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一游隼光天化日下竟做出这等事】
【当我和我兄弟看上同一个目标该怎么办】
【以防你没见过围观麻雀打架的游隼】
入夜，地底深处一片安静，除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法阵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晚餐剩下的厨余垃圾被整齐地放在酒精灯旁，或许是因为地底法阵的关系，这些在夏季早该变质腐化的食物依旧维持着最新鲜的状态。
或许白栎完全没有察觉到，但云青岚对此却很清楚——
在这里，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这是当年的那些人为了让白栎活得更加长久而特意多设的法阵，他们甚至在法阵中加入了清洁阵，只为了让白栎能安心地呆在这里，不升起主动出去的念头。
想到这里，云青岚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有法阵的加持让这一小方区间的时间流速变慢，让他不至于在地底被腐臭的垃圾埋没，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云青岚在睡袋中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向熟睡的白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白栎再不愿意出去，最迟到后天，他也要想办法把白栎劝出这里。
已经吃饱幸福地在软绵绵的睡袋里睡着了的白栎并不知道云青岚在想什么。
他做梦了。
虽然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从未有过进入梦境的经验，但白栎可以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现在不在地底。
他似乎是被谁抱着，那人的肩膀宽阔，足以让他安心地靠在上面。抱着他的人好像是在往上爬，身体一阵一阵的颠簸，他能听到对方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疼。
这是白栎唯一的感受。
背后触手尾端的地方是撕裂般的疼痛，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经历过的都要难以忍受。
白栎难受地蜷缩起了身体，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他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抱着他赶路折磨他，不如把他放下来。
但抱着他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一路往上，虽然步伐已经有点虚浮，但始终稳稳地抱着他。
那个人的声音夹杂着从胸腔发出的嘶哑喘息，却意外的耳熟：
“栎栎，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可是真的好疼，他一点都不想坚持了，他只想睡觉。
白栎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泣音。
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但还是死死地抱着那人的脖子，小声道：
【哥哥……我好疼……】
“哥哥……我好疼……”
白栎无意识地跟着梦里的自己呢喃出声，一下子被自己的梦话惊醒了。
他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分清梦境和现实，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起身的声音，身旁的睡袋被拉开，云青岚紧张的声音响起：
“栎栎，你怎么了？是哪里疼？”
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云青岚的脸就出现在了白栎的面前。
白栎愣愣地看着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梦中惊醒了，他张了张嘴：
“我……没事。”
但云青岚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低头拉开了睡袋拉链，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白栎。
在云青岚的目光下，白栎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无所适从”，他不自在地用原本就因为噩梦而颤抖着裹住自己的小触手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试图含混过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丢脸的事情：
“我真的没事，你去睡觉吧，明天我还要吃饭的。”
云青岚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耐心地俯身擦掉白栎额头因为噩梦而渗出的冷汗，无比顺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管是哪里不舒服都要和我说，知道了吗？”
白栎更加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了云青岚的下一个抚摸。
又来了，云青岚这种奇怪的眼神，还有心口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原本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但只要一对上云青岚这样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开始委屈，白栎抿了抿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头去看云青岚，开口道：
“我做噩梦了……”
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把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事说给云青岚听。
白栎刚说出口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原地撤回。
就在白栎皱着眉懊悔的时候，一张柔软的毯子突然就盖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正裹着本体的触手愣住了，白栎也愣住了，一起抬头去看云青岚，只见云青岚无比自然地坐到了他的旁边，又替他裹了裹毯子，才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梦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原本可怜兮兮地用触手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小怪物低头拽了拽毯子，终于慢慢松开了护着自己的小触手，用气音小声道：
“梦见了触手很疼，被人背着赶路，然后就醒了。”
背着他的人在梦里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只在惊醒的那一刻才有清晰的记忆，经过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话早已把转瞬即逝的梦境忘了个干净。
“是梦啊。”云青岚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又道，“没关系，只是梦而已。”
白栎用谴责的眼神去看云青岚：“我知道只是梦，是你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扒起来的。”
云青岚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在听到白栎喊疼的那一瞬间涌上来的不甚美好的记忆，也不会说自己看见被噩梦惊醒的白栎眼神惊恐，用触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时的心疼，只是隔着毯子去拍了拍白栎单薄的脊背：
“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如果我给你泡一杯甜牛奶的话可以原谅我吗？”
白栎哼了一声：“可以吧。”
完全缓过来的小触手与本体的回答截然相反：
【甜牛奶，没有尝过，好喝吗？】
【睡醒啦！可以趁这个人类睡着偷偷贴贴吗】
【贴贴！喜欢！】
正在点燃酒精灯的云青岚动作顿住了。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回头，就如同不经意般随口提道：“栎栎，想不想听听睡前故事？”
今晚开了肉罐头，白栎人生第一次吃撑了，因此直接倒头就睡，根本没来得及听云青岚讲故事，他闻言立刻把刚才的噩梦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呀，我要听。”
云青岚从背包里拿出袋装的奶粉，在白栎期待的目光下不紧不慢道：“今晚不说叶冰璃了，说点别的吧。”
不说叶冰璃怎么行？他还不知道她们去英国之后有没有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呢！
白栎失望，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云青岚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堵住了未尽的话语。
先喝一口甜牛奶再反对也不迟。
白栎这么想着，捧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好喝——
【喜欢，这个也是甜的！】
【是香香的甜味，好喝！】
正在白栎继续喝第二口无暇说话的时候，云青岚适时开口道：“我想想……不如和你说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故事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云云南迁肯定不会安分的]
[特立独行的游隼，大型犬一口就能把他吞了，还敢上去摸]
[前面的，云云身材小，反应速度又不慢]
[前面的，云云不小，他只是和白栎站在一起显得小而已哈哈]
[鸽子：你礼貌吗？]
[吃得好香，看得我也想吃了]
[不仅吃鸽子，还把它当成看戏的零食哈哈]
[好干净的鸽子，做饭的肯定是白栎]
第 52 章 人，猫，游隼
近海的沙滩，风大，阳光好。
两者结合，成为天然吹风机。
速干，用过都说好。
云青岚追着白栎跑几圈，没能抓到小伙伴，跑一跑反而把羽毛吹干了，见状，白栎慢下脚步，没躲，满足云青岚的心愿，任由他扑到自己身上，倒进软软的沙子里。
游隼们滚成一团，细软的砂砾扬起，随风飘散，滚着滚着抖掉羽毛中的沙子，张开翅膀，玩闹场地扩大到空中。
四处乱飞时，飞到海边的小崖壁边，海水本是强腐蚀介质，高盐、富氧等都是导致其高腐蚀性的重要因素，海风中的水汽带有相同的特性。
廖子安倒也没胆子大到顶着游隼的视线硬去拍照，激怒了就不好，是趁着游隼们看向彼此打招呼时，赶紧连拍了些照片。
游隼们的关系显然很好，一见面相互问好，亲昵地帮对方理一理毛，主要是体型小点的游隼啾啾啾说话，体型大点的游隼给同伴梳毛，偶尔叫两句回应，气氛温馨。
温馨到让某人觉得自己头上发着光。
廖子安：“……”
原来猛禽亲密起来也这么让人牙酸吗？
他看一眼脚边两只互相舔毛的猫，再看一眼栏杆上互相理毛的隼。
缓缓放下手机，又退了一步，和后面的单身猫们站到了一块。
或许，他应该呆在这？
第 53 章 降温
游隼们不知道他们给人类的无形中造成的创伤，继续进行交流。
起初是白栎问了小伙伴一句在做什么。
云青岚便和他详细讲述一遍他是如何盯上人类手中的鱼，猫猫是如何可爱，人类是如何喂猫。
他说话时喜欢加上翅膀比划，可小伙伴在梳毛，不能乱动，翅膀打开又合上，不适应地动了动。
白栎歪头，说他会抓鱼，他去抓。
司机虽然聒噪，但胜在开车技术不错，一路把白栎平稳地送到了研究院。
汽车一个缓慢的刹车，带来微微的震感，白栎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他放下了自己刚才抱着的触手，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处青葱的山林，而眼前的山体正在悄无声息地分开，打开了一道刚好可以容纳小汽车通过的狭长隧道。
好神奇，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异能调查科”吗？
白栎对这个组织的能力再次多了几分忌惮，再次下定了决心，要听云青岚的话，乖乖配合，不要给云青岚添麻烦。
不知道距离“一天”结束还有多长时间，不过以前他和云青岚在一起的时候，“一天”过的总是很快的，想来过不了多久，云青岚就可以来接他了。
白栎这么给自己打气，又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车辆在驶入山体后开始下沉，白栎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山只是掩饰，异能调查处的真正基地是在地底。
头顶慢慢暗了下来，四周的亮度逐渐降到了他所熟悉的黑暗，就在白栎犹豫着要不要摘掉墨镜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冰冷的白炽灯再次照了过来。
白栎慌忙扶正了自己的墨镜。
这是个银色的地下空间，里面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房，房间里是一张小床和简单的洗漱池，而玻璃房外则是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
好像有点像之前他见过的监狱？
白栎直接忽视了替他打开车门的司机与正站在原地忐忑的等待着的两位研究院，艰难地从记忆中调取他为数不多的关于人类的知识。
下一秒，第二辆车也沉入了地底，是郗景和段雅素的车辆。
他们二人看着进退两难的司机与旁边不知所措的调查科成员，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人对视了一眼，郗景率先走上前来，敲了敲车门，笑道：
“白栎，这里是我们暂时给你安排的住处，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才不愿意下车？”
白栎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让众人等待良久。
他不慌不忙地下车，就像是并没有有意识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让他人等待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一样。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意识到，毕竟云青岚从来都不会因为他自顾自地沉到自己的小世界中不理人这件事责怪他什么。
郗景则是以正常人类的逻辑思考，把白栎的行为当成了他表达不满的方式，语气更加柔和：“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随时更换。”
“你为什么突然叫我‘白栎’了？你之前不是都叫我R-021的吗？”白栎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郗景的问题的，他只是真的很疑惑，所以要先提出自己的疑惑。
在云青岚面前他也是这样说话的，白栎自觉自己表现良好，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淡漠的少年轻轻跳过了关于住处的话题，转而用“称呼”向郗景诘难，以此来让对方处于不占理的位置，在为难郗景的同时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一个说话的艺术，在场的调查科成员们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传说中仇恨人类没有感情的怪物吗？这简直就是云青岚教出来的另一个狡猾的狐狸。
郗景僵硬地笑，硬着头皮打哈哈：“因为之前我们也只知道你的编号，不知道你有名字……”
“也就是说你能听到我在车上说的话？那车上是什么？是监听器吗？”白栎真心实意地发问。
他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不对，之前云青岚带的那群人喊过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才是，难道你之前是以为我的触手叫白栎？”
他问的很诚恳，听得人也觉得很嘲讽。
被白栎狠狠地嘲讽了一顿的郗景顿时无地自容到恨不得原地消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段雅素，旁边的段雅素则是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谁让你们非要跑去拆人家小情侣的，现在好了吧，把白栎惹毛了，来嘲讽你了。
郗景垂头丧气地妥协：“关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稍后我们就会为你安排有隐私空间的房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是想要先去食堂吃饭，还是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
白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道歉，但他确实有点饿了，于是答道：“我要去吃饭。”
他最喜欢人类的饭了。
郗景道：“好的，请跟我来。”
白栎跟着他走，在通过为人类设计的窄门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的触手收拢，抱着触手而行。
在收起触手的瞬间，白栎瞬间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之前道歉是因为以为触手的名字叫白栎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郗景：……
郗景欲哭无泪了。
他都给白栎换了房间，还诚恳道歉了，怎么白栎还要抓着他一顿嘲讽不放啊！！
二人身后，段雅素和原本准备接应的两位调查员无言对视。
良久，终于有一名研究员打破了沉默：“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感情的R-021？”
这嘲讽的技术，上来就把组长怼到哑口无言，就算是人类也少有啊！！
“……是的。”段雅素艰难地承认，“我觉得我们的资料可能出了点差错，白栎甚至喜欢上了云青岚。”
两名调查员：？！？
他们露出了与当时的郗景一样的深受震撼的表情。
喜欢云青岚？哪种喜欢？？？
段雅素丢下两个沉浸在震惊中的调查员，从车上拿起了刚才郗景忘记带上了记录本，帮他在第三条测试内容后打了个勾。
【测试第三条：是否有关于隐私的羞耻心】
看看，非要逮着人家欺负干嘛，白栎忍受了司机一路的挑衅，下车就看见这么不尊重人的房间，只是嘲讽一下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正愉快前往食堂的白栎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再次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起来，他正回忆着之前云青岚和他说过的时间概念。
他记得吃完两顿饭再睡一觉，一天就会过去了，现在他去吃饭了，是不是离一天过去又近了一点点？
很好，这段时间他表现的都很乖，要再接再厉。
白栎跟着郗景走进食堂，这么想着，对郗景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郗景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还对他冷笑威胁，这茬还没过去吗？？
这里是异能调查处的员工食堂，现在正是吃午饭的点，食堂内的人并不算少，而作为组长的郗景和背后有着八根狰狞的触手的白栎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无疑吸引了食堂内大部分员工的注意力。
食堂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在工作中见过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的调查员们就继续若无其事地进行他们手上没做完的事了。
“组长又带回来了新的收容物？不过怎么来食堂了。”
“不知道啊，今天的鸡腿真好吃。”
“话说这收容物长得有点眼熟啊。”
“是有点……”
正在白栎跟着郗景去排队打饭的时候，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
“卧槽！这不是组长前段时间一直在准备收容的R-021吗！”
这一声惊叫让食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就开始有人默默地丢下自己的饭盘跑路。
这不能怪他们后知后觉，主要是郗景也不是没有拎着收容物来食堂吃顿饭再走的“光荣事迹”，不过这些收容物大都是危险程度在三千名开外的小家伙们，这一下子来了一个危险程度在前五十的人形收容物，谁能不害怕。
组长前段时间是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没错，在组长发下来的照片上，R-021分明是一个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黑发小孩，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米七还往上的少年？？
而且还带着个墨镜，这搁谁能一下子认出来啊！！
一时间，食堂内人鸟兽散，白栎疑惑地看着四处溃逃的调查员，转头去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郗景：
“他们怎么跑了？我吓到他们了吗？”
亏他直到刚刚还觉得自己的表现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了？
郗景强颜欢笑：“没有，只是他们的胆子太小了。”
他现在还哪敢跟白栎说这是测试的第四条，测验他在人群中引起恐慌后的反应啊。
“这样啊，我就说嘛，我又不会吃掉他们。”白栎说着看向打饭阿姨，“我也要鸡腿。”
刚才有人类说的，这个好吃。
在异能调查科工作了十年有余的打饭阿姨倒是很淡定：“只要鸡腿吗？”
白栎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也要。”
“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阿姨疑惑。
“嗯。”白栎点点头，诚实道，“以前我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味道。”
阿姨看向白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怜惜，一把长勺舞地飞快：“这么俊的小伙子，不吃东西怎么行，阿姨给你打，你看啊，这是红烧带鱼，这是油焖大虾，这是糖醋排骨……”
“好，谢谢。”白栎礼貌道。
身后的郗景陷入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这家伙还会跟食堂阿姨卖惨讨乖，他在这工作了十几年，就没见过阿姨这么热情！！
当初到底是谁给的假资料，说白栎没有感情的？！？
突然，郗景想到了什么，问道：
“等等，白栎，你不是只吃人类的感情吗？”
白栎模仿云青岚和他交流常用到的动作，点头表示认同。
“咯啾。”
小伙伴叹气：周围的鸟巢好小……
确实，白栎继续点头。
“咯啾。”
小伙伴总结：所以，我们各自住一间小鸟巢，这间给你。
白栎点头。
等一等……
他以为听错了，重新将小伙伴的叫声翻译一遍，逐个音调进行检查。
没发现错误。
原先开心打开的尾巴合拢垂下。
白栎撤回一个点头，发出一个问号。
第 54 章 该分手时就分手
山林茂密，枝叶交错，层层密密，阳光难以落地，落下的一点阳光也像爬动的小甲虫，稍微一分神，再看就消失不见。
风吹树摇，叶片簌簌，人类城市中的景区没有大型野兽，少了森寒的兽吼，只余悠扬的鸟叫，轻快鲜活，和安静的游隼们像是两个世界。
云青岚说话时半天没动，头伸出屋门仰着看屋顶。
脖子仰酸了，他飞到屋顶，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
咦？
和云青岚拉完勾后，白栎就直接放下了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云青岚，坐在石头上平静地看着石门。
经过刚才的那一出，他反而对“出去”这件事不是那么紧张了，只是还是有些疑惑。
照理来说，现在外面应该在经历天灾，人类应该忙于求生。但按照云青岚的说法，外面应该还有许多人正在等着他出去。
为什么还会有人跟着云青岚来找他？难道天灾还没有蔓延到他所在的区域？
那这样的话，他出去之后还要不要报复把他关进来的那群人了？
嘶……不行。
要是出去就伤害人类的话，不就恰好证明了他不是人类，云青岚会困扰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在找出真正的坏人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
要想个既能不动声色地找出那群把他关进来的人，又能悄无声息地去报复他们的办法才行，这可真难。
“哒、哒。”
正在白栎苦恼于自己在怎么悄无声息地去报复那些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云青岚的脚步声。
他缓缓走了过来，来到白栎身边坐下，紧握着手指道：“……好的。”
他是在回答白栎刚才的问题。
出去之后也会一直给白栎讲故事的。
出去之后也会一直陪着白栎的。
这对云青岚来说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从重生开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白栎接出去，过上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生活。
但是当这件事是由白栎主动提出的时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白栎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有多么惹人误会……咦！
耳朵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云青岚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一下子顿住了，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白栎。
而突然伸手捏住了云青岚的耳垂的白栎正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云青岚的耳垂又红了，他在害羞。
白栎如此想到，又忍不住揉了揉对方发烫的耳朵。
上次只碰了一下，云青岚就避开不让他捏了，他还没有捏够呢。
云青岚僵住了，又不敢乱动，于是耳垂更红了，之后说出来的话也开始磕磕巴巴：
“还、还有三四个小时左右，栎栎，你要不要再吃点小零食？”
白栎专心致志地研究云青岚的耳朵，顺带用触手好奇地蹭了蹭云青岚红着的脖颈，完全答非所问：
“云青岚，你的耳朵好红啊，你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我……”
“不要说零食了，云青岚，我是真的很好奇。”白栎“大发慈悲”地放下手，云青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要来找我？要把我带出去？为什么你总是会因为我的举动红耳朵，你真的好奇怪。”
白栎的目光灼灼，让云青岚忍不住就想后退，但对方的触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堵死了所有退路，让他不得不直面白栎。
短暂沉默了几秒钟后，云青岚认输似的垂下了眼睛，轻声道：“因为很多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真的要归根究底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吧。”
“喜欢我？”白栎歪头，还是不解。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云青岚说喜欢自己了，先前的几次他都不以为意，但这次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是白奕喜欢落殇的那种喜欢吗？”
“是，但不完全是。”云青岚道。
什么叫“是，但不完全是”？那云青岚对他到底是不是白奕对落殇的那种喜欢？
他这话说得让白栎摸不着头脑，白栎的小触手也开始若有所思，放松了对他的挟制，云青岚趁机摆脱了过于暧昧地缠绕的触手。
云青岚抬头，看见一脸迷茫的白栎，就知道对方一定没有理解自己的话的意思，于是无奈地笑了：
“栎栎，我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你任何事，我现在就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只是你没有明白。”
“在你真正明白我的意思之前，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你是不公平的，我希望的是等待你真正成为一个有是非观的人之后再细细向你解释，好吗？”
白栎下意识地接话：“好的。”
他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后悔地想要当场撤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云青岚总是喜欢用询问的语气来问他问题，“好吗”“可以吗”更是常常挂在嘴边，他几乎都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还没思考清楚云青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答应的，什么“真正的意思”“是非观”“公平”他完全不理解，他只想知道云青岚为什么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这么奇怪，他又为什么会产生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云青岚说这是因为“喜欢”，但他知道“喜欢”的意思的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他不知道？
白栎想要追问，但云青岚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笑眯眯地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着云青岚温和的笑容，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套路了。
白栎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只是下意识地答应下来的，其实根本不想答应，但在看到云青岚的脸之后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于是开始纠结。
小触手也开始打结，白栎在脑中搜刮着合适体面的解释词好让他收回前言，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条件反射地答应下来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才不要对云青岚实话实说。
云青岚则是看着不远处挂在自己背包上的那五根触手忍不住开始发呆。
其实他在背着背包爬下深渊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一切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当时他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救白栎，在他的计划里，他会用一周或者是更长的时间让白栎放下防备，愿意和他出去，至于出去后面对异能调查科的盘问，白栎会怎么觉得是自己出卖了他，怎么恨自己，都不在云青岚的考虑范围内。
他是来履行上一世的约定的，他要把白栎带出去，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会重演悲剧，仅此而已。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间段的白栎对人完全没有警惕心，只是几天而已，就直接被他拐跑了。
明明上一世好几次都差点把他杀掉来着……
云青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的勒痕不仅没有消失，更是已经泛起了可怖的青紫色。在上一世，他在白栎手上受过远比这还要严重数倍的伤。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终于找到了接近白栎的正确方式？
但未免正确的过头了，居然让完全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的白栎粘着他说“喜欢”，还亲脸颊……在白栎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是不对的。
至少要等白栎弄明白他对他的“喜欢”与对小动物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否则他纵容白栎的亲近显得像是趁人之危。
被拉钩的小拇指似乎还残存着白栎手上的温度，云青岚的思绪很乱。
因为上一世的对立，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得到白栎的回应，也只考虑过付出而没考虑过回报，现在白栎不仅回报了，还就差自己把自己打包直接送过来了，着实让他有些自乱阵脚。
真是……他该拿白栎怎么办。
最后的几个小时就在这样的纠结中转瞬即逝，白栎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解释的话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
“还有两分钟日出。”在一旁的云青岚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手看了看表，站了起来，先一步走到了石门前。
白栎也跟着走了过来，慢吞吞地靠在云青岚身边。他还没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现在看着石门，思绪又忍不住飘远了。
日出……是什么样子的呢？好看吗？
“轰隆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沉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头顶上方有小石块伴着灰尘簌簌落下，随着沉重的“轰隆”声，白色的法阵渐渐暗淡下来，石门缓慢地从地面升起。
透过石门升起的缝隙，清晨的第一束光照进黑暗的深渊。
眼睛好痛……
白栎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一只宽大的手就率先覆在了他的双眼上，替他挡住了外面过强的光线。
“轰——！”
最后一声巨响，地面的震动停止，阳光完全洒了进来。
云青岚遮在他脸上的手是微微弧起的，因此即使被罩住了双眼，白栎也还可以睁开眼睛，他眨了眨眼睛，仔细去看阳光照过云青岚的手，照出橙色的血液的流动的鲜活痕迹，他纤长的睫毛扫过云青岚的手心，让对方忍不住缩了一下。
长期处于寂静的黑暗中让白栎的听觉无比灵敏，在石门开启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无数道不属于他和云青岚的陌生呼吸声。
石门完全打开，那无数道陌生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这无疑是危险的标志，白栎防备地竖起了自己的触手。
下一秒，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响起：
“恭迎白栎少爷回家！”
白栎：！？
白栎：OvO
白栎：QAQ
云青岚被小伙伴盯得心慌慌，话都不太会说了，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什么舍小取大，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什么该分手时就分手……
最后一小句话冒出，他卡词。
“……”
“嘭咚——”
云青岚以头抢屋顶。
说什么胡话呢。
第 55 章 三天没见面
云青岚脑中乱糟糟。
一会儿是分开住的打算，一会儿是那句乱七八糟的分手，一会儿白栎眼中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深深的，浓烈的，和落雪啾啾的都不一样。
和六一的也不一样。
云青岚心惊肉跳，线头藏在乱乱的思绪中，让他摸不透，抓不住。
是长期相处的陪伴吗？
他想到了昨晚自己吃到的糖和粥，以及云青岚尚未说完的小说，不自觉就放轻了对云青岚的禁锢，追问道：
“很多是有多多？”
云青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将一直点燃的酒精灯熄灭了，从锅中给盛了一碗热水，用勺子搅拌几下，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白栎茫然地张嘴，被喂下了一口热乎乎的蜂蜜水。
白栎：！
是和昨晚的巧克力与奶糖不同的甜，这碗水的甜并不腻人，带着草木的清新，也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就在他舔着自己尚有残存的甜味的嘴唇的时候，云青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很多的意思就是……人类活了七百万年，每一年有无数种食物被发现，且大部分都很好吃，而从五千多年前人类有文字开始，就有无数的书籍出现，我也说不清有多少，但大概就是这么个多法。”
“哪怕你吃上一辈子、看上一辈子，也不可能把人类所有的食物吃完，把人类所有的书籍读尽。”
云青岚说着把拿碗蜂蜜水递给了白栎，而白栎捧着碗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七百万”和“五千”究竟是多大的概念，以及云青岚口中的“一辈子”到底是多长的时间。
然而还没有等他思考出结果，一片抹满了蓝莓果酱的吐司就被云青岚递到了他的手上。
云青岚在他思考出结果之前转移了话题：“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尝尝这块吐司？”
“中午先吃这个凑合一下，晚上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白栎拿着吐司没有下嘴，看着云青岚不懈地追问：“你不是想要出去吗？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照理来说，想要出去的云青岚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趁着他对外界产生了好奇而乘胜追击，想着办法给他描述外面究竟有多精彩吗？
虽然白栎并不喜欢人类这些迂回的小心思，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此时此刻他确实是被云青岚的只言片语吊起了胃口，并且想要继续听下去。
“因为你不想出去。”
云青岚给出了一个超出他的预料的回答，并在白栎再次开口询问之前及时补充说明道：
“我向你说外面的事情是因为我想带着你一起走，现在你想留在这里的话，我也就没必要继续往下说了，不是吗？”
“白栎，我是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而不是想一个人出去。”
云青岚看着白栎，直截了当道。
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小心思，直接说出了自己刚刚提起外界的原因，但这反而让白栎更加疑惑了。
和他一起？为什么？难道是想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报复他吗？
他不是没有见过弱小时阿谀奉承，得势后百倍报复的人，只是这样的行为放在云青岚身上未免过于违和，但除了报复，白栎实在是想不出云青岚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的理由。
他干脆道：
“那你就继续说吧，和我说说外面的事，说不定我就会改变主意了。”
才怪。
人类总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不管云青岚想要做什么，都一定会在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点倾向，他也就能弄明白云青岚的真实目的，然后解决掉这个隐患。
比如云青岚其实已经向外界求助了，而他只要一出这个深渊，就会被无数举着枪的人包围之类的。
真可惜，他还蛮喜欢能给他讲故事，给他好吃的的云青岚的，甚至愿意为了对方暂时降低和小触手说话的频率，但现在看来，在未来的不久，他就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白栎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咬下一小口吐司，慢慢品尝着这不知倒数第几顿的人类的饭，准备一边吃一边听云青岚说，却得到了更让他意外的回答：
“抱歉，我暂时不想继续说了。”
为什么？
白栎在短短两分钟内第二次发自内心地疑问。
他抬头，去看这个自从见面后就总是给他带来无数意外的人类，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云青岚的表情没有一点心虚，坦然到他一眼就看的到底。
“栎栎，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都是我在说，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交流是双向的，你也应该对我说些什么才对。”
云青岚的表情很理所当然：“人类之间的对话都是有来有往的，你这样是不好的。”
直接被人类“指责”，白栎并没有感到多少冒犯，他更多的是觉得新奇，于是很配合地问：“那我需要说些什么？”
他没有对别人说话的经验，现在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云青岚对上他的目光，温声道：“和我说说你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此之前又是怎么生活的。”
“在这之前……你一个人冷不冷、饿不饿？”
他们对照时间盘算。
第一天，云青岚一整天都在外面，没见面。
第二天，云青岚去找六一谈心，白栎蹲在后面排队等候，没见面。
第三天，云青岚依旧一个下午都在外面，没见面。
白栎问他第三天下午在做什么。
云青岚回忆。
钓鱼点，钓不到鱼的空军钓鱼佬，吃不到鱼饿得喵喵叫的猫，以及抓鱼不熟练却被迫下河抓鱼的游隼，三方齐聚一堂，折腾了一下午。
抓鱼小能手白栎：“……”
第 56 章 是只乖巧小隼
猫猫们有内部交流网。
且不管喂食的是人类还是游隼，钓鱼点食物充足的消息在猫界中传播开，导致近日总会看到生面孔。
白栎不在的第一天，廖子安带了猫粮前来，渡过了危机。
白栎不在的第二天，廖子安没来，猫猫们见不到人，绕一圈离开，去其他地方找食。
白栎不在的第三天，廖子安带着钓箱和钓竿来了，猫猫们也来了，云青岚也来了。
唯独少一只擅长抓鱼的游隼。
白栎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云青岚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还以为对方是突然看见这么多触手害怕了，好心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找个地方放着它们就行了，它们已经死了，是不会动的。”
云青岚闻言又是一顿，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心疼的表情，干脆先转过身去，不让已经理解了这种感情的白栎看见自己的神情，温声道：
“好的，我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就往上爬吧。”
“爬？”白栎疑惑。成年游隼的威胁力比亚成年游隼要高得多，金雕谨慎后退一节距离，同时巢屋内的雌隼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从屋中冲出来，向金雕发起进攻。
雌性体型大于雄性，更适合保护巢穴抵御外来敌人，雌隼一经加入便成为了对抗金雕的主力军，雄性游隼则从侧边协助作战。
亚成年小游隼们立刻得到底气，狐假虎威跟随成年游隼摆出攻击姿态，一时间原是攻击方的金雕反被游隼们包围。
金雕停止追击的动作，重新环视一圈，才确定自己没眼花，高超的视力让它清楚看见大树巢屋内的小鸟蛋。
它，面对了四只游隼，其中两只游隼还是夫妻，进入孵蛋阶段。
成年产下的蛋还在巢屋中，年轻的亚成游隼明显是今年出生的游隼，和成年游隼没有亲缘关系。
金雕眼神古怪。
不是，你们游隼都这么友善吗，孵蛋阶段还能容忍其他游隼在面前晃悠？
无论怎么看，这架打起来都不划算，能抓的猎物不少，犯不着为了抓只小游隼受伤。
金雕半点没有身为大型猛禽被游隼击退的尴尬，干脆利落地告辞，化为黑点消失。
除了中间出现的这一个小插曲，日常生活一片平静，雌隼的产蛋期终于结束，四颗红褐色带有斑点的鸟蛋陆续产出，安静地被摆放在巢屋中央，引来小游隼们围观。
尤其是白栎。
云青岚是巢中最早出生的游隼，对于长得和茶叶蛋似的鸟蛋并不陌生，
白栎到来时，啾啾早已出生，另外一颗未能孵化出的死蛋不知什么时候被落雪清理走，所以白栎还从未见过同类鸟蛋。
小游隼们站在巢屋阳台外头探头探脑，就是不越过巢屋大门的那条线，动作大胆又不失分寸，屋内孵蛋的雌隼对于他们窥探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在白栎期盼的目光下站起来活动腿脚，让他得以一睹小游隼蛋。
云青岚回想白栎和啾啾相处的场景，还有给小猫头鹰找食的场面，总觉得白栎对于小鸟们的态度更加亲切友善。
该不会，是位隐藏款的男妈妈吧？
围观鸟蛋便成为两只游隼的日常小活动，外出捕猎路过，总会飞来看看鸟蛋的进度。
当然，大多数时候鸟蛋掩藏在亲鸟的羽毛下，难以观察。
云青岚莫名想笑。
风水轮流转，曾经是雌隼围观他们捕猎，现今转变成为他们围观游隼夫妻孵蛋。
对于两只定时前来拜访的小游隼，公隼的态度日渐佛系，从最初的炸毛愤怒到后面眼睛都不抬一下。
云青岚看够了小游隼蛋，觉得这么一直打扰对方也不是个事，不如送点礼物过去。
不管游隼夫妻能否理解他送礼的含义，先送了再说。
食物嘛，不嫌多。
令人纠结的是，云青岚想送到特殊点的礼物，但大部分的鸟类成年游隼都吃过，没抓到的鸟要不就是太难抓，要不就是不好吃，没有送去的必要。
思来想去，云青岚想到个好主意。
作用不大。
风雨交加，有风有雨，两侧木板中间没有别的挡板，风一刮，雨水倾斜，飘入木板中间，滴落到游隼外层的羽毛。
透明的水珠短时间内未能突破游隼外侧防水的羽毛，形成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
展开翅膀抖抖，水珠滚动滑落，
下雨天，他还是第一次和白栎分离。
窝在木板上的游隼往墙板处缩了缩，下意识往身边挪动，移动到边缘，上层木板的雨水顺边缘滑落，冰冷的触感传来。
一个劲挪动，想要找白栎贴一贴的云青岚被冰得打了个冷颤。
忘记了，今天不同，白栎不在这里。听着雨声，云青岚仰头，望向天空滴落的雨水。
一只隼的雨天，有点孤独。
白栎是只喜欢早做准备的隼，肯定提前找到了一个能够躲雨的地方。他不担心白栎自身的情况。
养伤的日子很轻松，不用怕突然的下雨，不用怕特别大的叶子掉下来砸到翅膀，有人类给他们仔细检查身体，有准时送到的好吃食物。
但云青岚想要出去。
翅膀飞行差不多好了，余下的一点不适不会影响到他的飞行，捕猎或许有点麻烦，他可以蹭蹭白栎的食物。
拉伤好得差不多，要不提前出院吧。
雨下了一晚上，云青岚听了一晚上的雨声，没等来白栎。
雨是早晨停止的。
房顶出现游隼的头，羽毛干爽，看起来找到了一处很好的躲雨地。
顶部的铁丝网传来鸟类踩动的声音，云青岚抬头，想要告诉白栎：我们今天就出去吧！
还没说出他的计划，顶上的游隼脑袋身旁又多出了一只游隼脑袋。
小游隼头顶的羽毛是湿的，不知道白栎从哪里拐来了一只小隼。
听白栎刚刚降落发出的声音，不像是额外带了猎物的样子。
没带猎物，带了只饭量很大的小隼回来。
云青岚一沉默，有种让对象外出买菜结果捧来了一只流浪小动物的感觉。
“咕啾。”一晚上不见，白栎亲切地和自己的伴侣打招呼。
“咕啾~”旁边的小游隼学习他的声音，甜甜地鸣叫打招呼。
喔，小可爱。
云青岚眼睛一亮。
这周围都是陡峭的石壁，除非是会飞，否则凭借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爬上去，云青岚想带着他怎么爬？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可以用有力的触手插进岩石把自己带上去，但那会他被法阵所困，而现在的他顶多只能用病恹恹的触手威胁一下云青岚，已经没有了把自己带上去的能力。
白栎怀着疑惑的心情，一路跟云青岚走回了酒精灯前，蹲下来帮云青岚收拾东西。
但只收拾到一半，他就被背包的拉链吸引了注意力，像是只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的小动物，一上一下的拉着拉链，听着清脆的“刷刷”声，开心道：
“这个声音像雨，我喜欢。”
他终年不见天日，当然没听过雨声，但他曾在怨气中窥见过一些正常世界中的自然现象，在白栎的认识里，只要是清脆声音都是可以和雨声画等号的。
“像雨？”云青岚没反应过来。
“嗯嗯。”白栎点头，“和刚才的袋子的声音一样，都很好听，我喜欢。”
凡是能打破沉寂的声音他都很喜欢，无论是塑料袋的声音还是拉链的声音。
云青岚低头，把最后剩下的酒精灯盖灭，装好放回背包后低声道：“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听雨。”
“好呀。”白栎欣然同意。
虽然他是很不愿意出去的，但他都答应云青岚了，现在云青岚愿意在外面也带他找好玩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白栎忍不住感慨：“云青岚，你好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不会动不动就死掉，会讲故事，还会给他好吃的，完全不像是他以前见过的疯癫的人。
云青岚把白栎的五根触手捆在包上，重新背好背包后回头笑道：“最好？可是你应该只见过我一个人。”
“就是最好的。”白栎坚持道，“我之前看见过很多人的。”
“只是和他们比起来算好吗……”
云青岚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在白栎提问之前抬起头来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说着从背包的口袋中掏出了小手电，因为担心强光伤到白栎的眼睛，特意在手电上蒙了几层纸巾才打开。
朦朦胧胧的白光代替了原本在地上影影绰绰发着光的法阵，云青岚带着白栎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出了白栎原本抵达不了的边界，才在对面的石壁前停下。
“原来这一头也只有墙啊。”白栎道。
“嗯，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坑，四面都只有石墙，深度大概有七十米左右。”
云青岚随口介绍道。
白栎对长度没有什么概念：“七十米很长吗？”
云青岚回答：“不算长，但很高，对人类来说算是很高的高度了，所以一会你要小心一点。”
他说着用手电往墙上照去，白栎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墙上多了点东西。
墙上有一条垂到地面上的软梯，看上去很新，和背后灰扑扑的墙面格格不入。
白栎惊讶地上前几步：“这是梯子？是你放在这里的吗？”
“是。”云青岚没瞒着白栎，但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的背包里正好有梯子，被追到这里之后为了逃跑所以放下梯子下来了。”
白栎的双手被枯萎的触手占据了，于是干脆伸出了自己背后的小触手，卷了卷梯子，在拉扯几下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后，白栎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云青岚身上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可能不怀疑，但偏偏对方一直是一副坦然的态度，还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很懂人类，也不知道云青岚对他说的理由究竟可不可信，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完全不怀疑的相信的只剩下他和云青岚之间浅薄的羁绊。
上方是什么，白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做出活着的十八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赌注。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那在出去之前，你能把故事给我讲完吗，云青岚？”
“可以的。”云青岚道。
反正他不是只准备了这一本，出去之后还有无数本小说可以给白栎看，完全不用死守着一本小说来吸引白栎的注意力。
但大前提是要先出去。
想到正守在外面准备接应白栎的人，云青岚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要是那群人的态度太差，让白栎对他产生误会了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出去后才需要纠结的事情先抛到了脑后，抬头看了看高壁，苦笑着想，希望他能抓紧，不然在中途掉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走吧，上去了我就给你讲故事。”
云青岚说着低头咬住了手电筒，先白栎一步握住了软梯往上爬。
白栎的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触手，但好在用触手爬梯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不算太难。他跟着云青岚，用自己的触手勾住了绳梯，学着对方的模样用触手把自己送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爬着绳梯，一时间整个地底只剩下昏暗的灯光与云青岚微微的喘息声。
往上，再往上。
时间在此时似乎变慢了，好在触手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运动感到疲惫，只是云青岚的状态看上去一般。
也是，毕竟他是脆弱的人类。
白栎在听到云青岚渐渐加重的呼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心了，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用自己的触手去帮一下云青岚的时候，攀着梯子的触手突然感知到了奇怪的黏腻感。
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白栎疑惑的把触手举到眼前，又换了一只干净的触手勾住梯子，想看看自己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清了触手上熟悉的暗红色血迹。
白栎的大脑宕机了。
“云青岚，你停下！”
他的触手再次在本体思维空白的时候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它们直接勾住了云青岚的腰，把原本正在专心爬梯子的云青岚直接拽了下来，让对方悬在了半空中。
云青岚猝不及防被抓住，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栎，叼着手电筒含糊着迟疑地问道：“栎栎……？”
这是怎么了？
白栎没说话，他冷着脸把云青岚的右手给拽了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手现在的模样：
原本被符纸划开简单消毒过的伤口因为粗糙的麻绳摩擦与过度用力而被擦破了，现在云青岚的半个手掌度血肉模糊的，整个手掌都是血，白栎甚至都无法通过肉眼判断判断对方的伤口究竟在哪。
“你……”白栎气得卡词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受伤爬不了梯子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了解你们人类会在什么情况下受伤，你不跟我说就往上爬，你……”
他说到一半又卡词了，在先前的时光中他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也没有真正的和人类“对话”过，因此现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想不到该怎么说，白栎就干脆不说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咬着手电筒的云青岚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模样，白栎更生气了。
他直接用触手卷走了云青岚口中的手电筒：“你说话！”
云青岚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先道歉：“……对不起？”
白栎怒气冲冲：“你就是对不起我，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云青岚这才意识到白栎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轻声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过的，人类只流一点点血的话是没事的。”
白栎举起他脏兮兮布满血污的手：“但你也说了，人类被细菌感染了也会死的。”
云青岚不知道该怎么对白栎解释“感染”这个极具概率性的问题，他的手腕被白栎钳的生疼，但也不敢挣扎，只能想着办法解释：
“人类的身体里是有抗体的，这种情况也许不会感染，而且感染也没有这么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出去之后去医院处理一下也就好了。”
虽然云青岚的解释很合理，但对方又不是第一次仗着自己不了解人类做出奇怪的解释了，因此白栎只信了一半，根本没准备放下云青岚，而是问道：
“现在离上面还有多远？”
云青岚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道：“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好。”白栎应了下来，卷着云青岚就往上爬，“你不许动了，给我安静呆着。”
就这一点点的距离，他完全可以带着云青岚一起上去。
白栎向来不喜欢别人反驳他做下的决定，云青岚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先放下自己劝说的念头，保持着这么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一路被白栎卷着往前。
两根触手爬梯子，一根触手卷手电，还有一根触手要卷着他……得亏白栎还有八根触手，不然还真的忙不过来。
云青岚看着白栎的触手，思绪开始止不住地飘远。
上一世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
只是那个时候是他一手拖着在背后趴着的白栎，一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那会儿的白栎已经半昏迷了，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凶也凶不起来，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说自己的触手好疼。
云青岚急出了一身的汗，但除了继续往上爬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不厌其烦地去回应白栎，试图让白栎再坚持一下。
……要是那会的他也多几只手就好了。
正在云青岚的思绪开始飘向别的地方的时候，白栎怒气冲冲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马上就到了，一会你不许说话，在我想到我要怎么骂你之前都不许说话！”
听到熟悉的名字，小李了然，推开走廊的窗透气。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就说，照云云的性子，去了南方也不会安分。
本来抱有侥幸心，想着小游隼们长大了点，去南方过个冬，不至于闹出太大的事，提前说明似乎多此一举，就没细说。
结果，这电话还是来了。
还不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小李小心翼翼打预防针：“云云也就是发呆走神时间长了点，两脚朝天睡觉姿势怪了点，羽毛收集的多了点……其他时候挺乖巧的！”
贤州人员：“……？”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第 57 章 游隼营业
通话继续。
对方沉默时间有点久，小李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那么点昧着良心。
他站在走道尽头，经过的人少，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手举电话，看到窗户玻璃上的倒影，一下子，他就共情了前天孩子太调皮，被学校老师找上的堂兄。
前天晚上又是家庭聚餐，堂兄苦哈哈地和老师通话，脸上的紧张神情和小时候上学被老师点名一个样，电话结束，大家还笑着调侃了两句。
小李前天也跟着笑，结果现在笑不出来了。
云青岚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垂着眸，白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与不自然的下压紧抿的嘴角，白栎不明白云青岚为什么要紧张，于是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吗？”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确认那种他不明白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情绪。
云青岚在他的催促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但不完全是。”
什么叫不完全是？难道那种表情还有别的意思？
白栎更疑惑了。
云青岚几乎是狼狈地合上书，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来看看晚上吃些什么？”
白栎不满于他的回避，用触手拉住云青岚，强迫着对方和自己对视：“可是我刚刚吃完火锅，你回答我的问题，云青岚。”
白栎的瞳孔颜色很深，认真的看过来的目光似乎让云青岚原本藏在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愫全部无影遁形，就在云青岚被白栎看得忍不住想要后退的时候，黑色的浓稠怨气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
白栎松开了抓着云青岚的触手，皱着眉把怨气卷起丢进远处的黑暗，暂时得到解放的云青岚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白栎的触手就再次卷了上来。
灵活的触手直接卷在了云青岚的腰间，把他往白栎的身边拉，白栎的神色认真，如同在探讨学术问题一般执着地追问：“‘不完全是’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除了‘心疼’以外的情绪吗？”
云青岚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有，当他再次见到白栎的时候，看见白栎红着眼圈哭的时候，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是无法遏制的心疼，还有相隔一整世的……心动。
可是他该怎么和白栎说？这一世的白栎本就不该去背负他上一世的痛苦，也不应该为上一世的感情买单，他只是想把白栎救出去，而并不希望自己自私的感情对白栎产生影响。
白栎看着云青岚犹豫了半天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升出了些莫名的火气。
他一下子松开了自己圈着云青岚的触手，不高兴道：“算了，我不想听了。”
难得他想研究一下人类复杂的感情，没想到云青岚一点都不配合，那就算了，他不听了。
等等——人类，云青岚是麻烦的人类来着。
白栎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道：“你们人类多久不吃东西会死？”
“嗯？”暂时松了一口气的云青岚对这个话题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只是没有食物的话也许能活半个月？但如果没有水的话是活不过三天的。”
白栎呆住了：“所以人类会饿死？”
云青岚肯定道：“人类会饿死的。”
白栎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云青岚的背包，按照之前掏出的食物的大小估计，云青岚背包里的食物最多只能再让他们吃上三天。
他从来没有过关于“饿死”的概念，因此在此之前只想过把云青岚留下来陪自己老死，而从未考虑过等到食物吃光之后云青岚该怎么活。
现在猛地得知原本以为可以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人只能活几天了，白栎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甚至都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开心，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向云青岚：
“所以等背包里的食物吃完你就会死了？”
白栎的话题跳转的太快，云青岚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继续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食物告罄的后果，因为他本就是抱着“一定要把白栎带出去”的念头来的，就算短时间内没办法把白栎劝出去，他也会找理由“意外捡到”上方接应的人投下来的物资继续坚持。
但白栎不知道，他皱着眉，小触手开始小声地算数。
【三天……加半个月，那是多久？】
【十八天，云青岚只能陪我们十八天了，我以为还有好多年呢。】
【怎么办？】
怎么办？
白栎也不知道。
他挨过饿，知道被饿死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死法，也是因此更不想要云青岚以这种方式死去。
可是人类不能吃怨气，只能吃人类的食物，而人类的食物要在外面获取，他根本就不可能走出深渊。
白栎纠结的头都开始痛了，偏偏云青岚就像是完全无所谓一样，在旁边火上浇油：
“不过没关系，毕竟最开始掉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能遇到你，多活这些天我很开心。”
【那故事怎么办……】
【十八天肯定可以说完！】
【可是，十八天之后呢？】
十八天之后呢？
小触手们有些焉了。
【以后就没有人夸小栎乖啦……】
【也没有人陪小栎说话了。】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要死了？我以为还有好久好久呢。】
白栎重新抬头看向云青岚，对比起刚掉下来的时候，云青岚其实已经狼狈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了不明显的胡茬，头发也很凌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在用温和的目光看向他。
“喂。”白栎开口。
“那没有食物之后，你会怎么做？”
云青岚侧了侧头，理所当然地笑道：“我会把故事给你讲完，不然只给你留下半截故事未免也太残忍了。”
这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白栎一开始留下云青岚也本就是为了听完故事，但现在听到云青岚这么说，白栎反而开心不起来了。
他不是很想要云青岚死了，哪怕没有故事听，也想让对方活着。
因为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不能死而复生，也没有灵魂，云青岚只要死了就是真的消散在天地间，这个世界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白栎的心口就闷闷的发疼。
“你……自己能出去的吧？”
在云青岚惊讶的目光下，白栎小声开口。
他低头看着地下影影绰绰牵制了自己十几年的法阵，莫名不敢再去看云青岚了，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触手：“你给我讲完故事就可以走了，你回去找你那个什么弟弟报仇好了。”
“我才不想你饿死在这里。”
这个人类是好人，他不想要他就这么死掉。
公园淡季常有老大爷坐着聊天，游隼围观猫咪时踩在木椅的椅背上，背后还有个石桌。
一小会的功夫，桌上都是食物，饼干，面包，果冻，干脆面……
“啪嗒。”多了根棒棒糖。
排到位置的女生将找遍全身口袋才找到的棒棒糖放到石桌上，笑眯眯说：“云云，保佑我今年发大财哦！”
云青岚抖抖毛，站正，很给面子地高鸣一声。
当然啦，新的一年，大吉大利，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万事如意，远离一切疾病灾难和烦恼！
岁岁年年，共欢同乐。*
第 58 章 视频
被人群包围，站在木椅上的游隼不慌不忙，没有受惊飞离，反而大大方方站直身，做出回应。
游隼的叫声短尖锐，略微沙哑，挨得太近显得锐利刺耳，算不上好体验，排在第一位送出棒棒糖的女生却没捂耳避开，反而惊喜地展开笑颜。
后方看热闹围观的人群也没人伸手捂住耳朵。
凡是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从游隼的动作和叫声中品出郑重与认真。
姑且算作是人的一厢情愿吧，人们想，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切身收到了游隼送出的祝福。
谁能想到年轻人们玩闹般的举动竟能收获如此的效果，人群安静一秒，紧接着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叹。
世界末日？这不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吗。
白栎来了点兴趣，姑且按下了自己提出反对的念头。
云青岚把白栎的睡袋重新铺好，又拿了一条毯子给他当靠背，让他能靠坐的舒服些，才继续道：
“这个故事发生在人类滥用资源多年后的某一天。那天，环太平洋海底爆发了近百世纪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海底地震，大部分沿海城市都被海啸淹没，人们惊慌失措地前往内陆避难，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火山喷发、地震、极寒、高温、洪涝、干旱、虫灾……无数种自然灾害接踵而至。
没有丧尸，也没有生化武器，只是地球的天灾，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人类文明，末世时代就此到来。”
白栎不是很理解自然灾害的概念，他只知道火山喷发很漂亮，刚想开口问，但在抬头看见云青岚的表情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断云青岚，不然可能会错过很重要的信息。
“主角是一个内陆公司总裁，他在末日到来的时候指挥公司里的员工统一前往食堂避难，即使地震后被暂困在了公司，极寒也接踵而至，但凭借着食堂里的物资，他们大部分人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国家的组织力尚且存在，加上主角的身份并非常人，国家的救援队与主角的家人一起前来寻找，成功救出了主角，作为原本就在末世前小有资本的家庭，主角获救后被家人告知，他们用物资换到了一处国家庇护所的房产，因此，他们需要全家搬迁到新的庇护所。”
“主角……没有名字？”
白栎最终还是没忍住，迟疑地开口问道。
“没有。”云青岚笑着摇了摇头，“主角公司的员工也与他一路跟随着救援队前往避难所，但就在快要到达避难所的时候，主角的家人突然发难，趁主角不备将他绑架丢到郊外，而那些员工因为被收买而选择缄默不言。”
“主角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家人用他赚取的资金换得的物资根本就没有他的份，他们从始至终就只是想找到他后杀了他，以霸占他剩下的所有资产。”
“末世的极寒很冷，室外能够达到零下五十度左右，那个荒郊野岭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当然也没有什么与非人类的奇遇，主角就这么死了。”
“死了……？”
白栎没有反应过来。
“嗯，死了。”云青岚淡淡道，“在末世，无论是不是主角，有没有奇遇，只要是人类都会平等的死亡。”
白栎听得莫名有些心虚，虽然他不知道云青岚突然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想要做的事——
让人类灭绝。
虽然在云青岚到来之后他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甚至都没有再为了幸灾乐祸地观察人类而特意去吃那些怨气，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的每时每刻都在给人类带来天灾的事实。
毕竟只要他不处理怨气，人类就会面临无数种和云青岚口中类似的自然灾害。
之前为了和云青岚进行“交流”，白栎直接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云青岚，而人类恰好又都是利己的家伙，白栎十分怀疑云青岚是在故意劝他不要伤害人类。
他这么想着，直接问出口：“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要是云青岚真的只是为了对他进行无聊的劝善说教，他就——就再也不和云青岚聊天了。
云青岚沉吟了一下道：“可能是因为，人类都会给被噩梦惊醒的乖孩子讲个睡前故事？”
他说着抽走了白栎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转移话题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困？要不要睡觉？”
热牛奶下肚，在胃里暖洋洋的，原本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白栎在云青岚询问的时候居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困意。
哈欠——
他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抬头就看见云青岚正笑着看他，温声道：“困了就睡觉吧。”
有了些困意的白栎不再继续纠结刚才云青岚莫名其妙的故事，乖巧地配合着对方钻入睡袋，收起自己的小触手，抱着其中一根准备入睡。
所以……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呢？
白栎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当然得不到答案，只是庆幸于自己还没向云青岚提起如果他一直不处理怨气，人类就真的会灭绝的事实。
就算云青岚是个好人，现在对待他的态度也肯定是建立在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之上的。
也许云青岚认为人类肯定能控制住自然灾害，或者对方甚至有可能都没有信他口中那些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玄幻的事情。
总之，在知道他不处理怨气的真正后果之后，云青岚一定不会再给他吃的了，并且会像最开始他见到的那些人类一样，想着办法哄骗自己去处理怨气。
他才不要，他要吃好吃的。
白栎终于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睡着了，只剩下尚且清醒的小触手小声地窃窃私语。
一根小触手学着云青岚的样子摸了摸白栎的头。
另一根小触手在自言自语：
【小栎，是乖孩子？】
【是乖孩子？】别的小触手反问。
【不知道呢。】
最开始摸摸白栎的头的触手晃了晃自己的触手尖尖，钻出睡袋，轻车熟路地缠住云青岚。
虽然不知道栎栎是不是乖孩子，但是被夸了，开心，和岚岚贴贴！
云青岚心死如灰。
他只是……想着能快点就快点，而且找到感觉后叫起来都有了种节奏感，累虽累，但挺上头的。
谁知道另一个角度看上去是这种效果！
廖子安咬着腮帮子憋笑，手指滑了滑，无意间露出下面推荐的相关视频。
视频露了个标题。
【嘘，谁胖了，我不说（云云合集）】
云青岚：？
第 59 章 回南天与小强
世界上多了只伤心隼。
令人扎心的标题一闪而过。
尽管廖子安已经拿出平生最快手速往上面滑动页面，呵护游隼的弱小心灵，但鹰隼类卓越的视力让云青岚看得一清二楚。
标题上云云两个大字摆在上面，根本不给他自欺欺隼的机会。
甚至还是合集，真是承蒙厚爱。
“……不是的。”云青岚道。接收到鼓励，白栎动动翅膀，做出准备姿势。
好像是很重要的动作？云青岚被感染，原本随意的态度一收，也认真起来。
只见面前的小游隼神情专注，目光坚定，翅膀抬起，羽毛层层舒展，模仿公隼遮雨打伞的动作，移到云青岚的头上，定住。
云青岚提起的一口气猛地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就，就这？
白栎眨眼，将翅膀又抬了抬，动作标准得不能再标准了。
云青岚：“……”
云青岚将他的翅膀呼下来，吧嗒吧嗒头也不回地离开。
巢屋内打伞，神金。
公隼的模仿学习计划胎死腹中，惨遭嫌弃的白栎想不通为什么云青岚能够模仿，他就模仿不得了，只得委屈收回翅膀，蹲到角落独自自闭。
云青岚则走到巢屋另一边的空旷处。
凡是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路就好走得多，小游隼们成功捕猎到斑鸠，之后好似突然开窍般，连抓猎物无一失手。
始终没能激活的捕猎进度条向前猛蹿了一截，捕猎激情正旺盛的小游隼们收获颇丰，还给雌隼送去了一只猎物，以感谢前日的照顾。
雌隼小姐姐态度很好地接受了他们的礼物，友善地给他们塞了半只没吃完的鸽子，并将伴侣一把摁住。
鸽子个头太大，小游隼们还没去尝试这种高难度猎物，喜欢吃鸽子的云青岚看得到吃不着，遗憾了好一阵，不料在这得到了意外之喜。
小游隼叼着半只鸽子欢喜跑开。
毕竟再不跑，一旁的公隼就要将他当鸽子鲨啦。
吃完猎物，云青岚从中找出一根好看的羽毛，带回到巢屋中。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集羽毛玩玩，都是他们捕猎成功的证明。
天气好时，云青岚还会将羽毛叼出来找个阴凉处晾一晾。
几天过去，巢屋内变了番样子。
五彩的羽毛整齐地堆在巢屋一角，分类摆放，同种颜色的放一个区域，区域之中还会按照大小排列，收纳整理能力满分。
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
导致原先围观的白栎也加入，忙活着晾羽毛收羽毛，竟是暂时不缠着云青岚要给他梳理羽毛了。
摆脱小尾巴的云青岚顿悟。
早知如此，就该早点给白栎找事做。
好在此时也不迟，白栎经过学习，整理能力达标，耐心也比云青岚好，云青岚放手之后就找一处阳光好的位置蹲下，看白栎进进出出地忙活，用喙慢慢调整羽毛，遇到大小差不多的羽毛还会将羽毛贴在一起前后比对，
云青岚就喜欢这种不用他动手操心，可以撒手摸鱼的活动。
他在这边好看爱看，快快乐乐地打发时间，监控那一处的人们则又开始头痛了。
小游隼的捕猎进度他们也有所了解，监控还有幸拍到过游隼追击猎物经过，随后叼着猎物返回的视频。
暗处默默担心的人们长舒一口气。
落雪受伤，亚成隼们没有亲鸟的食物供给，他们还担心小游隼的生活，生怕哪一天就见不到了。
他已经恢复到了白栎最常见到的温和而波澜不惊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错愕与愣神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
当然不是错觉，云青岚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白栎看穿了他的心思，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但直到白栎说出了“心疼就是喜欢”的话来，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白栎其实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或者说，白栎知道“喜欢”的概念，却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小猫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情感，因此才会如此坦然地问他。
“不是的。”云青岚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上白栎失望的目光，心神一颤，但还是继续往下解释道，“人类的‘喜欢’是很复杂的，不可以简单的把心疼和喜欢画等号。”
白栎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云青岚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而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才收起眼中的失落，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吗？”
他对自己不理解的感情向来都很有求知欲，缠着云青岚的触手更紧了，根本没有给眼前的人类一点退路。
云青岚抿了抿唇：“喜欢的。”
他本是不想对白栎坦白自己的情感的，因为这对于没有前世记忆的白栎而言并不公平，但是现在看来，无论他是否坦白，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
“白栎，我对你的喜欢和人类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云青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白栎的表情，意料之中的，白栎露出了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不一样？为什么，不都是‘喜欢’吗？”
果然如此，即使解释了，这个时候的白栎也不会明白喜欢和喜欢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正当云青岚怀着庆幸与失落混杂的心情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被一截灵活的触手缠住了。
白栎本就为了听故事而坐在他的身边，现在只用触手轻轻一勾，就轻而易举地将毫无防备的云青岚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栎……”
“我还是没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的意思就是喜欢我的，对吗？”
白栎开口，打断了云青岚的话，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云青岚是第一次看见白栎露出这样喜悦的表情，因为长久的独自生活缺乏社交，白栎会做出的表情其实并不多，哪怕是听小说或者是吃到好吃的的时候，对方也只会像是享受的小猫一样弯弯眼睛而已。
“是这样的。”
云青岚看着白栎的脸，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时候，白栎突然松开了缠住他的触手。
所有的触手都乖乖地退到本体后面，云青岚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白栎抱住了。
这是一个生涩的，模仿着他们最开始见面时的动作的拥抱，实际上这也是白栎第一次做出“拥抱”的动作。
“那我好开心，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类。”
白栎开心地道。
软软的呼吸落在云青岚的耳畔，云青岚只感觉脸侧耳廓被白栎的呼吸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正当他想要移开一点头的时候，脸侧突然传来了陌生的温热触感。
这是一个脸颊吻。
云青岚瞪大了眼睛.
白栎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吧唧”在云青岚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陷入呆滞的云青岚，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吗？”
他看着云青岚的脖子慢慢变红，然后蔓延到自己刚才亲过的脸颊，最后又爬上耳廓，觉得这抹红色好看极了，于是极为顺从本心的伸手去捏了捏云青岚通红的耳垂。
云青岚因为他的动作猛地颤抖了一下，才恍若回神般地磕磕绊绊道：“你……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白栎重复了一遍云青岚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你说你喜欢我呀。”
“我也很喜欢你的，你很会讲故事，你还给我好吃的，所以我才会答应跟你走，你们人类不都会亲喜欢的人吗？”
白栎说着又捏了捏云青岚更加红的耳垂，成功的让对方一个激灵，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不给捏了，好可惜。
白栎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疑惑地看向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的云青岚。
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看过好多好多人类和喜欢的人做的事呢，亲亲脸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一种吗？
云青岚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向白栎，正色道：“栎栎，这种喜欢是不可以亲的。”
“这种？”白栎更疑惑了。
云青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道：“人类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这种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
白栎完全糊涂了：“那你呢？你的喜欢可以亲亲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亲亲？他还见过很多人即使不喜欢对方也和对方口口呢，这只是亲一下而已，云青岚怎么这么严肃？
“我的……不对，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完全不同频的对话把云青岚也绕进去了一瞬，他反应过来自己暂时没办法和白栎说清楚之后只能先放下解释的念头，无奈地道：“故事先讲到这里，我们开始出去吧？”
说到“出去”，白栎才想起来之间自己答应云青岚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过的以无数种死法死去的人类。
虽然人类的世界很无聊，但云青岚要出去才能活，他总不能让云青岚死在这里。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白栎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说着伸出触手，拉住了想要站起身来收拾行李的云青岚，又道：“不过我要带一点东西走。”
云青岚被他扯的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之后耐心地问道：“要带什么？”
白栎没回答，他的触手从云青岚的腰间滑到他的手腕，充当两个人之间的牵引绳，他站起身来，带着云青岚走到了他在地底能抵达的最边缘的小角落。
也是存放着他死掉的触手的地方。
先前因为不想让云青岚看见自己死掉的小触手，担心对方偷自己的宝贝，白栎一直有意识地把云青岚留在和存放自己死掉的触手相反的方向，现在要走了，也暂时顾不上云青岚会不会偷偷拿了，总之他要带上自己的触手走。
触手堆放的地方离酒精灯稍微有些远，越是往边缘走，就是越是昏暗，云青岚显然不是很熟悉过深的黑暗，加上他并不明白白栎想要带着他做什么，于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反手拉住了一开始白栎圈住自己手腕上的触手以维持基本的方向感。
白栎则是如履平地一般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放触手的地方，他没松开圈着云青岚的触手，只是停下脚步，弯腰抱起了地上被自己摆的整整齐齐的小触手。
十根触手即使枯萎了也很多，抱起来几乎挡住了白栎的半张脸，他抱着触手费劲的转身，看向云青岚，认真道：“我要把这些都带走，可以吗？”
“这是我死掉的小触手，如果就这么把它们丢下的话，它们就太可怜了。”
云青岚愣住了。
上一世的他并没有见过白栎死掉的触手，因此才会从相遇至今都没有想起白栎枯萎的触手被怎么处理了这件事。
现在猛地看到白栎抱着自己的触手，云青岚的心中五味杂陈。
十根触手，即使全部萎缩了也并不难看出它们曾经是怎样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全部都是生生从白栎身上枯萎、最后掉落。
当时的他疼吗？
亲眼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一点死去又无能为力，他害怕吗？
云青岚无从得知，他只能看着白栎怀抱着自己的触手，像是终于信任了人类的小猫一样希冀地看着他，乖巧道：“我可以自己拿着的，不会添麻烦，只要你不偷偷弄坏我的触手就行了。”
云青岚的喉间有些干涩，在昏暗的几乎看不清的灯光下，他半蹲下身去和白栎对视，哑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带着，我会很小心的。”
白栎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云青岚刚才说喜欢自己，于是大方地分出了五根触手给对方。
人类对喜欢的东西暂时不会那么言而无信的，他现在可以稍微信任一点点云青岚。
云青岚慌忙接过白栎的触手，刚拿稳，眼前就出现了白栎漂亮的手。
白栎显然还是有点犹豫，不怎么放心，对他伸出了小拇指，认真道：“那你要和我拉钩发誓，不准偷偷弄坏我的触手，也不准偷偷丢掉。”
云青岚抱着怀中干瘪如枯树的触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顺从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了白栎的手指，轻声承诺道：
“嗯，发誓，不会丢了。”
不可能丢的。
他还要把白栎带出去，带对方去看他上一世未曾见过的世界。
玻璃滑，脚滑，他也摔了个屁股墩，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闪现远离蟑螂，
能将游隼吓退的蟑螂扑到后方的玻璃板，足肢一蹬，不动了。
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持续，云青岚循声看去，一只只蟑螂从水井盖中钻出，四处乱爬，状态不好的走出半米停下，满地都是小强的尸体，状态好些的顺着墙壁、树干、水管逃离。
原来从天空中看到的，让他们好奇前来查看的白色烟雾，是消杀蟑螂的药剂。
云青岚：“……”
游隼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六一，白栎，冬天过去，天气回温，该启程了。
现在立刻马上，咱们回北边吧。
第 60 章 候鸟与留鸟
作为没有食物能存活一个月，头部被割下后依然能存活七天并完成产卵的顽强生物，即便吸入了专门针对它们的药剂，依然有部分蟑螂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从井盖中钻出寻找昏暗的小洞穴小缝隙躲藏。
所以网上有说，遇到蟑螂不要打开嘴尖叫，因为当它受到惊吓往黑暗地方飞，对它来说嘴巴里看起来是个安全的地方。
底下的蟑螂仍拖着沉重的脚步四处爬行。
云青岚此刻无比庆幸他们落脚位置选择在高处的决定，蟑螂的逃亡大军到达玻璃顶之前就已翻起肚皮一命呜呼。
并且佩服下方道路中面不改色穿行而过的行人，还有胆子大的小朋友，一脚一只尚能活动的小强。
白栎踩着滑溜不方便行走的玻璃，小心翼翼走过来以免又一个劈叉。
或许云青岚看下方的时间太长，目光显得专注，白栎思考片刻，忧心忡忡地对他咕啾，提出建议。
白栎：……等等。
他严重怀疑云青岚口中的“莫名惨死”和“法律手段”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这哪里有趣了？”
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去问云青岚。
云青岚笑着看向他：“我说的就是有趣之处啊，你没有真正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过，所以才没有理解。”
白栎沉默地喝掉了最后一口蜂蜜水。
他才不信云青岚的鬼话。
这时，一根小触手小声道：
【那叶冰璃也会这么复仇吗？】
【对哦，小说，昨晚听到哪里了？】
【到叶冰璃和苏茉回家啦！】
白栎的思绪很快就被触手们带偏了，他用触手摇了摇正在吃吐司的云青岚：“那之后的故事呢？”
他理所当然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叶冰璃的故事，云青岚从善如流地接话：
“之后的事就是我掉下来，然后遇到你了。”
白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补充道：“不是你，我是问叶冰璃。”
云青岚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原来不是问我吗？说起来，栎栎，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称呼过我呢。”
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直视着白栎，笑道：“你叫我一下听听，我就继续和你说下面的故事。”
奇怪的要求。
白栎摸不着头脑地开口：“云青岚。”
云青岚的脸上大概是闪过了类似失望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脸上依然带着从见面开始就毫无攻击性的笑，道：“好，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来给你讲。”
白栎疑惑地看着云青岚，思索着他刚才的表情。
失望？为什么？是不喜欢“云青岚”这个称呼吗？
可是是他自己说的，他就叫云青岚啊。
白栎突然想起了自己与云青岚第一次见面时，脑中莫名浮现出的“哥哥”，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快速摇了摇头。
先不说他和云青岚根本不是兄弟关系，“哥哥”这种称呼未免太恶心了吧。
他当时肯定是哭懵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在脑中冒出这样的称呼.
遇到云青岚的第三天，白栎是被一阵扑鼻的香气勾醒的。
小小的地下弥漫着花椒与辣椒油混合的鲜香，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被煮熟的肉香。
口水忍不住的分泌，白栎头一回体验到了馋，一回生二回熟地拉开睡袋拉链，直接扑到云青岚身边：“这是什么？”
好香啊，比之前的那些米饭和面包都香太多了。
本来他昨晚都已经吃米饭和肉吃撑了，结果现在硬是被这香气勾的再次饿了。
“这是自热火锅。”云青岚道，他的表情有些懊恼，“我带错口味了，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辣，一会我给你准备碗水涮着吃。”
“火锅。”白栎重复了一遍。
他将眼前冒着气的塑料盒子与自己在恶意中看到的铜火锅对比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云青岚，勉强相信这是火锅，期待地等着吃饭。
自热火锅盒子上的蒸汽慢慢消失，白栎看着云青岚打开盖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想去抓——
“等等。”云青岚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要用筷子吃。”
“筷子？我不会用，用勺子也可以的吧？”白栎理所当然道。
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就是用勺子的，这个火锅和饭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云青岚没有反驳，而是笑着递给他了一把勺子。
白栎接过勺子，自信满满地下勺，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豆芽和肉都从勺子上滑溜溜地掉落了，只剩下他和一整勺汤面面相觑。
“噗……”
耳边传来云青岚的轻笑声，白栎抬头去瞪他：“不许笑，我就是想喝汤的！”
他说着就把一整勺红红的汤往自己嘴里送。
“等等……”
“咕咚。”
云青岚还没来得及阻止，白栎就一整勺汤下肚了，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怎么了，不能喝吗？”
“你不觉得辣……算了，没事。”
云青岚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
对啊，他怎么忘了，辣是痛觉而不是味觉，而被关在地下数十年的白栎早就对“痛”产生了抗性。
想到昨晚白栎喃喃的“好疼”，云青岚又忍不住的心疼。
在梦里究竟是有多疼，才会让白栎都疼出了声？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千回百转，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熟练地用一次性筷子给白栎夹肉，温声道：
“不想用也行，我夹给你吃。”
白栎皱眉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肉，莫名的有些不爽。
这算是什么？把他当成无能的小孩照顾吗？
他伸手拿过云青岚手上的筷子，气鼓鼓道：“不要，我自己也能学着用。”
不就是一双筷子，他见人类用过好多次了，不可能学不会的！
云青岚忍不住失笑，看着白栎笨拙地用筷子夹菜，问道：“要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吗？”
白栎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要！”
今天的云青岚怎么这么好说话？明明前几天都是要等他吃完饭，云青岚才肯给他讲一点点叶冰璃的故事的。
白栎全然不知自己昨晚的一次噩梦究竟给云青岚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只是开心于自己又可以听故事了，眼巴巴地看向云青岚，等着对方的后文。
只见云青岚从背包中掏出了下一本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往下道：
【三个月后，英国皇家学院。
一头波浪卷的女老师拍了拍讲台：“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三位转学生，也是英国皇室的三公主，让我们掌声欢迎！”
班里响起了掌声的同时，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也不少。
“英国皇室的三公主？不是早就走丢了吗？”
“你还不知道，前段时间英国女王微服私访的时候正好找到了她们，我听说那个大公主落殇还是第一大杀手组织——‘殇宫’的继承人呢！”
“对对对，不过大家都说大公主最冷漠，我还是比较喜欢可爱的二公主和温柔的三公主。”
落殇直接无视了台下的议论声，冷着脸走上讲台，紫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眨了眨琉璃眸，漂亮的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
“落殇。”
她开口，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是与美丽的外表完全不相同的冷漠。
台下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冷漠了，感觉快要被冻成冰块了阿喂！
茉语几步走上前来，可爱地笑了笑，鬼灵精怪道：“我是茉语，也是英国皇室的二公主，请大家多多关照哦！”
旁边的琉梦温柔地笑道：“我是琉梦。”】
“所以她们三个月就成为杀手了？”白栎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是的。”云青岚有些心虚地解释，“因为这是小说，所以有些超脱现实的地方也是合理的。”
原来是这样吗？
白栎半信半疑地继续往下听。
【三位漂亮的英国皇室公主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只有坐在最后排的三个男生格格不入。
“喂，奕，你怎么不抬头看看？”
被称为“风流校草”的洛宸往后一捋自己的半长发，浅笑着敲了敲“冰山校草”白奕的桌子。
白奕冷淡地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眼刀：“无聊。”
旁边的“阳光校草”云傲笑出了小虎牙：“无聊吗？我倒是觉得她们很有趣呢，尤其是那个落殇，对吧？”
洛宸也调侃道：“奕，难道你不觉得心疼吗？这么漂亮的女孩，却露出如此冰冷而又忧伤的神情。”
白奕淡淡地扫了两个就差在脸上写着“搞事”的朋友，冷淡的视线让两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大冰山！也太冻人了！
白奕则是在聒噪的二人终于闭嘴后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落殇，即使是冷漠的他，在触及落殇眼底的苍凉时也忍不住心惊。
当然远远没达到洛宸口中心疼的程度，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过往，才会蜕变成现在这般无情的模样？】
小触手已经激动地立起来了：
【白奕！白奕是男主吧！】
【好配喔！】
【白奕和落殇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風是坏人，滚开滚开！】
白栎看向正在讲故事的云青岚，却有些出神。
心疼……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想起了云青岚与他第一次见面时那道莫名的视线，看着云青岚的侧脸，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
“心疼。”
“你最开始，是在心疼我吗？”
云青岚很快收拾好了做早餐用的器具，重新回到了昨晚他们睡觉的角落，白栎就抱着自己的一根小触手坐在地上听。
他抱着的小触手恰好就是昨晚缠着云青岚的那根，也是最开始卷起云青岚的那根触手，黑漆漆的小触手又看见了云青岚，高兴地转了转触手尖尖和对方打招呼。
它又和云青岚面对面了嘿！
云青岚坐下的时候也看见了那根扭来扭去的小触手，表情顿了一下，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借着黑暗红了脖子。
白栎到底知不知道这根触手是……
思绪到此中断，他被等的不耐烦的白栎直接用触手圈住了腰，一把拉了下来。
“继续和我说吧，接下来发生的事。”
白栎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直接凑到云青岚的身上来。
云青岚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一直到对方的触手离开才缓缓开口：“接下来就是……”
接下来，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和叶冰璃一起去英国的苏茉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在家中发现父母领养了一位养女苏璃，并受了苏璃的挑拨，将自己原本的竹马叶宸的婚约给了苏璃，苏茉从家中伤心离开，下定决心和叶冰璃一起走。
她们在机场遇到了因被男友抛弃而蹲在地上哭的白梦灵，发现她就是英国皇室最小的三公主，琉梦·霜月白珞·F·韵音。
【落殇对着白梦灵伸出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报复回去。”
白梦灵擦干了眼泪，彻底抛去自己所有的懦弱与悲伤，伸手握住落殇，借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重重地点头：“嗯！”
苏茉——或者说茉语·蝶梦琉璃·紫嫣在旁边温柔地笑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去英国吧。”
经历了家人的背叛，只是半天的时间，原本那个可爱的茉语似乎就变了，她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与当初的落殇有几分的相似。
白梦灵整理了自己的裙摆，笑道：“好，我们一起出发吧！”
英国皇室的专机恰好在这个时候抵达，三人一起转身，只给这座悲伤的城市留下背影。
三年之后，她们一定会回来复仇的！】
白栎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了。
被养女陷害他见过，被男友抛弃他也见过，但被抛弃后直接成为了英国皇室公主的剧情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转头去看面不改色地念着书上的内容的云青岚，忍不住走神了一下。
云青岚也因为自己的舅舅一家过得很惨来着，这样更像苏茉了，他该不会……
“在想什么呢？”
云青岚注意到了白栎的视线，放下书问道。
白栎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云青岚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我就是云青岚，我可没有别的名字了。”
白栎抱着膝盖问：“那你们人类的世界里，真的会有叶冰璃这样的人吗？”
“有吧？”云青岚不确定道，“人类的小说大都是依据现实改编加工过的，也许真的有类似的人也说不定，只是经历没有这么的……嗯，戏剧性。”
有类似叶冰璃的存在，但没有这么夸张，这不就是云青岚？
但云青岚现在被他留在地底，没有办法回去报复他的弟弟了来着。
白栎想到云青岚之前轻描淡写的描述，心里升出了点莫名的气闷，在看到云青岚依然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收拾自己的弟弟就更气了。
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报复回去，脾气这么温和，活该他被别的人类欺负。
白栎气呼呼地想着，开口道：“我今天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好。”云青岚从善如流地合上书，无比自然地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因为白栎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们没有吃早饭，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白栎一下子就忘掉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好奇地凑到云青岚的旁边，往他的背包里看：
“有什么？你还带了什么人类的好吃的？”
云青岚往外掏出了个罐头：“你要不要试试看吃点肉？我还带了自热米饭和一些小青菜，今晚可以吃人类最常见的正餐。”
正餐？难道还有负餐？
白栎疑惑。
小酒精灯被点燃，现在白栎已经可以适应酒精灯的光了，只要不一直盯着就不会掉眼泪，他借着光仔细地去认云青岚掏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试图辨认上面的文字。
他背后的小触手摇摇晃晃的，就差在空中打着卷儿起舞，昭示着本体的好心情。
白栎的心情确实很好。
按照昨天云青岚说的，吃完晚饭就可以准备睡觉了，睡前可以听云青岚讲故事，明天醒来的时候也会有美味的食物，因为这个人类还会陪在他的身边。
明天。
白栎在舌尖咀嚼了一遍这个他刚学到的新词，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虽然很讨厌人类，但此时，他居然希望这个故事能再长一点，或者云青岚讲得再慢一点，这样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尽可能多的他所期待的“明天”可以到来了。
它们是留鸟。
终年生活在一个地区，不因季节而迁徙。
为家，为繁衍，为故乡，短暂相遇，匆匆分开，一批飞往远方，一批留在原处。
再次迁徙，有过迁徙经验的小游隼没了第一次的忐忑，捕猎休息从容许多，和年老的六一歇一段飞一段，记记路线和地点，不知不觉便飞回了居住地。
巢屋外紧挨的大树又高了些，挨过一轮寒冬，叶片掉落，显得可怜。
小游隼们停落屋顶，干脆的落叶碎成小块。
光秃秃的树枝间冒出点点绿意，微风轻轻拂，嫩绿的新芽迎风招展。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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