谁能猜到他是无父无母的小孤儿，怎么看都该是富贵人家的掌上明珠。
要突然在路上见到，叔叔婶婶可不敢认他。
但再次见到叔叔婶婶，裴慢慢心头又泛起一阵紧张。
来自大人体型力量的压迫感吧。
就算反复告诉自己要勇敢，可差距悬殊的体型压制足够让小幼崽产生本能退缩。
裴慢慢默不作声，好像又变回了最初的小结巴，不敢说话，不会说话。
陆时祈牵着裴慢慢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位置上坐下。
实在是嫌弃，不愿意过去。
感觉家里的地板都被这些人踩脏了。
陆时祈很不客气地开口：“你们就是慢慢的叔叔婶婶吗？”
朱红跟裴有志都愣了愣。
但不需要开口再问，看陆时祈这派头，就知道他肯定是这家的小少爷了。
回忆上次面对的陆泓景——跟现在的陆时祈，简直就是复制粘贴的神态语气。
朱红跟裴有志对视一眼，不明白怎么会来个小孩。
但总比再来的是陆泓景好吧。
想起上次发生的事，他们这次没少做心理准备，可不敢再像上次一样了。
现在看到陆时祈，虽然身上的气势跟陆泓景差不多，但小孩就是小孩。
他们本能觉得小孩好欺负，心中松懈不少。
然后立刻为小瞧陆时祈付出了代价。
陆时祈才不搞什么先礼后兵，上来就是一顿乱轰。
“还以为你们是要钱的，给你们钱就够了，没想到这次非要接慢慢走，倒让我挺意外的。”
“………………”
裴有志跟朱红呆愣了。
压根没想到这小少爷的攻击力更强，上来直接就把天聊死，还把他们的面子按在脚底碾压。
要不陆泓景说有些话只能让陆时祈来说呢。
这话要换了他或凌玥来说，杀伤力是有，可总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反而显得他们很没必要，竟然跟这种小蝼蚁计较，拉低自己身价。
可陆时祈是小孩，他就可以说。
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朱红跟裴有志生气尴尬又怎么样？
他们能怎么样？
难道他们能跟陆时祈计较吗？
裴有志开了口：“小朋友，你这是哪的话，我们——”
但话未说完，被陆时祈打断：“什么小朋友，这里可是我家，你们好歹喊我一声陆小少爷吧，懂不懂规矩？”
“…………”
谁会称呼自己是小少爷啊，但陆时祈就是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做得非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丝过瘾。
说话时还微微抬着下巴，像只高贵傲慢的小狮子。
主要也是有了裴慢慢后，他收敛改变了许多。之前陆时祈可是公认的小魔头，谁见他都恨不得避着走。
裴有志被他这话搞得哑口无言。
竟然问他们懂不懂规矩。
还真是很懂怎么往人最敏-感的痛点上踩。
而裴慢慢看向陆时祈的眼神里，默默填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拜。
他知道哥哥很厉害很聪明。
但没想到哥哥能这么厉害，气势如此惊人，直接压住了叔叔婶婶两个人。
哥哥说过会保护他。
这下他真能放心大胆地相信了。
因为哥哥能做到，并且正在向他证明这点。
“……陆小少爷，虽然不知道你父母对你说过什么，但我们好歹是慢慢的亲人，这次特意来接他回去过年的。”
静默一会儿后，裴有志看向裴慢慢，问道：“对吧慢慢？之前叔叔婶婶对你也不错，有一直在照顾你的吧？”
突然被点名，裴慢慢心脏一跳。
跟裴有志对上视线，陆时祈给予的安全感又被全部冲散。
“……”
他不敢说叔叔婶婶不好。
可再傻也知道，这种时候要跟陆时祈一个鼻孔出气，不能反帮着叔叔婶婶说话。
陆时祈冷哼一声：“这还需要我父母说什么吗，我好歹长了双眼睛，知道用自己的眼睛看。”
“他来我们家的时候，身上就那么一套旧衣服，手上还全部是冻疮，跟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
裴慢慢：“……”
喂，哥哥。
过分了。
怎么可以说他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真的很过分了。
但陆时祈这么一说，裴有志立刻哑口无言，没话反驳了。
陆时祈抬着下巴，神色傲慢。
居然小瞧他？
还想一句话拖他父母下水，再给裴慢慢施加压力？
想也不要想。
遇上陆时祈算他们倒霉。
“就这还敢说你们挺照顾他的？”陆时祈持续输出，“我看令郎喂养得挺好，你们也不像是太贫苦的人家啊，不至于连套合身的衣服都买不起吧？”
“……”
裴有志跟朱红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扭头看了眼儿子裴赐，发现这小子对发生了什么毫无反应，还在那里低头猛吃，更觉得丢脸。
裴有志一巴掌打在他后脖颈，压低了声音：“……还吃！赶紧别吃了，样子都没有！”
裴赐手里的东西没拿稳，全部撒在地板上。
陆时祈眉头皱更紧了。
恨不得把他们三个人绑成球踢到外太空。
裴赐捂住自己的后脖颈，敢怒不敢言，因为动手的是裴有志，他打不过。
朱红见状，啧了一声，连忙把儿子往怀里护，也小声道：“……你干什么！好好的为什么打儿子！他吃东西还不行了，又没说话！”
裴有志道：“都是你把他惯坏了……跟没吃过东西一样，脸丢让他丢干净了！”
实际都心知肚明。
真正让他们丢脸的不是裴赐，而是他们之前苛待裴慢慢的一切行为。
陆时祈也没兴趣看这对夫妻在自己面前教育孩子。
只是心头更难受。
对待亲生小孩都能抬手就打，何况裴慢慢呢？
“行了，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我懒得看你们这出戏。”
陆时祈直接说了出来。
“我来只是告诉你们几件事。”
“第一，裴慢慢现在身上所有穿的用的，包括让他带走的东西，都是我们家花钱买的。所以本质还是我们家的东西，等裴慢慢回来的时候，一样都不准少。”
“……”
“否则我会直接报警，损失超过三千就能立案调查了。”
“……”
“别觉得这是给了你们2999的额度，他随便两件衣服就超过这个价格了。”
“……”
“第二，现在他几斤几两，回来的时候必须几斤几两。胖可以，瘦了不行。”
“不然我找人做掉你们。”
“……”
“这年头只要肯花钱，什么事都有人做，我们家又刚好认识不少这种人。”
“要没成功做掉你们，就把你们家先铲平了。”
“……”
“最后，我们给他买了手机手表，用来这期间联系用的。”
“看好你们的小孩，别乱碰他的东西，要是我联系他时没反应，超过一小时就报警了。”
“……”
不爽，真的很不爽。
不管陆时祈一个小孩说这些话的可信度有多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但换谁来听都会不爽。
如果说这些话的是陆泓景或凌玥，那都是大人，哪怕阶级差距悬殊，也有能反驳对话的时候。
偏偏陆时祈是个孩子。
这对叔婶还真怎么想都无话可说。
反驳没反驳的话，应又不想应。
心里想着，有钱人家果然毛病很多，真是狗眼看人低，连一个小孩都这么难缠。
关键陆时祈单方面输出这么多话后，还能再理直气壮地来一句：“跟你们说了这么多话，你们怎么连一声回答都没有，真没礼貌。”
“……”
礼貌，他居然还说礼貌。
裴有志跟朱红都快被气死了，可又不能发火，再气也只能忍着。
朱红开口：“……陆小少爷，你放心，我们对慢慢肯定也是尽力了的，不信你问慢慢。”
眼看他们又要转移到裴慢慢身上，陆时祈立即打断：“问他做什么？”
“现在是我跟你们说话，用不着提他。”
“除非你们是不想带他走了，想把他留在这里，否则接下去都别再提他了。”
小嘴真跟淬了毒一样。
是想让人吊起来暴打三天三夜的程度。
可再不悦也只能心里想想。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裴慢慢这回算是有靠山了。
听完陆时祈的话，他们至少能知道这位小少爷对裴慢慢的态度。
在拍戏结束以前，还真不敢对裴慢慢怎么样了。
不过裴有志跟朱红上回都敢直接过来，说明他们也是有一定忍耐力的人。
反正有钱有好处就行。
那就忍忍吧，谁还跟钱过不去呢。
这小少爷如此抬举裴慢慢，说不定拍完戏后，还能借着裴慢慢捞到好处呢。
等裴慢慢毫无利用价值了，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朱红这么想着，又开口：“……我们会照顾好慢慢，不会让他变瘦的。”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陆时祈很快接上，“毕竟你们儿子养挺胖的，肯定有这个实力。”
“……”
但再能忍也有限度，眼看这句话就要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秒，陆泓景推门进来。
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跟全程在门外偷听一样。
来给肆意狂言的陆时祈撑腰了。
而见到陆泓景，裴有志跟朱红也立刻能重新再忍了。
对上陆泓景，他们真不敢造次。
老实得很。
陆泓景进来先道：“不是说好一起过来的吗，你怎么带着慢慢先来了，让我在外面一顿找。”
不单是给陆时祈撑腰，还得把戏全套做足，父子俩唱段双簧。
陆时祈说：“我等不及，就先过来了。”
陆泓景：“你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陆时祈：“没有，我们说挺好的，挺聊得来呢。”
裴有志跟朱红：“…………”
全程都是这个小少爷单方面语言输出罢了。
陆时祈这个小的就够他们受了，现在又来了个更恐怖的陆泓景，这谁受得了啊？
裴有志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带慢慢走了。”
裴慢慢心脏猛地一缩。
虽然一直在做这样的心里准备，可真正来临的这一秒，他还是瞬间想哭了。
“不着急的话再坐一会儿吧。”陆泓景道，“辛苦两位大老远跑这一趟，所以准备了些小东西，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
说实话，自从踏进这里的门后，这对叔婶就没安下心过。
刚才陆时祈一顿开腔，将他们虚伪的面具剥开踩踏。
还以为上次就极度冷漠的陆泓景会更冷漠，没想到这回他的态度还挺……友善？
反而把他们整不会了。
更紧张了。
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生怕陆泓景只是随口一说。
又不敢真的走。
但没一会儿，管家拎着几袋东西进来，直接往叔婶面前一放。
里面有个显眼的大红包，光看厚度就十分可观。
两人的眼睛都直了。
再看一眼拿来的东西，是平时压根买不起的高级烟酒，立即连气场都变了。
陆时祈的难堪像给了他们几个耳光，而陆泓景的东西就是及时送上的蜜枣。
父子俩在这玩训狗play呢。
裴有志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了：“……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收下呢，都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陆泓景忍着厌恶：“过年走亲访友的，正好热闹热闹，拿出去也好看些，收下吧。”
“是是是，您说得对。”
按照陆泓景最初的看法，这种人家就不该给他们任何甜头，否则一旦被缠上，那就跟狗皮膏药一样。
伤害不大，恶心人刚好。
可现在就知道了，主要是因为那时跟裴慢慢的感情还没到位，所以能保持理智在线，能站在全局角度思考。
现在感情到位了，那就没办法了。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陆泓景不得不承认，被裴慢慢主动贴了一下脸后，他简直就像浑身的细胞神经都被改写。
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那种努力付出终于得到些成果的欣喜。
尤其这件事是偷偷摸摸进行，背着老婆孩子，现在仍处于保密阶段。
必须强压着想要分享的念头，却又总是回忆起裴慢慢软软嫩嫩的小脸蛋。
这种感觉真的很上头。
而裴慢慢又要在他最上头的时候离开，人难免比平常更容易失去理智，变得感情用事。
为了裴慢慢，陆泓景愿意暂时放宽原则范围，睁只眼闭着眼，选择妥协。
反正只要小家伙暂时不受委屈，能被好好对待就行。
“慢慢目前对我们家的重要性，想必两位也已经看到了。”
陆泓景道：“我太太的新电影需要他，我家孩子也很喜欢他，所以接下去的日子还请两位多费点心，好好照顾了。”
拿人手短，裴有志火速应道：“是的是的，那一定的，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慢慢的。”
“要是没做到，影响到我家人心情，那我只能把你们家铲平了。”
“……”
裴有志跟朱红直接顿住。
陆泓景哈哈笑出声，看上去很爽朗的样子：“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呢……相信两位肯定能做到，我送两位出去吧。”
“……”
绝对不是开玩笑。
而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第073章 第 73 章
陆时祈给裴慢慢准备了太多东西, 最后没能全部带走。
因为叔婶的车装不下。
他们家的车说差劲也没有，十几万的小轿车，就是很普通人家的普通水平。
但车型较老, 车身上还浮着层灰, 估计已经开过很多年，脏兮兮的，平时也不爱惜。
总之陆时祈是满眼嫌弃。
他家保姆出去买菜都不会开这么寒碜的车，他却要亲眼看着裴慢慢坐上这种车。
还有那些他亲手准备的东西，竟然也无法全部带走。
陆时祈认定了这是裴慢慢最后一次回去，以后再也不会让他过这样的生活，自然觉得在他家的日子，才是裴慢慢应该过的生活。
心头沉重的巨石压了一块又一块。
但到最后, 最痛恨的，还是无能无力的自己。
只怪他还没成为有用可靠的大人，所以才要让裴慢慢继续承受这些灾难。
“……这些东西怕是真塞不下了，要不就留下吧，反正已经有这么多玩具了，不差这一袋。”
后备箱里装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车座内的空间也不够大。
最后装着裴慢慢玩具跟故事书的两个袋子被留下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段时间慢慢承蒙你们的照顾，回去后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们尽管放心吧。”
陆泓景最后那句威胁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脸上虽然是笑着，可语气怎么听都不像在开玩笑。
主要相同的话, 陆时祈已经说过了一遍。
父子俩讲着同样的话, 又是真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人，谁能不担心？
裴有志跟朱红就是势利刻薄, 欺软怕硬，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事, 他们不敢做，也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就算是装，也必须装好了。
假惺惺地为裴慢慢打开车子，还想扶着他上车——虽然被小家伙灵活避开了。
但车内空间小，避不开，只能被迫让他们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真正分别的时刻来临。
裴有志跟朱红都上了车，裴赐更是像座小山一样挡在自己旁边，遮住他一半的视线。
好难受。
车内的气味令他眩晕难受，怎么坐都不舒服，很心慌。
平时所有教导勇敢坚强的练习在此刻化为乌有，裴慢慢大脑空空，想也想不起来。
因为真实情绪就是很复杂的。
在这种时候，心脏就是会有千万种感受，他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脏。
陆时祈也特别心堵。
很想把裴慢慢抢回来，又做不到。
只能自己对抗着自己，注定有一半的自己失败。
陆时祈最后能说的，也只有一句说过很多遍的话：“慢慢，回去要保护好自己。”
“谁要是欺负你，你立刻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回来。”
但这种场景下，就是顺便说给叔婶听的了。
而站在他身旁的陆泓景，显然是他的底气。
裴有志跟朱红心中一凉。
果然。
刚才那句威胁肯定是真的。
他们不敢开口质疑什么，心底纳闷不解——裴慢慢有这么好吗？是给他们家灌什么迷魂药了吗？
还是有钱人的品味就是怪？
看到这种没爹没妈的小东西反而稀罕？
凌玥跟上次一样，全程没有露面。
她的职业身份让她不得不慎重，谁知道这对叔婶会不会在身上藏□□她呢？
而且她也怕自己忍不住。
到时候都不需要叔婶给她造谣，直接就成新鲜出炉的黑料了。
这点裴慢慢早就知道，也已经提前跟阿姨做好告别。
可这种时候，哪怕再看阿姨一眼，那也好呀……
裴慢慢很想趴到窗口上，至少再看哥哥几眼，再跟他好好说句再见——可安全带将他扣在原地，他动不了。
随后裴有志一脚油门，车子行驶出去。
原来分别的场景如此迅速而寻常，不会有任何意外，也不会有时间流速变慢的感觉。
更不会出现奇迹，真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裴慢慢感觉小心脏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努力想从车座上起来，再看一眼陆时祈时，车子已经驶出大门，什么都看不到了。
胸腔内酸涩一抽，鼻尖泛过一汪酸意，眼眶内迅速堆起模糊的水雾。
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但裴慢慢不愿在这种时候，当着叔叔婶婶的面落泪。
讨厌他们。
不肯示弱。
以前他是害怕哭泣，因为哭泣被盖上了代表不幸的戳章，他怕被大人厌恶嫌弃。
现在不一样了。
哭泣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他不想示弱，他要坚强。
他要做到答应哥哥的勇敢。
他坚决不在这种时刻掉下一滴眼泪。
这么想着，裴慢慢还真将眼泪全部憋了回去，紧紧绷着自己的小脸，看上去严肃而认真。
眼神甚至还有几分凶狠。
——跟陆时祈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就将他的神态学了个三四分像。
直到挂在脖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裴慢慢回了神，连忙将藏在外套里面的手机拿出来。
这是保证手机不离身，且不会丢的最好办法。
而且冬天穿的衣服多，不用的时候藏在外套里面，又隐蔽又安全。
裴慢慢已经学会了很多手机功能。
不仅能拍照拍视频，还能自主换壁纸。
现在锁屏壁纸就不再是小企鹅，而是他跟妈妈的合照了。
虽然是拍下来的照片，放大成壁纸后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裴慢慢很喜欢。
看一次就觉得幸福一次。
每次也会更有勇气些。
他熟练地解锁手机，点开微信，果然是陆时祈发了两条语音消息。
只是正在经历离别，裴慢慢心思混乱，忘记了调音量。
怎么点放播放都听不到陆时祈的声音，他觉得很奇怪，心头也逐渐有了几分急躁。
……难道是手机坏了？！
不会吧？
一离开就坏，还有没有天理了！
裴赐坐在裴慢慢身旁，看到裴慢慢竟从胸前掏出一只手机，顿时双眼发亮。
“你怎么会有手机，快点给我玩玩！”
跟裴慢慢不同，裴赐已经是手机重度成瘾小孩。
平时在家最喜欢躺着刷视频，并且热衷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大网红。
但现实是他连支手机都没有，又因为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现在父母也不把自己手机给他玩了。
看到裴慢慢有手机，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占为己有。
他察觉不到父母刚才承受了怎样的嘲讽，又有多大的压力，他只知道自己可以肆意欺负裴慢慢。
可以抢走裴慢慢所有的食物，再将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全部逼迫裴慢慢吃。
可以随意使唤裴慢慢，让他做自己的小仆人，跑东跑西拿东西。
甚至没有任何理由，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可以作弄嘲笑裴慢慢，以此取乐。
他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父母就是这样。
父母说过，裴慢慢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小累赘，他们家能收留裴慢慢，让他吃饱穿暖，已经是对他的巨大恩惠。
所以裴慢慢理所当然被他欺负。
有了好东西，也应该给他先玩。
说着他就伸手过去，直接争夺裴慢慢的手机。
要论力气，陆时祈都未必是裴赐这个小胖子的对手，更不用说裴慢慢了。
还好手机串着吊绳，是挂在他的脖子上，否则真要被他抢走。
“啧，怎么还是挂着的。”裴赐的语气也不好，“你赶紧拿下来啊。”
“……”
裴赐的身体凑过来时，阴影将裴慢慢笼罩，说实话，不怕是不可能的。
被欺负的日子历历在目，像是刻在身体里的印记不可能这么快消除。
差点又要一声不吭地妥协，任着对方欺负，真把手机给他了。
可刚跟陆时祈分别，连凌玥的面都没见到，小家伙内心悲伤的力量正最强大。
又想起陆时祈说过的那句话。
别人欺负他无法控制，但他自己不能再欺负自己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一言不发，任由裴赐拿走手机，不就又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吗？
他不能欺负自己。
他要保护自己。
这么想着，心底所有悲伤全部化为了勇气。
虽然心跳咚咚咚地无比剧烈，激动也带着强烈的恐惧，说话的嗓音还颤抖。
但裴慢慢大声喊了出来。
力量不够，嗓门来凑：“……这是我的手机，哥哥给我的！我不给你！”
因为气势不足，喊到最后的声音变得尖锐嘶哑，小小胸膛也开始不正常地上下起伏。
可对裴慢慢来说，这绝对是件狠狠挑战自己，并且超越了自己的事。
他竟然做到了。
他竟然真的喊出来了。
喊出来后，更加不会退缩。
压住内心的恐惧，逼着自己直视裴赐，摆出恶狠狠的眼神。
又是模仿陆时祈呢。
跟陆大少爷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看多了陆时祈的暴躁脾气以及在生活中的言行举止，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底不少。
裴慢慢都不需要怎么刻意模仿，因为太熟悉了，每个小细节都自然到位，好像是真的勃然大怒了。
哪怕他只是个小流浪猫，此时都模仿出了小狮子的精髓。
“……”
裴赐被吓了一跳。
前面的裴有志跟朱红也被他这一声嘶吼惊到。
朱红下意识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慢慢……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裴慢慢吗，居然都敢吼人了？
原来以前那逆来顺受的胆怯模样都是装的？现在有陆家撑腰了，这么个小东西也暴露本性了？
但气人的是，这回他们还不敢把裴慢慢怎么样。
朱红没上去就责骂裴慢慢，但也没什么好气地开口：“……你们闹什么？大吼大叫的，是不是想挨打了？”
裴赐立刻恶人先告状：“是裴慢慢大吼大叫，我才没有大吼大叫。”
“都是他的错，他不肯把手机给我！”
“……”
对上朱红，裴慢慢刚才的气势瞬间减半。
因为成年人的体型力量不是他一个五岁幼崽能够抗衡的。
避让是生物求生本能。
可他还是小声地，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本来就是，我的手机。哥哥给我了，哥哥说了，别人不能碰。”
离开这户人家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出清楚。
现在不仅能清楚表达自己的冤枉，还知道要搬出陆时祈来给自己撑腰。
朱红跟裴有志却不得不忍受。
回想那位小少爷的惊人言语，要联系不上裴慢慢，他可是会报警的。
……忍吧。
就让裴慢慢嘚瑟几天，这回先忍了。
等他拍完戏回来，到时候还有陆家给他撑腰吗？
到时候怎么处理他，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家事了，陆家再有权势也管不了。
朱红瞪了瞪裴赐：“……你还要玩手机，你玩什么手机？”
“成绩都什么样子了，还一天到晚想着玩。”
“我告诉你，这回期末考要还有哪门不及格，让你爸把你腿都打断了。”
裴赐懵了。
大概怎么都没想到，父母非但没有帮自己撑腰，反而还数落起自己了。
他本就是仗势欺人的性格，没有大人可借势了，虽然憋屈不爽，冷着脸哼了哼，至少没敢再去硬抢裴慢慢的手机。
不过最震惊诧异的，还是裴慢慢自己。
双手紧紧捧着手机，按在胸口的位置，明显防御戒备的姿态。
结果朱红跟裴有志竟没指责他……反而是说了裴赐不好？
不可思议。
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简直像做梦一样。
原来这就是勇敢抗争后的成果吗？
原来他也是可以成功的吗？
娇小身躯仿佛被注入一股神秘亢奋的力量，过往坚信并恐惧的某些东西开始摇摆坍塌。
再对上裴赐怨念不服的眼神，尽管内心还是有几丝恐惧，带着无法避免的惊跳，但裴慢慢接住了，没有躲避，也用自己最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要勇敢。
他要保护自己。
没有大人撑腰，还被大人说了一通，裴赐不敢真对裴慢慢怎么样，再眼馋也只能暂时放弃，将视线转移窗外。
后面两个孩子安静了。
朱红迫不及待将刚才管家给的东西拿出来。
裴有志开着车，语气也很兴奋：“先打开红包数数，看着挺厚实的，怎么都得有个两万吧？”
“怎么可能有两万，最多也就一万。”
红包鼓得要爆炸，塞得满满当当，朱红整沓拿出来：“我捏着就感觉一万。”
她是做出纳的，平常跟钱打交道最多，目测厚度就有个大概数目了。
可白白就能拿到的钱，谁会不爱呢？
朱红还是一张张数了起来，来回数了两遍后：“一万零一百，估计是不小心多放了一张。”
裴有志粗鲁地骂道：“妈的，这么有钱还这么小气。”
“竟然只多放了一张。”
“多放几个红包对他们也不算什么吧，居然这么抠门。”
“要不人家能成为有钱人呢。”
“对他们来说就是花点小钱罢了，倒给我们多大恩惠似的。”
夫妻俩都是贪心不足的，白拿还嫌不够，讨不到一声好。
压根没想过，其实人家大可以不给的。
“这些烟酒倒是很好，你赶紧看看保质期……应该不会把过期的东西给我们吧。”
“你别说，保质期还挺新的呢，这两样好，回头不管送领导还是自己用，拿出去都很有面子。”
“就算没过期，肯定也是别人送的，他们自己用不上，当清理垃圾给我们了。”
夫妻俩被当面内涵恐吓时不敢说什么，只能阴暗地在背地里散发恶意。
钱也好，东西也好，实际正中他们下怀，再多些也不嫌多，嘴上却不断贬低。
正说着呢，后面的裴慢慢终于找到音量按钮，陆时祈的语音突然在车内炸开。
“慢慢，你什么时候下车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听到语音了记得回我。”
“怎么还没回我？”
“是不是那车子太破烂，你坐得不舒服？”
“早知道让你坐司机的车了，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车这么破烂。”
“你放心，忍过这几天，以后就不用坐这种破铜烂铁了。”
裴慢慢调音量一把好手。
要不是静音，要不就直接顶格。
等陆时祈的几条语音放完，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裴有志跟朱红鸦雀无声，脸上是差不多的羞怒。
裴慢慢按下语音键，小声地回道：“哥哥，刚才我在找声音，我没找到。”
“我现在找到了。”
陆时祈的回复很快。
“好，你没事就行。”
“你要再不回我，我真的要报警了。”
裴有志跟朱红更不敢说话了。
只庆幸他们刚才的对话没有成为裴慢慢发语音时的背景音。
“那个小胖子没有欺负你吧？”
“他要是想抢你手机或手表，你千万别给他。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叫人套他麻袋往死里打。”
陆时祈怎么不知道裴慢慢听语音只会外放呢，他就是知道，所以才故意说这些的。
果然，听完陆时祈的语音，裴赐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心慌看向前排大人：“妈，爸，他要找人揍我，怎么办……”
裴有志跟朱红都语塞。
能怎么办。
只能忍。
难怪裴慢慢能那么嚣张，都敢对着他们大吼大叫了，原来陆家小少爷给他撑腰到这种地步——
才离开几分钟啊，语音都发几条了？
不是威胁就是恐吓，生怕裴慢慢被他们欺负。
看来裴慢慢没少在那边说他们坏话。
否则陆家人怎么知道。
这没爹娘养的小兔崽子，还真不能小瞧了。等到他拍完戏，看他们怎么算总账。
但是现在忍一忍，说不定之后能捞到更大好处。
陆家小少爷不嫌弃他们家的车是破铜烂铁吗？说不准到时候他们能想办法捞辆车呢。
这么想，手里的红包跟烟酒也成了开胃小菜，反正陆家喜欢裴慢慢，那他们就要好好利用裴慢慢，能捞到的油水越多越好。
看来这些日子还真得好好对待裴慢慢，不能再跟之前一样随便了。
虚情假意几天就能换来巨大回报，得到好处后还能重新清算。
朱红扭头对裴赐道：“那你就别再抢慢慢的东西，否则你被人套麻袋打死，我跟你爸也不会去救你的。”
接着看向裴慢慢，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说道：“……慢慢，你放心，这回叔叔婶婶是真心实在想对你好的。”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会让哥哥欺负你了。”
裴赐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朱红说了什么，大嗓门喊道：“妈——”
被朱红一声呵斥：“你别吵，给我闭嘴。”
“……”
但裴慢慢同样不敢相信。
如果回到以前——回到他还没去陆家以前，朱红要这么说，他搞不好还会相信。
可现在他不再是那么笨那么傻的小朋友了，何况就几分钟前，他还听着朱红跟裴有志嫌弃拿来的东西不好。
他们以为裴慢慢听不懂，所以说得肆无忌惮。
实际裴慢慢能听懂。
就算不是全部听懂，只听个五六成，也能明白他们怀揣着满满恶意。
他很厌恶这样的行为。
也不相信朱红跟裴有志真的会对他好。
但哥哥说过，对上大人的时候不能硬来，适当妥协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因此裴慢慢没说什么。
只在心里默默地反驳——裴赐才不是他哥哥，他也不可能叫裴赐哥哥。
他只有一个哥哥。
陆时祈才是他哥哥。
……
他们住的地方是个没有电梯的老小区。
虽然配套设施不怎么样，但位置不错，交通便利，总体还挺适合居住。
房子在二楼，也不算高。
以前每次进出上下，裴慢慢都是靠自己爬的。
但这回他的东西多，朱红跟裴有志上上下下好几趟，才全部搬出来。
因为裴慢慢喜欢吃甜品，陆时祈给他装了不少，带奶油的都要放冰箱。
虽然陆小少爷说东西不能少，可吃的东西怎么算？
何况这么多，裴慢慢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所以朱红毫无怨言地整理起了冰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那些留着自己吃，拿些拿去送人好看。
裴赐看到那么多零食，自然也经受不住诱惑。
很想直接动手抢，可想起父母在车上的态度变化，还是先去问了朱红一声：“……妈，那么多零食，我也想吃！”
朱红当然想给他，但房子小，裴慢慢就在边上。
万一他去跟陆小少爷告状，人家小少爷杀过来了怎么办？
朱红便道：“这些都是慢慢的东西，你得去问他。”
“……”
裴赐便不情不愿地挪到裴慢慢身边：“……喂，你那么多零食，肯定吃不完，我帮你一起吃吧。”
裴慢慢看了他一眼。
来前陆时祈也说了，给他准备这么多东西，就是怕他吃不到，肯定会被叔叔婶婶偷偷藏起一部分。
所以该护住的部分，裴慢慢必须牢牢护住。
这就跟反抗的关系不大了。
单纯是他比较护食。
裴慢慢再次模仿起陆时祈，尽量还原他冷漠的模样：“……不要，我不给你吃！”
第074章 第 74 章
凡事从零到一, 从无到有的过程最难。
但想从一到十，就没那么难了，只要肯步步积累, 总有一天能成功。
裴慢慢有了反抗成功的经验, 还有模仿陆时祈臭脸的能力，逐渐开始自信。
再说起拒绝的话时，都不像第一次那么情绪激动。
看，他也是能做到的。
他很厉害，很勇敢。
他要做让哥哥跟阿姨骄傲的小孩。
他不能让哥哥跟阿姨为他担心。
裴慢慢也一边做着自我安慰——没事的，不怕，他包里还有电击棍那么可怕的武器呢！
虽然他打不过裴赐，但裴赐真想跟他打架的话, 他就立刻掏出来给裴赐一下！
肯定能把裴赐电到嗷嗷哭！
他不怕！
他现在是勇敢慢慢，是无所畏惧的慢慢！
……
所幸裴赐没有坚持。
小孩都是看父母眼色行事的。
哪怕再受父母溺爱，看上去占据了家里的最高地位，可实际处于家庭生物链顶端的，永远是父母。
小孩所有的坏都是父母纵容出来的。
之前裴赐对待裴慢慢就是这样。
因为父母轻视裴慢慢，所以他跟着欺负裴慢慢。
现在裴慢慢的地位得到提升，父母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裴赐又不傻，明知去惹裴慢慢会挨骂，他何必讨骂。
虽然心里憋屈，但也只能憋着。
哪怕暗地里想办法偷走这些零食, 表面上都不能乱来了。
回到这边后 , 裴慢慢依旧跟裴赐睡一个房间。
家里没多余的房间，也不可能为了裴慢慢特意腾空一个。
不过待遇确实比之前好了些。
虽然还是跟之前一样打地铺, 但棉花垫比之前厚了些，还铺上了电热毯——是之前裴慢慢压根不敢想的待遇。
其实之前那些棉花垫也不算薄, 只是冬天的地板太凉，穿透力过强。
那时更没有电热毯，最多靠一个小小的热水袋，每晚都要好久好久，裴慢慢才能将身体睡热。
“这棉花跟电热毯都是新的，特意给你留着，连小赐都没让他用呢。”
朱红张口就来。
“慢慢，今晚就好好睡吧，保证暖和……以前叔叔婶婶是有挺多忽略你的地方，这回啊，统统给你补上！”
听上去很坦率真诚的模样，本质依旧哄骗小孩罢了。
棉花跟电热毯是新的没错，但怎么可能特意留给裴慢慢，本来是打算给他们自己用的。
只是为这几天缓和下关系跟形象，之后好不再落陆家话柄，还能更顺利地从陆家捞到好处。
想要钓到大鱼，总要先抛下点鱼饵吧。
其他再说几句好听的，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连成本都不用算。
用低成本的鱼饵就能换取大鱼。
他们绝对不亏。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裴赐。
听到朱红这么说，他信以为真，立刻在旁边垮下了脸，又要开闹的模样：“为什么不给我用！我也想要用新的！”
朱红跟裴有志很难跟他解释。
也怕告诉了他，这小子藏不住，转头就跟别人说了。
而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方式。
朱红沉了脸，抬手做出巴掌的样子：“你再闹一个试试？”
裴赐立刻老实了。
“我告诉你，慢慢回来这几天，你不准欺负他，不准闹他，不然我就揍你，听到没？”
“……”
看上去好像是认真的。
可性格内向胆小的裴慢慢，却是最不容易讨好的。
陆时祈付出那么多时间心血，才重新跟他搞好关系。
陆泓景送了那么多礼物食物，至今也只是稍微有些缓和。
现在朱红仅凭三言两语，只会让裴慢慢觉得太过反常，更加小心戒备罢了。
但那天的中午跟晚上，裴慢慢难得都吃上了饱饭。
虽然跟陆家的厨师没法比，实际朱红的厨艺不错，否则裴赐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吃成胖子，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裴慢慢又不挑食，也从来不跟吃的过不去。
中午晚上都吃了满满当当的两大碗饭。
晚上还没进被窝前，又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吃零食。
这时吃零食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缓解心头的紧张跟焦虑。
突然换了环境，身旁没了安全感，裴慢慢只能靠吃零食，从食欲上汲取些最容易获得的满足感。
下午他将很多东西搬进了这里。
虽然也不愿意把这些东西放在裴赐眼皮底下，可没办法，他找不到更好的藏匿地点了。
这些东西也只有放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裴慢慢才能安心。
他先吃了一包蜂蜜芝士薯片。
咔嚓咔嚓。
又吃了一包海苔谷物脆。
咔嚓咔嚓咔嚓。
接着吃起了奶油夏威夷果仁。
咔嚓咔嚓咔嚓。
声音有多酥脆诱人就不说了，光是食物香气就足够飘到裴赐那边，差点没把小胖子馋死。
他们家里也有零食，但他没见过裴慢慢手上这些，写得全是他看不懂的外文，看上去又都很好吃的模样。
眼见裴慢慢又拆了一包黄油鸡蛋卷，裴赐终于忍受不住。
撇开白天的种种不愉快，主动脑袋挪动到裴慢慢那边。
为了吃的豁出面子，伏小做低，语气讨好地说道：“慢慢……你看你有这么多零食，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再说了，晚上吃那么多零食也不好啊……不如你分我一点，我帮你一起吃吧？”
自以为很高明的说法。
也就裴慢慢听不出具体问题在哪里，要换作陆时祈，早把裴赐脑袋按到墙壁里去了。
但直觉告诉裴慢慢这话很别扭，所以他没搭理。
裴赐整个白天都在裴慢慢身上碰壁，已经知道硬来不行。
继续用讨好的语气说话，试图跟他好好商量的样子：“你别这么小气啊，就算分我一半，你也还有很多……这样吧，我用东西跟你换行吗？我向你买行吗？我有零用钱，我问你买总行了吧！”
裴赐受父母熏陶，小小年纪心眼就坏。
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已经想好了怎么抵赖。
他准备先将钱给裴慢慢，等吃掉裴慢慢的零食后，再把钱抢回来。
闹到父母那里他也不怕。
因为东西已经被他吃光了，裴慢慢也拿不出证据是他吃的。
“真的，我现在好多零花钱呢！”生怕诱惑不到裴慢慢，裴赐再度强调，“我用外面双倍的价格向你买，这总行了吧！”
裴慢慢看上去像被说动了。
裴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反应，可当裴赐说完用双倍价钱后，他将才咬过一口的黄油鸡蛋卷放下了。
接着朝裴赐微微侧过身。
尽管语气仍带着怀疑，不是那么相信的样子，可好歹问出了口，听上去有机会的样子。
“……你说的，真话吗？”
裴赐还以为自己的办法起效，裴慢慢是上钩了。
迫不及待地应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有钱，我现在就给你看我的零用钱！”
主要也是白天碰壁次数太多，眼下看似终于能成功，所以裴赐很激动。
而且用这个方式能成功换到零食的话，那意味着也换到裴慢慢的手机。
裴赐兴奋地都要从被子里坐起来了。
结果听到裴慢慢小声却无比坚定地说：“……我不要钱。更不要，你的零用钱。”
他才不需要裴赐的零用钱。
也不需要叔叔婶婶的钱。
他来之前，陆时祈已经给了他钱。
就藏在他的手表里。
他知道该怎么用，要买东西的时候刷一下就好了。
但陆时祈说了，这点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他用不着别人的钱，他只用陆时祈的钱。
裴赐一听，心头瞬间萎靡大半：“……那你想要什么？”
可稍微反应一会儿，又觉得有希望起来。
等等，不要钱就更好了。
这说明裴慢慢是看上屋里的什么东西了！
可不管裴慢慢看上了什么，这整个屋子都是他的，裴慢慢什么都别想拿走！
裴赐故作大方：“……那你想要屋里的什么东西，你说吧，我都拿来跟你换！”
裴慢慢闻言，眨了眨眼，最后竟伸手指向裴赐的床：“……我，我想要你的床！”
“我想睡床上！”
“你睡地上，跟我换的话……那我，给你零食！”
“……”
并不是裴慢慢有多喜欢裴赐的床。
说实话，他一点不想睡在裴赐躺过的地方，宁可每晚睡地铺。
可地铺附近没有插座，电热毯都连着很长的拖线板，这个房间唯一的充电口，是在裴赐的床头边。
裴慢慢的手机已经没电。
他必须尽快给手机充上电，否则明天就无法联系陆时祈了。
而他从陆时祈身上学来的招式，也不只有傲慢神态。
“你现在答应，就拿三包零食……要等会儿，就一包了！”
还有威逼利诱。
第075章 第 75 章
陆时祈本人要在现场看到裴慢慢的所作所为, 欣慰自己还能以这种方式帮到裴慢慢外，大概也会有些心梗。
近裴慢慢胃大。
近陆时祈脾气大。
小家伙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原来背地里偷师学艺, 瞒着众人独自升级。
之前一直在陆家, 生活在他们的关照之下，除了上课真辛苦外，没什么事需要他单打独斗。
可独自面对困境的时刻来临，裴慢慢必须坚强对抗，往日偷学的宝贵经验也有了发挥之处。
只是再能模仿陆时祈，也永远学不到他天生自带的自信狂妄。
裴慢慢终归是有几分紧张的，心脏砰砰的，指尖也微微发凉。
担心着自己会失败。
可美味零食的诱惑对裴赐来说太大了。
裴慢慢的黄油鸡蛋卷才咬一口, 闻到奶香浓郁的鸡蛋卷，裴赐实在说不出拒绝。
可是别的东西都能赖，换床是不能赖的，他要是答应了，今晚就真的要睡地铺了……
可是那些零食看上去都好好吃啊，是他以前都没见过的，还这么香，他真的太想吃了……
裴赐抓了抓脑袋，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行，我答应你！”
算了, 睡地铺就睡地铺吧。
他想起朱红说的, 棉花垫跟电热毯都是新的，还都是给裴慢慢的, 那现在不都成他的了吗？
听到裴赐答应，裴慢慢也呼出口气。
心底深处的自信又增加了一点点。
不怕不怕。
看, 他又成功了。
裴赐从被窝里钻出来，赶紧披上外套，两步跨到了裴慢慢的床铺上。
“你去睡床吧！我要自己来选三样！”
既定目标已达成，裴慢慢又松懈了些，没再强硬下去，而是将自选零食的机会给了裴赐。
裴赐心肠黑，打开裴慢慢的零食袋，看哪样都想吃，最后选了包装最大的虾片，一包牛肉干，跟一包刚才就十分眼馋的蜂蜜芝士薯片。
但防止他趁自己睡着后偷吃，等裴赐选完东西，裴慢慢就将所有零食搬到了另一边，坚决不给裴赐这个机会。
防小偷的方式当然会引起小偷不满。
裴赐已经吃起了虾片，小声抱怨道：“……嘁，还藏起来，有必要这样吗。”
裴慢慢没理他，也不愿立刻钻进裴赐刚睡过的被窝。
小家伙还是有点志气的。
宁可继续裹着厚厚的衣服受凉，也要散散被窝里的气息，先将手机冲上了电。
都是陆时祈耐心教出来的。
说实话，反反复复学习这些步骤，被迫记下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学会，还差点跟陆时祈产生情感裂缝。
可当自己顺利且熟练地完成一系列操作——连接电源，解锁屏幕，找到绿泡泡软件，再打开聊天对话框。
心里对陆时祈的思念突然达到顶峰。
眼泪瞬间涌落。
真奇怪。
上午分别的那一刻没哭。
反抗裴赐，回到这边的时候也没哭。
可在待过一整天，应该已经稳定情绪，接受现实的深夜，泪水却毫无征兆地降落。
一颗颗争先夺后滚出眼眶，落在手机上。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电子屏幕。
真的好奇怪。
这个时候，他最思念的居然不是最喜欢的凌玥，而是陆时祈了。
他本该跟陆时祈睡在一起的。
是在他的小床上，脑袋贴着陆时祈的脑袋，听着陆时祈讲故事，或者教他什么新功能。
经历时情绪平静，也不觉得哪里特别，就只是很多个夜晚中，很普通的一夜。
可此时在小旧的房间里抬头，身边没了陆时祈，到处弥漫着陌生的气味，毫无安全感。
裴赐还在旁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零食，光是粗鲁的吧唧声就让他打从心底厌恶。
好想回去。
原来他这么想回去，这么讨厌这里。
才是度过的第一晚，情绪就直接迎来莫名其妙的最低潮。
但不想让裴赐发现自己哭了，裴慢慢赶紧擦掉眼泪。
这时就顾不得那么多，脱掉外套钻进被窝，然后将未读的语音一条条点开。
白天音量调成了最大，这会儿就知道调得很低很低了。
脑袋埋进被窝里。
将所有声音藏起来，一点都不想被裴赐听去。
凌玥：“慢慢吃饭了吗？有吃饱吗？”
“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吃饭，千万不能让自己饿着肚子，知道吗？”
“要多吃大米饭，这几天也要努力长大，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
“慢慢，现在睡觉了吗？”
“晚上会不会冷？”
“阿姨特意给你拿了个睡袋，要是被子不厚够，你就睡睡袋里面。”
……
陆时祈：“慢慢，你这么早就睡了吗？”
“我还没睡，你什么时候看到了，记得回复一条消息，不然我……”
“你肯定没事吧？”
“要是那个胖子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瞒着我，知道吗？”
“他要是想吃你零食，给点就给点吧，反正先不吃眼前亏，回头我把他年夜饭都打出来。”
凌玥：“小祈，妈妈理解你担心慢慢，但是不要说这种话，太粗暴了。”
陆时祈：“我知道。”
“但特别时期特别办法，妈妈，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凌玥：“……好吧。”
“慢慢，哥哥的办法有点粗暴，虽然也是担心你，但只用在这次，你不能学哦。”
陆时祈：“放心吧，他学不会。”
陆泓景没单独发过语音，最多在凌玥那里当块背景板。
就像短视频直播间里的气氛组，偶尔来一句“没错”，“是这样的”，只有点零星的参与感。
但听着凌玥跟陆时祈的声音，裴慢慢的眼泪流更凶了。
隔着手机这个小小的电子设备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身边。
实际距离却千万遥远，他要好久之后才能回去。
裴慢慢不敢用哽咽的声音说话。
不想让陆时祈跟凌玥知道他哭了。
因为他答应过他们，要做坚强勇敢的慢慢。
裴慢慢发了个小企鹅表情包。
这也是陆时祈教他的。
怕他哪些情况需要联系他们，但来不及发语音，那就发表情包。
裴慢慢：[滑来滑去][托下巴]
除了被赋予特别含义的几个表情不能乱发外，其他都是裴慢慢怎么理解怎么发。
陆时祈的回复最快。
“你终于回复消息了，刚才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裴慢慢：[嗯嗯][点头]
一只小企鹅从对话框里跳出去，是浅浅微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陆时祈：“充上电了就好……那个胖子没有欺负你吧？”
裴慢慢：[摇摇头][不行]
小企鹅在胸前双手打叉。
裴慢慢不认识字，只当这是没有的意思。
陆时祈：“现在能视频吗？”
小企鹅又打了个叉。
裴慢慢：[月亮][瘫]
以为这是睡觉的意思。
庆幸陆时祈都看懂了，能跟裴慢慢进行无障碍交流。
陆时祈：“你要睡了是吗？”
“好吧……那早点睡吧，今天一天也肯定累了……等明天有机会再视频吧。”
裴慢慢擦了擦眼泪。
实际是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哭的模样。
说好了不害怕，说好了要勇敢。
可坚持了一整天，晚上还是没能做到。
裴慢慢：[嗯嗯][点头]
放下手机，小家伙又埋在被窝里，默默哭了好一会儿。
那时心想这还怎么睡呢，他肯定睡不着了。
可或许真是这一天神经太过紧绷，这么憋着哭一顿又特别消耗体力。
最后眼泪都没收干，裴慢慢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至少今夜的睡眠质量依旧不错。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难以入眠的人是陆时祈。
虽然得以确定裴慢慢没事，那样发表情包就他的风格，并没有被替换的任何可能。
可陆时祈就是睡不着，脑内设想着许多根本没发生的事，止不住胡乱担忧。
是太习惯睡在裴慢慢那张小床上了吗？
好久没在自己的床上过夜，他竟然感觉怎么都不对劲？
还是太习惯身边有裴慢慢了呢？
从最初的车祸现场睡到现在的相安无事，他似乎已经将身旁贴个软软热热的小孩当成必须事项了……
不知道裴慢慢睡得好不好。
肯定睡不好吧。
说不准跟自己一样，也在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时祈闭着眼睛，辗转反侧到凌晨，始终无法入睡。
身体已经变得沉重疲惫，很需要睡眠来修复，可大脑就是活跃着不肯停止，怎么都睡不着。
身体跟精神之间展开了极限拉扯。
万般无奈之下，陆时祈从床上坐起来，不得不另求出路。
也不知大脑是怎么想的。
可能真是一个人太安静孤单，太需要身旁有人陪伴了？
也可能真是太想裴慢慢，所以不自觉做起了裴慢慢以前最想做的事？
总之等到些许理智回神，陆时祈已经做出了很不理智的行为——他偷偷摸摸潜入了凌玥跟陆泓景的房间。
就像裴慢慢曾经做过的那样。
于黑暗之中，站在他们的床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别说，还挺好玩的。
理智还没上线的时候，陆时祈体会到了这么做的乐趣，非常期待凌玥跟陆泓景等会儿的反应。
难怪裴慢慢总想这么做，还付诸行动两次。
等到理智回神上线，猛地意识到这样不对时——可惜来不及了。
陆泓景醒了。
似乎梦境中就察觉到了现实的不对劲，迷迷糊糊睁开眼——
然后见床头站着个小孩。
心跳顿时狂飙两百八，成年壮汉也会惊慌失措，陆泓景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两腿一蹬就要这么驾鹤西去。
啪——
伸手拍亮了开关。
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陆时祈后，陆泓景才忍住了巴掌跟拳头。
“……小祈？”
陆泓景只得忍住满腔怨念。
“现在几点……凌晨三点啊，你起这么早？过来是有事吗？”
有种“你最好真有事过来”的既视感。
陆时祈却很淡定：“我没事。”
陆泓景：“……”
陆时祈：“我一个人睡不着，想来跟你们一起睡。”
陆泓景的满脸无语当场转换成了满脸震惊。
……啊？！嗯？！
他是不是听错了？！
陆时祈说了什么，竟然想跟他们一起睡？！这还是陆时祈吗？！
他们的声响不轻，很快吵醒了凌玥。
她转过身，半眯着眼睛撑起上半身。
看到陆时祈站在床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混乱且疲惫地问：“……怎么了？”
陆泓景看上去很意外，实际一点也不冷静地开口：“……小祈说想跟我们一起睡。”
凌玥打了个哈欠：“那就让他一起睡啊，他很少跟——嗯？！”
下一秒，凌玥也彻底清醒过来。
父母的反应足以证明这场景的含金量有多高。
陆时祈全部看在眼里，只能尽量无视。
通知过父母后，直接爬上他们的大床，从陆泓景那边钻进去，挪动到中间的位置，最后唉声叹气地躺平。
“唉。”
上次非要跟父母一起睡，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几岁？
是跟裴慢慢一样的五岁吗？还是比裴慢慢更小一岁呢？
陆时祈记不清了。
虽然等第二天醒来，他肯定会将这个行为划分到童年黑历史那栏，可此时此刻，他真的很需要陪伴，也很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陆泓景跟凌玥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哪里还需要问呢。
能让陆时祈连接发生反常行为的人，除了裴慢慢还能有谁？
陆泓景大掌轻轻放到陆时祈的胸口上：“小祈，爸爸知道你是舍不得慢慢，所以才睡不着。”
“……”
虽然真相就是这样没错，可陆泓景这么直白说出来，瞬间了无乐趣。
“你就好好在这里睡吧，想睡几晚都行，这样吧，爸爸给你唱……”
后面本该接上“摇篮曲”三个字。
陆时祈猜都能猜到，但坚决不给陆泓景恶心自己的机会。
陆时祈闭着眼，拍掉陆泓景放上来的手，随后直接打断：“我睡一晚就够了。”
“不要说话了，让我安静睡觉吧。”
“不然我明晚还来吓你。”
“……”
好好好，竟然还威胁上了。
但别的事情不一定有用，这件事绝对有用。
“明天我们会锁门。”
“找到备用钥匙很难吗？”
“……”
凌玥听笑了：“……好了好了，越说越精神了，赶紧睡觉吧。”
父子俩这才住嘴，各自安详宁静地躺平。
但安静三十秒后，陆泓景又低声道：“……臭小子，难得做个好梦，活生生被你吓醒的。”
没得到任何回应。
还以为陆时祈是故意无视自己，懒得有所回答，直到听见他均匀平静的呼吸声，夫妻俩才敢相信，他竟然秒睡了。
凌玥小声道：“……小祈好像睡着了。”
陆泓景无奈：“这小子。”
突然装什么柔弱啊。
害他直接心软了。
说是到这个点都没能入睡，结果在父母身边立刻入睡了。
陆泓景本还想等着醒了后，好好跟他算算账，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站人床头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怎么算。
陆泓景叹了声气：“他是真喜欢那小子啊。”
“不说小祈舍不得，慢慢真走了，我也舍不得啊……”
尤其是在餐桌上。
少了吃饭香喷喷的小家伙，总感觉少了关键核心，变得非常冷清。
陆时祈更是当场打回原形，又成了之前不肯好好吃饭的死样。
太久没看到了。
突然又看到，凌玥只觉得每一眼都在让自己心肌梗塞。
陆泓景玩笑道：“小祈还睡不着呢，你不睡挺好的？”
“……”
凌玥冷哼一声，火速回击。
“人太累自然就能睡着，起码我没做什么美梦。”
“你还做美梦呢，就你这样，还是等下辈子再跟慢慢搞好关系吧。”
“……你过分了。”
“嘿嘿，我故意的。”
说完，凌玥贴着陆时祈躺下，伸手将灯一关。
整个房间重陷黑暗。
陆泓景：“……”
只剩他一人在黑暗中独自凌乱。
说实话，他也很想炫耀一番梦境的内容。
但不敢。
因为他梦到了裴慢慢。
肯定是受临走前，在餐厅拍照那件事的影响。
总之被裴慢慢主动贴了下脸后，陆泓景整个人从内心开始变样。
晚上竟梦到裴慢慢主动亲自己脸颊了。
不仅亲了自己脸颊，还喊了自己爸爸。
真的是很疯狂很疯狂很疯狂的梦。
可最疯狂的是，即便又经历了差点被陆时祈吓死的事件，回忆起这段梦境，还是觉得心头有几分甜滋滋。
大概是睡前看裴慢慢发了好几个小企鹅表情包，在梦里，裴慢慢还真变成了一只小企鹅宝宝。
那真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企鹅宝宝。
保持着人类形态，有点莫名其妙地来到他们身边，非要给他们当儿子。
性格活泼好动，天真爱笑。
这点倒跟现实中的裴慢慢完全相反。
以至于他做着做着，在梦里都有几分可惜——现实中的裴慢慢要也是这种性格多好，笑起来多可爱多讨人喜欢啊。
但梦里真不见陆时祈的身影。
可能他也跑到别人的梦境，是给别人当儿子去了。
总之他带着裴慢慢出海玩耍，抱着裴慢慢站在甲板上，看着海面跃出一排排粉色小海豚。
梦里小家伙因此心情大好，就这么抱着他狂喊爸爸，还搂住他的脖子，狂亲他的脸颊。
最后又毫无逻辑地说——
爸爸，其实我是小企鹅哦。
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企鹅，是会魔法的小企鹅哦。
小家伙红扑扑的脸颊上挂着笑，我真的会魔法哦，我给爸爸变个魔法吧！
陆泓景还期待着他的小企鹅魔法呢。
结果视野直接遁入一片黑暗，就像潜进了深海，左右无垠，皆不可靠。
他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是自己醒了，黑暗是房间里的颜色。
再定睛一秒，看到了站在床头的陆时祈，差点厥过去。
……但是算了，说不准是报应呢。
谁叫他背着老婆孩子，独自一人享受了大家都有付出的成果。
那天的照片早就发到他手机里，陆泓景也不敢拿出来给谁看，目前只能继续隐藏下去。
……
新年日渐临近。
还没正式到达，走亲方式的宴席次数已经开始变多。
陆时祈一直不喜欢这种场合，而父母对他溺爱，从不逼他参加。
但每年到这种时候，就算是他也逃不掉。
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那边的家庭聚会，他必须得参加。
哪怕一口不吃，是在餐桌旁罚坐，人也必须到场。
陆时祈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也没抱怨。
虽然整个人失魂落魄，但还是老实到场了。
“……慢慢呢？怎么不见你们把慢慢带出来？”
家庭聚会上，顾至栩闪亮登场。
虽然头发上夹着哑巴弟弟非要放上去的发夹，看表情也挺生无可恋，没比陆时祈好多少。
“你们该不会自己出来，把慢慢关在家里吧……可恶，看来我不得不优雅离席，去拯救我的慢慢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小少爷赏了他一个无语的白眼，想解释又觉得浪费时间。
可还是不得不解释：“……慢慢回他叔叔婶婶家去了，三天前就被接走了。”
“啊？！”顾至栩语气夸张，“这就把他接走了？！那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到他还能再提一次。
“……当然会回来，过几天就去把他接回来，你能安静一点，别在我耳边吵吗？”
顾至栩能跟陆时祈成为好兄弟，一是他们生来就是好兄弟，血缘注定，没机会挑。
二是顾至栩脸皮够厚心够大，不管陆时祈怎么嫌弃，他都能不往心里去，还可以反向折磨陆时祈。
注意到陆时祈手边有块咬了一半的马卡龙，安静不过三秒的顾至栩又嚷开了。
“天呐噜，你竟然吃甜品，你竟然吃马卡龙……你是谁！你绝对不是陆时祈！”
“……”
有时陆时祈真想很把他嘴巴扇平。
但此时压根没心思跟他闹，拿起吃了一半的马卡龙塞进嘴里，果断沉默离去。
嗯，难吃。
还是那么甜，除了甜就尝不出其他味道。
真不明白裴慢慢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还喜欢得要死。
不怪顾至栩惊讶，谁看到陆时祈主动吃这种东西都会惊讶。
其实陆时祈本人也惊讶。
觉得自己是大脑神经元错乱，开始在脑壳里迷路乱撞了。
可看到马卡龙的时候，他就是想起了裴慢慢，想到如果裴慢慢在这里，肯定会忍不住吃好几块。
还会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笑嘻嘻又满脸喜悦地说：哥哥，好好吃哦！
这么想着，陆时祈就拿了一块，并且没有浪费，再不喜欢都照样全吃完了。
也算他思念裴慢慢的一种方式吧。
第076章 第 76 章
午餐时间, 所有人都发现了陆时祈的不对劲。
以往陆大少爷吃饭就跟试毒一样，筷子挑着饭一粒粒地吃，喂麻雀都没他吃得这么糟心。
关键这少爷脾气也大, 谁的面子都不给, 说不吃就不吃。
再多劝说两句，他能当场放下筷子走人。
可有什么办法呢。
不说陆家那边了，凌玥家这边也一样，几代才出了他这么一个基因彩票，自然宠溺。
到后来，大家都被迫习惯了他的进食方式，也不敢多劝。
能吃几口是几口吧。
孩子愿意吃就不错了。
但就是这样的陆时祈，一点都不爱吃饭的陆时祈, 今天竟然主动吃了不少，还基本以肉食为主。
足以成为接下去一整年都震惊凌家这边的大新闻。
怎么回事？
大少爷突然开悟了？
转性了？受到什么巨大刺激了？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看到这幕，凌父凌母还是很开心的。
不爱吃饭的小孩终于爱吃了。
看陆时祈个子也明显高了，人也胖了，不再是之前那么纤细的体型了，无比欣慰。
老两口将所有情况猜测想了个遍，最后自信认为是今天的饭菜好吃，终于合了他的胃口。
看来家里换个厨师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必须给新厨师狠狠涨工资。
因为陆时祈对糖醋排骨多动了几勺筷子，凌母直接叫人把整盘端到他前面去。
“小祈, 难得你喜欢, 多吃点。”
只有凌玥跟陆泓景知道他反常的真正原因——裴慢慢不在了呗。
而裴慢慢最喜欢吃肉。
最近又刚好对糖醋排骨爱不释口，恨不得顿顿都吃。
只是这种原因不好告诉父母, 否则陆时祈该恼羞成怒翻脸了。
哎。
说出去谁信。
才分开几天，小小年纪竟然连相思病都快磨出来了。
这也太夸张了。
凌玥道：“妈, 你不用管他，他想吃自己会夹的。”
顾至栩小声抗议：“就是就是，我也想吃糖醋排骨呢。”
凌母看了顾至栩一眼：“你要吃多少都有，但你弟弟难得爱吃点什么，就让让他吧。”
“……”
平日被陆时祈嘲讽鄙视的日子太多，顾至栩差点就忘了，从年纪上来说，陆时祈竟然还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弟弟”。
虽然这说法同样让陆时祈心梗。
谁需要顾至栩让了。
被这种头脑简单的生物让过，他怕自己的智商也会受到影响下降。
陆时祈没言语，又啃了一块糖醋排骨。
心头轻轻掠过几丝微妙的惆怅。
这是裴慢慢喜欢的食材，也是他肯定会喜欢的调味。
唉。
可惜他不在这里，不能吃到。
“对了，听小栩说，住在你们家的那小孩很可爱很懂事？今天怎么不见带过来呢？”
好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凌玥下意识看了陆时祈一眼，果然，饱受思念折磨的小少爷瞬间停下筷子，很轻很轻地叹了声气。
到底是有多舍不得啊儿砸！
提都不让人提了吗！
但又实在觉得好笑。
要不是裴慢慢，他们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到陆时祈这幅模样吧？
凌玥道：“那孩子也回自己家过年去了，等过段时间再回来。”
凌母道：“原本这事我是不同意的，要是能提前知道，肯定拦着你了。”
“但小栩对这孩子的评价很高，哎哟，把他夸得天花乱坠，说有多可爱多漂亮多……”
“外婆！”顾至栩立刻出声打断，“您别说了！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我多不好意思啊！”
脸皮再厚心再大，餐桌上被长辈这么说，顾至栩也还是不好意思了。
但气氛因此热闹美好。
一派大家族和美幸福，融洽温馨的场面。
凌母笑道：“……好了好了，那外婆不说了。”
随即看向凌玥：“总之有空的时候就带来，让我跟你爸也瞧瞧吧，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好。”
“好，我们会的。”凌玥连忙应了。
但顾至栩是真喜欢裴慢慢。
害羞归害羞，这种微不足道的情绪很快过去。
前后不过几十秒，又主动说道：“外婆，慢慢真的很好，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超级乖的！”
“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好玩的小朋友！”
顾至栩父母在他身旁，满脸无奈。
所以他刚才在羞涩什么？
难道单纯就是别人说他不行，但是他自己说没关系了？
不远处的陆时祈微微抬了下脑袋。
——但是算了，实在连眼神也不想给。
最后没看顾至栩一眼，压根没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
当时他们以为这就是顾至栩的极限了。
虽然有几分跳脱，但小孩子么，偶尔有点神经质也正常，无伤大雅。
直到顾至栩开始真发神经，接下去蹦出一句：“我长大要是能跟慢慢结婚就好了！”
“……”
一众大人瞬间无语。
凌玥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陆泓景一口汤刚喝进嘴里，差点没被直接呛死。
顾忌是在老婆的家庭聚会上，他不能丢了面子，于是这口汤也不能吐出来，硬生生咽了下去。
而不远处的陆时祈终于抬起头，看向顾至栩的表情就像在看什么旷世傻逼，只想用白眼把他夹死。
顾至栩的母亲最无语：“……你才几岁啊，现在就想着要结婚了？”
顾至栩一脸认真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不赶紧下手，等慢慢长大很可能就轮不到我了！”
“……”
你小子。
那还真算你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陆时祈盯着他，满脸欲骂又止。
最后选择放下筷子。
算了，眼不见为净。
他还是离开最好。
陆时祈本就不爱吃糖醋排骨。
油炸过的排骨再进行红烧炖煮，虽然非常入味下饭，但对他来说也偏油腻重口。
又听到顾至栩的发疯言论，恶心到他想吐。
陆时祈放下筷子，叹气声弱不可闻：“我吃饱了，我就先走了。”
凌父凌母试图挽留。
“哎，小祈……这孩子，好不容易多吃几口，怎么又不吃了……”
凌母看向凌玥：“但难得多吃了呢，估计这回换的新厨师挺合他胃口……回头安排到你们家去，好让小祈多吃点。”
凌玥很清楚问题不在厨师上。
可大庭广众之下，她要将陆时祈的小心思说出来，怕是这辈子的母子缘分到头了。
“不用了妈，现在家里的厨师就挺好的，你看小祈已经吃胖不少了。”
“也对……但多一个爱吃的也好啊，就当给他换换口味了，不然老吃同一个厨师做的东西，他也会吃腻的。”
是真的很溺爱了。
吃腻了不是换道菜换换口味，而是直接换掉厨师。
凌玥不好解释太多，停顿一秒后，干脆答应：“……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
陆时祈离开餐桌后，独自去了游戏厅打游戏。
但视线时不时就往手机上瞟——从昨晚开始，裴慢慢就没有任何消息。
他在等着裴慢慢联系他。
小家伙被叔婶带回乡下过年了。
是个还挺偏远的小村。
他能定位到裴慢慢的位置，但从昨晚开始，信号时强时弱。
不知小家伙是去过哪里，中途还消失了几十分钟，那会儿他是真的差点报警。
今天早上定位也一直在变化，但总范围没超太远，是在固定地方打转。
估计是被带去见什么人了。
还好地点是固定的，不然跑得这么远，陆时祈又要担心裴慢慢会被卖掉。
他的耐心最多再过两个小时。
要是过了中午，裴慢慢还没联系他，他就要逼迫陆泓景想办法去找人了。
陆时祈脑内规划太认真，没注意到顾至栩又来了身边。
大嗓门在他耳边炸开——
“你在发什么呆啊！你要死了要死了，马上没命了！”
“……”
抬头看向大屏幕，他操控的游戏角色正好被对面一拳打爆。
顾至栩可惜道：“——哎死了吧！这不死才怪了！”
想起顾至栩在餐桌上的胡言乱语，陆时祈满脸嫌弃：“离我远点。”
顾至栩不解：“为什么？我怎么你了？”
“你不需要怎么，光站在我旁边，就能拉低我的智力水平了。”
“……你过分了。”
他这么说，顾至栩更不可能走了。
顾至栩直接在陆时祈身边坐下。
随后拿起另一个游戏手柄，自顾自将人机模式改成了玩家一对一模式。
“虽然智力水平是不如你，但游戏还是能打过你的。”顾至栩说，“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
“别烦我。”
“是怕了吧？”
“……”
怕是不可能怕的。
但激将法还是有用的。
看到顾至栩嘴角含笑，莫名得意的嘴脸，陆时祈感觉非常不爽。
回想起他在餐桌上说过的话，想骂人的心情也跟着浮现。
陆时祈沉着脸拿起游戏手柄，冷漠道：“来。”
现实里不能动手将顾至栩的嘴巴扇平，但游戏里就能动手将顾至栩打服了。
顾至栩还在嘴硬：“来就来，谁怕谁。”
但最后事实证明，聪明的人就是聪明，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陆时祈擅长学习就罢了，打起游戏也是相当得心应手。
两人过招短短一分钟，还没几个来回，顾至栩的血条就掉了一半。
被揍趴输掉不过时间问题。
顾至栩嘴硬：“……是我角色没选好，我选了个太脆皮的！”
陆时祈波澜不惊：“那打完这局让你重新选。”
“……”
两分钟后，顾至栩的角色倒地不起，周围一滩血迹，角色脑袋上方漂浮着“惨败”两个大字。
陆时祈放下手柄，语气略带嘲讽，将顾至栩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来就来，谁怕谁？”
顾至栩只能嘴硬到底：“……对啊，来就来，谁怕谁。”
“我只是输了，我又没怕你。”
只能玩点文字游戏，争取为自己夺回一点尊严了。
顾至栩叹气：“……哎，跟你玩真没意思，要是慢慢在就好了，我也很久没看到他了。”
“……”
又开始了是吗？
顾至栩用接下去的言行告诉他——是的，没错，他又要开始了。
“你不觉得我刚才跟慢慢结婚的提议很好吗？”
顾至栩一脚踩进陆时祈的雷区，毫无自觉不说，还在上面跳了段踢踏舞。
“谁叫我没机会做慢慢哥哥了，以后要想天天跟他一起玩，那只能跟他结婚了。”
“……”
那你还挺聪明？
还挺会解决问题的？
“唯一不好的是我们之间的辈分要乱了……那到底是我要叫你哥哥，还是你要叫慢慢嫂子呢？”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应该是以我为中心，你管慢慢叫嫂子吧？”
“……”
如果愤怒有声音，顾至栩一定能听到陆时祈的脑神经在噼里啪啦断裂。
“对了，你会反对我们吗？”
“……”
不会反对。
但是会想办法杀了你。
“真可惜，你只能听到我喊你傻逼。”
这句脏话终究没能忍住，最后还是从陆时祈的嘴里蹦了出来。
顾至栩一顿：“你怎么骂人呢？”
陆时祈心想我没打你已经算很客气了。
竟然自说自话地就安排好以后跟裴慢慢结婚，真是要把他气笑了。
不说现在考虑这种事情跟天方夜谭没有区别，就算将来真需要考虑了，对象也不可能是顾至栩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能。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坚决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顾至栩突然“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自己想跟慢慢结婚？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
“可你已经是他哥哥了呀！”
“你们还天天生活在一起！”
“你怎么能这么贪心呢！”顾至栩很认真地控诉，“你至少该把其中一个位置让给我！”
陆时祈拿起手柄：“……你还是赶紧选个不脆皮的角色吧。”
等不及了。
想立刻再把顾至栩揍趴一次。
但顾至栩已经输过一次，心知肚明再换几个角色都一样，自己根本不是陆时祈的对手。
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去，顾若闻从外面跑了进来。
——就是顾至栩的小哑巴弟弟。
小哑巴一手拿着个积木组装起来的玩具人，另一只手则捏着几个零件。
看脸色还挺着急，跑到顾至栩身旁，一顿咿呀啊呀地比划。
大概就是机器人身上的积木零件掉下来了，但他自己不会组装，所以跑来向顾至栩求助。
顾至栩正好摆脱再次被陆时祈暴揍的局面，赶紧伸手接过来。
“怎么又给弄掉了。”
“拼的时候就跟你说了，要好好珍惜，不能对它太粗鲁，要珍惜我的劳动成果。”
小哑巴不是天生的小哑巴。
后来陆时祈也听大人说过，应该是什么心理刺激造成的失语症，他的听力并没有退化。
此刻他就很清晰听懂了顾至栩的责怪，忙乱地打着手语解释——他有好好珍惜，没有粗鲁对待，是这个零件部位不够牢固。
虽然顾至栩嘴上总嫌弃这个弟弟，实际手语练得炉火纯青，能跟顾若闻毫无障碍地进行沟通。
“你哪里有好好珍惜，都数不清弄掉几回了。”
“明明每次我都给你按得很牢固啊，也不知你怎么玩的，总有办法把它卸下来……”
看上去是很兄友弟恭的和谐模样。
不过陆时祈跟顾若闻的关系就很一般了。
顾若闻不会说话，陆时祈对待生人话又少，更不可能为了顾若闻去学手语。
连沟通交流都费劲，关系自然很难好起来。
陆时祈压根没怎么拿正眼看过顾若闻。
现在难得多看了几眼，然后意外发现，这小家伙跟裴慢慢还挺像？
似乎是同一类型的小朋友？
都是身形矮小，模样可爱，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力的长相。
也都乖巧安静，懂事听话，是讨大人喜欢的那一类性格。
感觉他们两个能成为朋友的样子？
陆时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个道理——只要肯操心，那这辈子就有操不完的心。
裴慢慢还没联系上，目前也不确定哪天能接他回家，陆时祈就又开始操心起他的交友情况了。
没办法，谁叫裴慢慢确实没几个同龄朋友。
最近好不容易交了一个，是表演班里认识的小胖子。
结果小胖子居然没能通过课堂考核，于是本就不够牢固的脆弱友谊更加岌岌可危，变成很快会消散的模样。
要能跟顾若闻做朋友挺好的。
他们跟顾家的关系近，能时常往来，不用担心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可顾若闻的心理障碍还没治好。
目前依旧是个小哑巴。
裴慢慢要真想跟他做朋友，岂不是还得学习手语……那个小笨蛋能学会吗？
他连学普通话都够费劲了，至今前后鼻音都分不清。
要再学一个手语，岂不是要他小命？
陆时祈闭了闭眼。
不，没有这么简单。
裴慢慢要真开始学手语的话，不但要自己的小命，搞不好连他的命都会搭进去……
回想起教他摸索手机功能的日日夜夜，就是这样，毫不夸张。
但大概是他看什么都会想起裴慢慢，老天觉得他可怜，终于决定放过他——
下一秒，手机叮铃当啷响了起来。
正是来自裴慢慢的视频邀请。
看到来电显示，陆时祈就像一盆原本干涸的多肉，瞬间吸饱水，再次变得圆润饱满。
重新焕发精神活力。
傻逼跟哑巴立即被他无视。
陆时祈火速解锁手机，接听了来自裴慢慢的视频通话。
“哥哥！”
裴慢慢那边的网络不佳，刚接通，视频画面就一顿一卡，声音也像卡带。
可听到那声哥哥，就是瞬间心安，笼罩在头顶的阴霾像被一阵日照驱散。
“慢慢，你终于联系我了。”
但对面的裴慢慢还在卡顿中。
画面缓慢地跳过一帧一页，跟PPT似的。
而且顾至栩这个烦人的家伙也凑了上来。
他还在帮顾若闻修积木人，听到裴慢慢声音，立刻随手放置到一旁。
脑袋凑到顾至栩脑袋旁边，恨不得把陆时祈的脑袋挤出手机屏幕。
“慢慢！”
顾至栩兴奋地喊道，完全不顾对面的裴慢慢是否能听到。
“我可爱的小慢慢，好久不见了，还记得哥哥吗！”
陆时祈真的很想一掌把他脑袋削平了。
不过这次还没等陆时祈动手，小哑巴弟弟先动手了。
顾至栩竟然不管他的积木人了。
就这么随手一丢，忙着去看别的小朋友了。
小哑巴弟弟不敢置信地眨眨眼，随后伸手拿起积木人，愤怒地往顾至栩身上一扔。
啪——
积木人当场四分五裂。
顾至栩一惊。
陆时祈也一惊——这小孩跟他的裴慢慢哪里性格一样了，这尼玛根本完全不一样。
裴慢慢可乖了。
才不是这种暴力份子。
关键是小哑巴弟弟砸碎积木人后，自己还怪委屈的，抹着眼泪拔腿就跑。
留下陆时祈跟顾至栩面面相觑。
“我靠，你看到了吧，你都亲眼看到了吧？！”顾至栩说，“你见过这么暴力的小朋友吗，我靠，这好歹是我亲手拼给他的积木人啊，说砸就给我砸了！”
“……”
这下陆时祈能理解了，难怪顾至栩这么喜欢裴慢慢。
“关键是他有暴力行为在先，他竟然还哭呢，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他了。”
顾至栩站起来：“……不行，我得走了，他肯定要去跟我爸妈告状，不能给他这个恶人先告状的机会！”
“……”
顾至栩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最惨的还是积木人，尸体散落一地，看零件数量就知道想拼凑起来的工程量会有多大。
但跟陆时祈有什么关系呢。
陆时祈将不小心散到自己身上的零件抖了抖，视线重新回到手机屏幕。
屏幕那端的小家伙经过一通寻找，也终于找到了不卡的地方。
声音跟面容渐渐流畅清晰。
“哥哥！”
虽然画面略显模糊，但看到裴慢慢还是圆润肉嘟嘟的脸庞，陆时祈就放心了。
尤其刚亲眼目睹顾若闻的暴力行为，裴慢慢的乖巧听话更让他怀念。
他也叫了一声：“慢慢。”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哥哥。”
陆时祈又应道：“慢慢。”
“哥哥！”
“嗯，慢慢。”
毫无意义又非常傻气的对话。
可就是让人莫名其妙开始心情变好。
因为即便再傻再无意义，可只要开口，对方就会给他回应。
彼此都是。
裴慢慢的小脸本来还有几分情绪紧绷，尽管隔着模糊的手机视频看不出来。
这会儿整个面容都舒缓平静，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身后背景是非常普通的农村房间。
只贴了一半白瓷砖的泥土墙，窗户小小的，装着铁栏杆。
房间看上去倒很大，不过没放什么东西，因太过空旷而显得有些冷清。
而裴慢慢穿着轻薄暖和的米色羽绒服，围着红色的羊绒围巾。
小脸干净清秀，黑色的眼眸如玛瑙般透亮。
他就像个小天使，对着视频应道：“嗯，哥哥……我想你！”
第077章 第 77 章
这次裴慢慢回去后的待遇确实还不错。
虽然跟在陆家的生活毫无可比性, 但跟之前的遭遇相比，算是到顶峰了。
之前朱红跟裴有志有时会对他动手。
是算不上多凶多狠，大部分就是脾气上来了, 用手推搡或用手指戳他几下。
可对一个内向胆小的小朋友来说, 这种程度很恐怖了。
只要稍微用点力，能直接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这回没了肢体上的动手动脚，连那些伤人的话语都没了。
言语暴力带来的伤害一点不比肢体疼痛少，有时能贯穿一生。
有好几次，他看到叔婶的脸色语气已经变了——还以为他们又要变回之前的模样了，结果竟都忍了回去。
最明显是朱红发现他用零食换了床，让裴赐去睡地铺的时候。
脸色变化简直异彩丰呈。
前一秒还假惺惺地问裴慢慢睡得好不好，下一秒就横眉竖脸, 淡薄眉尾翘出刻薄的锋利。
关键是裴赐本人很开心。
他吃饱了零食，无比满意。
在朱红言不由衷地问他怎么能吃弟弟零食时，他还很自豪地表示，这些零食都很好吃，他今晚还要继续交换呢。
又说睡地铺原来也挺有趣的，就是有点硬有点冷。
电热毯温度不够，被子也有点薄，害他中途醒了两次，努力地裹被子。
“妈，你晚上给我换条厚点的被子吧！要不上面再加条毯子！”
“还说新的棉花垫呢, 我睡着也没感觉多暖和！电热毯也是, 调高要把我烤焦，调低又不够热, 哪来这么差劲的电热毯！”
朱红的脸色红了绿，绿了白, 咬牙切齿地说：“那是因为你太胖了，被子对你来说小了，盖着漏风！”
“慢慢比你小那么多，他睡肯定刚刚好……今晚回你自己睡觉的地方去，别吃慢慢的东西，还霸占他的地铺！”
裴赐梗着脖子说：“我不，我就要吃他的零食，可好吃了！”
“我也要睡地铺，睡地上比睡床上好玩多了，我以后都要睡地上！”
“……”
朱红的脸色更难看了。
裴慢慢看她要抬手臂的架势，恨不得给裴赐狠狠来几下。
彼此视线对上瞬间，他也看到了朱红眼神里的厌恶跟不耐。
虽然稍纵即逝。
最后朱红的手臂没抬起来，眼睛里的情绪也强行压制，忍着演戏。
“好吧，你们能自己商量，好好相处，最好不过了……”
裴慢慢什么都没说，但再也不可能相信，绝对不会上当了。
他是在情绪态度感知这块非常敏锐的小孩，就算无法说出“伪装”或“虚伪”这样的词，但至少能感受到自己很不舒服。
而且嘴上没说，实际裴慢慢偷偷观察过。
很多吃的东西都被朱红拿去送人或者暗地里塞给裴赐吃了。
只是他东西多，自己吃不完，大部分也还在，就没敢说出来。
所有的衣服倒全在，因为裴慢慢的码数小，裴赐连脑袋都套不进。
裴慢慢也看朱红晾晒衣服的时候惋惜过，说这些衣服质量真好，都是大牌货，随便一件比大人的衣服都贵呢。
就是可惜了——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还能可惜什么。
无非就是码数不合适，他们只能干看看，否则能让裴赐穿了。
重新在这边生活了两天，裴慢慢心里是很难受的。
但总体来说又还行，没受到什么不公待遇，每天也能吃饱饭了。
过几天就能回去见哥哥阿姨了，他只能告诉自己要忍耐，再忍忍就好了。
前一天下午，叔叔婶婶带他回了乡下老家。
地方说偏也不算很偏，只是有点远。
比起真正偏僻的地区，建设得还算方便了，住着的人家不少，店铺也多，中心区也挺热闹。
但老村区域靠近山林，这块山林面积大，内部区域神秘，磁场混乱，影响电子通讯。
所以这块能搬走的人家基本全部搬走，非常冷清，阴气沉沉。
裴慢慢现在住的房子就在这块区域附近。
昨天叔婶带他去看了还住在这边的老人，所以手机手表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讯号。
裴家亲戚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算好，平时往来很少，背地里谁都看不起谁。
可一到过年，都又很主动很神奇地齐聚一堂，看上去很融洽的样子。
而这一回，还没正式过年，所有亲戚还没到齐，裴有志跟朱红已经出尽风头。
因为裴慢慢大变样了。
在谁家生活都可可怜怜的他，到了他们家后，不仅被养得白白胖胖，漂亮可爱，还被大明星影后选中，年后就要去拍戏当童星了。
谁知道真相怎样。
裴慢慢作为唯一知情人，又很难用言语解释清楚。
反正到了裴有志跟朱红嘴里，一切都是他们的功劳，全部都是靠他们对裴慢慢的真诚付出，耐心教导，才能让裴慢慢学会好好说话，得到了今天这样的机会。
之前养过裴慢慢的几户亲戚恨得牙痒痒，才不信他们说的这些话。
可最后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被迫称赞附和，维持表面和平。
——所以他们是一定要接裴慢慢回来的，必须在亲戚们面前出次大风头。
自然也有人想要戳破。
认出裴慢慢穿的衣服都是大牌后，故意询问这些难道也是他们买的？
结果正中他们下怀。
裴有志顺势将从陆家那里得到的烟酒掏了出来，开始演戏。
说他们怎么买得起这些东西呢，都是明星跟大老板送的，没办法，谁叫慢慢讨他们喜欢。
对了，还有这些烟酒，也是他们给的，非要叫我们拿回来，我们只能拿回来。
哎，一个人哪喝得了这么多，我特意带来了，过年大家一起喝，一起热闹热闹。
于是凝聚到裴慢慢身上的目光多了。
这些大人都是现实势利的。
以前养他得不到什么好处，还多一张嘴吃饭多一份支出，所以很不待见他。
现在惊觉他身上有利用价值，竟然可以拿来赚钱了，对他的态度立刻和颜悦色。
裴慢慢都惊讶这群大人变脸能如此自然。
明明是以前对着他没什么好气的人，说话言语都粗暴。
现在竟能蹲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地拉着他的手，问他，慢慢，什么时候再去我们家啊？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有没有想我们啊？
吓得裴慢慢差点连饭都吃不下去。
太可怕了。
而且大人太多了。
他感觉自己反抗不过来，也不敢反抗，坚强的勇气暂时退隐锋芒，藏了起来。
裴慢慢也很想把自己藏起来。
早上又经历了一轮这样的洗礼后，裴慢慢感觉自己的承受值来到了临界点。
对陆时祈的思念也同时达到了顶峰。
真的很想哥哥。
很想很想。
很想回去。
他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
所以终于看到陆时祈了，他才会无意义地重复呼喊哥哥，还敢直白了当地说出想念。
因为每一句的后面，他都平等地想再加一句——快来带我回家吧。
当视频信号卡顿，他发现自己说话一顿一顿时，非但没有丝毫惊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而很机灵地拿着手机，开始在房间里转悠。
因为这也是陆时祈教过他的——出现这种情况是信号不好，多换几个位置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被迫学习时很难感受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还会因为反复遗忘，怎么都学不会而失去耐心。
可当这样的情况真实发生，而他不必手忙脚乱，能直接找到解决办法时，除了佩服自己，就是更进一步感受到了陆时祈的细心周到。
尤其是自己按照陆时祈教过的步骤，再一步步挖掘出来。
不仅让裴慢慢的感受更加深刻，也让他对陆时祈的思念更加剧烈。
所以在直白表达完思念后，上一秒还同小天使一样甜美可爱，下一秒就酸涩了鼻腔，泛红了眼眶。
说话声线带上了委屈哽咽，他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陆时祈：“……可是哥哥，我只能看看你。”
虽然画面不卡了，但网络不好，清晰度依旧不够高。
看到裴慢慢的泪水填满眼眶，马上都要滚落出来，陆时祈才发现他的眼底红得不正常，明显是要哭了。
陆时祈眉头皱到一起，立刻严肃地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里有人欺负你？”
“谁欺负你了？”
“大人还是小孩，长什么模样，你能指认出来吗？”
一副立刻就要将对方加入自己暗杀名单的模样。
裴慢慢吸吸鼻子，很努力地想将眼泪憋回去。
但憋回去失败，只能赶紧用手背抹掉，随后说道：“……没有，没人欺负我。”
“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我，是我……”
陆时祈很着急：“是你怎么样？”
生怕裴慢慢还没说出来，不稳定的网络就将他们切断联系。
“是我，是我太想你了……看到你，很想你，所以我想哭……”
“……”
完全意料外的回答。
虽然裴慢慢眼底红红的，说话是哭腔，可这些内容太甜了，比马卡龙还甜，却没有一丝马卡龙的腻。
是很清爽的甜。
甜到陆时祈内心一瞬间阳光明媚，浑身的血液循环都更加流畅。
竟然想他想到要哭了。
也不用这么想吧。
所以到底是有多想？
应该比想凌玥还要想吧？
反正能确定一点，听到这话的陆时祈很开心。
即便是假话，即便后面一句是“我骗你呢”，陆时祈都会心甘情愿被骗的程度。
从昨晚就开始的紧张担忧散去，看着屏幕另一端的裴慢慢，除却高兴外，一股自豪成就感更是油然而生。
这是他养的小家伙啊。
没白养。
短暂的分离，遥远的距离，却在这一刻让他们更加接近亲密。
陆时祈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好心情，揉揉后脑勺，也回应道：“不要哭，再过几天就能见面了。”
“慢慢，我也想你了，很想你很想你。”
陆泓景跟凌玥要在现场，肯定不信这是从陆时祈嘴里出来的话。
大少爷什么时候对小朋友这么温柔坦率过啊。
真就幼崽版甜言蜜语呗。
肯定当场给他盖戳一个相思病鉴定完毕。
而裴慢慢听陆时祈这么说完，毫不意外地更想哭了。
他顺利述说自己的思念。
然后得到了相等的回应。
昨天到现在的紧张不适得到缓解，想念跟委屈同时叫嚣。
以前分明经历过更糟糕的日子，对比之下，这回是真的很好了。
可终于有了保护他在乎他的地方，要他怎么忍得住不撒娇呢。
裴慢慢的哽咽声更重了，这回直接问道：“……哥哥，那你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呀？”
陆时祈一听，恨不得原地长出双翅膀飞过去。
以他对裴慢慢的了解，肯定是到忍受极限了，否则不会这么说。
“慢慢，你再忍忍……过几天就能去接你了。”
当初说好的是大年初七，但陆时祈真觉得太久了，还有整整九天呢。
他这几天得努力磨一磨父母，好好讨价还价一下，争取早点把裴慢慢接回来。
能早一天是一天。
实在不行，早半天也好。
忍耐的不止是裴慢慢，其实他也在很辛苦地忍耐。
裴慢慢其实有点失落地点了点头，眼看泪水珠子又要掉出来，陆时祈决定转移话题。
还是讲点别的，分散下小家伙的注意力。
他讨厌这种看着裴慢慢难过哭泣，却只能隔着屏幕动动嘴皮，连给他擦下眼泪都做不到的无能为力。
“……慢慢，你是一个人待在哪里吗？这是你的房间吗？”
好在这招有效。
裴慢慢当然会认真回答陆时祈的问题。
注意力就这么简单地被转移了。
“……嗯，在房间里哦，这个是，我自己的房间。”
农村老家的好处是空房子多，再多来点人也能住下，连裴慢慢都分配到了自己的房间。
坏处就是空间太大了，房间一半空着不说，平时也不住人。
毫无生气，阴沉沉的森冷。
“这房间看着还挺大的……床在哪里呢？你晚上睡哪里？”
裴慢慢原本是蹲着，手机的位置稍低，正好能照进他整张脸。
为了给陆时祈展示房间，他站了起来，原地转圈。
手机镜头摇晃起来，角度也不停切换。
于是超近距离给陆时祈展示了一番自己的鼻孔跟半边下巴。
但是依旧很可爱。
陆时祈偷偷截图保存。
“……在这里，看，我的小床哦。”
陆时祈只看一眼，好家伙，恨不得没问过。
那根本就不算一张床。
主体就是一张老旧摇篮，底部不够长的部分，加几把凳子做了个延长。
还好床垫被子铺得挺干净，摇篮三面也有围栏。
陆时祈又不能当场给裴慢慢送张床过去，只能在心里催眠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至少晚上不会翻下床了，否则这么小的床，多翻两个身就去亲吻地面了。
但最令陆时祈感到心酸的，是裴慢慢本人未能察觉哪里有问题。
他甚至挺喜欢这个摇篮床，觉得睡这种“床”很酷。
他走到自己的小床边，给陆时祈看了看这回带出来的小企鹅。
“哥哥看，我带了，小企鹅哦……我晚上害怕，睡不着……但是有小企鹅，我就不怕，我睡着了。”
“是哥哥，给我的小企鹅……我带了，一个，两个，三个……我带了三个。”
“小企鹅，放在旁边，我看到小企鹅……后来暗了，我看不到，我跟小企鹅说话……一起睡觉，就不怕了。”
小家伙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
展示完小企鹅后，又开始给陆时祈展示其他行李。
从陆家带走的东西不可能全部带到乡下来，还留了大半在叔婶家。
而被裴慢慢带来的这些，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的。
“这个玩具，我带了……还有故事书……跟吃的。”
“我喜欢吃这个，所以我带了。”
“我还有想吃的，但是，装不下了哥哥，所以没有带。”
非常流水账式的报备说明，详细到恨不得把每样东西都给陆时祈展示一遍。
但有事可做，他就想不到伤心事，不会要哭了。
所以陆时祈很耐心地听着，裴慢慢说的每一句废话，他都会回应。
也不觉得无聊。
看裴慢慢忙忙碌碌地拿起什么东西，展示什么东西，好像一只正在忙活着搬家的小企鹅。
大概是因为裴慢慢太喜欢小企鹅了吧。
平时用的一切东西都恨不得换成小企鹅周边。好不容易学会用手机聊天，发的也全是小企鹅的表情包。
有时陆时祈都怀疑他本人也是一只小企鹅的程度。
那肯定会是一只非常可爱非常可爱的小企鹅宝宝。
但两人没能继续说太久，因为裴慢慢房间进来了几个大人。
说进就进，嗓门还挺大。
“慢慢，你怎么还躲在房间里啊。”
“长辈都在外面，你怎么不过去？”
“听说你上了什么表演班，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啊，出去给大家表演表演啊？”
裴慢慢直接一懵，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
陆时祈则是瞬间就火气上头了。
这些话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并不见有哪些过分的字眼，可实际语气令人非常不舒服，好像把裴慢慢当成了可供玩乐的小玩意儿。
他们怎么敢。
陆时祈是真的很想把这些人全部碾死。
“哟，还有手机呢。”
“年纪这么小，怎么还给他买手机了。”
“小小年纪就躲在这里玩手机啊。”
“还在跟人家视频啊……这是在跟谁视频呢……”
有几张陌生面孔挤入镜头，看到了陆时祈的死亡凝视。
裴有志慢一步从边上过来。
看到裴慢慢是在跟陆时祈视频，忙道：“小孩也有自己的朋友啊，你们真是的，别吓到他了……”
在亲戚面前，他们能肆意出尽风头，可看到陆时祈就立刻老实了。
生怕惹怒了陆时祈，大少爷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们颜面扫地。
裴有志当场见风使舵。
要裴慢慢是一个人安静待着，他就任着这些人将小孩带出去了。
可看到陆时祈，立刻改了说法：“一下进来这么多人，吓得孩子都不敢说话了……这样吧，你们还是先出去吧，等会儿我就带着孩子出来。”
裴有志好说歹说，还是控制住了局面，将其余人请离了房间。
随后看向裴慢慢，以及他手机屏幕里的陆时祈：“陆小少爷，亲戚们都等着见慢慢呢，要不我先带他出见见，等会儿就让他回来？”
真人要在陆时祈面前，那些用作威胁的话必定再说上一遍。
这次何止是将他们家铲平，陆时祈简直想把他们都拖出去活埋了。
可距离太远了。
他来不及保护裴慢慢。
这种时候要继续发大少爷脾气，只会让裴慢慢的处境艰难。
陆时祈不得不忍。
虽然脸色依旧很臭：“你们再把慢慢当工具人试试呢？”
裴有志忙道：“这我们哪敢，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其他的话实在不好说。
陆时祈忍了又忍：“……最多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必须联系到慢慢，否则我亲自过来。”
有余地的威胁最有效。
何况这种威胁陆时祈真能做到。
裴有志忙道：“好好好，最多二十分钟，到时间我马上送慢慢回来。”
陆时祈看向裴慢慢，接下去的话故意说给裴有志听：“慢慢去吧，不用怕，谁要是敢欺负你，你都记下来，回头我让我爸敲断他们的腿。”
裴慢慢很不情愿，可他也知道没办法，小声地说了句：“……嗯，哥哥再见。”
随后切断了视频通话。
不过挂断视频的同一秒，手机电量宣布告急，直接停电，陷入黑屏。
陆时祈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好，还是不幸好。
急急忙忙到处寻找充电器，等终于给手机充上电，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虽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可万一裴慢慢提前回来了呢？
要是联系不上他，岂不是很慌张？
电量耗尽的手机尚且需要时间才能重新亮起屏幕，陆时祈又一秒都不想多等。
于是直接找到陆泓景，想借他的手机过渡十分钟。
陆泓景中午陪老丈人喝了点酒，有些上头，现在又享受着商业互捧——说实话，脑子不是那么清楚。
陆时祈问他要手机，说借用十分钟，他直接就给了。
完全忘记裴慢慢跟他蹭脸的合照就在手机里，并被他设置成了家庭群里的聊天背景图。
而陆时祈会点开的地方，必然有这个家庭群。
陆时祈都没走远，还站在陆泓景身边呢，就先点开了家庭群。
然后瞪大眼眸，原地僵硬。
这是什么照片？
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嗯？！
这是P的吧？！
第078章 第 78 章
陆时祈差点把手机里的照片看穿。
低头死盯, 再抬头看看陆泓景。
再低头死盯，然后抬头看向陆泓景。
竟然也有让他看不懂并大受震撼的东西呢。
……嗯？！啊？！
所以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如果他没看错，照片里的裴慢慢是蹭着贴着陆泓景的脸。
对的, 没错。
就是又蹭又贴。
是他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竟然能看到裴慢慢对着陆泓景这么亲密的画面？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陆时祈都忘了酸——裴慢慢还没对他这么亲密过呢。
注意力全在怀疑真假上了。
说是真的，但可能性微乎其微，陆泓景怎么可能跟裴慢慢拍这么亲密的照片？
关系到这步了吗就敢拍？
他跟裴慢慢都没一张像样的合照呢！
可要说是假的，好像更没必要了？！
陆泓景P一张这样的照片做什么，而且还设置成了家庭群的背景图。
其实撇开照片真假性不说，这个行为就够匪夷所思了。
在他们的家庭群，陆泓景用他跟裴慢慢的合照……啊？没事吧？
但陆时祈就是陆时祈, 内心风暴再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淡定如常。
没有上来就大嚷大吵，直接质问要解释。
他冷静地想，照片一看就是精修过的，如果是真的，那数量不可能只有一张。
于是果断点开陆泓景的相册。
往上一翻。
好家伙，小少爷当场两眼一黑。
差点就这么昏厥过去。
因为数量还真不止一张，而是五六七八张，除了他们的单人照外, 还有裴慢慢的个人照。
全部被陆泓景私藏在手机里。
背景图上看不清, 相册里使用两指放大术一看，陆时祈就发现了每张都有餐厅标识。
果然！
他就知道！
除了上次布置的餐厅, 哪里还有这么多小企鹅！
就算有，这跟他的独家创意撞车的地方也太多了！
陆时祈没去现场看过, 只看了几张传回来的照片，越看那个等身小企鹅越像，抓住确凿的证据后，脑内简直气血翻涌。
还以为没用上这里呢。
虽然很可惜，可那晚裴慢慢吃上了火锅，吃得很开心，也算另一种圆满了。
哪知陆泓景背着他们带裴慢慢去了……他就这么享受了一家人的成果！
还偷偷摸摸！
要不是今天拿他手机了，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发现！
陆时祈再看陆泓景一眼，眼神如何能不愤懑。
这是他的主意，他的布置创意，一切都努力迎合着裴慢慢的喜好。
结果被陆泓景截胡了。
但陆泓景是真的飘了，并没发现陆时祈的眼神哪里不对。
再度视线相对时，大掌还在陆时祈脑袋上揉了一圈：“怎么了小祈？”
力道之大，直接让陆时祈的脚步踉跄，差点没能站稳。
陆时祈：……
我没怎么，但爸爸你很快就要怎么了。
陆时祈没立刻说出来，怕陆泓景当场抢走手机删除罪证。
所以他深呼吸一口气，拿着手机先去找凌玥。
路上将这些照片全部发到群里，保留证据。
找到正被众多女眷围着的凌玥时，也特意将她拉到了人少的地方说话。
“怎么了小祈？发生什么事了，你表情好严肃？”
陆时祈拿出陆泓景的手机：“妈你看看吧，这次真的要给我做主了。”
凌玥不明所以地接过。
凌玥看完后：“………………”
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虽然她的愤怒值没陆时祈这么高，可其中礼物都是她准备的！
如何布置如何摆放，策划师也是她请的！
没想到陆泓景偷偷摸摸来这招，瞒着他们对裴慢慢做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凌玥：“发到群里，保留罪证，别让他逃了。”
陆时祈：“已经发了。”
不愧是母子同心。
凌玥：“很好，准备一间刑房，我现在就去把他揪过来。”
陆时祈点头：“那就卧室吧，没人敢进去。”
如果刚才陆时祈嚷开了，就他跟陆泓景一对一，那他还真没什么胜算。
陆泓景要赖要哄，或者耍流氓不认，陆时祈都拿他没办法。
毕竟敌我力量悬殊，有些事情只能靠陆泓景自我良心发现。
……可他连这种事情都能做，他还有良心吗？
拉入凌玥找他算账就很好了。
二对一，陆泓景休想抵赖。
凌玥过去，说自己有几件事想跟陆泓景商量，顺利将他揪到了卧室。
陆泓景踏入卧室前还飘着，看到陆时祈后，稍稍冷静了些。
打着哈欠问：“小祈怎么也在这里？”
凌玥将门一关，厉声道：“……你说他怎么在这里！”
“给你一个向小祈忏悔的机会，你现在老实交代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陆泓景又打了一个哈欠：“……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很好，最后的机会也没了。
陆时祈开门见山：“譬如背着我，偷偷带慢慢去餐厅拍照片。”
“…………”
“拍得真不错。”
陆时祈死亡凝视加死亡微笑。
“一定是工作太忙了，所以爸爸忘记也给我们看看了吧。”
“真是辛苦了，我的好爸爸，勤劳的一家之主。”
“………………”
陆泓景清醒了。
这下何止是醒了，四肢百骸都跟被打入了薄荷清凉剂一样。
“我能解释，真的。”
陆泓景终于反应过来，但后悔已经来不及。
他刚才竟是把手机给陆时祈了，这跟自投罗网，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不仅如此，回想起自己将照片设置成聊天背景图，更是有种颜面尽失的感觉。
设置的时候也没想太多。
就是真心觉得照片挺不错，可惜不能跟任何人分享。
放着不用多浪费啊。
可没其他能用的地方，只能设置成聊天背景。
现在好了，再能解释也没用了。
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言语解释从来是最徒劳无用的。
……
因为陆泓景毫无道德的截胡行为，还拍下照片隐瞒，这个新年，父子俩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感情考验。
而为了挽回陆时祈，陆泓景只能再从裴慢慢下手。
之前说好是初七接小家伙回来，一番拉扯后，终于定在了初五。
但陆时祈还是不满意，依旧觉得太久了。
没办法，谁叫陆泓景理亏呢，经历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及跟裴慢慢叔婶的交涉后，最后又提前半天，将时间定在初四下午。
本来也说好是叔婶再将孩子送回来的，可他们表现得如此迫切，自然成了被要求被拿捏的那方。
所以初四下午，是他们派人过去裴慢慢老家那边，亲自将裴慢慢接回来。
——可见这对叔婶又能出多少风头，在其他亲戚面能有多趾高气扬了。
但为了裴慢慢，陆时祈能忍。
凌玥愿意忍。
陆泓景不得不忍。
被截胡隐瞒的愤怒情绪过后，陆时祈对接下去的日子可算有了盼头。
很快就是除夕夜。
然后是大年初一，初二。
新年总是热闹且忙碌。
即便陆时祈再不愿意见人，到了新年也没办法，哪怕全程摆臭脸，可要摆的地方也太多了，都足以把他摆累。
往年过了除夕跟初一，他就会躲到爷爷奶奶家去。
虽然过去拜年的人更多，可地方大，房子多，只要他存心想藏，能花一天时间跟老人玩捉迷藏，谁都别想找到。
今年就没法躲了，初四要去接裴慢慢，他表面淡定，内心比谁都热烈。
恨不得眨眼就到。
到初三，家里可算空闲了些，客人没前两天那么多。
陆时祈已经决定接到裴慢慢后，就带去爷爷奶奶家住几天，一起躲个清净。
理由他都想好了——爷爷奶奶想小家伙了，他们之前对小家伙那么好，小家伙肯定也想他们了。
合情合理，非常妥当且完美。
就等着接裴慢慢回来了。
初三上午，陆大少爷起床后，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
脸上挂着罕见的笑容，脚步轻快，时不时还哼一两句小曲。
佣人整理房间时不小心弄乱了他的桌面摆设，以往这位大少爷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这天奇迹般没有。
面色如沐春风，说话音调都不见高哪一个，对着佣人说：算了，谁都有失误的时候，下次当心就是了。
陆泓景跟凌玥简直没眼看。
但心底又有股说不出的欣慰。
哪怕是短暂的，只偶尔一次的。
可陆时祈是真变了很多，现在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奈何意外说来就来，毫无征兆。
初三上午，陆时祈还跟裴慢慢打过视频。
知道第二天下午就能回去了，小家伙也很开心，在手机另一头手舞足蹈，过几秒就要问一声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好像他多问几次，时间流逝就能更快一样。
打完这通视频通话后，下午他们没了联系。
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
刚分开的时候情绪最夸张，断联的时间稍微久点，仿佛就成了惊悚片开场。
可几天过去，彼此渐渐习惯。
裴慢慢那边网络不好，时不时全部信号丢失。
陆时祈也有事要忙，不可能一天到晚用来守着手机。
所以裴慢慢一下午没回复消息，陆时祈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想着晚点再给他打个视频，裴慢慢总会接的。
可到傍晚六点左右，陆时祈的手机突然响起——而来电显示上，映出了裴慢慢的电话号码。
仅看一眼，陆时祈脑内神经连同心脏一起发出“咔咔咔噔噔噔”的声响。
感觉大事不妙。
原因很简单，他从没教过裴慢慢用手机拨打电话。
因为类似的功能学多了，裴慢慢的小脑袋反而容易糊住，搞不清楚。
所以最初他就放弃了手机自带的通讯录通话功能，只教他用绿泡泡软件语音视频。
陆时祈也不信裴慢慢能无师自通。
直觉这种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还没接起电话，他就觉得对面不是裴慢慢本人，应该是他的叔叔或者婶婶。
正好陆泓景跟凌玥都在旁边，陆时祈按了接听后，直接打开免提。
“……喂？”
对面响起一道着急忙慌的声音，果然不是裴慢慢，而是裴有志：“……喂？喂？！是陆小少爷吧，是你吧？！”
感觉就更不妙了。
陆时祈应道：“是我，发生——”
话没能说完，才刚应下，裴有志就慌张打断：“不好了，小少爷，大事不好了！你父母在身旁吗，他们方便接电话吗？！”
“……”
悬着的心可算死了。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凌玥跟陆泓景都听到了这话，陆泓景离陆时祈更近些，立刻应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直接说吧。”
“哎，哎，不好了！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来麻烦你们，我记得陆小少爷说过，他……”
刚才被当成派不上用场的小孩，陆时祈心里已经很不爽，但为了先听下去是什么事，所以选择忍耐。
没想到裴有志废话这么多，半天说不到重点上。
陆时祈怒音打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赶紧说，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
电话那头的裴有志顿了顿。
“慢慢他……不见了！”
“……”
一家三口都傻眼了。
不见了？什么样的不见？
早上还在跟陆时祈打视频，傍晚怎么就不见了？
一想到他们还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陆时祈脑内瞬间闪过无数危险画面。
“他怎么会不见！你们是怎么照顾的！”陆时祈大声吼道，“是不是你们把他卖了！”
“那当然不是当然不会！”裴有志连忙否认，“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午我们出去了一趟，几个孩子在一起玩，等再回来，他就不见了……”
“肯定是你们下的手！”陆时祈一口咬定，“他明天就能回来了，早上还很开心，他为什么要不见！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小少爷冤枉啊，我们真没有……我们在外面找过两小时了，实在找不到，想起你之前说过能定位他到在哪里，这才赶紧打电话过来！”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越晚越不安全……这附近还有树林，他要是不小心进去了，那可就，可就……可就危险了！”
信号混乱的深山老林。
一个软弱年幼的五岁小孩。
陆时祈不敢设想任何可能，因为压根没有好的可能，只有无比惨烈的画面。
他赶紧打开定位软件，试图找到裴慢慢的位置。
但显示信号丢失中，暂时无法链接。
“……那他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是不是你们霸占了他的手机！”
“他的手表呢，不会也被你们拿走了吧！”
要真是这样，这家人就全部给他等死吧。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们怎么会拿慢慢的东西！”
“手机是他自己留在这里没带走的，手表他带了，肯定带了！”
“不仅手表带了，背包跟食物也带了……手机估计是他落下了！”
“……”
陆时祈就像一辆火速全开，正在猛力从冲刺的跑车，但突然被踩下刹车，头尾乱甩。
听这描述……感觉像是裴慢慢自发性的离家出走？
冷静两秒后，陆时祈继续输出：“他明天就能回来了，没必要这个节骨眼离家出走！”
“肯定是你们欺负他了，让他再多一天都忍不下去！你们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我们真没有，真的没有！”
裴有志拼命解释。
“反而是他走的时候，还用什么东西，好像是电击棍，把另外两个小孩电了一通，电完才走的！那俩小孩现在还喊疼，还在哭呢！”
“……”
电击棍？
听到这三个字，陆泓景跟凌玥的视线相当默契地转移到陆时祈身上。
除了他，还有谁能给裴慢慢准备这种东西？
陆时祈心虚地避开眼，放低了声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转向手机，嗓门又加大：“肯定也是那两个小孩欺负慢慢了！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
然而眼下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裴慢慢已经消失两个消失，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他。
了解大概情况，知道裴慢慢不是被什么人骗走，而是自己出走后，情况至少从超高危级转向了高危级。
让陆时祈在家坐等消息是不可能了，他必须过去，找到裴慢慢后，立刻带他回家，再多一晚都不行。
事态严重，陆泓景跟凌玥自然也担心裴慢慢的安危，没阻拦陆时祈。
最后还是陆泓景亲自带着陆时祈一起去，同行的还有十来个保镖——毕竟是去人家的地盘，万一裴家亲戚都有病，光靠他们爷俩可不够。
凌玥也想去，可她露面不方便，还是那么又远又陌生的地方。
照顾陆时祈一个就够了，不能再让陆泓景分心照顾她。
何况家里也不能走空，总要留个人来处理这边的事。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动身。
全程一共近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等他们抵达裴有志给的地点时，时间八点半多了。
这块附近路灯稀少，天色全暗。
裴慢慢已经失联五个小时。
丢失的信号始终没有回来，说明他人还在这附近，没能走远。
但他要是走进了深山老林，五个小时足够发生很多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裴有志跟朱红是因为恐惧而真满脸慌张外，其他几个亲戚事不关己，装都懒得装。
被他们带的十多个保镖震慑了一会儿后，接着竟有几人围到了车前，打量猜着这些车要多少钱。
比起裴慢慢的安慰，他们居然更关心一辆车的价钱。
陆时祈真的生气了。
将带来的超大功率手电筒往他们身上一照。
啪——
光线直冲云霄，亮如白昼。
地上，对面山上，周围房屋都照得清清楚楚，空气中的小飞虫都无处遁形。
“看什么看，这辈子没见过车吗。”
身后站着高大强悍的保镖，陆时祈心情不好，见谁都骂。
“再看把你们全部撞死。”
“……”
对面被强光照得无法睁眼，最后只能悻悻散开。
而发生这种事，裴有志跟朱红都没了先前在亲戚们面前的神气。
面对陆泓景跟陆时祈，语气卑微。
但要是找不回裴慢慢，怕是连卑微都不够，他们也顾不得这么多。
“我们画了张简单的地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已经找过很多遍。”
“剩下的就这里……跟山林里面了。”
“现在天色暗了，山林里肯定不能进，太危险了，得等天亮再找熟悉地形的人带进去。”
裴慢慢的信号还在丢失中。
陆时祈不耐烦地喊道：“那天还没黑的时候呢！那个时候怎么不找人！”
裴有志为难地说：“……这大过年的，人也不好找啊，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肯去啊。”
说一千道一万，本质就是不够上心。
陆时祈真是要气疯了，像头抓狂暴怒的小狮子：“他要出什么事，你们也别想好过！”
但愤怒到极点的话音刚落下，裴慢慢丢失至少五小时的信号回归了。
定位软件自动刷新了屏幕，代表裴慢慢位置的小红点显示在中央。
直线距离2.7公里。
从地图显示的方位来看，他至少是穿过了山林的某一角！
历时五个小时，重新走到了有信号的地方！
“爸爸，有信号了！慢慢有信号了！他在这里！”
陆时祈又着急又激动，看到定位重新显示，直接原地蹦了起来。
生怕信号又会消失，他忙道：“我们赶紧过去，别让他走远了！”
奈何对这里的位置不熟悉。
陆时祈再不爽也只能让裴有志参与进来：“……赶紧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该怎么过去接慢慢！”
裴有志将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敢置信：“……他怎么可能去那里呢！”
“他居然穿过山林了？！”
“这里是可以绕出去的，就是在村子的另一头了，我们绕出去就行！”
定位软件里的红点停止不动。
说明裴慢慢目前属于静止状态，没再移动。
一个五岁的小幼崽，到底怀揣着多大的决心，又抱有什么样的目标，才能横穿深山老林，哪怕只是其中一角。
又要多少的运气加持，才能在黑夜里顺利走出，没在其中迷路。
一定很累很害怕吧？
是不是受伤了？所以才停下不动了？
还没见到裴慢慢，巨大的后怕担忧已经快将陆时祈整个人吞噬。
也后悔自己没将手表的功能多教几个。
当时怕太多了，裴慢慢会混乱。
遇上危险就知道了，总比现在混乱好。
庆幸裴慢慢的定位保持在原地没动，几分钟后，车子风驰电掣地飙了过去。
“前面路窄，开不进去了。”
司机刚说完，陆时祈就带着超大功率手电筒跳下车。
啪——
将周围所有景色照亮后，他跟着定位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就大声嚷开。
“慢慢！裴慢慢！”
“慢慢！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裴慢慢！”
刺骨的寒风扑在脸上，吹得陆时祈差点窒息，连呼吸都快透不出。
可他依旧边跑边喊：“慢慢！你在哪里！”“听到我声音就赶紧出来！”
“慢慢，我来接你回家了！”
手机里的小红点动了起来。
肯定是裴慢慢听到了他在呼喊。
但这一块信号已经有些不太好了，因为他才看着小红点动了一下，显示他们至少还有两百米的距离。
下一秒，裴慢慢的声音就在他侧边响起：“……哥哥？”
“哥哥！！”
陆时祈连忙扭头，随后看到一身狼狈的裴慢慢。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到处沾着泥巴。
羽绒服外套被划破好几道，白色内芯不断飘出来。
背包肩带滑下一边，手里还捏着护身的电击棍，小脸上满是疲惫。
可眼眸却是亮晶晶的。
就这么看着陆时祈：“……哥哥！我，我竟然……真的找到你了！”
第079章 第 79 章
小天使变成了邋遢的小流浪汉。
就裴慢慢现在的模样, 说他是刚捡完垃圾回来都没任何违和感。
“……慢、慢慢？”
小家伙真在眼前了，陆时祈又不敢相信。
艰难吐出两个字，才发现自己在寒风中大跑大嚷有多辛苦。此时呼吸急促, 气息不匀, 喉咙更是泛起一股冒血的甜腥味。
但很想大吼大叫。
陆时祈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确定眼前的裴慢慢是真人而非幻觉后，身体的最大反应是想先将憋屈了几小时的情绪发泄出来。
大少爷从没为谁如此惊慌着急，跑到喉咙都像有火在烧。
这不怕死的小家伙！
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不理智，多危险多疯狂吗！
这可是深山老林啊，不是开玩笑的儿童乐园！
今晚完全属于运气好，竟然被他走出来了！
否则遇上什么危险, 对年仅五岁的他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简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陆时祈真的很想大喊出来，最好是贴着裴慢慢的耳朵，将这些话全部塞进去，让他这辈子不会忘记。
他的行为过分到拎回家暴打一顿都是轻的！
至少是要被狠狠打一顿屁股，再狠狠骂上一顿的程度！
可现实中，陆时祈又对裴慢慢生不起气。
在对上裴慢慢亮晶晶的眼眸，听到他用疲惫但雀跃的语气说：找到哥哥了——心头澎湃汹涌，暴热蒸腾的情绪不仅被击退，还化成了四处飞散的羽毛。
像做梦，开始漂浮不定, 怕眼前一切都是假的。
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啊。
他哪里来的能力在夜晚独穿深山老林。
这已经是上天给予的巨大庇佑了。
所以只要裴慢慢没事就好。
而且他是最乖的小孩, 从来不是会乱来的性格，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才导致他做出如此反常的行为。
陆时祈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到裴慢慢面前。
再多看这小家伙两眼, 又莫名其妙地想笑。
真被气笑了。
也觉得自己有病。
因为再想想，他竟然觉得裴慢慢很勇敢。
一个才五岁的幼崽啊，过了新年也不过增加一年的虚岁，竟然就敢独自横穿山林。
前后一共五小时，光直线距离就接近三公里。
此刻站在他面前，没有情绪恐慌，没有失措不安。
他就这么站着，双手还捏着电击棍，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的事情有多不可思议。
即便是陆时祈，对这种事都没自信。
这跟荒野求生有什么区别。
裴慢慢在他心里再也不是娇小软弱的形象了，他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强健壮实的双开门幼崽。
陆时祈努力想将气息喘匀，可喉咙的刺刺甜腥味怎么都压不下去。
暂时还说不出话。
裴慢慢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声音也难掩沙哑疲惫，可他的语气还是兴奋，似乎很为自己骄傲自豪。
“……哥哥，我好厉害呀，我回来了！”
双手捏着电击棍，小家伙开始主动述说。
“我走啊走，一直走啊走，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我都走累了，休息了，继续走……我真的见到你了！”
“……”
陆时祈宁愿自己没听懂。
裴慢慢似乎对自己在哪还没具体概念。
他以为真能靠自己走回家，所以说走就走。
现在是真的快走到了，所以才见到了陆时祈。
陆时祈气极反笑，这下是真冷笑出声。
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感觉又心酸又生气。
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再蠢也要有个限度吧！
他都已经五岁了，又不是连话都不会说的五个月！
还是很想大喊大叫一顿，将这几小时的所有担忧暴躁发泄出来。
裴慢慢也必须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错误，否则看他现在这样，他还挺自豪？
可裴慢慢是想回去找自己啊……这又让陆时祈很难真正生气，总是一秒气消。
情绪在两种极端之间反复拉扯，来回折腾陆时祈。
等喉咙仿佛含血的甜腥味终于压下去，陆时祈将气喘匀后，还是先压抑不住地吼了句：“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
裴慢慢一愣，显然是没意识到。
其实他要是能意识到，这种行为从最开始就被杜绝了。
夜晚深林独行吓不到他，反而是陆时祈的大吼一声让他呆愣无措。
——见他这模样，陆时祈又无法再吼下去。
最后的最后，所有情绪都化成一声深深无奈的叹息。
陆大少爷算是遇上这辈子的小克星了。
“咳，咳咳……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
再开口，陆时祈语气恢复了平常。
心里也想开了。
事情都发生了，再骂再吼有什么用？
这些危险性可以之后再科普，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前因后果。
而且这种时刻，裴慢慢最不需要的就是指责。
他只是想回去找自己罢了。
那他最想要的，肯定是自己的关心。
陆时祈将所有起伏的情绪压下，把理智拉上线：“明天我们就能来接你了，明天就能回去了，你为什么要提前走？”
看一眼裴慢慢手里的电击棍。
陆时祈很难不问：“……听说你还用电击棍电人，而且电完就跑？”
“到底发生什么了？”
“……”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电击棍，裴慢慢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确实电人了，而且电完就跑。
但那又怎么了。
如果条件允许，他还想夸夸电击棍。
这真是个不可多得，非常趁手的好武器啊。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先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巴，然后成功把自己抹得更脏。
看上去就像个小泥人。
随后抿抿嘴唇，看向陆时祈，先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哥哥……是发生了一件，让我不高兴，很不高兴的事！”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
他就说，裴慢慢不是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小孩。
“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陆时祈眉头一皱，“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不管欺负程度严不严重，总之造成这种无法挽回的后果，陆时祈绝不可能放过这几个倒霉蛋。
裴慢慢很用力地点了点脑袋，开始向陆时祈告状。
“是的！他们欺负我了，他们，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我的照片，我很宝贝很宝贝的照片！”
裴慢慢难得将眉头皱这么深，看上去是真委屈坏了。
“他们说，照片上不是妈妈……可那就是我妈妈！”
“……”
仅一句就够陆时祈听懂了。
除了那张被裴慢慢设置成手机屏保的合照，哪里还有第二张宝贝的照片呢。
裴慢慢控诉着：“他们骗子，骗人，乱说！”
“说我妈妈老老的，丑丑的……说她已经不在了，是死翘翘了，不回来了……才没有！”
“我妈妈会来的，妈妈漂亮的，我讨厌他们！”
“他们自己骗人，还说我骗人！”
“说照片是别人，是大明星，不是我妈妈！”
“他们，他们还说……我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才不是…燕山停…我才不是！”
所以裴慢慢拿电击棍电了人，电完人后还跑了。
脾气再好的小幼崽也会有底线。
而裴慢慢的底线就是最思念的妈妈。
“哥哥，他们乱说的，对不对？”
“我没有骗人，那就是我妈妈……对不对？”
……
虽然裴慢慢依旧讨厌这里的生活，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次回来后，不仅大人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其他小孩也没再像过去那样欺负戏弄他。
主要还是受大人的态度影响，见大人重视裴慢慢了，小孩便不敢对抗大人。
其次就是见裴慢慢有了手机手表，各个都非常羡慕，想借走他的手机玩玩。
裴慢慢当然不肯。
因为是哥哥给他的东西，谁要借都休想。
小家伙这回态度出奇强硬，说好话没用，拿好东西他自己更多，总之没戏就是没戏。
可架不住大人不在的时候，这群小朋友老往他身边凑。
哪怕不能玩，在旁边看看，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于是就这么看到了裴慢慢的屏保图片。
有谁好奇地问了一声：“裴慢慢，这是谁的照片啊，你为什么要用这个人的照片？”
以前裴慢慢不敢把照片拿出来，怕被弄坏，现在照片藏进手机成了屏保，他也有了以前没有的自信。
他妈妈比这里所有小朋友的妈妈都好看，是最好看的妈妈。
因此说话语气还带着几分小得意：“……这是我妈妈，哼！”
这下没看到照片的几个小孩也凑了上来，纷纷探头查看。
然后就有人笑出了声：“什么你妈妈，这怎么可能是你妈妈，你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张明星海报，我奶奶家就贴着这张海报呢！”
“哈哈哈对啊，我见过你妈妈！你妈妈才不长这样，你妈妈可难看啦！”
“是啊，他妈妈年纪好大了，比我妈妈大好多！”
“可是我昨天听大人说，裴慢慢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不是亲生的……搞不好这个真是他妈妈呢？”
“那也不可能！这就是明星海报，我奶奶家贴着一模一样的，怎么可能是他妈妈！”
“既然他妈妈是大明星 ，那怎么不来接他回去啊！”
“……”
孩童口中的言语最直白也最伤人。
这些话的每字每句，都成了一根根绵密的针，来回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扎进裴慢慢的身体。
让他思绪混乱，让他呼吸困难。
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捡来的！
照片上的就是他妈妈！
这就是他跟妈妈的合照，绝对不会是假的！
大概也是之前受到的欺负太多，在这时刻，叠加的新仇旧恨一起爆发。
裴慢慢没再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除了沉默哭泣，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小小的身躯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跟力量，大声地跟所有质疑声对抗争斗，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胡说！”
“那就是我妈妈！”
“这是我跟妈妈的照片！”
“我也不是捡来的，我不是！等我长大，妈妈就回来了！”
结果却得到对面更加过分的嘲笑。
“你妈妈都死翘翘了，不可能回来了！”
“这就是明星海报，不信你去我奶奶家看，挂着的有好几张呢！”
“裴慢慢是骗子，大骗子，说谎话骗人！”
“骗子骗子！”
“大骗子！”
耳边的声音太多太嘈杂，全是朝他而来的攻击跟伤害，裴慢慢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言语，也压根不想接受。
“……才不是才不是！我没骗人！”
“我没有骗人！”
他大声吼叫着为自己辩解，却无济于事。
最后便在冲动跟勇气的裹挟下，掏出了一直藏在背包，但还没使用过的电击棍。
武器再度为裴慢慢增添了不少勇气，又因为很清楚电击棍的杀伤力是多少，所以裴慢慢没有犹豫，直接下手，将最过分的两个小孩狠狠电了好几下。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在场几个小孩都没见过电击棍，被电的两个已经彻底傻了，嗷嗷大哭。
其余的也被吓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不敢动弹。
但他们哭得再惨，被吓得再狠，加起来都不及对裴慢慢造成的伤害。
这些话就像自带回放功能。
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播放。
那不是你妈妈，那是明星海报。
你妈妈已经死翘翘了，不会回来了。
你妈妈老老丑丑的，你是他们捡来的。
……
内心世界受到巨大震荡。
裴慢慢一秒都无法再多待，他下定决心，要立刻回去找陆时祈确认。
因为陆时祈是他见过最厉害聪明的小朋友，他必须回去得到哥哥的确认保证，以来安慰自己愤怒且受伤的心。
小家伙愤怒地收拾起回程的行囊。
带上了水跟食物，坚决不落下防身的电击棍。
却不小心遗漏了手机。
等情绪冷静下来，猛地意识到自己可以先打电话给陆时祈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而他步入了深林，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能咬牙继续前行。
这一刻，裴慢慢拥有前所未有的坚定。
面对好几个小孩的嘲讽欺负，他没有再哭，没有选择沉默，而且大声反击，勇敢地保护自己。
陌生寂静的深林令他恐惧，可他没有退缩，即便后来很疲惫，即便黑暗之下，一切都让他充满害怕的想象，但他顶住了所有不安，努力坚定地往前走。
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
他要去找哥哥确认，他要听哥哥说照片上的就是他跟妈妈。
整整五个小时的路程，没有一点准确方向的引导，裴慢慢都坚持了下来，凭借自己的超强运气跟超绝方向感走出了深林。
可当他真走到了陆时祈面前，诉说完自己的遭遇跟委屈后，反而开始变得软弱，变得难受想哭了。
他真的好生气。
好生气好生气。
也真的很害怕。
寂静无人的森林，黑暗中参天的巨树跟发出窸窸窣窣声的树叶草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诡异古怪的动物叫声。
要再让他回去走一遍，打死他都不会回去的。
可坚强地走到这里，走得一双小腿生疼无力，还把自己搞得像个小泥人，就是为了从陆时祈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强行压制这一刻想哭的软弱。
瞪大眼睛，又问了一遍：“……哥哥，他们是骗我，是故意欺负我，是不是？”
“那个就是我妈妈……”
“哥哥，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你说的。”
或许这也是裴慢慢一种想要自欺欺人的行为。
因为习惯了从陆时祈身上得到安慰跟鼓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会站在他这一边，成为他的依靠跟后盾。
所以听到这些颠覆他狭小世界观的话语后，他才迫不及待要找陆时祈，只为听到哥哥的否认，再次得到哥哥的支持。
可陆时祈沉默了。
这一刻的陆时祈，跟他想象中会有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哥哥？”
“……”
陆时祈却还是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那就是不知道，老实回答不知道就行。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他就是该不知道的。
连裴慢慢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更多？
但陆时祈就是刚好知道。
而真相残酷。
就是真跟那些小孩说过的一样。
其实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一眼，陆时祈就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与其说是照片，更像是张海报写真。
而且照片风格太过老式，比起五年前，更是像是几十年前会流行的风格。
再者，照片里的女人气质漂亮，不说跟裴慢慢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哪怕是陆时祈，都能一眼认出这应该是以前的某位女星。
所以陆时祈查了一堆上世纪的流行女星。
在学校时，连课余时间都没放过，还因此遭到了顾至栩的打趣取笑。
最后真被陆时祈找到了。
这就是四五十年前火过的一位女星。
照片是她产后带着孩子拍的一套写真。
写真标题也很有那个年代的风味，就叫“产后辣妈我最行”。
而裴慢慢拥有的照片，则是这套写真里的其中一张。
再集合他说过的照片来历，是一个婆婆给他的。
那或许只是这位婆婆为了安慰他，才给了他这么一张照片——上了年纪的婆婆拿出上了年纪的照片，这个情况很合理。
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陆时祈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还特意去问过凌玥。
因为凌玥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凌玥觉得不告诉裴慢慢真相最好。
老人家大概是无心为之，可对裴慢慢而言，这张照片已经成为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今后支撑他坚强长大的最大慰藉。
怎么忍心告诉他真相呢？
何况也不需要他们来说，等到他长大，自然而然就会发现真相。
也会知道在他的童年时期，有位老人家保护了他，为他编造过一个美好幻象。
……
如果没让他回来过年，如果没被那些嘴碎的小孩看到，也许裴慢慢还能坚信好多年，直至长大后的某天突然发现。
可现在真相突然暴露。
还是以这种最惨烈的方式暴露，让陆时祈都暂时失去思考能力，不知怎么回答。
其实顺着裴慢慢的心意，说一切都是假的最好，反正先把这件事压下，维护住现有的和平。
但陆时祈做不到了。
裴慢慢对这件事如此看重执着，万一过段时间又有谁告诉他了，那眼下欺骗裴慢慢的自己算什么？
所以陆时祈犹豫了。
犹豫的时间还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漫长到裴慢慢也察觉到了异样，心头泛起很不好很糟糕的直觉。
“……哥哥？”
直到第二次呼喊陆时祈，陆时祈才停顿地回神。
没回答裴慢慢的疑问，而是转移话题：“是谁这么跟你说的？你告诉我，我去跟他算账。”
还是先把这种嘴碎的死小孩弄死再说。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杀光就好了，没人在裴慢慢面前多嘴了。
但是也晚了。
裴慢慢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所有的聪明大概都用在了这一时刻，对这件事的判断感知上。
他呆愣愣地看着陆时祈。
不敢置信地，还是抱有希望的，带着试探地问：“哥哥，他们说的，假的……对不对？”
“……”
转移话题失败。
而陆时祈也进一步确信，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上作假。
因为他太在意裴慢慢的看法了。
所以无法承受万一将来真相败露，裴慢慢会如何看待自己。
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责怪自己，陆时祈也不敢轻易去赌。
于是沉默成了最体面，也是最无情的回答。
长长的沉默之下，裴慢慢没能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回答，期望逐渐湮灭成失望，最后化成绝望的嚎啕大哭。
“呜呜哇哇——哇哇哇——”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后怕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将苦苦忍耐承受了一下午的幼崽包围攻击。
为什么。
明明他那么努力地成长了，变得勇敢了，敢大着胆子去对抗曾经害怕的坏人，能忍受对黑暗的恐惧，独自穿过可怕的深林。
最后他以为的，期待的，幻想中的所有答案却全面落空，只得到了一个锥心痛苦的结果。
原来成长是一件令人如此绝望而深刻的事吗。
“呜呜呜——哇哇——哇——”
黑暗的天空下。
他耗尽全身仅存的所有力气，崩溃发泄大哭。
……
既然已经找到裴慢慢，陆时祈肯定要带他回去，不可能再在这边过夜。
而小家伙精疲力竭，再加一顿绝望大哭，浑身体力很快耗尽。
最后哭了还没两分钟，刚上车就昏睡过去，被陆泓景抱到了怀里。
陆时祈满脸怒容，跟一起跟来的裴有志大眼瞪小眼，恨不得用眼刀在裴有志身上剜几个洞出来。
但裴慢慢平安无事，陆时祈差点也走丢的理智跟智商已经回来。
回想起裴慢慢说过的那些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看向裴有志，语气很恶劣：“喂，慢慢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模样，有照片吗，现在就拿出来给我看看。”
裴有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连忙低头在手机里翻找：“……有是有，不过有点模糊，小少爷先看看？要是不行，回去我再找清晰的照片。”
陆时祈双手交叠在胸前，很有气势地说道：“先给我看看。”
“好好好，先看先看。”
裴有志将手机递到了陆时祈面前。
照片相当模糊，但不必完全看清，就够陆时祈惊讶了。
因为照片里的夫妻看上去年纪很大，说是外公外婆都有可能。
陆时祈不敢置信：“……这是慢慢的亲生父母？这年纪也太大了吧，看上去跟慢慢也不像啊？”
他故意道：“你唬我呢？拿这种假照片来糊弄我，信不信我让保镖把你丢下去？”
“不是不是，我当然不敢骗你们！”裴有志忙道，“是之前没告诉你们……这个吧，其实慢慢不是他爸妈亲生的，他是领养的……”
“……”
第080章 第 80 章
听到裴慢慢是领养的那一刻, 别说陆时祈震惊，连陆泓景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父子俩下意识对视一眼，接着又很同步地将视线转移到正在熟睡的小家伙身上。
虽然有时他们也会开玩笑地这么说：怎么裴慢慢的亲戚对他这么刻薄小气？又不是什么很贫穷的人家, 不至于对一个小孩这样吧？难不成裴慢慢不是亲生的, 是拐卖或者领养来的？
但说再多，也没真往这方面上靠拢。
因为太离奇了，觉得可能性不高。
他们已经知道小家伙的父母不在了，小小年纪成为孤儿很可怜，也就从没想过再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世详情。
直到裴有志突然交代这点。
裴慢慢竟真是领养的。
曾经猜测过但不敢相信的观点得到证实，陆时祈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脑内疯狂重塑。
竟然真是这样。
难怪会这样。
难怪这些亲戚对裴慢慢都不好。
难怪裴慢慢跟他们没有丝毫相似的外表基因，更没有那么歹毒的性格基因。
还以为是歹竹出好笋呢。
真是对不起裴慢慢。
陆时祈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没变：“……你可别骗我们，这种事要有心调查, 我爸爸分分钟就能查明白。”
陆泓景：？
行吧。
动用点霸总的钞能力，应该不难。
“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爸现在就找人做了你。”
陆泓景：？
所以爸爸就是被你拿来这么用的吗？
但是也行吧，说爸爸总是比较有威慑力。
陆泓景默认了被当成工具使用。
裴有志惊恐道：“……我哪里还敢骗你们，这些都是真的。”
看裴有志的脸色，应该是不敢撒谎，也没有再撒谎了。
他将裴慢慢身世的来龙去脉都主动交代了出来。
但陆时祈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其中简直疑点重重。
“……你说慢慢是他父母在首都领养的？”
“是啊。”裴有志道，“刚抱回来的时候就几个月大。”
“不会是拐卖来的，或者是偷来的吧？”陆时祈开门见山，“他们压根没有首都户口, 只是在那里务工, 要想领养一个身体健康，还只有几个月大的男婴, 你觉得这可能吗？”
别说只有几个月大了，就算有好几岁大, 但四肢健全身体健康，还模样漂亮的小男孩，必然有很多人争先领养，能轮到这对在首都无权无势的外地夫妻？
裴有志脸色一变：“哎哟小少爷，这话越来越离谱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啊……可能是当时雇主帮的忙？据说他们雇主那家还挺厉害，在首都挺有名气的。”
“……就算真的是，那跟我们也没关系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越说到后来越没自信。
裴有志并不在乎裴慢慢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只想着撇清关系，要真是什么不干净的来历，千万别牵涉到他们。
陆时祈看到他这模样就无比厌恶。
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滚下去，让你坐里面都脏了我们的车。”
小小年纪就充满了锐利的杀气。
……
等他们终于回家，时间已是深夜，裴慢慢被陆泓景抱着，睡得天昏地暗。
后来给他擦拭全身，又换了睡衣，动作实在很难轻声。
但裴慢慢全程未醒，睡得宛若昏迷。
唯一奇怪的是，在车上睡觉好好的，哪怕是被陆泓景抱着，他都没醒。
可回到家，睡在舒适柔暖的床上后，小家伙反而开始哼哼唧唧，时不时发出几声急促的哭腔，偶尔眼角还要掉两滴眼泪，画面着实令人疼惜心碎。
他们将找到裴慢慢的全部过程告诉了凌玥。
在听到裴慢慢竟独行五个小时横穿毫无信号的深林后，后怕的恐惧情绪都差点要了她的命。
真是老天保佑。
那么小的孩子，但凡遇上一点意外，后果都不堪设想。
更不敢相信裴慢慢真做出了这种事。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跟毅力，哪里还是他们印象中脆弱胆怯的小可怜啊。
难道真是被陆时祈带坏了？
想起陆时祈曾经的光辉事迹——小小年纪偷开家长汽车，大半夜翻阳台跳楼，绕着城市狂骑自行车——独自横穿山林什么的，怎么听都更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这次裴慢慢回去过年，他们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陆时祈不仅教会了裴慢慢如何使用电击棍，还顺利让裴慢慢把这种东西带走了。
母子二人视线对上那一秒。
陆时祈说：“你好像在想一些很没礼貌的事，我感觉自己有在你的脑子里被冒犯到……”
“没有，宝贝你想多了。”凌玥直接扯开话题，“妈妈觉得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慢慢的身世确实是个谜团。”
可就算真是拐卖，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五年，光是空间距离就横跨了两个大城市。
当事人一边已经逝世，而裴慢慢被带来时，又只有几个月大……这种条件下，想要再查询当年的真相，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困难重重。
“慢慢会不会就是当年他们雇主的孩子？”
陆泓景摸着下巴，给出了自认为最合理的推测。
“我觉得小祈说得很对，成功领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不是买来的话，那就是偷来的了。”
凌玥道：“偷雇主的孩子？他们疯了吗，胆子这么大？”
“你想，如果这个前提成立，那么才几个月大的小孩，除非家长主动卖，否则最有可能的就是熟人作案。”
“……”
这倒是真的。
几个月大的幼儿，大部分时间都藏在家里，很少会带出去。那么最方便下手的，也只有生活在身边的人。
“不如顺着这个方向查查？”
“按照他们给的说法，雇主在首都是挺有名气的人家，又是丢过孩子的，至少比没有范围地乱找好。”
陆泓景看向陆时祈：“小祈，你怎么看呢？”
“……”
如果裴慢慢真是被拐卖或偷来的小孩，如果他的亲生父母真的还在人世，陆时祈肯定是希望帮他找到的。
但鉴于这次发生的意外，他发现自己做出要保护裴慢慢的承诺就像狗屁，实际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后，便决定以后再也不做嘴巴上的口头支票，而是先拿出可靠的实际行动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能帮慢慢找到亲生父母。”
陆时祈叹了声气，“但先别告诉他了，我怕没找到的话，又让他失望。”
上天已经带给这个小家伙太多磨难。
他希望这件事能留给裴慢慢的是惊喜，而不是后来再也无望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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