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大话。”云姌吃痛捂住额头。


    慕容渊掠过她,抬手去翻架子上的书。


    每拿起一册只扫一眼书名便立即放下,一层书很快被他翻个遍,又低头去翻下一层。


    看这架势,云姌猜测暴君是在找什么东西,她道:“子渊哥哥,你要找哪本书?我帮你找。”


    慕容渊手中动作不停:“找一本医书。”


    云姌追问:“书名叫什么?外皮是什么颜色的?著者呢?”


    “不知。”慕容渊回答得很利落。


    “那、那怎么找?”云姌不免愕然。


    慕容渊已经迅速去翻另一书架,只道:“找到便知道了。”


    云姌小步跑到墙角一个檀木箱子前,指着箱口的封条小声叫着慕容渊:“子渊哥哥,医书在这里!”


    慕容渊这才停下翻捡的动作,走到云姌跟前。


    云姌发现,她又听不到暴君的脚步声了。


    看到那封条,慕容渊微抬下颌,示意云姌:“打开。”


    云姌喏喏:“……我没有钥匙。”


    慕容渊“啧”了一声,似是嫌弃她的无用。


    云姌看着暴君蹲下、身,拿起那把铜锁左右看看,食指和中指间突然冒出一张半寸长的刀片,随之摆弄几下,那铜锁应声而开。


    她都没看清暴君的动作。


    慕容渊手指一转,那刀片又消失不见,他打来箱子,里面码放着整整一箱书,医书被放在边角处,约莫有十来册,每一本都是书页泛黄,散发着陈旧的气息。


    慕容渊直接捡起第一册,这次不像之前只看书名便撂下,而是仔细翻开第一页,细细地看起来。


    见状,云姌偷偷溜到书室门口,替慕容渊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有不对劲她就让暴君赶快离开。


    门口静悄悄的,书室清幽隐蔽并无人来,但每每听到巡逻队伍走过的声音,云姌还是为暴君捏了把汗。


    “过来。”


    一片寂静之中,慕容渊的声音突兀响起。


    云姌被吓一跳,回过头,慕容渊尚在原处,席地而坐,手里拿着的正是方才那本医书。


    “过来!”慕容渊又唤一声,语气已经危险许多。


    云姌忙拎着裙角挪过去。


    “子渊哥哥,我在帮你守门呢,若是让旁人看到你在这儿,那可就糟了。”


    “前后三间屋子的人都已被我下了迷药,二楼也已熄灯,你认为还有谁会来?”


    慕容渊一语打消云姌忧虑,果然她担心的有点多余,暴君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嘛。


    手里突然被塞进一本书,云姌听得慕容渊道:“你既识字,就将此书读给我听。”


    “我来读?”云姌指指自己,再看暴君的脸色。


    呀,确实有点难看呢,应该是发现自己有许多字不认得吧?


    她面前坐着个文盲暴君呢。


    被心里想法逗乐了,云姌险些压不住嘴角。


    “你笑什么?”慕容渊皱眉,打断她的遐想。


    云姌才不会说呢,她揉揉脸,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低头翻开手里的书。


    随便扫一眼,嗯,挺多生僻字的,那她就不嘲笑暴君了。


    云姌从第一个字读出声,特意压低些嗓音,读起来难免慢些。


    慕容渊听到一个接着一个的字词被小姑娘用轻柔的声音念出来,微锁的眉心由此舒展开来。


    他并非不识字,但他有个毛病,一看到文字便头疼烦躁,幼时那女人每日强迫他读书习字,他不愿读,那女人就犯疯病,几度将他打到重伤。


    几年前那女人死了,他才不那么抵触读书,只是头疼的症状愈发严重,默读时几乎让他疼到无法思考。


    让小姑娘读给他听,方才巨痛欲裂的太阳穴果然平静许多。


    这样毫无目标的寻找,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云姌手中的书很薄,文字也不算很多,每隔两页就有一张草药的插图,云姌读了一半,发现书上记载的都是成品药方。


    什么甘草汤、桂枝丸、开心散……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名字,也不知道暴君听这个有什么用。


    她嘴有些干,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折回时发现慕容渊已经改了姿势,以臂作枕,双眼微阖地躺在船板上,修身的玄衣勾勒出宽肩窄腰,姿态慵懒而随性。


    “继续。”应是听到她的脚步声,躺着的这人眼也不睁,直接命令道。


    云姌认命坐下,还贴心地为暴君挡了挡烛火光芒。


    读完一本,暴君又递给她第二本,同样是药方锦集。


    暴君是要去改行做神医吗?!云姌板着小脸接过,在慕容渊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瞪他一眼。


    果然是暴君秧子,还没当上皇帝呢,就这么会压榨人了,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的。


    看着技能条噌噌往上涨,云姌忍着没把手中的书砸到慕容渊的俊脸上。


    结果两本书读完,云姌一抬头发现——


    慕容渊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不是假寐,她这边没了声音,暴君是一点反应也无。


    那双白日里冰冷的眸紧闭着,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在眼底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让云姌这个女孩子看着都有些羡慕。


    在叫醒暴君和不叫醒之间权衡一瞬,云姌果断放弃前一个想法。


    就让暴君睡吧,睡着就不折腾她了。


    云姌拿出另外几本医书,趴回自己的小桌子。


    也不知道暴君究竟在找什么,她先把这些书读一遍,看看里面有什么机窍。


    …………


    慕容渊清醒之时,天色还是黑青的,只有将将烧到底部的蜡烛还在勉强支撑着,烛火照亮周围一小圈地方。


    他睁开眼,看见头顶的船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何处。


    昨晚他来寻找药方,遇到云姌,之后让小姑娘读医书给他听。


    他体内寒毒自胎中而来,暗查许久,只收集到寥寥几条线索,在南郡时,得知寒毒的解毒药方藏匿于一本未知的殷氏药方集录中。


    慕容渊这些年拿自己试药,已经能确定其中几味药材,其余残方却是毫无头绪。


    若不是在城中听到太守府近日广收医书,其中就有殷氏的孤本,他也不会换身份上船来。


    王家女郎身边有河东的探子,如今还不到让河东那边发现他的时候,慕容渊只能忍耐再忍耐,否则直接将医书盗走,于他也不是难事。


    只是医书丢失的消息传到河东,难免不会被那府的人猜出他的存在。


    奈何头疾误事,既要借小姑娘寻到药方,又不能让她知道他身中何毒,慕容渊干脆让云姌将整本医书读一遍。


    以她的心智,定然猜不出自己的意图。


    可是……慕容渊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小姑娘读书的声音哄睡着了?


    慕容渊腾地坐起身来,发现身上盖着一床白底青花的薄被。


    被面不大,只堪堪遮住他一半身体,隐隐散发着少女的花香气。


    慕容渊将被子掀到一边,抬眸看到趴在矮桌上枕着侧脸睡着的云姌。


    发髻松散,软耷耷垂着,遮住微鼓的小脸,唇瓣张开一条小缝,露出小巧粉红的舌尖,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晶莹。


    慕容渊站起身,随手将薄被披到小姑娘身上,转而看到铺满半张桌子的医书。


    小姑娘手里还捏着一本。


    慕容渊拿过一瞧,俊脸不由得一僵。


    《妇人千金方》——不仅如此,小姑娘翻开的恰好还是妊娠篇。


    就算不知那册殷氏孤本的书名,慕容渊也能确定,他绝不会在妇人方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慕容渊嫌弃地丢开那本医书。


    看也不看沉睡的云姌,径直绕过她向门口走去。


    临要迈出去时,慕容渊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小姑娘手边。


    之后利落转身,消失在夜雾朦朦的河面上。


    *


    船上的动静渐渐热闹起来,云姌被吵醒时,发现书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也不知道暴君何时离开的,她揉揉眼睛,迷糊地从桌上爬起来,手指突然碰到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面手把镜。


    这毫不出彩的样式,这毫无新意的花纹,不正是暴君前几日买给她的那把吗?


    一定是暴君放在这儿的。


    云姌激动翻过镜子,瞧见微黄镜面中自己这张无可挑剔的脸。


    嗯,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就连嘴巴也……


    等等!嘴角那里是什么,她、她居然流口水了?


    啊!不就是梦里梦到慕容渊那张脸了吗?


    她看得入迷,一时没忍住手,在梦里揪人家眼睫毛来着。


    哎呀呀,幸好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做了什么,不然肯定要被气死的。


    等下次,下次再看到睡着的暴君,她一定要上手摸一摸,先过把瘾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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