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才六岁的小朋友, 先前一直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好不容易知道了被关怀照顾的滋味，终于有了能释放真实内心的地方, 于是那些机灵淘气的心眼也偷偷冒了出来。
偶尔也会想不乖一下。
就想做点刺激叛逆, 但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虽然第一反应也是犹豫怀疑，可出门在外的兴奋终究盖过一切。
裴慢慢的胆子突然变大。
对自己的计划感到非常满意，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跟陆时祈还是睡一个房间。
确定他们都安静睡下后，凌玥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怕自己真会这么睡着，等到凌玥出去，裴慢慢就转身过侧睡，背对着陆时祈，立刻将眼睛睁开。
然后安静地等待。
等啊等, 等啊等——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感觉有很久很久，再不起来天都要黑了那么久。
那么是时候行动了。
裴慢慢先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确定陆时祈的情况。
发现陆时祈也背对着他，正睡得一动不动时，感觉自己已经成功一半。
很好。
哥哥已经睡着了，那阿姨跟先生叔叔应该也睡着了。
接下去就是属于他的快乐时间！
他能在这个房间里肆意畅玩了！
裴慢慢也不贪心，一边轻手轻脚地动作，一边在心里计划着，他只是稍微玩一会儿, 差不多就行。
在大家睡醒以前, 他会乖乖躺回床上，说不定还能再睡一会儿的。
所以他没有不睡觉哦！
他只是缩短自己的睡眠时间, 分一点用来玩罢了。
裴慢慢坐起身，慢动作掀开了被子, 身体慢慢吞吞往床边挪动。
然而一只腿刚在床边垂下，陆时祈清醒的声音就从后面响起：“你准备去哪里？”
陆时祈的声音并不重，因为周围环境安静，甚至还有点刻意压低。
可在裴慢慢都已经放下心时突然出声，那效果跟扔炸弹毫无区别。
尤其陆时祈的声音那么清醒。
一听就没睡着。
裴慢慢的小心脏瞬间砰砰狂跳，迅速回头，然后见着陆时祈缓缓坐起，朝他转身。
不仅说话声音清醒，眼神更清醒。
简直就像提前预判到了这些，故意等着裴慢慢露出马脚，然后将他一举抓获。
做贼心虚不用说了，还是难得有勇气做回不算太坏的坏事，头才开了一半，结果就被逮住了。
裴慢慢大脑一片空白，憋了半天才憋出个苍白无力的借口：“……我、我去嘘嘘。”
借口尚还可行。
奈何裴慢慢的动作神态，语气音调已经将他全部出卖。
小家伙太好猜了。
从来不做坏事，又不擅长撒谎的人，难得做一次，浑身都是破绽。
小家伙躺下转过身时，陆时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时睡觉他巴不得黏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特意拉开过距离？
而且小动作不断，好像一直在那扭来扭去，都不知道他在扭些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想一下他睡前最想做的事，陆时祈就能猜到他睡觉不安分的原因了。
果然，耐心等待不过十几分钟，裴慢慢就熬不住，开始有所行动了。
此刻看着他写满心虚局促的小脸，陆时祈却并不打算接受他满是漏洞的理由。
“你睡前不是去过洗手间了吗？这才十几分钟，又要去了？”
“……”
裴慢慢感觉自己等过了大半天，结果陆时祈告诉他才十几分钟。
做坏事暴露的紧张上，更添一丝悲伤的破防。
失败竟是因为他的心急。
“我、我……”
已经编不出第二个理由。
“我看你不是想去洗手间，是想去偷偷玩滑梯玩海洋球吧？”
“……”
虽然做坏事的冲动跟胆子都有了，可经验不足，心理素质也不行。
不仅被陆时祈当场逮住，还被精准识别戳破自己的计划——这场面真没见过啊！
裴慢慢彻底呆住，说不出话。
只眨巴着可怜无辜的大眼睛，试图用这样的眼神感化陆时祈。
是的，小家伙还没死心。
因为对象是陆时祈，所以他顶住了心头上的巨大压力，试图拉拢陆时祈。
尽管对这种事更没经验，但他努力说着：“哥哥，我们可以一起玩……我想跟，哥哥一起玩……”
陆时祈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要真想跟他一起玩，那你怎么会偷偷摸摸地独自行动呢小朋友？
刚才不还是要去嘘嘘吗，怎么现在就变成想跟哥哥一起玩了呢？
“我不玩，你也不准去玩。”陆时祈冷面无情地说道，“赶紧停下，躺回来好好睡觉。”
“可是，我不困呢。”
面对陆时祈，裴慢慢已经会讨价还价，不肯轻易言败，还在继续挣扎。
“我睡不着呢……我玩一小会儿，然后就能睡着了。”
怎么……
这些东西还是你的催眠神器呐？
陆时祈无奈地说：“不是故意不让你玩，才非叫你睡觉的。”
“是我们下午要出门，到时会耗费很多体力。现在要是不睡觉补充体力，下午你就没力气了，万一累到生病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很有力气，不会生病的。”
小家伙难得这么油盐不进，可见这里的玩乐设备对他诱惑有多强。
“好吧，既然我说的你不听，那我去找妈妈来跟你说。”
“……”
“说不定她已经睡了呢，但是没办法，谁叫你不听我的话呢。那我只好把她叫醒，让她亲自跟你说了。”
“哦对了，顺便还能让她知道，你现在不睡觉想做什么。”
“…………”
这还了得！
就是为了不让凌玥知道，所以他才偷偷摸摸，想等大家都睡着了再去玩啊！
眼看陆时祈真要下床的样子，裴慢慢立刻一个动作弹回床，飞扑到陆时祈身上，用全身重量压住他，拼尽全力阻止。
“……我不玩了不玩了！”
生怕自己压不住，裴慢慢赶紧又扑腾两下。
“……我真的不玩了！我现在就睡觉了！”
“……”
裴慢慢看着小小一只，全身的重量还真不容小觑。
这么压在自己身上扑腾的时候，陆时祈感觉肠子都要被挤出来了。
陆时祈非常艰难地伸出双手，将压在身上的小家伙推开。
但推开不到两秒，裴慢慢又压了上来，就像一条被炸上岸的小鱼，使劲在岸上扑腾，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陆时祈再度将他推开后，赶紧坐起拉开距离，不给他再扑上来的机会。
说话都带着大喘气：“……好了，你乖乖睡觉的话，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现在就躺下，把眼睛闭上睡觉。”
裴慢慢很难不注意到陆时祈奇怪的喘气声。
但他不觉得这跟自己有关。
而且情况如此紧急，他得赶紧躺下睡觉了，哪还能分心关注这些细节。
裴慢慢非常听话地躺回原处，被子一盖，眼睛一闭：“……我睡觉了，我睡好了，我马上就能睡着了！”
“……”
陆时祈摸摸肚子跟胸口，慢慢呼出口气。
还好还好，能缓过来。
刚才有那么一两秒，人生的走马灯都要被压出来了。
“睡着的人不会说话，也不会睁开眼睛。”他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要是没睡着，我会发现的。”
“……”
对裴慢慢而言，这跟恐怖片有什么区别？
被陆时祈这么一吓，他彻底老实。
所有淘气的小心机跟难得冒出来的超大胆也都被打回原形。
说闭眼睡觉就闭眼睡觉。
失去蠢蠢欲动的其他想法后，视野一片漆黑，心如死灰。
然后不出五分钟，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真睡着了。
飞机上睡的那几个小时压根不够，裴慢慢是被外出的兴奋强行吊起的精神，其实早该睡了。
陆时祈伸手戳戳他白嫩的脸颊，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无奈——明明这么想睡，说睡就能睡的，刚才老实睡了不好吗，非要来那么一出？
这一觉睡得又稳又沉。
裴慢慢足足睡了五小时，睡饱了精神，睡得肚子噜咕噜咕，睡到了满足的自然醒。
其他人早就起来。
凌玥化好了全妆，陆泓景做好了接下去的行程安排，陆时祈已经看完了一个网课视频。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气氛和平，谁都没想过要特意将裴慢慢叫醒。
因为突然换到了全新环境，其实很容易水土不服，而保证睡眠，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是最简单也最重要的。
见小家伙睡醒惺忪地拖着毯子走出来，凌玥问道：“慢慢终于醒了，饿不饿啊？”
裴慢慢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遍。
确认凌玥所在的位置后，再确定了陆时祈所在的位置，最后看向陆泓景。
确定全家都在视线范围内了，他将手里的小毯子往地上一丢，说话带着委屈的沙哑：“我，我起来，没有人，谁都没看到，谁都不在……”
“我还以为，你们把我丢下了，呜……”
睡太深太沉的下场，就是也将自己睡了个懵。
毕竟才到酒店没多久，再喜欢里面的玩乐设备又怎样，说是全新陌生的环境都不为过。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空旷宽阔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谁都不见。
肚子还饿了，咕噜咕噜地叫着。
安全感全面消散。
脑海里只剩空白的迷茫跟不安。
手里得捏些什么东西才安心，所以他拖着毯子出来。
看到其他人后放了心，又下意识丢掉毯子。
他真的很委屈很委屈。
泪眼巴巴地看向陆时祈，有个起床气不得不发：“哥哥……你怎么可以不管我，自己出来了……”
“我起来没见到你，我很害怕的。”
“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陆时祈：“……”
第112章 第 112 章
这似乎是裴慢慢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出什么要求。
没有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没有含糊其辞留一半让人猜。
而且语气委屈，眼神可怜，还是刚睡醒的时候, 脸颊红红的。
要哭不哭的模样, 眼底跟鼻尖也有点微微泛红。
非常可爱。
这种时候他提再过分的要求都能被答应。
就算真做了什么坏事，被原谅的几率也会比平时高好几倍。
何况是这种类似撒娇的要求。
谁受得了。
反正陆时祈受不了。
凌玥跟陆泓景都听到了，夫妻俩也挺惊讶。
随后亲眼见证着陆时祈逐渐开始膨胀。
又让这位小孩哥装上了。
陆时祈表情淡然，嘴上说着：“我就在外面，还以为你没关系。”
内心早已快炸成烟花。
从表面上看，好像是裴慢慢对他提了要求，并且还用上了不允许他反抗拒绝的句式。
但在陆时祈心里，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裴慢慢对他极其的依赖跟信任。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可以让裴慢慢放下全部防备, 都敢对着他提要求的程度了。
因为是裴慢慢，所以陆时祈被要求什么都是开心的。
而且父母都在，裴慢慢只对他这样，更证明了他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陆时祈内心简直太爽。
他最喜欢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就要这种独一无二的对待。
裴慢慢还在揉眼，一边平复着自己委屈的情绪。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些话给陆时祈带去多大影响，让陆时祈高兴成了什么样。
也听不出陆时祈很装的膨胀。
只很认真地回答：“……好吧，我，我也不是很有关系。”
“虽然, 不是很有关系。”他说, “但我还是想你在，不然我害怕。”
没关系是没关系, 可以是可以。
但害怕就是害怕嘛。
正如刚才蹿上心头的委屈，这样的情绪就是说来就说了, 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正如他想睁开眼就看到陆时祈一样，念头自己跑出来的，就要这样才会觉得安心啊。
陆时祈就更爽了。
奈何父母都在现场，他只能继续装，装了个更大的：“好吧，我知道了，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又再小声地加上一句：“真黏人啊。”
凌玥跟陆时祈都看出来了，给他装得实在是心满意足。
但凌玥心里还是欣慰，两位小朋友能相处成这样很不容易。
多好多有爱。
陆泓景一面欣慰，一面又生出几分羡慕。
小家伙刚睡醒的模样，让人光是看着就心软，恨不得按进怀里一顿揉捏。
但心情再荡漾都没用。
因为陆泓景很清楚，这一切都跟自己没啥关系。
他能见到这幕，是因为凌玥跟陆时祈在这里。
要是自己一人，小家伙难道会出来找他吗？
所以他最多就在心里想象一下。
想象完更惆怅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陆时祈应得的。
是他一直陪伴照顾着裴慢慢，他理应尽情享受这些成果。
凌玥看两个小朋友黏糊地差不多了，才问：“睡了这么久，慢慢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裴慢慢赶紧看向凌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也想吃东西！”
“那让哥哥给你点餐吧。”
既然他们这么黏糊，那这件事也理所当然地交给陆时祈去做了。
等到裴慢慢吃完这顿明显超时的午餐，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
终于能够出发，前往凌玥感兴趣的寺院了。
虽然他们算不上什么虔诚的信徒，平时不信的时间也明显多于相信的时间，但并不妨碍偶尔迷信一下，将寺院当成许愿池用。
“据说真的非常灵验，好多人的心愿都实现了。”
陆泓景问酒店租了辆车，亲自开车带家人过去。
凌玥坐在副驾驶上，裴慢慢跟陆时祈坐在后面。
怎么看都是一家四口的温馨配置。
但陆时祈不怎么温馨地问了出来：“原来可以当成许愿池用吗？”
凌玥：。
当场顿住，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呢。
凌玥继续说：“……不仅是许愿灵验，据说检测彼此是不是正缘也很灵。据说好多小情侣去了，结果回去就分了。”
陆时祈想说那你胆子真大，万一你俩不是正缘，回家岂不是要离婚了？
可微微张嘴后又忍下了。
算了，这话可不兴说。
他们如果不是正缘，那自己是什么？
孽缘的产物？
陆时祈当然不想这么内涵自己，安静闭上了嘴。
然后陆泓景玩笑地问了出来：“那我们真的要去？”
陆时祈等着凌玥发火，要陆泓景好看。
结果凌玥说：“放心，类似的寺院我们已经去过很多了。”
“要离婚……不对，也真有问题的话，我们最初都不能结婚了。”
“……等等，结婚之前就去过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一说，他们去过的寺院肯定不少。
因为凌玥笑着说：“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不知道的时候了。”
“……”
陆泓景沉默。
陆时祈在后面叹了声气。
要不他们能成为夫妻呢，又是自己想多了。
逗完陆泓景，凌玥问裴慢慢：“对了，慢慢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裴慢慢正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听到凌玥叫他，扭过了头：“……诶？”
“如果真能实现心愿的话，慢慢最想要得到什么呢？”
如果只是物质方面的需求，那她就可以帮裴慢慢实现，不必等到真正的玄学发生。
但平时好像也没机会问，问了裴慢慢还不一定会说，今天这回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
裴慢慢眨眨眼，如果心中的愿望真能被满足实现，那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见爸爸妈妈一面。
这是由始至终刻在他心头第一的愿望，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改变。
也一度是他自我鼓励，要坚强长大的最大动力。
即便已经破碎。
即便现在的他已经得知真相，爸爸妈妈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而被他视若珍宝，之前到哪都会带着，认定就是自己跟妈妈的那张合照，实际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真相如此残酷。
堪称是他目前人生中的最大打击，让他嗷嗷大哭到差点肝肠寸断。
但他还是放不下，还是会幻想，要是自己也有爸爸妈妈就好了。
如果爸爸妈妈是爱他的，那就更好了。
“……慢慢？”
久久没有等到小家伙回应，沉默到像是走神了，凌玥又开口叫了一声。
难道是小家伙不好意思说？
凌玥想了想，又补充：“什么愿望都没关系哦，你就算想变成小企鹅都没关系……说不定菩萨也会帮你实现呢。”
那么夸张一点，别太贴近现实，减轻小家伙可能会有的心头压力。
就是很对不起菩萨。
希望菩萨原谅！
这只是想哄一个可怜小孩的辛酸办法罢了！
凌玥这么说完，裴慢慢双眸是有过一阵发亮——如果都能把他变成小企鹅了，那让爸爸妈妈回来也不是不行吧！
但最终开口的时候，裴慢慢还是没能这么说出来。
因为受到过的打击太大了，小孩不敢再抱太多希望，认清了这样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
最后裴慢慢笑着说：“……我最想要大房子哦！”
这个愿望完全在众人意料外。
连陆时祈都没猜到。
他觉得裴慢慢说想要跟房子一样大的小企鹅还更有可能。
没想到小家伙的愿望竟非常现实。
裴慢慢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我想要很大很大的房子……我住在里面，哥哥跟阿姨也住在里面，还有好多好多小企鹅，里面能放好多小企鹅的大房子！”
陆泓景：……
幸亏在陆泓景发出破防的声音前，裴慢慢的视线也注意到了他。
那端水还是必须要端的。
小家伙赶紧打上补丁：“对了，还有先生叔叔……也一起来住，我的大房子哦……”
呵，晚了。
陆泓景直接能够确定，小家伙肯定是把他忘了。
可裴慢慢又问了一遍。
“先生叔叔，会来住我的大房子嘛……”
问得那么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生怕陆泓景不肯答应一样。
“先生叔叔，不要嫌弃我的房子哦……”
这话一出口，晚不晚忘没忘还有什么要紧呢。
陆泓景很没骨气地当场心软。
并且自动补足所有细节——原来小家伙不是把他忘了，而是比较看重他的想法，生怕他不满意。
“叔叔当然不会嫌弃。”
陆泓景非常努力地克制了面部表情，但嘴角上扬的笑意还是将他暴露。
“叔叔能去住就很开心了。”
凌玥余光瞥他一眼不值钱的模样，都懒得吐槽。
在这方面，父子俩竟然也一样的德性。
最初都排斥裴慢慢，不想让他住在家里。现在裴慢慢多跟他们说句好听的话，就跟捡了屁似的高兴。
凌玥不用怀疑，她确信，要是裴慢慢再多说两句好听的，或者开口像陆泓景讨要，这房子百分百送定了。
果然，陆泓景就问了：“那慢慢的大房子会有多大，比我们现在的家还大吗？”
“……嗯！”
裴慢慢用力点点头。
这就是能让小朋友展开无限想象力的异次元空间了。
小家伙再次举高双手，加上肢体语言进行辅助表达：“……是很大很大，很高很高的房子，有一百层那么高哦！”
实际并不知道一百层有多高。
但感觉说到一百就很厉害。
陆泓景：“……”
凌玥：“……”
陆时祈：“……”
陆时祈：“这也太高了，你是准备上天了吗？”
裴慢慢眨眨眼：“……会很高吗？”
“是啊，很高很高。”陆时祈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是想找你，都找不到你在哪里。”
“……”
裴慢慢认真思索一番：“……好吧，那就一楼吧，我要一楼的大房子好啦！”
陆时祈：“……”
直接从一百楼降到一楼吗？
虽然猜到了裴慢慢肯定对一百楼没什么具体概念，但这前后差距未免太疯狂了？
陆时祈试图理解，五秒后理解失败。
再仔细回想一遍，又觉得有些好笑，就直接笑了。
“那还是一百楼吧，你喜欢最要紧。”
陆时祈选择对裴慢慢的想象力妥协。
“不过楼层这么高，你打算睡在几楼呢？”
裴慢慢很认真地思考，再很认真地回答：“……我睡在一楼哦！”
“……”
小家伙却有着自己的理由。
“……这样，你们回家的时候，我马上能来开门啦！”
虽然现实的他是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但在想象的大房子里，他可以为自己挑选喜欢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裴慢慢在心底告诉自己，没关系的，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啦。
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是种巨大的幸福啦。
……
围绕着一百层楼的话题，陆时祈陪裴慢慢说了一路。
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他们终于到了凌玥所说的寺院。
已经完全远离市区，是在偏远幽静的山区。
因为气候关系，空气哪哪都弥漫着潮湿闷热，即便周围高树环绕，遮天蔽日，没有日光暴晒，但总体气温还是偏高，令人不太舒服。
车子只能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步行上去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慢慢，快把帽子戴上，这里的紫外线很强，你可不能被晒黑了。”
否则两天后她很难跟剧组交代。
“小祈，你也是，把帽子戴上，别晒黑了。”
陆时祈蛮不在乎：“无所谓，夏天就是该晒黑一点的。”
“别逞强，赶紧戴上，把你晒成黑泥鳅就来不及了。”
“……”
叮嘱完两个孩子，视线经过了陆泓景。
想说陆泓景应该不需要她叮嘱什么了，可这位仁兄呐喊过的“不想被孤立”太有魔性，仿佛印入骨髓，至少未来十年难以忘怀。
凌玥把墨镜戴上：“你就给我撑伞吧。”
“……”
于是陆泓景又当司机又当助理，给凌玥撑了半小时的伞，终于抵达寺院门口。
能被凌玥听说的寺院必然不会冷门，但或许是他们来的时间偏晚，里面的人并不多，整体还挺清净。
寺院内风景清幽，建筑风格雅致。
灵验不灵验先不提，总之很适合拍照，特别出片。
那就必须先给孩子多拍几张照片了。
以往陆时祈还不爱拍，现在把裴慢慢往他身边一摆，又老实又配合，连臭脸都不摆了。
寺院内部也很大，在进门处领了地图后，就这么边拍边逛，十几分钟后，到了凌玥所说的灵验大殿前。
“……哥哥，那里是什么？”
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殿，门半拍半掩，光线很暗。
似乎跟其他房间内的构造不同，他看到里面摆着一排一排的东西。
正打算凑近些瞧瞧，结果被陆时祈拎进了殿内：“晚点再去看，先进去吧。”
裴慢慢不知道，但陆时祈看到了，里面放置的都是牌位，少说也有十来排。
寺院里有这些东西其实很正常，可万一吓到裴慢慢呢？
陆时祈觉得他还是不看最好。
里面的香火都是免费提供的，来都来了，陆时祈也顺便拜了拜。
不过他没许什么愿望。
因为他的愿望基本都能实现，没有特意需要向神佛祈求的。
裴慢慢倒是认认真真地许了愿。
真到庄严肃穆的佛像面前了，他还是没忍住，许下了想跟爸爸妈妈见面的心愿。
怕神佛不认识他，许愿之前还做了详细的自我介绍。
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目前住在哪里，又是跟谁一起住。
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看什么。
顺便交代了一下宝贝合照被骗的前因后果，以及过年期间自己横穿五公里深山老林的经历。
虽然是心里默念版，但思考的速度跟他平时说话的语速差不多，要交代完这么多东西可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终于许完愿望起来时，其他人已经在房子的另一边，正等着师傅解签。
距离不远，还在视线范围内，所以裴慢慢并不惊慌，准备朝他们走去。
但一只大蝴蝶突然飞到了他面前。
一半是蓝色的翅膀，另一半竟是金色的翅膀，上面还画着神秘图案，在他面前停留几秒后，又飞了出去。
裴慢慢想也没想，直接迈步跟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蝴蝶，翅膀颜色也太奇特了。
要不是蝴蝶立刻飞走了，他肯定要叫陆时祈也过来看看。
那一瞬裴慢慢没想太多，只想多看这只蝴蝶几眼，大脑还是空白的状态，脚步就自动跟了上去，来到殿外。
跟过长廊，转弯，跑下阶梯。
来到一片草地灌木丛前。
看着蝴蝶飞进灌木丛，他还想追上去，结果脚下的地砖竟有一处高低不平，差点将他绊倒。
还好边上站着另一个小朋友，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小心！”
裴慢慢惊呼：“呜噫……”
扶住对方的手臂站稳后，才发现对方竟是上午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雾深。
未免也太巧了。
裴慢慢不知道沈雾深的名字，可上午才见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眨巴眼睛看着他：“……我见过你！”
沈雾深也看清自己扶住的小孩是裴慢慢。
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真巧，先被裴慢慢的反应逗笑了。
真是很可爱一小孩。
陆时祈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弟弟，真是老天不公。
“你是见过我，我们今天早上见过的。”沈雾深道，“是吧，陆慢慢？”
“……”
裴慢慢眨眨眼，没有回答。
突然被改了姓氏，他反应不过来，感觉应该是在喊他，但又没那么确定。
沈雾深问：“你怎么一个人呢，你哥哥没有陪着你吗？”
“……哥哥在哦，我看到一只大蝴蝶，翅膀颜色不一样，我就出来了。”
说到这，裴慢慢的语气难掩失落。
“是很漂亮的大蝴蝶，可是不见了，它刚刚飞进里面了……”
“是吗？”
沈雾深一直站在这边，要真有什么特别的大蝴蝶飞过来，他应该也能看到。
“嗯，是呀！”裴慢慢问，“你没看到嘛？可漂亮了呢！”
“可能是我怎么注意，所以没看到。”
“……唔，没关系！”裴慢慢道，“它就在这里，我看到的……也许等等，又飞出来了！”
“我要等等它，我想让哥哥也看到，真的很漂亮哦！”
这么说就更可爱了。
盯着他说话时软糯圆润的脸颊，沈雾深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伸手去掐一下。
“对了，这个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沈雾深的名字，老是你你你的也不礼貌，于是当面称呼“这个哥哥”。
说礼貌吧，用词有点大胆。
但已经是尽力在礼貌了。
沈雾深又笑了笑。
他对裴慢慢就是有股很强烈的天然好感，这小家伙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可爱。
沈雾深道：“我在等我爸爸妈妈，他们在跟里面的师傅说话。”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可不能在外面乱跑。”
第113章 第 113 章
被沈雾深这么一提醒, 裴慢慢终于惊觉回神——是哦！他一声不吭就跑出来，这样很不应该，他至少跟哥哥说一声的！
小家伙连忙回头张望。
很不幸, 完全忘记来时的路。
他满脑满眼都是追蝴蝶, 其他什么没想，压根没注意路线方向。
这下好了，想回去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跑。
沈雾深问：“你爸爸妈妈在哪里，还记得路吗，我送你回去。”
“唔……”
裴慢慢不记得路了。
听沈雾深问的是爸爸妈妈，又更纠结的沉默加倍。
陆泓景跟凌玥不是他的爸爸妈妈。
心里清楚他应该解释的，可被人这么误会的感觉太好了。
而且真开口解释的话，就要牵扯他自己爸爸妈妈的问题。
这是裴慢慢很不愿意提及的痛点, 所以他不想解释。
沈雾深没多想，看裴慢慢这样的反应，只以为他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很正常，他看上去年纪还很小，最多不会超过五岁的样子，也不是太聪明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迟钝有点笨笨。
沈雾深说：“没事，那我陪你在这里等吧。乱跑之后要不记得路了，就站在原地等，不要再乱走了, 不然只会让爸爸妈妈更找不到你。”
裴慢慢也错过了最佳解释时间。
那就更好了。
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再也不用解释了。
小家伙点了点头：“……好哦，谢谢你陪我等, 这个哥哥！”
沈雾深又因为这个称呼笑了笑。
没办法，真的很可爱。
裴慢慢的语气软糯又坚定, 硬是念出了几分“这位同志”的感觉。
但看沈雾深又笑了，裴慢慢自己也觉得这么喊不太对劲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缓解尴尬。
随后问：“……这个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沈雾深。”他道，“雨雾的雾，深浅的深。”
“……哦哦。”
嘴巴是哦着，其实压根不知这两个字该怎写——所以也只能用嘴巴哦哦了，反正装出一副自己听懂了的样子。
奈何满脸写着睿智的表情又将他出卖。
沈雾深心里也平衡了点。
他就说嘛，凭什么陆时祈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原来可爱都是拿智商换的。
虽然可爱让人心情治愈，但要在聪明的弟弟跟可爱的弟弟之间选一个，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聪明的弟弟。
反正可爱的弟弟别人家有，看看别人家的就行。
“雾是一种天气现象，有时外面会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那就是因为有雾。”
这么解释，裴慢慢就有些懂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可他亲眼见识过白雾茫茫的天气。
裴慢慢笑了：“原来你是……天气哥哥！”
“……”
天气哥哥？
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沈雾深。
听上去是有几分土土的，可总比“这个哥哥”要好点吧？
裴慢慢又说：“我哥哥，是数字哥哥哦！”
“嗯？”
数字哥哥？
“嗯！”裴慢慢自信点头，“我哥哥的名字，叫十七呀！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呢！”
“……”
是的，相处这么久，小家伙只记住了陆时祈的发音，从没想过字形跟含义。
主要也没人跟他说这些。
虽然陆老爷子教他写过几次，可这么久没有复习重温，他早忘了。
平时也只喊陆时祈“哥哥”，就更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了。
沈雾深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以为他们就是亲生兄弟。
听裴慢慢自信说出这些，沈雾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内心也很阴暗地更加平衡。
“……嗯，那确实是数字哥哥。”
不过他们刚说完陆时祈，陆时祈真人就恰当准时地从后面出现了。
满脸慌张，一看就是来找裴慢慢的。
“慢慢！”
寺院内不好大声说话，陆时祈压低了音量，快步走到裴慢慢身旁。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
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发现裴慢慢不见后，陆时祈连忙出来寻找，已经被吓得冒出两身冷汗了。
牵过裴慢慢的手就要带他回去。
抬头看向他身侧的人时，才发现这人是沈雾深。
陆时祈：“……”
在小企鹅玩具店遇上就算了，谁叫他们不幸住进了同一家酒店。
可在这么偏远的寺院还能遇上，那老天安排的巧合实在有点过分了。
所以刚才裴慢慢一直在跟沈雾深聊天？
他们能聊什么？
小企鹅交流大会？
陆时祈的心情有点莫名的不爽了。
就是不爽他们两个之间还能有共同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时祈率先发问，语气是平淡的不友好：“我们之后不会还要遇到吧？”
沈雾深耸耸肩：“在这里遇到你们，我才觉得意外。”
“毕竟我不是来闲逛，是为了正事来的。”
一对上，两人口头上就开始暗中较劲，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陆时祈听出了沈雾深的内涵，好笑地问：“是吗，那你的正事是来这里算命，还是许愿？还是算完命再顺便许个愿？”
陆大少爷肯定毫不客气地内涵回去。
这种内涵的话他可太会说了。
能连说三天三夜还不带重样的。
结果沈雾深说：“来看我弟弟，他的牌位立在这里。”
“…………”
陆时祈沉默了。
虽然在内涵这一块略占上风，但在做人的道德品行上，陆时祈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
就算他做过不少没道德没素质的事，可沈雾深这么回答，换了谁来都很难接，都会像他一样愣住。
抱歉两个字卡在喉咙。
不上不下，出不去也再咽不下。
按照做人的基本道德，这种情况怎么都该表达一下自身的歉意。
可这也算向沈雾深低头吧？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向沈雾深低头，下辈子都不可能的。
气氛陷入短暂又尴尬的沉默。
直到裴慢慢迷惑地问道：“……牌位，是什么东西啊？”
沈雾深非常直白：“是用来祭奠死人的的东西。”
“唔……”
“死人”这两个字的冲击力太强，裴慢慢也愣住了。
陆时祈皱眉：“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小孩的心情跟接受能力，别说得这么直白？”
“这又不是什么错事或坏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沈雾深甚至更直白地说了下去。
“我弟弟的牌位就立在后面的小房子里，上面刻着的名字叫沈熙悠，你们想进去跟他打个招呼也行。”
“……谢谢，不必客气。”
跟你都非亲非故，谁还想跟你死去的弟弟打招呼啊。
陆时祈的表情难得如此丰富且扭曲。
但这也证明了一件事，之前集训时听说的传闻至少有部分是正确的——沈雾深真有一个弟弟，而且这个弟弟是真过世了。
有关死亡的话题总会让人觉得沉重。
虽然在陆时祈眼里，沈雾深主动说出这些的行为很莫名其妙，还相当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可他已经说出来，自己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到——这种行为跟沈雾深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
陆时祈说：“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事实证明，确实没太大区别。
他说出的这句话还更莫名其妙。
沈雾深听笑了：“已经节哀六年了，但还是谢谢你。”
陆时祈：。
这种沉重话题真的太陌生，陆时祈都有了很难言语的知识盲区。
尽全力表现友善些了，最后问：“……不过你们不是住在首都吗，怎么会特意放到这里来？”
沈雾深道：“我爸妈做主的，据说这里的寺院很灵验，希望他能重新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哦，那每年想来看看也挺不容易。”
“去年才放到这边，所以还好。”沈雾深道，“这里的师傅说他现在过挺好，让我们不用太担心。”
行，那这个话题该结束了吧。
怎么想都应该结束了，不用再继续下去了吧。
陆时祈牵着裴慢慢的手：“那我们就先——”
想说那他们就先回去了。
结果陆时祈还没说完，先传来一道男声打断了他：“雾深，我们可以回去了。”
接着一对夫妇从侧边的房间里走出来。
一看就是沈雾深的父母，年纪与凌玥跟陆泓景差不多。
男的高大挺拔，气质儒雅。
女的消瘦清冷，气质又很温婉。
看到沈雾深在跟两个陌生小孩说话，他们也挺意外。
沈母问：“雾深，这两位小朋友是？”
沈雾深便道：“妈妈，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好几次的厉害对手，他就是陆时祈。”
介绍时有名有姓，可以相信是真提过很多遍，是父母会有印象的存在了。
但再介绍裴慢慢时，就有点买一送一的感觉，随口附带：“这个是他弟弟。”
介绍完毕。
沈雾深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感觉很巧，所以我们说了几句话。”
沈父沈母对陆时祈果然是很有印象的。
“这么巧啊？这也太难得了？”
夫妇二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时不时就听雾深提起你，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对手……每次对战都让他非常紧张，今天可让我们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听到这话，陆时祈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主要沈雾深本人对着他基本都是嚣张挑衅，陆时祈还真没想过他私下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就算这是对方父母的客套说法，实际并没有这种情况——但是管他呢，陆时祈先爽了再说。
陆时祈内心暗爽，表面平静：“过奖了，希望下次真能打败他。”
沈父沈母笑了。
因为沈雾深平常说话也是这种德性，所以他们很习惯了，听到陆时祈也是类似语气，只觉得有趣。
但裴慢慢倒吸口气，瞪大了眼睛。
小家伙后知后觉，直到这步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天气哥哥，就是哥哥的敌人，就是哥哥一直想要打败的对手啊！
他竟然跟哥哥的敌人称兄道弟！
他真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而裴慢慢这一口气，理所当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陆时祈问：“怎么了？”
“……唔，没怎么。”
裴慢慢摇摇脑袋，再傻都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对方的父母就在跟前呢。
万一打起来，他跟哥哥两个小孩可打不过他们。
抬头看一眼大人……
虽然他们看上去好像挺温柔，不像会随便动手打小孩的模样……
裴慢慢很少敢跟陌生人对视，尤其对面还是大人，可今天就这么对视上了，还抱有点不服输的心态，直勾勾地盯着。
他盯他盯他盯盯盯。
对面大人也一直盯着他，起初表情还算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结果越盯表情越严肃，比裴慢慢的直勾勾还要直勾勾，眨都不眨。
一个六岁小孩哪受得了这种压迫感，先一步败下阵来，悄悄躲到陆时祈身后。
但还是有那么点不肯服输。
于是又从陆时祈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摸摸地继续回盯。
很怪。
说不出哪里怪，但气氛就是很怪。
谁家父母会上来就这么盯着别人家的小孩啊？
关键小孩都躲起来了，他们却还是不放过，还在继续盯——
陆时祈只能说，不愧是沈雾深的父母。
登场时感觉还挺正常，很快就变得诡异。
陆时祈护着裴慢慢，面无惧色：“叔叔阿姨，我弟弟怎么了吗？”
“你们这么盯着他，已经把他吓到躲起来了。”
无视裴慢慢也猛盯人家的不礼貌行为。
主打一个偏爱的双标。
沈母忙道：“抱歉……只是觉得你弟弟很可爱，特别可爱。”
她在俩小孩面前蹲下，视线追寻着裴慢慢：“……小朋友，不好意思，阿姨跟叔叔吓到你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虽然裴慢慢是被吓到了, 但对方大人这么说出来，他也不愿意承认的。
这点大概是跟陆时祈一起生活太久，把他死要面子的坏习惯学来了。
整个身体都藏在陆时祈身后, 前面只探出了半个脑袋, 却还是要嘴硬地说道：“没有哦，才没有吓到我……”
而当力量过于弱小时，嘴硬也只会叫人觉得可爱。
沈母笑了笑：“既然没有吓到你，那你能往前一点，让阿姨再看看你吗。”
“阿姨觉得你特别特别可爱……很少见到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呢。”
可对方是在夸奖自己，裴慢慢又有点得意，蠢蠢欲动地想前行，另外半个脑袋开始试探。
陆时祈没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但总觉得哪里很怪。
这对父母真的很怪。
莫名其妙地狂盯裴慢慢，都说会吓到他了，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还更凑近了。
再可爱也不能这样吧？
怎么算都是第一次见面，表现得过分热情了吧？
陆时祈护着裴慢慢，伸手挡住了小家伙想要上前的跃跃欲试。
打断说道：“……不好意思沈叔叔沈阿姨，我们也该回爸爸妈妈身边了，不然出来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说罢就这么往后退了几步，带动着裴慢慢也往后走, 跟眼前奇怪的一家三口拉开距离。
然而距离还没拉开多远, 沈母突然伸手拉住了裴慢慢的手腕：“……等一下！”
只是视线上互相盯着就算了。
毫无防备升级成肢体接触，那裴慢慢就要大叫了。
这下裴慢慢是真被吓到了。
连忙甩手挣扎, 慌张大喊：“不要不要——”
最近他的胆子是有明显进步的变大，刚才还敢跟陌生人互盯了。
可动手是真受不了啊。
胆子再大也没大到这种份上啊。
裴慢慢的反应略显夸张, 看着就像是种应激行为。
反正也吓到了陆时祈，他连忙去掰沈母的手：“沈阿姨，你抓我弟弟做什么？！”
混乱时刻，终于发现俩小孩不见的陆泓景跟凌玥也趁乱登场了。
就跟裴慢慢发现蝴蝶，满脑子只剩蝴蝶，直接跑了一样。
他们在里面解签的时候，满脑子也只有解签。
心想有陆时祈看着裴慢慢，问题不大。
结果解完签回头再看，陆时祈跟裴慢慢一起消失了。
那瞬间说是心惊肉跳都不为过，夫妻俩立刻出来寻找。
虽然陆时祈不是好骗的小孩，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深山寺院，万一是被人掳走就完蛋了。
更不用说看到有人蹲在陆时祈跟裴慢慢面前这幕——
不仅跟俩孩子有着明显的肢体接触，裴慢慢的脸色看上去还不太好，又蹦又挣扎的。
陆泓景直接一个大步跑上前，单手抢回裴慢慢，抱到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将陆时祈护到自己身侧，怒目瞪眼：“你们在做什么？！”
沈父跟沈雾深也已经上前拉开沈母。
真实情况算不上多严重。
只是裴慢慢类似应激的反应有点夸张，陆泓景冲上来的反应也很大。
这才让场面看上去显得有些严重。
乍一眼好像拐卖小孩的现场。
沈雾深忙喊了一声：“陆叔叔，我们早上才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陆泓景真像个大反派，双眼里只有杀意，没有人影。
听到沈雾深的声音，这才恢复几丝理智的人性：“……是你？”
他当然记得沈雾深，上午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来着。
视线这才仔细在沈父沈母上走了一圈。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很难跟人贩子联系到一起，应该就是沈雾深的父母了。
陆时祈也伸手拉了拉陆泓景的衣角：“爸爸，暂时可以冷静。”
用了暂时。
因为他还是觉得沈父沈母反应奇怪，说不准等会儿陆泓景又不需要冷静了。
凌玥也赶紧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谁？小祈，你跟慢慢没事吧？”
凌玥没见过沈雾深，也没听清他们短暂的对话。
虽然她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有些粗鲁言行，可要是小孩受到威胁或伤害，那她也不会顾虑太多。
“妈妈，没事，这是我集训比赛时的同学。”陆时祈迅速解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所以我们多说了几句话。”
“这是他爸爸妈妈，刚才跟我们说话，伸手拉了慢慢一下，慢慢有点被吓到了而已。”
大少爷有自己的判断原则。
陆泓景没关系，可以当场发疯抓狂，必要时还能上点真功夫，所以用词可以简单也可以不清不楚。
但凌玥需要注意形象，不能突然发狂，所以必须用最简洁语言概括清楚情况。
听完陆时祈的解释后，凌玥这才放心。
扭头看一眼裴慢慢，正紧紧抱着陆泓景的脖子不撒手，看上去是真被吓坏了。
而随着凌玥跟陆泓景的出场，沈母的眼眸逐渐平静且黯淡。
抓住裴慢慢手腕的时候，陆时祈注意到她眼眸里闪着光，似乎是在裴慢慢身上窥探寻找着什么。
现在明显是失望了，像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又本身就对这样的结果不意外，所以很快调整了情绪跟状态。
“……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母靠在丈夫身侧，拢了拢头发，看上去温柔优雅，确实怎么看都跟人贩子不沾边。
“看这个小宝很可爱，没忍住就抓了他的手腕……吓到他了。”
“……”
陆泓景跟凌玥对视一眼，彼此松气，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对不起啊小朋友，刚才吓到你了。”
“……”
裴慢慢没有应答，依旧抱着陆泓景脖子。
主要是天气热了，陆泓景没穿外套，否则他肯定已经把自己藏到陆泓景外套里去了。
沈父也道：“抱歉，吓到了你们的小孩……如果需要我们做点什么，你们尽管提。”
能提什么？
总不能提议上医院检查，看看有没有吓坏脑子吧？
凌玥摸了摸裴慢慢的小脸，总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被吓得不想见人了。
便道：“……应该没什么事，我们家孩子就是比较胆小怕生，等他缓缓就好了。”
沈父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陆泓景：“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续出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小孩子都不禁吓，是我们没考虑好这点。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我们会负责到底。”
知道对方这些话没有诅咒的意思，只是出于歉意，对小孩的状态负责罢了。
可落在家长耳朵里，就是会觉得不吉利不爱听。
所以陆泓景很随意地将名片收下，半眼都没瞥，淡淡道：“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
但要真有这么严重，八成也是被你咒出来的，那到时候真要打你电话好好聊聊了。
“刚才真的很抱歉……我们等会儿还有别的事，就不多待了。”沈父伸手揽过妻子，“后续要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沈雾深跟上父母的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先走了……抱歉慢慢。”
等这一家三口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陆泓景的脖子上已经全是裴慢慢埋出来的汗水。
大热天的，抱着这么个小家伙可不是开玩笑。
简直跟抱着热水袋或暖火炉没区别，陆泓景感觉一半的身体像有火焰在熊熊燃烧，裴慢慢就是一块正在高温熔化的人形巧克力。
他是很高兴裴慢慢对自己有如此依赖黏人的时刻，但差不多就行了。
再抱下去他就要先中暑了。
陆泓景在心底发出极度困惑的疑问——为什么小孩的身体能这么滚烫？
“……慢慢，他们走了，你好些没？”陆泓景问道，“要不要下去了？”
可陆泓景才有点下蹲松手的动静，裴慢慢就更用力地搂紧他脖子：“不要不要——”
陆泓景：“……”
好好好，好得很。
在被小家伙烫死以前，他还很有可能先被勒死。
没办法，只能这么抱着了。
陆泓景无奈地问：“……怎么会吓成这样，是不是刚才那个阿姨吓唬你什么了？”
“……”
要说被吓到哪种非常可怕的程度了，其实根本没有。
沈母长得并不吓人，相反还很柔和。
裴慢慢对他们的印象也不糟糕，至少没觉得他们是坏人，还敢跟他们有过视线对盯。
只是一次大胆换来终生胆小罢了。
因为裴慢慢是鼓起勇气在做这件事的，当时比较全神贯注，已经尽了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
哪想沈母不讲武德，默认互盯的规则下，突然伸手抓他。
那一下还抓很重。
或许沈母本人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但裴慢慢吃痛那瞬间，就像浑身炸毛的小猫，差点原地起跳一百米。
对方是大人，他是小孩，敌我力量悬殊。
对方还是陌生人。
发生场景又是在陌生的深山寺院。
各项不算太严重的条件叠满后，再不严重也会变得很严重。
所以裴慢慢的反应才会如此夸张，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陆泓景只能继续抱着他，安抚顺顺他的后背。凌玥也在旁安慰，用纸巾擦擦他汗湿的小脸。
陆时祈受身高限制，很想做点什么但做不到，只能双手交叠，无奈但沉默地站在旁边。
这么缓了几分钟后，裴慢慢终于得以平静。
太热了。
贴着先生叔叔，好像贴着一块发热的墙壁。
再不跟先生叔叔分开，他就要变成碳烤慢慢了。
终于跟彼此拉开距离这瞬间，裴慢慢跟陆泓景都叹出了一口得救的气。
“……我，我想自己站着了。”
只是情绪平复后，说话提要求又开始不好意思，小家伙捏捏扭扭，有种反被陆泓景强迫的感觉。
陆泓景能说什么呢？
只能假装什么自己都没听到，先将裴慢慢放下了。
“现在缓过来了，不害怕了？”
“……嗯。”裴慢慢应了声，嘴硬地说，“……其实我，本来就，不害怕的。”
凌玥都笑了。
真是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宝，要不要看看你一句话停顿几次呢宝。
但缓过来后，裴慢慢也有心情诉苦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委委屈屈地说：“……刚才那个阿姨抓我了，她把我抓痛了。”
陆时祈赶紧接过去看了看，细小的手腕上果然有两道红痕。
虽不至于留下淤青，但能感受到抓他的人有多用力。
“还疼吗？”
“……刚刚可痛呢，现在还好，没那么痛啦。”
陆泓景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看都没看，揉成一团就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扔。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早上我还觉得那孩子不错……算了，可别再遇到他们了。”
“是，最好是别遇到了。”
陆时祈也最这么期盼。
可想到他们就住在同一家酒店，按照今天的离谱程度，还真不好说。
第115章 第 115 章
裴慢慢的情绪平复后, 凌玥给他擦了擦汗湿的小脸，这才道：“……以后不可以随便跑出来了，还好这次没有遇上危险。”
“要是你跑丢了, 叫叔叔阿姨怎么办？”
裴慢慢心虚地眨了眨眼, 先乖乖道歉保证：“……对不起，我以后，以后不会了！”
然后又为自己辩解：“……我是看到蝴蝶，很漂亮的蝴蝶，所以我出来了。”
“蝴蝶？”
“嗯嗯！”小家伙点点头，“真的很漂亮哦！翅膀的颜色还不一样呢！”
可惜跟到这里就消失了，蝴蝶再也没出现。
而且这话说出来像极了借口，相当没有说服力。
全靠裴慢慢平时不会撒谎, 属于品德免检小孩，这才让凌玥跟陆泓景选择相信。
“……总之以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擅自跑开，一定要跟大人说一声，知道了吗？”
“……嗯！”
好在这桩小插曲没给他们带去太大影响。
等裴慢慢平复后，他们继续将寺院逛了逛，拍了不少照片。
寺院几公里外有一座很有名的植物园，他们还赶在关门前进去走了走。
晚上则去吃了一家当地的特色餐馆。
等再回到酒店，时间已经是深夜。
虽然飞机上一直在睡觉，白天也补过觉, 可赶路同样累人, 从下午到晚上的消耗很大，连陆时祈都感到了吃力, 回到酒店后只想早点洗澡睡觉。
饶是如此，裴慢慢对房间内的玩乐设备依旧惦记着不能放下。
坚持尽情地疯玩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小身板突然断电停机，在海洋球里直接睡着。
中途被大人洗澡换衣，怎么摆弄都没醒，看上去简直跟昏迷了一样。
耗尽全身精力又狠狠大睡一觉。
第二天早上，裴慢慢恢复活力，元气满满，自己准备着自己的出门装备，将小背包理得整整齐齐。
真正的休息时间很短暂。
就这么两天罢了，再过一晚，他又要跟凌玥进组，开始工作赚钱了。
为了给孩子留下更值得的回忆，他们今天定好要去动物园。
H市有全国最大的野生动物园，不仅能单独租车观赏，还能跟动物近距离接触互动，网上压倒性的好评如潮，是个很适合带小朋友去玩的地方。
裴慢慢也的确很向往很期待。
整理完小背包后就一直背在身上，时刻准备出发。
昨晚还让他魂牵梦绕的秋千滑梯今天就迅速失宠，宁愿坐着干等都不打算爬上去玩了。
但凌玥才开始化妆，至少还要一个多小时。
裴慢慢不吵不闹不催人，嘴巴很安静地没有发出声音。
可他双眸里充满期待，兴奋激动，不间断地在凌玥周边绕来钻去，给凌玥造成了更大的心理压力。
此时无声胜有声。
凌玥很无奈，只能叫来父子俩：“你们带慢慢去外面玩吧，或者带他去下面看看小企鹅玩具也行，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父子俩得令，押送着越来越淘气的小家伙出发前往小企鹅玩具店。
但裴慢慢今天是真兴奋，踏出房间大门后就跑来蹦去，独自朝着跟电梯相反的方向走了。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他今天有打声招呼：“那里是什么地方，我想过去看看哦——”
陆时祈试图抓他回来。
被陆泓景劝阻：“算了，慢慢难得这么开心，就让他去看看吧。那边应该也有电梯，我们从那边下去也行。”
他们订了顶层的套房，单边只有那么一套，电梯就在套房门口。
但穿过长长的空中走廊，就能达到酒店的另一边，这边还有一间套房。
不怪裴慢慢想过去看看，因为空中走廊布置得很漂亮，小家伙这两天又比较兴奋，所以这么说着就跑走了。
能看到小家伙开心外向的模样，大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说明他们养得好嘛。
“慢慢，你慢慢走，别跑那么快，当心摔了。”
神奇的慢慢词又出现了。
裴慢慢听到就是莫名想笑。
然后笑着跑更快了。
“这小子，怎么还跑更快了。”陆泓景当即指挥手下大将，“小祈，现在可以去把他抓回来了，他有点得意忘形了。”
但陆时祈还没出动，裴慢慢又自己跑回来了。
因为这边套房的大门正巧打开，里面也有人走了出来。
小家伙的笑容当场消失，抿紧双唇满脸严肃地往回跑，竟直扑陆泓景身上，主动张开双手讨要抱抱。
对于这幕，陆泓景简直不敢置信，脑内当场炸开一片绚烂烟花。
面部肌肉不受控地组成微笑。
仿佛辛勤播种过春夏，终于在秋天迎来丰收，是一个非常质朴的微笑。
他还能怎么选？
那当然是立刻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单手抱紧小家伙，单手摸摸他的后脑勺，陆泓景心满意足快乐无边：“没事没事……这么怕生啊？”
直到定睛一看——
好巧不巧，居然正是昨天遇上过的沈家三口。
那难怪裴慢慢跑回来了。
一个是哥哥的敌人。
一个是把他捏疼的阿姨。
还有一个他根本打不过的叔叔。
他只能跑回去找陆泓景——目前在他心里武力值排名第一的男人。
看清对面是这一家三口后，陆泓景的脚步也有点尴尬，不知是进是退了。
昨天陆时祈说了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说不定还会遇上。
没想到真就这么遇上了。
不过陆时祈也将自己知道的其他信息告诉了家长——他们会出现在寺院，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小孩。
虽说小孩已经去世六年多了，但他们仍不辞辛苦地将牌位放到万里之外，可见重视程度。
而昨天会对着裴慢慢失态，大概是觉得裴慢慢跟他们死去的小孩有几分相像吧？
说实话，这个猜测让陆泓景感觉有被冒犯到。
因为裴慢慢满打满算也才六个虚岁，光是年纪就对不上号。
再像也应该清醒一下，不要吓唬别人家的小孩啊。
可同为家长，这样的情况难免叫人于心不忍。
该说不说，那么认真地养过裴慢慢后，陆泓景感自己的父爱都更加纤细敏感了。
沈家三口自然也见到了他们。
停顿了几秒，大概是在惊讶。
随后又是沈雾深先道：“陆叔叔，陆时祈……好巧，早上好。”
对方都开口打招呼了。
还是一个小孩先开的口。
陆泓景总不能抱着孩子转身离去吧，只能被迫社交：“……早上好，还真是很巧。”
沈雾深的父亲叫沈厉川，接上询问：“早上好，你们的小宝还好吗，后来没事了吧？”
“没事了。”陆泓景道，“他就是有点怕生，昨天又被捏疼了，所以反应有些大。”
陆爸爸有同情但心眼较小。
必须把昨天的情况补充细节。
沈雾深的母亲叫忻艺，昨天看上去还有些憔悴，今天整个人的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
视线还是停留在裴慢慢身上，但眼神温柔正常了，不再是直勾勾地窥视探寻。
裴慢慢抱着陆泓景的脖子，有偷偷回头看一眼，似乎没昨天那么害怕了，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忻艺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平静：“抱歉小朋友，昨天阿姨吓到你了。”
那可不。
裴慢慢心里偷偷想着，昨天是真吓到他了。
现在是有陆泓景抱着，感觉有了大靠山的底气，他才没那么害怕。
“对了……作为补偿，阿姨送个小礼物给你吧。”
忻艺低头在包里一阵翻找，最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打开来，里面竟是个黄金小手镯。
上面还串了两颗珠子，一个刻着“幸福”，一个刻着“平安”。
陆泓景都惊了。
谁会上来就送陌生小孩黄金手镯啊。
虽然这么一个小手镯也花不了上万，可要真收下，就有点受人人情的感觉了。
陆泓景忙道：“这就不了，未免太过贵重，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忻艺道：“没什么贵重的，也只是刚好多出来的罢了……可能就是缘分吧，没想到临走前还会再遇上你们。”
陆泓景这才注意到，他们身旁还有两个行李箱，看样子是准备退房离开了。
忻艺将小盒子塞到了裴慢慢怀里，对他说：“昨天阿姨不是故意抓疼你的。”
“因为你太可爱了，是个特别可爱特别可爱的小朋友，特别特别的讨人喜欢。”
“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哦。”
说罢，一家三口没再多做停留。
“我们还要赶飞机，就先走了。”沈厉川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能相遇也是种缘分，我们很喜欢你们家小宝。”
“当然，你们家大宝也很厉害。”
陆家大宝：“……”
还真没人这么称呼过他。
“平时我们主要住在国外，但在首都也算有点人脉，将来要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眼见一家三口进了电梯，陆泓景最终还是开口：“……等等。”
沈厉川按停电梯：“嗯？”
陆泓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心理斗争，说道：“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昨天的名片不小心弄丢了。”
沈厉川：“……”
好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
要多不小心才能把名片弄丢啊。
其实沈厉川对陆泓景的印象不算太好，只是昨天他们理亏在前，所以不好说什么。
结果今天陆泓景还特意强调抓疼了他们家小孩。
……他知道，依旧是他们不对在先，可这么暗戳戳地内涵，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最后再说名片不小心弄丢了。
怎么可能真是不小心。
一看就是故意的。
但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孩，沈厉川忍住了。
原因无他，单纯因为这小孩跟他们死去的小儿子有几分相像。
他们的小儿子刚过一岁生日就因车祸意外去世，即便已经过去六年，他们早早接受了现实，可每回看到有几分相像的小孩时，心头还是会有几分恍惚跟沉重。
而裴慢慢无疑是他们见过最像的小孩。
该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心情。
——即便是替代品，但光看着就算是一种心理慰藉了。
所以当有跟这户人家接触的机会送上来时，即便不是那么喜欢陆泓景，但沈厉川还是忍了，挤出成年人虚假的笑容，掏出手机：“好啊，那就加个联系方式吧。”
“以后想去欧洲或者首都玩了，也可以联系我，我招待你们。”
“客气客气。”
“应该的，这也是种缘分。”
“那我们就先走了，要赶飞机，有事联系。”
“一路顺风。”
或许真是缘分到了吧，要换作往常，陆泓景不可能主动要加一个陌生人的微信。
但现在毕竟有了纤细且敏感的父爱，想到他们因为失去孩子而变得精神状态不稳定，再看到忻艺对裴慢慢的表现，心里更多还是共情的。
真可怜啊。
光是想象，陆泓景也觉得痛苦沉重。
那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吧。
像沈厉川自我推销的那样，在首都多一个人脉也没什么不好啊。
说不准能相处呢？
那样裴慢慢也白得一对会对他好的长辈，多一份关爱。
他们也能从裴慢慢身上获得安慰。
当然，要是他们又发疯了，大不了再删好友。
问题应该不大。
陆泓景觉得尚在自己把握之中。
沈家三口走后，陆泓景明显感受到怀里的小家伙松了口气，抱着自己脖子的力道都松懈下来。
又觉得好笑。
“慢慢这么害怕啊？”陆泓景问，“见到他们这么紧张吗？”
裴慢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红色小盒子。
“里面的手镯怎么样，慢慢喜欢吗？”
这回裴慢慢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黄黄的，不好看！”
“叔叔，我喜欢这个盒子，红色的好看！”
小朋友哪分得清贵重便宜，纯粹被鲜艳的大红色吸引。
第116章 第 116 章
叔叔。
裴慢慢又叫了陆泓景一回叔叔。
发音响亮清晰, 语速平缓自然。
是真实的叔叔。
不是他的幻听，更不是他的臆想，裴慢慢是真叫他叔叔了！
那一瞬, 陆泓景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控, 就像刚尝到游戏奖励甜头的新手玩家，整个人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无比上头。
想开口确认，想听小家伙再叫一声，又怕特意询问会惊扰到这个小家伙。
他胆子这么小，万一被自己一问，他就不叫了呢？
所以陆泓景只能强行压制，独自暗暗激动。
视线盯着裴慢慢的侧脸, 越看越可爱，越看越Q弹，想狠狠亲下去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奈何不敢。
沈家三口已经走了，电梯都重新回到顶层，陆时祈出声提醒：“电梯来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陆泓景这才回神。
再度狠狠压制住了这股冲动，身心荡漾地应道：“知道了大宝，我们进去吧。”
陆时祈：“……别用这么恶心的方式叫我！”
陆泓景依旧荡漾，人设都快变了：“说什么呢大宝，这个叫法明明很可爱啊大宝。”
“……”
陆泓景迫不及待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凌玥。
得意忘形之下, 就忽略了凌玥的交代。
并没有带孩子在外面待上太久, 给裴慢慢买了个小企鹅背包后，他便带着孩子回去了。
裴慢慢倒是开始有事可做。
拥有了新的小背包, 还是他最喜欢的小企鹅，他就重新开始整理行李, 这里摸摸那里塞塞，没有时间再去打扰凌玥。
打扰凌玥的对象变成了更烦人的陆泓景。
而且怕被孩子听到，有损他的严父形象，他说话时故意贴很近。
“你知道吗，慢慢又叫我叔叔了。”
“不仅叫我叔叔了，还主动要我抱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前两天的疏离是非常短暂的，他内心深处仍然记得我之前对他的好，只是需要一点事情激发出来。”
“而且我们下去的时候，他也是喊的我叔叔，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对叔叔这个称呼是早有准备的。”
“他肯定已经在心里默念练习过无数遍，今天终于敢再次喊出来了。”
凌玥真觉得这人很烦。
还不得不有所回应。
因为要是不理他的话，他就会在旁边反复确认询问“你听到了吗”，“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有在听吗”，“你为什么不理我”，“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凌玥在经历数次眼线画歪，腮红拍多，还被撞了下手肘，导致口红直接划到脸上去后，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对陆泓景一顿暴打。
打完后，叫来这个家里最可靠的男人：“小祈，你过来一下。”
陆时祈正在用平板看网课。
大少爷对待学习还是很认真的，哪怕只是空余时间的碎片化学习，至少比不学强。
陆时祈走过去：“怎么了？”
“给你爸爸找点事做吧，他真的太烦人了。”
陆时祈很高明地说道：“确实，从他今天的穿搭就能看出这点了。”
陆泓景果然一顿。
就算陆时祈是故意说的，但这种方面总会叫人很在意。
“我今天穿的怎么了，挺好的啊。”陆泓景自信道，“这跟衣服有什么关系，你懂什么。”
但最后这份自信没坚持过五分钟，陆泓景还是跑去换衣服了。
凌玥松了口气：“还得靠我们家大宝啊。”
从凌玥口中听到这个称呼，陆时祈莫名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不要用这么恶心的方式叫我！”
陆泓景唠叨了那么多，自然也把遇上沈家人的事情说了。
别的不说，叫陆时祈“大宝”绝对是个巨大亮点，凌玥听完就立刻叫上了。
“哪里恶心了，这么叫明明很可爱啊。”
“……”
半小时后，凌玥终于化完了妆。
除了陆时祈因为被叫大宝而郁闷外，其他三人心情都挺明媚。
终于能朝着动物园出发。
这会儿陆泓景已经冷静下来。
今天找了当地司机开车，去动物园的途中，他顺便将沈厉川的朋友圈翻了翻。
数量不多。
一个月就三四条，几乎是风景为主，定位都在国外。
每条朋友圈基本都有妻子入镜，偶尔还是合照。
从配图跟文字内容来看，夫妻俩精神状态挺稳定的，到处旅行，满屏岁月静好的安稳。
找不到任何有关小儿子的内容，包括昨天最新发的一条，也只是张寺院的风景。
跟现实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但转念又想，时间都过去六年了，再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该接受，也能走出来了。
何况他们还有个聪慧的大儿子，这绝对是个非常强大的精神支柱，能撑着他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就是退出人家朋友圈的时候，汽车正好在过一个坡度。
车子一抖，陆泓景的手也一抖。
连续两下戳到屏幕，很凑巧地点在发送视频邀请上。
陆泓景火速按了取消，可惜已经来不及。
【沈厉川：？】
陆泓景尴尬到不行，这根本不是一个霸道总裁该做的事。
于是再次被迫社交。
【陆泓景：想给你发消息，不小心点到了】
【陆泓景：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改备注】
总不能直说在窥探他的朋友圈吧。
【沈厉川：沈厉川】
【陆泓景：好名字[大拇指][大拇指]大气威武[大拇指][大拇指]】
可惜对话就停留在了这里，之后沈厉川再也没有回复。
“这人真挺没礼貌的。”
陆泓景忽略了自己没报上姓名，只单方面询问对方姓名的事实，做出如此评价。
“我还夸他名字不错，至少有点回应啊。”
凌玥没看具体内容，随口安慰：“可能是上飞机了，晚点再看吧。”
虽然半小时后仍旧没得到沈厉川的回复，但他们终于抵达了动物园。
还不算旅游旺季，可游客数量已经足够惊人，在门口就堵了近十分钟的车，一路停停顿顿地艰难开到租车处。
他们预约了动物园提供的自驾车，还请了专业导游一路陪同讲解。
又是消耗量巨大的一天。
动物园占地近两千亩，仅一天根本逛不完，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可其余需要步行的馆内场地就够把他们走趴。
全程精力充沛的只有裴慢慢。
因为他压根没走几步，基本被陆泓景抱着。
而这天也是裴慢慢自打有意识以来，度过的最开心的一天。
虽然天气很热，全程哗哗流汗，动物园提供的汽车坐起来也不是那么舒服，其中有个空调出风口还坏了。
但他热得很开心，再热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见到了好多好多动物。
认识的不认识的，只在电视机里或书里见过的，今天统统在现实见到了。
他还拍了好多照片。
抱到了小兔子，摸到了小熊猫，骑了小马，喂了小水獭。
最令裴慢慢感到幸福的，是他终于在海洋馆里见到了真实的小企鹅。
虽然跟动画片里见过的不一样，其实有那么点幻灭，可整体还是很高兴的。
他喂了活生生的小企鹅，又去看了白鲸，最后还看了美人鱼表演。
下午去了猛兽区，他坐在车里，头一次见到了散养的老虎狮子。
在电视里看到的时候明明觉得很帅气威风，真实见到了却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来都来了，再害怕也坚持要看，又鼓起勇气喂了它们。
园区仿佛广阔无垠，就像个巨大的原始森林，刚开始从散养的动物中间经过时，裴慢慢还有些害怕。
后来就开始免疫，不仅敢主动靠近，都敢跟它们打招呼互动。
直到闭园，他们还有三分之一的区域没逛完，裴慢慢是在极度不舍的情绪下，不得不离开的。
中午没能睡午觉，一上车，裴慢慢脑袋一歪，直接呼呼大睡。
就像电量用到1%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的时候，所有功能尚能运行，但屏幕一暗，彻底断电，跟块板砖没区别。
白天的精力充沛是被兴奋过度的好精神强行吊着，失去兴奋了理由，裴慢慢一觉睡到回酒店，途中全程未醒。
但睡过这么沉沉的一个多小时，小家伙的电量起码恢复50%，重新拥有了上蹿下跳的能力。
这时已经入夜。
吃过酒店的晚餐后，陆泓景提议再去吃个夜宵，但凌玥跟陆时祈是真耗尽全部体力，吃饱喝足后各瘫各的，一动都不想再多动。
肯赏脸陪同的只有裴慢慢。
陆泓景更加受宠若惊——凌玥跟陆时祈都在的情况下，这还是裴慢慢第一次跟他单独行动。
怎么能不上头呢。
陆泓景真是既上头又膨胀，哪里还需要裴慢慢亲自走路，刚出酒店房间，又是他全程抱着。
手臂当然酸，这么个大宝贝抱一天了，再强壮的男人也会觉得累。
可架不住内心的火热。
这时裴慢慢只要叫声叔叔，无论他想要什么，陆泓景都能想办法去给他搞来。
……
夜晚温度下降不少，风带着难得清爽的凉意。
街边摆出了不少小摊，香气飘散四溢，对幼崽的诱惑力高达百分之百。
陆泓景是不可能带孩子吃路边摊的。
看出裴慢慢的意图后，态度坚决地说道：“这些就算了，不干净。”
可路过卖冰糖葫芦的小摊时，裴慢慢满眼渴望，可怜巴巴地盯着，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陆泓景脚步稍微一顿，小摊老板也抓住机会揽客：“小朋友想吃冰糖葫芦吗，想吃什么口味呐，让爸爸给你买吧。”
爸爸。
这声称呼让陆泓景莫名挺直背脊，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依然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眼神扑朔水灵，欲言未言。
看得人心头一软。
这么互看十几秒后，裴慢慢率先避开视线，像是认输认命了，失望地将头低下，埋进陆泓景的脖颈处。
可毛茸茸的小脑袋往自己脖子上一蹭，陆泓景何止心软，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软了。
怎么忍心再拒绝呢。
一串糖葫芦罢了。
陆泓景不得不妥协，否则他将整夜良心难安。
“那好吧，就买一串吧。”陆泓景叹气道，“只能买一串。”
闻言，裴慢慢立刻将头抬起，刚才还黯淡无光的双眸里，重新注入亮晶晶的生命力。
“……我、我想吃草莓的！”
陆泓景用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语气：“好，那就拿草莓的。”
于是刚离开酒店五十米，裴慢慢就喜提冰糖草莓一串。
还是被陆泓景抱在怀里，边走边吃，安心享受。
小家伙牙口不错，冰糖嚼的满嘴嘎嘣脆，咽下第一颗大草莓后，突然说：“……叔叔，我觉得你今天，好帅好帅哦！”
一句话让陆泓景明白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还没问为什么是今天，小家伙又难得袒露情绪：“……叔叔，你抱着我，我很开心哦！”
第117章 第 117 章
裴慢慢叫了陆泓景一天的叔叔。
到晚上不仅赏脸跟他单独出门, 还夸他帅，还主动大胆地表达因为他的开心。
单拎一项出来都足够让陆泓景激动，何况这几项还叠加在了一起。
幸福来得太突然。
陆泓景感觉发酸的双臂重新焕发强劲威力, 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
裴慢慢能亲口表达开心, 其实更开心的是陆泓景，现在整个胸腔都火热。
盯着裴慢慢的笑脸，越盯越想亲。
真可爱。
真想亲，好想亲。
真的非常想亲。
恨不得当街就将他狠狠亲上一顿。
家人不在身边，陆泓景可以暂时放下一家之主的面子包袱，当场给予裴慢慢认可的回应：“能抱着慢慢，叔叔也很开心。”
“慢慢今天也特别可爱。”
“当然，平时慢慢就很可爱了, 今天就是比平时更可爱，更讨人喜欢。”
裴慢慢最喜欢被夸奖，无论几次，每次被夸都有好心情。
但这次听完陆泓景这些话，眨巴眨巴眼眸，竟难得没将笑容展露在脸上。
小脸在一阵有些不敢相信的震惊后，竟飘上了大块不好意思的红色。
他害羞了。
很不好意思地将脑袋低下，虽然心底比吃了冰糖草莓还要甜上一百倍。
陆泓景见他这模样就更想亲了。
他！在！害！羞！
他！竟！然！还！会！害！羞！
怎！么！能！这！么！可！爱！
陆泓景算是切身体会到被萌一脸血是什么感受。
真的太可爱了。
陆泓景蠢蠢欲动，仅剩半丝理智在反复拉扯——要亲吗？真的亲吗？
要先征求下小家伙的意愿吗？
还是霸道地强行就亲呢？
他必须得考虑清楚。
这一口亲下去，他这辈子可就定型了, 以后再也没回头路能走了。
最后的半丝理智压制着陆泓景, 让他继续做一本正经严肃的陆叔叔。
直到裴慢慢害羞得差不多了，又抬起头来, 小心翼翼地问：“……叔叔现在，真的喜欢我嘛？”
虽然很不好意思, 需要调动巨大勇气才能问出口，可这个答案对裴慢慢来说很重要。
而陆泓景听到这个问题时，最初反应是一愣。
作为大人，他最先感到不解。
嗯？还需要问吗？
是他现在的表现不够明显呢，还是表现没能让裴慢慢满意呢？
反而是被这么询问的陆泓景更绝望。
可稍作沉思，陆泓景就明白过来了——也许不是他的表现还不够，而是对裴慢慢来说，喜欢就是要亲口说出来的一件事。
他必须给出肯定的亲口承认，再让裴慢慢亲耳听到，那么对小家伙来说，这件事才是真的，才能相信，才能用转变自己的心态，去感受他的喜欢。
因为他就是这么自卑内向的小孩。
猜测可能是这样后，一种酸涩的情绪从陆泓景满腔的喜悦中心破土而出，大片心疼无孔不入。
即便对他再好，自认为很用心地在照料他，可还是忽略了这些小细节，没能真正让他拥有安全感。
陆泓景深呼吸一口气。
“喜欢啊，叔叔现在特别喜欢慢慢，非常喜欢慢慢。”
给予很多很大方的肯定。
“其实不仅是现在喜欢，之前叔叔也很喜欢慢慢……只是慢慢好像有点害怕叔叔，之前还不敢跟叔叔说话，对不对啊？”
得到陆泓景肯定的回答后，裴慢慢的双眸更亮了。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整张小脸就是瞬间给人神采飞扬的感觉，染上一层前所未有的自信。
是真的。
叔叔说了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他。
虽然面部表情没来得及变化，可躯体上控制不住，激动地晃了晃脚。
“不过之前也是叔叔没做好。”陆泓景道，“之前叔叔对慢慢有些凶，没能好好照顾好慢慢……那慢慢呢，以前有讨厌叔叔吗？”
陆泓景心里清楚，他无异于自取其辱——还需要问吗，就算不讨厌，那也是很明显的害怕跟逃避，反正跟一切正面情绪休想沾边。
可听了甜言蜜语后，男人就是容易变飘。即便知道，还是忍不住想问。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很不意外的答案。
裴慢慢沉默了。
沉默几秒后，摇摇头脑袋说：“……我不知道。”
那就是讨厌过的。
如果真不讨厌，他就能说出不讨厌。
只有真正讨厌过，才很难回答，才会给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泓景浅浅心碎两秒：“……那现在呢，慢慢有喜欢叔叔吗？”
但没事。
真男人何必在意过去。
真男人的目光应该永远朝前。
好在这回，裴慢慢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嗯！”
他点点脑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现在，喜欢叔叔哦！”
怎么能不喜欢呢。
陆泓景对他的好，其实他都悄悄记在心里，只是不确定陆泓景喜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敢自作多情。
知道陆泓景也喜欢自己了，那他就敢大胆说出来了。
而随着他的勇敢承认，陆泓景苦苦坚持的最后半丝理智终于绷断。
这谁能忍啊？
这换谁来了都忍不住啊！
人来人往的街上，陆泓景原地停下脚步，直接对着裴慢慢的脸颊亲了上去。
怕小家伙逃跑挣扎，一手还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终于下口了！
口感跟他想象中差不多，软嫩Q弹，就像块糯糯的凉糕布丁！
亲完一口之后，就有第二口第三口，陆泓景强迫自己忍了太久，释放邪念这一刻，简直就是要吃小孩的大魔头。
但是没关系。
这是遥远的异乡，没人认识他，家人也不在身边，心里没有任何包袱。
他就是可以尽情地释放，尽情地亲。
一想到自己回去后，小家伙的喜欢可能就会变淡，等到再见可能又是“先生叔叔”——那陆泓景必须再多亲几口，提前补足了这份遗憾。
爽！
等到亲完，陆泓景就像完成了某种夙愿，身心舒畅，暂时了无遗憾。
就是怀里的小家伙被亲了个懵，眉头微皱，嘴角歪曲，有种想逃但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还逃不掉的无力感——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看向陆泓景的眼神更是充满了迷惑不解跟惊恐。
如果不是小脑袋太懵了，这种时候他一定会开口询问：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是准备吃小孩吗？
陆泓景赶紧说道：“因为叔叔喜欢慢慢，所以才亲慢慢。”
“唔……”
“喜欢一个人才会亲他啊，这点慢慢应该知道吧？”
“……”
是的，他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沉默了。
如果陆泓景是想表达对他的喜欢，那对于陆泓景的亲吻，他应该是感到喜欢的。
可事实上的心情正相反。
从最真实的内心感受出发，他完全接受不了陆泓景这么亲自己。
那些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好感值都在这一刻缓速下降。
“叔叔是想告诉慢慢，叔叔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会亲你这么多下。”
“慢慢是个值得被喜欢的好孩子。”
“……”
好吧，那好吧。
裴慢慢眨眨眼，赶紧咬了一口冰糖草莓，用甜甜的味道缓平心情，然后说服自己接受。
没事哒！没事哒！
叔叔是喜欢他，所以才亲他！
没！事！哒！
好在陆泓景没有真的丧尽良心，这么哄骗一个小朋友，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最后放弃对健康的要求，夜宵又选了裴慢慢喜欢的炸鸡跟奶油蛋糕。
小家伙是真喜欢吃这些，怎么吃都吃不腻，在家想吃这些，到外面还是这些。
陆泓景反而什么都没吃，虽然提议吃夜宵的是他，结果只将小家伙喂了个肚子滚圆。
不过最后双方都心满意足地回了酒店。
凌玥跟陆时祈已经洗完澡，各自回房间瘫着了。
于是陆泓景又给裴慢慢洗了澡，洗完后将他放到床上：“白天也没怎么睡，晚上就早点睡吧。”
虽然对小家伙还是怎么看怎么荡漾，但这会儿陆泓景冷静很多了。
所有情绪又在心里走了一遍，接着重新被大脑考验一遍，就不只有单纯的喜悦或狂热，还有对小家伙依然不能放下的愧疚跟心疼。
陆泓景揉揉裴慢慢的小脑袋：“早点睡吧，叔叔超级喜欢慢慢。”
“明天也依旧喜欢慢慢。”
喜欢就要用嘴巴说出来，要让小家伙能感受到。
裴慢慢虽没说什么话回应，可眼眸水水亮亮地盯着陆泓景，随后将半张脸藏进被子里。
可见就是喜欢这样的甜言蜜语。
受到惊吓的只有陆时祈。
大少爷已经泛起迷糊，困得快要睡着，听到陆泓景这么说，当场被吓得睁大双眼，头脑清醒了大半。
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泓景，直接问了出来：“爸爸，你没事吧？”
出去一趟被猪妖附身了？
还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夺舍了？
陆泓景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回以一句：“当然没事了，我的大宝。”
“爸爸也喜欢你，快来让爸爸亲一口。”
“……”
眼见陆泓景真要亲下来的样子，陆时祈差点从床上跳下去。
“……你终于疯了？”
“说什么傻话呢。”陆泓景笑了，“只是突然想到，好像很少对你说这些，怕你感受不到爸爸的喜欢。”
“……”
但陆时祈不是裴慢慢，这些话就算不说，他也知道父母有多重视溺爱自己。
“今晚就是特别想让你知道，爸爸非常爱你，你永远是爸爸的大宝。”
“……”
可即便已经知道，无需再用言语佐证，但言语就是永远充满了强大的能量，哪怕觉得肉麻不适，真听到这些了，陆时祈心底还是受用欣喜的。
嘴上不认罢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还有不要叫我大宝！”
“大宝多可爱，你就是爸爸心爱的大宝啊。”
“……”
“好了好了，越说越精神，你们还是早点睡吧。”
站起来之前，陆泓景又揉了揉裴慢慢的脑袋：“哥哥是大宝，你是小宝，快睡觉吧。”
成长不仅是孩子的事。
其实大人也是。
如果不是今晚裴慢慢无意中提出，陆泓景也想不到对陆时祈说这些。
但陆泓景离开后，陆时祈还是被吓得精神了。
很难不问裴慢慢：“……今晚出去有发生什么事吗？你们不是去吃宵夜吗？”
裴慢慢点点头：“嗯，我吃了冰糖草莓，吃了炸鸡，还吃了奶油蛋糕哦！”
拿出其中一样就能在晚上腻死陆时祈。
小家伙的胃口堪称无底黑洞。
“还有别的事吗？”
陆时祈想问的是事件，但裴慢慢没听懂，还以为在问其他食物。
“……别的没吃啦！叔叔说不健康，不可以吃！”
“……”
看来陆泓景是有点不太正常的情况。
大晚上的，炸鸡奶油都吃了，竟然还嫌弃别的不健康？
请问还有比这不健康的东西吗？
“——对了哥哥！”
裴慢慢突然翻身下床，跑到自己的小背包边上一阵翻找。
找出自己的手机后，再赶紧拿着回到床上。
点亮手机屏幕，指着锁屏界面的小企鹅壁纸说：“哥哥，我不想要小企鹅了，我想把小企鹅换掉。”
陆时祈一整个大意外。
竟然要换掉小企鹅？
陆时祈问：“……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小企鹅吗？怎么突然想换掉它？”
请问你们今晚是一起被猪妖附身了吗？
太可怕了。
但裴慢慢说：“因为我想换成，我们的照片哦，是今天一起拍的照片……是我跟哥哥，跟叔叔阿姨的照片。”
精准来说就是合照。
但裴慢慢一时想不起该这么说，只能详细地解释一遍。
“今天拍了好多好多照片，我都好喜欢，嘿嘿……我想天天看到，放在最外面，我打开就能看到啦！”
经过裴慢慢这么一解释，陆时祈直接心软。
双手已经开始快速操作，先拿过自己手机，将今天所有照片发到家庭群。
一边又非要问裴慢慢：“可你不是最喜欢小企鹅吗？换掉小企鹅真的没关系吗？”
也只有裴慢慢听不懂，还能很诚实地回答：“……没关系呀！”
“我是很喜欢小企鹅，但我更喜欢大家，是不一样的喜欢哦！”
小企鹅是可以让他开心快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真正让他感到幸福的，永远都是身边真实存在的人。
如果要在小企鹅跟陆时祈之间选择一个，那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陆时祈。
他不看小企鹅也没关系，放弃所有小企鹅的周边都没关系。
但他不能失去哥哥，不能离开哥哥跟阿姨，现在要让他离开陆家，他真很有可能活活哭死的。
裴慢慢的回答也让陆时祈心满意足。
当然知道自己会比那些智障企鹅重要，可听裴慢慢亲口确认了这点，心情就是不一样，就是会更好。
“好了，照片都在这里了，你选吧，喜欢哪张？”
陆时祈滑动照片，一张张地给裴慢慢看。
“我想要这张！”
全部翻看两边后，裴慢慢选定了一张他们在白孔雀旁的合照。
动物园里散养的动物不少，只要是没什么攻击性的，都能自由行走，跟游客近距离互动。
孔雀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今天的运气也好，遇上了一只正在开屏的白孔雀。
羽毛丰盈，在阳光下反射闪闪光泽，高贵优雅。
裴慢慢第一次见到开屏的白孔雀，心情挺激动的，大着胆子主动走到了旁边。
家长开始是想给他拍照留念，然后也想给陆时祈拍一张。
但拍着拍着，最后就莫名拍成了全家福。
而在见识过真实的动物园后，裴慢慢最喜欢的还是鸟类。
他觉得火烈鸟简直美到不可方物，各种各样的鹦鹉也让人充满向往。
白孔雀更不用说了。
优雅，简直是太优雅了。
壁纸换成四人跟白孔雀的合照后，他心满意足到不行。
连忙按亮按灭屏幕，先赶紧看过好几遍。
最后贴在陆时祈身侧，黏黏糊糊地说：“……哥哥，我今天很开心哦。”
“今天是我，这一辈子里，最开心的一天呢！”
陆时祈理解他想表达开心的程度很深，但现在就用上一辈子，未免也太早太夸张了吧？
有点好笑。
还有很多点无边的可爱。
“嗯，你开心就好。”
陆时祈无奈地回了一句，但觉得这么表达似乎有点敷衍，后面又补充：“不过你的一辈子才刚开始，以后肯定会有比今天还快乐的日子。”
“……真的嘛？”
裴慢慢表示怀疑，因为他今天真的太开心了，要是比今天还开心，他都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当然是真的。”陆时祈说，“而且这样的日子会有很多很多，多到让你觉得今天也不过如此。”
“……”
裴慢慢试图想象。
但该画面超过目前拥有的想象能力，因此想象失败。
最后只道：“……但是，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天哦！”
不管未来变成什么模样，又遇上什么困难，只要回想起今天的快乐，他就能获得坚持下去的勇气。
“……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嘛？”
“会啊。”陆时祈毫不犹豫地应道，“除非是你想跟我分开了。”
裴慢慢连忙摇头：“……那才不会，我不会这么想的，我想跟哥哥在一起！”
陆时祈嘴角又是满意的笑：“那我们就不会分开，会一直在一起。”
“嗯！”
裴慢慢坚定应下后，突然撑起上半身，朝着陆时祈挪动贴近。
最后抬起头，一声招呼不打，在陆时祈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也不管陆时祈是如何错愕惊讶的表情，自顾自亲完后，往下缩了缩身体躺好，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有几分理解陆泓景了。
今晚来不及，只能亲亲哥哥。
等明天早上起来，见到阿姨的时候，他也要给阿姨一个超大亲亲。
嘿嘿，真好。
今晚他一定会做个甜甜的梦。
第118章 第 118 章
那天不愧是裴慢慢自认为最幸福快乐的一天。
白天晚上都开心度过, 睡眠质量也是极好。
亲完陆时祈后，闭上眼睛三秒入睡。
还真做了个又甜又幸福的梦。
在梦里，他独享了一个等身高的巨型奶油蛋糕。
不仅是色彩丰富的萌版鹦鹉外形, 而且奶油跟蛋糕体的比例接近99:1。
根本不用切, 他直接用勺子舀，不然就干脆用嘴啃。
一口下去满嘴里全是奶油，怎么吃都是奶油，一点蛋糕胚子不见。
梦里的蛋糕出奇好吃，奶香浓郁，甜度适中，完全吃不腻。
吃得他身心舒畅，无比满足, 不停地吃啊吃，无法停下。
早上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能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好像是在准备叫他起床。
可纯奶油蛋糕太美味了，他实在舍不得放下，不愿睁开眼睛。
“慢慢，醒醒，该起床了，今天要去上班啦。”
直到凌玥的声音由远到近，由模糊变清晰, 好像准备亲手将他从梦里拎出来。
裴慢慢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再啃几口大蛋糕, 然后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迷糊朦胧到眼前还在冒奶油泡泡。
有一半意识仍陷在梦里寻找蛋糕，完全没醒。
“唔……”
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声。
蛋糕呢？
他的超大鹦鹉奶油蛋糕呢？
“慢慢, 醒醒？”凌玥的声音温柔，还带着淡淡笑意, “看来真是昨天累坏了。”
“唔……”
裴慢慢伸手捂着脑门，轻皱眉头，嘴角向下，眼睛半睁半眯，表情古怪。
看上去何止没睡醒，简直就像幼崽般的宿醉刚醒。
虽然昨天活力无限，到晚上都亢奋精神，还能跟陆泓景出去吃宵夜。
但小孩就是小孩，体力终究有限，前一天用了超负荷的能量，第二天就付出了睡不醒的代价。
不过换个角度，这也是裴慢慢能彻底放开自己的最好证明。
在疲累的情况下，他想睡懒觉就睡懒觉，被大人摇晃都没压力，只顾在凌玥怀里瘫软成一块糯叽叽的小麻薯团子。
凌玥抱着这块小糯米团，哭笑不得：“这可怎么办……慢慢，真的该醒醒了，今天要去上班了。”
裴慢慢拖着自己的小胳膊，感觉像有两百斤那么重，艰难地揉揉眼：“唔，上班，我今天上班……”
一旁的陆时祈也在打哈欠，头发睡得乱糟糟。
相比裴慢慢的一夜好眠，他睡得不太安稳，反复醒了好几次。
其中有自己睡眠浅的缘故，但更多是被裴慢慢踹醒的。
小家伙是真累了。
身体的负担身体最清楚，昨晚裴慢慢就没在同一块区域安静睡觉超过半小时，整夜都在转来横去。
床铺仿佛成了河流，而他是其中行驶的小船只，疯狂摇摆船桨。
陆时祈能忍住没把他踹到地上去，纯属有着特别偏爱。
醒来看到裴慢慢是这幅模样，大少爷也跟着松懈全身，再次倒下躺平，缓缓闭上眼睛。
凌玥更无奈了：“你们昨晚是不是偷偷闹到很晚？怎么两个都睡不醒了？”
“小祈，你也该起来了，不要再睡了。”
陆时祈不声不响，不做任何回应。
就这么静静地睡着，眼睛也不睁开，仿佛死了一般安详。
但对付他，凌玥还是有办法的。
凌玥开口：“大宝，陆大宝，该起床了。”
“……”
听到这个称呼，陆时祈果然当场清醒，立刻睁开双眼。
叫大宝就算了，他勉勉强强忍了。
但叫陆大宝就过分了，实在是不能忍。
陆时祈当场就从床上弹坐起来，双目清醒地看着凌玥：“……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凌玥选择无视他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将还没清醒的裴慢慢塞到他怀里。
“好了大宝，你负责把慢慢叫醒吧，妈妈还要去整东西。”
休息的时间太短暂，好日子一下就到头。
本想昨天晚上整理东西的，但昨天实在太累，只能今天卡着时间赶紧整了。
陆时祈：“……”
接过沉甸甸的糯米团，陆时祈看着凌玥说走就走。
要说裴慢慢很重吧，其实没有，就是完全放松的情况下，身体会自然下滑，让人很难抱住。
还好是在床上，不然陆时祈怕是真抱不动。
陆时祈摇晃怀里的小家伙，看上去像是年纪轻轻但很有经验的带娃高手。
“慢慢，慢慢……醒醒，我们该起床了……”
裴慢慢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稍微看了看陆时祈：“唔，哥哥，我困……”
“那也要起来了，你得上班了。”
“唔……”
“好了，醒醒，起来了。”陆时祈说出一句很经典的话，“醒来就不困了。”
“……”
但嘴上这么说着，实际陆时祈不太走心，双手也没使什么劲，裴慢慢躺得很安心。
过一会儿，陆泓景进来了。
看到眼前这幕，按了按额头：“……你们怎么还没起啊，赶紧都起来了。”
陆时祈又打了个哈欠：“慢慢叫不醒，我也没办法。”
叫不醒？
竟然还有叫不醒的事？
闻言，陆泓景直接上前，在床边坐下了。
但裴慢慢已经比刚才清醒了点，感觉到有人过来，缓缓撑开眼皮。
也能看清来人是陆泓景，微弱地喊了一声：“叔叔……”
昨天感情刚得到质的飞升，今天面对裴慢慢，陆泓景依旧荡漾着父爱。
怎么看都可爱。
想睡懒觉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
他怎么能错过这种好机会？
陆泓景再度变身大反派，嘴角展露邪恶的微笑，将裴慢慢从陆时祈怀里接过：“好吧，那让爸爸来叫醒慢慢吧。”
陆时祈哪知道陆泓景会用什么招式，也根本猜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这么让陆泓景把裴慢慢抱了过去。
然后极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就当着他的面，他亲眼睁睁地看着，陆泓景对着裴慢慢的脸亲了下去。
狠狠亲了一大口。
“慢慢起床了。”
狠狠亲两大口三大口。
“叔叔亲到你起来为止。”
狠狠亲了无数口。
“起不起床？是不是要起床了？”
“……”
画面恐怖狰狞到说是吃小孩都不为过。
但相当有效。
不仅成功让裴慢慢醒来，也吓得陆时祈瞪大双眼，清醒成倍。
其实被亲到第三口的时候，裴慢慢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活生生被吓清醒的。
可清醒又有什么用？
陆泓景一手捧着他的脑袋，一手捏着他的脸，亲下来的频率就像高速搅拌机，裴慢慢根本说不出话，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是等到陆泓景的速度变慢，裴慢慢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加入四肢抵抗后，才抓住了开口的机会，磕绊吞吐地喊道：“……我醒啦我醒啦！”
听上去还有点发火的样子。
“……不要再亲啦！”
但陆泓景才不在乎，亲到心满意足后终于停手。
一边还找到了完美理由：“叔叔太喜欢慢慢了，早上看到就很喜欢，喜欢到忍不住想亲。”
“……”
小家伙趴在床上，彻底被亲怕了，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那就是突然觉得叔叔的喜欢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他觉得以前不知道的日子也挺好的。
而陆时祈看着陆泓景，不仅感觉这个男人很可怕，更是很陌生。
肯定是被猪妖附身了。
他就说是有猪妖附身了。
太可怕了。
这到底是何方猪妖，会不会真吃小孩子啊？
对上陆时祈震惊嫌弃还带几丝惧怕的眼神，陆泓景非但没有慌张，嘴角邪恶的笑容还更像反派。
“也想爸爸这么亲你吗，我们大宝？”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不过在陆泓景的亲亲威胁下，陆时祈跟裴慢慢没敢再赖床，双双火速起床。
快乐的日子到头了。
休息结束，又要开始上班工作。
陆泓景没陆时祈没打算这么快回去，陆时祈请了一周的假，接下去还能再待几天。
他们准备先在剧组陪两天，剩余几天就单独出行游玩——父子俩也很久没单独出门了，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也不能错过。
之前拍戏是从家里出发，是裴慢慢离开这个家，离开陆时祈，所以当时的感觉就还好，更多是当成自己出门玩乐，没太多不舍。
可这次是陆时祈跟陆泓景离开他们，还是在极度美满快乐的两天后，因此不舍情绪简直达到有史以来的最巅峰。
光是想到，裴慢慢心头就充满了悲伤。
但对此，陆时祈表现的出奇淡定。
因为他已经太解小家伙，不管看上去有多么可怜巴巴，多么难过不舍，等到他们真走了也就好了。
回想起小家伙之前在剧组忙碌充实，已经有点乐不思蜀的日子，连电话消息都没给自己，现在还真指望他能每天想着自己啊？
陆时祈早已看透现实，心如止水。
而且裴慢慢也确实没太多时间分给不舍了，一进剧组，有个巨大且不幸的消息就先砸下来。
另外两个小主演因为行程暂时还没到，他们的戏份拍不了，所以裴慢慢的戏份被提前了。
还是那场最难且最重要的下线戏。
他扮演的“塔塔”跟主角团偷偷出去玩，结果意外遇上黑暗魔物的攻击。
主角团带伤脱身，连忙跑回去搬救兵。
但等凌玥扮演的“梅诺老师”赶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她亲眼看着孩子被魔物吞噬，死无全尸。
陆时祈作为原著党，知道这场母子诀别的戏份有多重要。
看似是对裴慢慢的考验，实际对凌玥的要求更高。
而陆泓景作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围观群众，在听完陆时祈简洁版的现场解说后，更好奇地决定留下，准备现场观看裴慢慢将会如何演绎。
第119章 第 119 章
裴慢慢扮演的“塔塔”戏份不多, 出场时间也短，身上所发生事件以及给人的印象基本能用四个字概括——可爱呆萌。
所以即便在故事的第一本里就下线了，角色人气依旧很高, 属于第一阶梯。
后面复活成了傀儡, 更是引来无数读者心疼怜爱。
但不管是前期可爱迷糊的日常戏份也好，后期当个没感情的傀儡也好，只要裴慢慢不是根木头，能做到本色出演，也勉强足够了。
而他情绪起伏最大，最艰难，最考验演技的一场戏，就是在他下线的这幕。
剧情里, 这时塔塔已经跟主角团成了好朋友，经常跟着他们一起玩。
这天梅诺老师不让塔塔出去玩，而是让他家练习咒语魔法。
主角团正好来找梅诺老师请教问题，看到塔塔非常想出去玩的可怜模样，便偷偷摸摸带他出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将成为一件很值得怀念回忆的童年趣事。
谁没个淘气的时候呢。
谁没跟小伙伴一起做过坏事呢。
但不幸的意外选择降临。
在藏于他们森林深处的秘密基地里，出现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黑暗魔物。
五个小孩加起来都不是它们的对手。
主角团重伤两个，轻伤两个，但都还能跑动脱身。
一个轻伤的带着两个重伤的逃跑，另一个轻伤的则回去找梅诺老师救塔塔。
可惜来不及了。
作为有着各项魔法天赋的小孩, 其实塔塔知道不少可以对黑暗魔物造成伤害的咒语, 并能正确吟唱。
可能威力无法将它们击败，但为自己争取些逃跑时间不成问题。
但他迷糊大条的性格又让他落下了魔杖, 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这种本身有机会挽救，却因为阴差阳错的细节失败, 最让人绝望。
除了绝望外，还有极度的恐惧跟崩溃。
临死前，塔塔终于见到了梅诺老师。
奈何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在这场戏里的台词就两句。
第一句是见到梅诺老师时，大喊了一声妈妈。
第二句是紧接着一声，妈妈救我。
但梅诺老师的所处距离太过遥远，超出了魔法攻击的范围。
就在梅诺老师一招击败的前一秒，塔塔被黑暗魔物一口咬死，当场殒命。
只差那么一两秒。
扭转命运走向的时刻，就只有那么一两秒。
等梅诺老师抱到塔塔时，他幼小的身躯还热烘烘的，只是闭着眼睛，看上去像睡着罢了。
对凌玥来说，这场戏也同样艰难。
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在眼前，时间就仅差了那么短短两秒。
她明明拥有一击爆杀所有魔物的力量，却无法救下自己唯一的孩子。
情绪除了绝顶的悲伤痛苦外，其实也蕴藏着无法控制掩藏的憎恨。
憎恨杀害了塔塔的魔物。
憎恨命运不公，她坚持道德正义，从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但老天却无情夺走了她的孩子。
也憎恨偷摸带着塔塔出来的主角团。
自己对待他们耐心真诚，除了在学校的教授外，还允许他们来到自己家，还让自己的小孩跟他们成为朋友。
结果竟是他们偷摸带着塔塔出门，最后的代价是她因此失去了小孩。
怎么能不憎恨。
塔塔刚去世时，一直坚持的信念还凭最后的力量压制安慰着梅诺老师。
可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忘记这桩悲剧，只剩她被困在其中。
看到主角团们恢复身体，生活再度回归正轨，日常有说有笑，在学校嬉笑打闹的场景时，本就已经开始扭曲阴暗的心理变得更加癫狂疯魔，最终彻底堕入黑魔法，变成了无法回头的终极反派。
作为变身终极反派的转折点，这场戏对凌玥饰演的角色至关重要。
早上刚回到剧组，被通知傍晚就要拍这场戏。
只有一个白天用来调整，对凌玥来说已经足够，问题不大。
但对裴慢慢来说，问题就很大了。
他前两天过得都挺开心，现在满心欢喜，再来两天也不一定能调整到这种极致的悲伤跟绝望啊。
何况现场还有陆时祈跟陆泓景待着，虽然开拍的时候不见他们人影，可只要想到他们就在现场，就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自己，裴慢慢心里就很在意，表演变得很不自然，台词都念得像没有感情的小机器。
要命的是裴慢慢还会笑场。
攻击他的黑暗魔物是虚构生物，只能后期通过电脑特效制作。
拍戏的时候是穿了绿衣服演员抱着他，对他做出恶狠狠的撕咬动作。
不管演员本身的信念感有多强，对小孩来说就是挺好笑的，裴慢慢真的控制不住。
走戏讲解的时候，小家伙很认真，看上去一脸能行的样子，结果等到实际开拍，又是笑场又是表演生硬，连连NG，情况很不妙。
开始几次还行，裴慢慢试图努力调整。
可努力调整了还是一样，他的表现就是不好，自己也渐渐焦躁着急了。
这种压力下，想表现好就更难。
磨了快两小时，还是一个有用的镜头都没有，而天色已经渐渐变暗，这边的气候又闷热潮湿，导演汗流浃背，面色不太好看。
陆泓景本来还打算现场围观，围观着围观着，两小时过去了，却什么成果都没围观到。
陆时祈一个劲在边上说，今天大概是调整不过来，之前裴慢慢表现还可以的，真挺好的。
而且今天的戏份就是比较难，对裴慢慢来说挑战很大，他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从陆时祈的反应也可知，裴慢慢的表现确实不如意，已经到他试图努力挽回解释的地步。
但陆泓景来都来了，不可能真只在旁边干巴傻等，见此情景，立刻请了全剧组的人喝冷饮吃点心，缓解众人可能因此烦躁的心情。
导演亲自为裴慢慢讲解：“你想象一下，如果是有老虎狮子要吃掉你，你害不害怕？”
“你得害怕啊。”
“不然你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想象成是你最害怕的东西抓住你，要吃掉你，你还逃不掉了。”
“……”
导演跟小演员们说话一贯是比较耐心温柔的。
主要也是必须耐心温柔。
谁叫小孩子的抗压性没大人那么好，很可能只哪一个词没用好，当场就哭给他看，还哄几小时都哄不好。
但或许是受黏腻闷热的气候影响，今天磨了这么久，导演语气带上了几分急躁，听上去透着些不耐烦。
裴慢慢又陷在自责中，情绪也敏感，听到导演这样的语气，只有种被责怪批评的感觉，更加内疚自责。
导演没察觉，但凌玥一眼看了出来，忙道：“……我来跟他说吧。”
“再给我们十分钟准备时间，让我来试试。”
凌玥将裴慢慢带到无人角落，先叹了声气，浅浅安慰道：“这场戏是很难，也没什么时间准备，阿姨知道，慢慢很辛苦，也已经尽力了。”
裴慢慢表现不好，其实对她的影响最大——她的状态再好，也经不起这么反复折腾两小时啊。
要再不能顺利拍下去，凌玥的情绪都要平静如水了。
“但一直到现在都不行，那就说明之前慢慢想表达的方式有问题，现在我们得换个表达方式了。”
导演讲解的没错。
这场戏恐惧占据主导情绪，让小孩想象被老虎狮子啃咬的害怕最简单。
但真要这么简单能解决，他们也不会拖两小时还过不去了。
凌玥深呼吸一口气，不得不因材施教，来点狠的。
“慢慢，要是你真演不好，一直卡在这里过不去，那这个角色就要让给别的小朋友了。”
对小家伙来说，被老虎狮子啃咬虽然恐怖，却是件很遥远的事。
换角色什么的就现实接近多了。
而之前真有过这样的危险，那个不仅小朋友演技比他好，目前还就在剧组里。
裴慢慢一下紧张起来，神色慌张，连忙保证：“……我，我会好好演的！”
急促无措的小表情看得凌玥心脏一抽，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想用这招。
可目前来看没有其他办法，既然安慰鼓励不行，那就只能加上危机感。
有时小朋友也需要肩负点压力，才能更好前行。
她狠下心肠，继续施压：“阿姨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没办法啊，你看现场那么多叔叔阿姨，大家都在工作，不可能所有人都卡在这里的。”
“……我，我真的，会好好演的！我在想办法了！”
前一秒还叫人心疼，后一秒的着急又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笑。
凌玥狠狠忍住，没有真笑出来。
不然她将功亏一篑。
“阿姨相信慢慢是会好好演的，我们再来试两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会行的，会行的！”
小家伙轻皱着眉头，倒是没了以前的自卑胆小，逆来顺受，这会儿竟然还挺自信，拼命地为自己保证。
“我能行的！我很行的！”
凌玥差点又笑出来。
“好吧，既然慢慢能行，阿姨肯定相信你。”凌玥这才引出来，“那等会儿慢慢这么想，如果是最后一次见到阿姨了，你想对阿姨说什么呢？”
这可比想象被老虎狮子咬有用多了。
“如果这是慢慢最后一次跟阿姨扮演母子了呢，是最后一次叫阿姨妈妈了呢？”
“身边还有老虎狮子追上来，慢慢那么害怕，会怎么样跟阿姨说话呢？”
裴慢慢设想这样的场景，真正的恐惧感十足。
脑海里一片复杂的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很坚定，那就是他不能让这场戏成为最后一场，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
凌玥带着裴慢慢回去后，各就各位，准备重新开拍。
但凌玥的假设真吓到了裴慢慢，当镜头再度对准他的时候，他竟比第一次更紧张。
滞后的恐惧姗姗来迟，观察一圈四周的场景后，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这次表现还是不好，那他就要被换掉了，他连再看到这些场景的机会都没了。
现在凌玥还站在他的前方，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可如果他的表现不好，这个位置就要让给别人，这么看着凌玥的会变成别人，等会儿凌玥会抱住的也是别人。
他将一无所有。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又要失去。
大脑处理信息的功能在现实的演戏跟真实的感受之间反复横跳。
随着导演一声“开始”令下，他知道自己该抓住最后的机会，要好好表演了。
但想到表现要是不好，就要被换掉，就要亲眼看着别人跟凌玥演母子，他又着急又难受。
一边演戏一边纠结，所有不舍的真情实感代入其中，最后表现竟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
因为他对凌玥的喜欢跟不舍是最不需要演技的。
如果这是他最后一次跟凌玥演戏。
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叫凌玥“妈妈”。
如果不能演戏，他是不是也就此失去所有价值……还能跟阿姨一起生活吗？
还能见到哥哥，还能见到叔叔吗？
是不是一切终将迎来结束，就像吃大蛋糕的美好梦境，再幸福满足也有梦醒那刻，他又要回去原来生活的地方呢？
深深沉浸在这种悲伤里时，周围所有场景都黯淡褪去，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凌玥的存在。
饰演黑暗魔物的演员将他颠来倒去地托举一番，他才找回要继续演戏，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的现实理智。
而在这瞬间开口，念台词的感情都变得无比充沛。
“妈妈——”
如果这是最后叫凌玥妈妈的机会。
那他会很后悔之前因为绕不开的害羞跟心虚，没有趁机多叫几声。
虽然凌玥不是他的亲生妈妈，也无法变成他的亲生妈妈。
可凌玥就像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妈妈，是他自己选择的妈妈。
这么想着，着急委屈的眼泪说落就落。
他朝着凌玥所在的方向，拼命伸直手臂，张开自己的小手。
饰演魔物的演员见状，连忙再将他往拖了拖，拉开他跟“妈妈”的距离。
这时该念他的第二句台词“妈妈救我”了。
可深陷真实悲伤情绪的小家伙根本想不起来，脑海里只剩凌玥的提问假设——这种情况下，他会跟妈妈说什么呢？
如果真有可怕的野兽魔物在追他，而他已经逃不掉了，他会说什么呢？
裴慢慢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着急思考，依然费劲地朝凌玥伸着手，大喊道：“妈妈快逃——”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要妈妈来救他，他不要妈妈因为他遇上危险，他只希望妈妈能平安。
“妈妈快逃——妈妈——”
虽然念错了台词，可裴慢慢的演技突然就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绝望的大哭大喊代入感极为强烈。
哪怕没到撕心裂肺的程度，但令在场所有人都心头发颤，连导演都不禁屏气凝神，没有出声打断，认真看着他们往下演。
这样的表演如此触动人心。
而凌玥跟小家伙四目相对时，只有她能看出来，这不是裴慢慢的演技，这是他所有最纯粹的真情实感。
眼泪仿佛直接落进她的心里。
那声“妈妈”更是让她心头剧烈颤抖。
这些都是真实的，不是演技。
小家伙真为她的假设提问认真思考，然后现在给出了回答。
他在不安，在紧张害怕。
在努力抓住最后的机会，借着饰演的角色喊出这一声“妈妈”。
他是真心想这么喊的。
再看一眼小家伙的泪眼，凌玥的视线也瞬间一片朦胧，泪水跟着掉落。
回忆起最初将裴慢慢接到家里的理由，有一半就是想给陆时祈找个伴，治治他身上的臭毛病坏脾气罢了。
那时没想过会对裴慢慢造成什么影响，也压根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虽然面对裴慢慢时，她也能做到温柔周到，可不能否认的是，起初内心就是带着傲慢跟漠然的态度。
想着俩小孩合得来就待下，合不来就送走，大不了将来多给点资助，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裴慢慢给她的是什么呢。
是他能给的一切了。
是全部最真挚热烈的感情，是满溢在双眸里，藏也藏不住的真心喜欢。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小家伙一点点感动了所有人，渐渐融入了这个家。
现在不说裴慢慢能不能离开他们，至少凌玥不能失去裴慢慢。
小家伙早已是他们家的一员了。
镜头切换到凌玥身上，她瞪着满含泪水的双眼，大步朝着裴慢慢跑去。
每一步都是无能为力的痛苦悲伤，是救不下孩子的绝望不甘。
是无法控制的憎恨扭曲。
以及超脱了角色，是她本人对裴慢慢的自责愧疚。
中间也有许多没照顾保护好他的时候，还让他受了不少委屈的时候。
小家伙却从未怪过她。
再投射到角色身上，也是一个母亲没保护好小孩，让他面临这样险境的悔恨。
她最恨的不会是其他所有外界因素，而是她自身。
恨自己没早点发现孩子不在家，恨自己没跑快点，恨自己没能救下孩子。
所以当魔物被她击退，孩子的尸体落地时，凌玥直接跪倒在地——她没有像剧本上写的那样快步跑过去，而是边哭边爬过去的。
“卡！”
导演终于喊卡，磨了两个多小时的戏份最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完美演绎收场。
但主演竟没一个是高兴的。
裴慢慢的情绪收不回，凌玥的也收不回，两人都还哭得停不下来。
伸手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后，凌玥干脆这么坐在了地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就是母子俩抱头痛哭的场景。
周围的工作人员暂时也不敢上前，心想他们肯定是太入戏了，还需要时间缓缓。
第120章 第 120 章
凌玥抱着裴慢慢, 一大一小相互依偎，哭了很久很久。
彼此没有开口言语，但想要传递的情感仿佛已经通过泪水凭空发送。
凌玥看一眼怀里的小家伙就心疼。
心疼就控制不住地落泪。
裴慢慢也心情难受, 暂时还缓不过来,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抬头看到凌玥也在落泪，掉得就更凶了。管他呢，先哭了再说。
起初没有工作人员上前，结果看他们越哭越凶，根本停不下来了，赶忙上前安慰劝说。
陆泓景跟陆时祈站在裴慢慢看不到的后方，距离不算很近，可足够他们将刚才那场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多少能察觉到一些旁人察觉不到的情愫。
凌玥跟裴慢慢之间, 除了演技，必然还有真心深厚的其他感情。
可刚才那幕场景无论是演技还是真情流露，所呈现出来的最终效果都有将父子俩深深震撼到。
陆泓景是第一次看裴慢慢现场演戏。
不管陆时祈如何解释挽尊，他看到的表现就是不太好，已经是他想用吃的来堵别人嘴巴的程度。
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暗想着，完了，小家伙将来怕是吃不了这口饭了。
老天根本没打算给他盛饭，连碗筷都是破的，看来是想饿死他。
怎会有人生如此凄惨的小孩。
什么都没有, 连天赋都没有, 长大后可怎么办？
然后老天像是听到了他的埋怨，立刻按启小家伙身上的天赋开关, 用几近完美的现场表演狠狠打了他的脸。
还没结束的时候，陆泓景就忍不住对陆时祈说了：“小家伙表现真不错啊……看来现在是真进入状态了, 这表现比我期待中还好多了。”
实际陆时祈更加震惊。
作为之前见识过的人，他知道裴慢慢能演，但在他眼里，水平最多最多只算有点小天赋——可刚才的表现也太超凡脱俗了吧，说超常发挥都客气了，简直演戏的天才。
陆时祈压住了惊讶，强行平淡道：“我说过，慢慢能演的，只是需要点时间进入状态罢了。”
总之感谢裴慢慢的表现，又让他在陆泓景面前装到了。
陆泓景不疑有他：“虽然进入状态的时间是久了点，但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很值。”
结束后，他们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上去。
看小家伙满脸泪水的可怜模样，陆泓景边擦眼泪就忍不住夸道：“慢慢刚才的表现真好，真厉害，叔叔都被你感动到了。”
如果是状态比较平静的日常，听到陆泓景这么说，裴慢慢肯定会很高兴。
可他还忙着哭呢，投入了深刻真心的情绪没这么快抽离。
只抬头看了陆泓景一眼，对他的称赞没做出任何回应。
不，不对。
也不算没有任何回应。
裴慢慢的回应就是扭头又扑进凌玥怀里，这会儿已经停止哭泣，但泪水还没流尽，就这么眼神空洞地看着陆泓景，一声不吭。
陆泓景不知道小家伙在思考什么，但光看这样的反应，怎么都透着一种防备且麻木的感觉。
谢谢，陆泓景也想哭了。
导演是最后过来的。
额头还挂着汗水，但此时轻松愉悦的脸色跟刚才的沉闷烦躁已是天壤之别。
“辛苦了辛苦了，刚才的表演特别精彩，完全超出我的预期。”
“虽然改了台词，但我觉得改后的效果更好，刚才我听着都想哭了。”
导演伸手抚摸裴慢慢的脑袋：“很棒很棒，刚才的表现很了不起，表现得非常好，看来你成为世界巨星已经指日可待。”
裴慢慢抽着鼻子，对外界的感知强了些。
就是哭过的脑袋有些呆愣，还没完全缓过来，诚实但很傻乎乎地应道：“……好哦。”
凌玥还在掉眼泪，听到他这回答一下就笑了。
导演跟其他工作人员也笑了，都被小家伙的反应可爱到。
只有陆泓景更想哭了。
原来这才是夸奖小家伙的正确方式，需要到达这么夸张的程度吗。
……
虽然这部分完美收场，但接下去还有两场要拍。
一场是梅诺老师抱着塔塔的尸体，悲痛哭嚎。
另一场是梅诺老师的心境在此发生了一定转变，人物开始走向黑化。
放在电影画面里的外在表现就是她庞大的魔力泄露，导致周围的天色景色大变，人物的妆容霎时间也走向了暗黑风格。
这两场戏不算难，就是需要重新做妆造。
裴慢慢的简单些，只要换个苍白的妆容，划破衣服，抓乱头发，再往脸上身上抹点“血浆”就行了。
脸上的血浆是甜甜的草莓果酱，快滴到嘴巴里的时候，裴慢慢偷偷尝了一口。
发现味道不错，巴不得再来两口。
这场戏对他的要求不高，只要闭上眼睛，放松躺平，做具安静的尸体就行。
顺利拍完后，凌玥立刻去化妆了。
她的黑化妆比较复杂，保守估计也需要两三个小时。
不过这时已经入夜，气温降了些，没白天那么闷热，等待也就没那么令人烦躁。
又是晚餐时间，陆泓景决定大方了就大方到底，不仅为整个剧组订了外卖，还直接请了一个烧烤摊跟一个煎饼摊进来。
于是裴慢慢顶着一脸惨白血浆妆容吃晚餐——等凌玥化好妆后，他要继续当凌玥怀里的小尸体，所以还不能卸妆。
这时裴慢慢的情绪已经恢复，美滋滋地吃着烤肉串跟鸡蛋饼。
还真别说，前期磨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又大哭一顿，裴慢慢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真饿得不行。
人多的地方他一直忍耐，不愿吃得太夸张，后来陆时祈带着他上车了，他才能放下心头压力，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手捧着香喷喷的鸡蛋饼，一手拿着有他一半胳膊粗的烤肉串。
一样一口，大口咀嚼。
果然辛勤工作后的食物都变得更加美味。
所有人都夸他后来的表现好，而且是好到了能抵消之前所有失误的程度。
裴慢慢怎么能不飘呢。
小家伙其实也挺能臭美的。
不过是以前没机会没胆子罢了，现在不用再压抑自己，终于能表现出来。
这点从他吃东西摇头晃脑，身体摆动，要不是嘴巴没空，都要哼个小曲的快乐反应就能看出来了。
很可爱。
宇宙无敌爆炸级别的可爱。
不知道别人如何看待，或许会觉得他脸上的妆容脏兮兮又惨兮兮，大口吃东西的样子也不够规矩文雅。
但陆泓景这两天最上头，看裴慢慢就像戴了几千度的厚重滤镜，不管怎么看都好，怎么看都可爱。
手机里已经留下了偷拍的记录。
可他并不满足于此，又动了想要发送到朋友圈的歹念。
发还是不发。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大问题。
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陆泓景忍不住想发。
他单方面就能宣布这两天跟小家伙的感情达到了一个全新高度，因此非常上头。
小家伙今天的表现也很优秀，是家长会对此感到狠狠自豪的程度。
以及陆泓景向来在这方面有着炫耀欲，只是陆时祈从来不肯让他发，他一直苦苦忍耐到了裴慢慢登场的现在。
但不发的理由也很简单。
怕麻烦。
他以什么身份发呢。
要是发了，裴慢慢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呢。
不说在他们背后会有多少人多嘴议论了，要是有人直接来问他，他又该怎么解释。
只是一个住在他们家里的小孩？
远方朋友亲戚家的小孩？
没有办过领养手续，大概率也办不出手续的虚假养子？
虽然陆泓景看待裴慢慢是父爱心态，可一旦要给这层身份下个定义，那关系就变得很难说明了。
但还是想发，真的很想发。
这妆容扮相多特别多罕见呐，这吃东西的模样多可爱多诱人呐。
裴慢慢吃饭的模样最治愈人心，之前他只顾着看，还真一张照片都没拍过。
现在好不容易拍了几张，要不发朋友圈炫耀，这是人类能忍的事情吗？
内心极度纠结的情况下，陆泓景的表情也有了令崽迷惑的变化。
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认真严肃。
时而荡漾憋笑。
总之看上去看还挺变态的。
裴慢慢高高兴兴吃着东西，抬头看到陆泓景这样，心里真是怪担忧的。
这是要变身了吗？
会变成什么？
真会变成吃小孩的可怕生物吗？
“……先、先生叔叔，你怎么啦？”
思来索去，裴慢慢还是决定放下啃到一半的大肉串，先关心一下陆泓景。
主要也是关心自己。
要是陆泓景真变身了，那他肯定会被吃掉。
“……”
但一声先生叔叔出口，陆泓景当场老实。
好消息：心头纠结困惑的情绪被一网打尽，全部消失。
坏消息：是被绝望一网打尽。
嗯？？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
好端端的怎么说降位分就降位分，又把他贬为先生叔叔了？
这回陆泓景没忍住，当场就问：“……慢慢，你刚才叫我什么？”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对于口中的称呼变化，他本人其实没太强的意识。
陆泓景问了，他就诚实地又喊了一遍：“……先生叔叔？”
“……”
果然是真变回先生叔叔了。
为什么。
太令人伤心了。
这么看来，必须发个朋友圈缓解安慰自己的伤心。
“你怎么又叫我先生叔叔了？不是说好以后都叫叔叔了吗？”
裴慢慢的小脑袋当机两秒。
什么时候说好的？
真的有说过吗？
可陆泓景这么斩钉截铁，而自己又已经叫过好几次。
所以再度开口并不是难题，裴慢慢上当受骗，立马就改了回去。
“……那，那是我忘了叭！”他认真地重新问一遍，“叔叔，你刚才怎么啦？”
“……”
可这也是陆泓景完全意料外的回答。
没想到小家伙真会改回去。
太开心了。
这么看来，必须发个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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