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脸白的,跟吃不饱饭一样,你这是要生病的!你得像我这样!”在李铁锤的审美中,长得高,够黑,够壮,才是好看的。


    老大虽然也白,但老大个子高,力气大,眼前这个黏着老大喊哥哥的丫头片子,瘦的像根豆芽菜,脸还那么白,走一步歪一步的。


    不像他,从小就没得过病,壮实得像头牛。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云姌懒得和熊孩子争执,就算吵赢了也没意思。


    况且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越来越好看的。


    不必在意熊孩子的话。


    可李铁锤似乎认定她身体不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第二张软榻让给她。


    “你睡这儿,我打地铺。”小孩语气霸道得很。


    云姌看了眼冷硬的舱房地板,再看眼矮榻,没能拒绝熊孩子的好意。


    李铁锤等她躺上去了,才道:“明天我要吃十条鱼,你烤给我吃。”


    原来这软榻还是有条件的,云姌无言一瞬,答应道:“好。”


    熊孩子满意了,自觉往角落一躺,不到半柱香时间就睡得特别香。


    云姌也累了,晕晕乎乎入睡,朦胧间觉得有人碰了她的头发,把玩一会儿才放下。


    云姌在睡梦中感觉头皮有点疼。


    那人手上好没轻重啊!


    *


    第二日清晨,云姌醒来时发现自己昨日撞伤的腿,今日已经不太疼,走路慢点就没甚感觉。


    慕容渊和熊孩子都不在舱房里,云姌给自己编好麻花辫,起身走到甲板上,才听到两人的动静。


    两人皆在船尾的位置,李铁锤正拿着一根铁丝,对着船板左撬右撬,慕容渊负手背对她而立,长至腰间的长发没有束起,带着些许潮湿披在身后。


    云姌头回看见暴君披发的模样,以往暴君沐过发,都是直接将长发束起,这么多回也没见他因此生过病。


    离得近了,云姌才发现,暴君的发尾是微微带卷的,中原人鲜少有这样的头发,云姌不认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慕容太守是个自来卷,那暴君的头发定然是遗传他那位美丽的异族母亲了。


    “子渊哥哥,”云姌站定后问道,“你们在忙什么?”


    回答她话的是熊孩子:“在撬木板,老大说这是个门,底下是空的。”


    “那撬开它做什么?”里面不是空的吗?什么也不会有。


    熊孩子鄙视地看她一眼:“你不是说住甲板上容易被抓吗?如今给你找个新住处,满意了吧?。”


    云姌:“……满意。”


    “老大说,凡是富贵人家造船,必定会留一个暗室,路上如遇不测,就躲进这暗室里避难。”熊孩子果真撬动一角,露出欣喜神色,忙用力把其余四个角都弄开。


    木板移走,露出底下漆黑的洞口,还有沿洞口向下延伸的木制阶梯。


    云姌不禁上前,弯腰想要看清底下的东西,却被慕容渊一手攥住后颈,整个人被从洞口拎开。


    “别动!”暴君呵斥她,转而吩咐熊孩子,“你,下去探路。”


    熊孩子激动地答应,昂着下巴觑云姌一眼,似乎在和云姌炫耀,他更得老大重用,跨着大步踏上向下的木梯。


    云姌被暴君放下,蹙着小眉头,抬手去揉被攥红了的后颈肉。


    暴君力气也太大了吧,提溜她像提着个小鸡仔似的,都把她捏疼了。


    慕容渊收回手,蓦地想起什么,又将手掌抬至鼻间轻嗅。


    云姌被他的动作弄得心头一跳,怎么,她很难闻吗?把暴君熏到了吗?


    慕容渊盯着自己的手掌,俊容露出些许疑惑:“你沐发的皂角,不是这个气味。”


    云姌提起的心落了下来,皂角当然没有这么好闻的香气啦,她这是清露养出的体香和昨晚乌发膏叠加的效果,怎么可能是两文钱的皂角可比的?


    云姌是不会和暴君分享自己的变美秘诀的,只睁着清澈的眼神装傻道:“是吗?我不晓得。”


    她做作地撩起麻花辫尾闻了闻:“没什么气味吧……我闻不到。”


    云姌并非蒙骗暴君,她这些日子来体香愈发浓郁,但被香气包裹太久,云姌反而不太能感觉到体香的存在,这香气她早就习惯了。


    云姌放下麻花辫,突然想到,暴君怎么会知道她所用皂角是何种气味?


    目光倏地落到慕容渊半湿半干的披发上,云姌立即明白过来,不由得瞪圆眼睛,语气充满控诉:“你、你用了我的皂角!”


    不然怎么会问起沐发的事?肯定、肯定是暴君偷偷用她的东西了!


    那么一点皂角,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云姌忙伸手掏出怀里的手帕,只见手帕空空如也,里面包裹的皂角早已消失不见。


    “你还用完了,都不记得给我留一点!”云姌要哭了,她费了多少口舌才磨来这么些,结果暴君连个皂角渣渣都没放过。


    云姌捧着手帕,眼睛水漉漉,小脸委屈着:“你拿就拿嘛,也不该都拿走……”


    “你这样……我以后用什么嘛!”


    “这点皂角,是我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呢!”


    她虽是哭诉,嗓音却很小,嘴巴不停囔囔,伴随着偶尔一声泣音,听得慕容渊眉间竖起一道细纹,面色不太好看。


    不过是用她一点东西,就捧着手帕如此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了她。


    抬手轻按眉间,慕容渊冷声落下:“别哭了!”


    泣音还是不断。


    “不许再哭,今日……进城再给你买。”慕容渊只能加上一句。


    哭泣中的小姑娘瞬间安静。


    不一会儿后,云姌细弱的声音响起:“除了皂角,还要别的……”


    “要什么?”


    “木梳、头绳、手把镜、抹脸的香露,还有……”云姌在暴君的威压注视下默默弱了气势,“就这些,别的不要了。”


    暴君只冷冷“哼”了一声,并未说不应。


    那就是愿意给她买了。


    云姌突然觉得,没了皂角还是一件好事,给她换来这么多小东西呢。


    熊孩子从暗室爬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睛红红还未消退的云姌,还有旁边面色微黑的老大。


    他一身脏灰,脸上也是黑一道灰一道的,大步来到云姌跟前:“哈,老大不给你下去,你不会哭了吧?”


    “这下面也没甚可玩的,我瞧过了,有点灰,收拾收拾就能住人。”熊孩子指着方才爬上来的洞口,“要不你和我一起下去扫灰?”


    他很有做小弟的自觉,已经把打扫的活都安到自己头上,这可是在老大面前立功的好机会。


    要不是看云姌哭了,铁锤还不愿意分她一半功劳。


    云姌瞧一眼熊孩子,对他的话完全不感兴趣,她刚从暴君那儿要来东西,此时心情甚好。


    “你一个人去吧,我……我去给子渊哥哥和你烤鱼。”看在熊孩子做苦力活的份上,就按昨晚答应的,给他多烤五条。


    云姌看一眼慕容渊,拿人手短,她也要给暴君多烤一些。


    “行!”熊孩子对她的安排特别满意,当即撩起袖子道,“那我先来帮你捉鱼,昨儿我还瞧见这河里有河虾,今天定要捞上它一整筐!”


    提起吃的,他比干活还要高兴。


    熊孩子说完就要走,还准备去拉云姌的手。


    被云姌不着痕迹地避过。


    那小黑手上厚厚一层灰,她实在不能装看不见。


    “子渊哥哥,我们去烤鱼,”云姌抬头看向慕容渊,手心捏着衣角,“烤鱼得好一会儿呢,至少要半个时辰。”


    她和熊孩子都有正经事要做,所以,唯一“游手好闲”的暴君,也应该给自己找点活儿来做吧?


    比如他方才应下的那件小事情?


    慕容渊何等聪明,纵然云姌说得这般隐晦,他还是立即听懂了。


    “我、这就去、城里。”简短的几个字,就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暴君不甚友好的眼神让云姌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


    “那我和铁锤就在这里等子渊哥哥回来!”云姌脸上立刻绽出一抹甜甜的笑,“给你做好吃的哦!”


    趁暴君还没真正发怒,云姌飞快提着裙角转身跑走,熊孩子三两步跟上她。


    “老大去城里做什么?”熊孩子发问。


    “和你无关,子渊哥哥的事,用得着告诉我们吗?”云姌懒得告诉熊孩子,免得这孩子伤心自己“失宠”。


    “你说得对,老大的事情我们不能问,只要照办就行。”铁锤觉得云姌说的很有道理。


    孺子可教也。


    云姌突然明白,只要搬出暴君,这孩子听话得很,也很好糊弄嘛。


    *


    河里的鱼虾很多,正值四月,个个又肥又傻,一个劲儿地往铁锤编好的简易鱼笼里钻。


    没一会儿,就收获了满满一笼子河鲜。


    “往年这些鱼虾都被人摸黑捞走了,今年太守府的船占了河道,没人赶过来捞鱼,正好便宜了我们。”


    铁锤庞大的身子蹲在河边,面相虽憨,手下处理鱼虾的动作却飞快。


    云姌将串好的鱼架到柴火堆上,正欲点火,却被铁锤一声呵止:“等等,有人来了!”


    “什么?那我们——”云姌话还没说完,熊孩子就火速将满地的鱼虾装回鱼笼,架好的柴火也被他一脚踢平。


    “跟我走!”熊孩子一手鱼笼,一手包袱,动作灵活得不像他这个身板会有的笨拙,转身就往林子里冲去。


    云姌连忙提裙跟上。


    他们没有深入林间,只是躲在离河边五丈远的地方,树林茂密,云姌身量尚小,藏在里面轻轻松松。


    熊孩子虽生得壮,却有自己的独门诀窍,云姌看他左右扒下几根树枝,看似随意地往周围一插,却迅速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连鱼笼都被他藏好了。


    若不是云姌紧盯着他,都险些要被他蒙骗过去。


    这熊孩子独自生活两年,都学了些什么奇怪的技能,不过在这个乱世还真实用。


    说是有人来,云姌在林中蹲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两个身量中等、面容平常的男子走到河边。


    两人并未察觉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藏着两只小耳朵。


    一人说:“东西呢?”


    另一人伸出手:“都带来了。”


    “就这么一点?殷夫人这是心软了?”


    “自然不是。你莫小瞧这小纸包,只消将它藏进未来少夫人的屋子,不用两个月,少夫人就该卧病不起了。”


    先前那人突然笑了:“殷夫人还是这般果断,世人只知殷氏出名医,又怎知殷姓人,最擅长的是制毒呢?”


    “夫人这是一片慈心,按大公子那病秧子身体,新夫人嫁过去也是守活寡,不如早早替她了断,也免得新夫人独守空闺,深感寂寞……”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云姌见他们上了船,直取二楼外墙最奢华的房间,如无意外,送嫁途中,新娘子都会住在那里。


    离得太远,云姌看不清他们在船上做了什么,只知道两人上总共没待半刻钟,很快就下了船,踪影消失不见。


    待二人离开片刻,云姌立即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你干什么?”半身树叶的铁锤紧跟其后,一把拽住云姌。


    “我上船去。”云姌急着道。


    “你上船做什么?你不怕他们再回来?”


    “你没听见吗?他们在船上放了害人的东西,我们得去找到那脏东西,扔掉它!”云姌觉得熊孩子肯定是没听懂方才那二人的对话。


    铁锤一脸困惑:“我听见了啊!可是那和我们有何干系?“


    他顿了顿,加上一句:”他们要毒的是官家小姐,又不是要害我们的老大。”


    所以,没必要多管闲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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