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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谢忱和林听也曾偷偷去看苏浅和小弟弟,新出生的弟弟取名叫谢永安。

    谢忱吐槽:“看看,不公平吧,名字上就看出来了。”

    林听不以为意:“一个永安,一个热忱,不都挺好的吗?”

    “一个躺着享福,一个跑着奋斗。”

    林听:“………”

    苏浅坐月子期间,保姆阿姨把她照顾得很好,小永安也在快乐长大。

    谢辉再次投身于工作,但总会竭尽所能去陪伴苏浅母子,下班回来时还会买一些零食和苏浅喜欢吃的东西。

    *

    两人打算结婚的那天,谢辉去了谢忱妈妈的墓地,带着新办领的离婚证。

    而谢忱和林听两个人也跟着去了,就在远处,没有靠近。

    少年静静靠着树站着,姿态懒散没正行,仿佛没什么变化。

    但林听觉得,这货此刻难过的要命。

    墓碑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腰板挺直,虽然老了不少,但依旧很有气场,隐约能透过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年轻的帅气。

    白港市下了小雨,淅淅沥沥,如牛毛,如细丝,如绣花针,扎在脸上,又像是刺进了心里。

    “小余,我要结婚了,”男人声音温柔有磁性,他把手里的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单膝跪地,把鲜花摆正。

    “是苏浅,我带她来看过你的。”

    “她和你长得很像,是我的助理,你走之后来我的公司的,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你没有去世,然后隐姓埋名又回来了。”

    那也是谢辉第一次正式见林听她们几个人。

    “对,我亲自给你点,谢董准备的豪华版婚礼烟花,”谢忱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打算今晚全部顺走。”

    “得了吧,你做个好哥哥也不错啊,我看小孩儿还挺吃你的颜。”

    谢忱仰着头看苍翠欲滴的树盖,阴影纵横交错,明明是阴天,却还是有些淡淡的枝丫影子。

    林听表示:果然是招小孩子喜欢,颜值问题。

    “你看,风在刮,雨在下,林三三永远喜欢谢二狗。”

    风静静的吹,卷过一座座小山岗,雨水混杂泥土的芳香,带着人们的思念深入地下。

    “小余,以后我就不来了,我们都该有新生活了。”

    谢辉和谢忱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始终有一道坎,两个人都知道,只不过谁也不愿意率先铲平。

    林听:“大哥,人小孩子才几个月啊?能不能收敛点?”

    “阿姨,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有个新家,您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日后他们的爷爷不来了,我们就带着他来看他们的奶奶。”

    林听对着苏浅尴尬一笑,然后强硬拽着谢忱出去,边走边说,“谢二狗,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啊?”

    谢忱很大方地介绍林听,在谢辉面前搂着她,满眼骄傲地笑说:“谢董,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天底下最好的。”

    云旎很是震撼地看着这一幕,眼睛一眨也不眨,而郑佳雯已经激动的跳了起来,眼泪哗啦一下就糊了满脸,抱着云旎开始尖叫。

    少年垂了头,夕阳余晖倾洒在他身上,白皙的侧脸,漆黑的眼眸,眼底却又透着一股不甘。

    谢忱依旧是自恋得不行,洋洋洒洒道:“没办法,靠脸吃饭感觉也不错。”

    “干嘛?”

    “你亲自点火?”

    被点到名的林听笑得温柔:“阿姨好,我叫林听,不听话的听,是您最优秀最值得骄傲的儿子的女朋友。”

    林听鬼使神差接了句:“大概会很炸裂的那种。”

    “吃一个小屁孩的醋?”谢忱不可置信地笑笑,“那我还不如就找何佳灿打一架。”

    谢忱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或者说突然有种邻家大哥哥的温柔,不自觉地跟着傻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让小永安的手反握住他,暖暖的。

    他举起握成拳头的手,青筋浮现在冷白的皮肤上,“砰”的一声,然后在林听眼前猛地张开,又敲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明朗地说:“猜猜这是什么?”

    谢忱笑得不行,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必须的。”

    谢忱移开了视线,喉结上下滑动,脖颈修长冷白,透着一股青松挺拔之意,嗓音却像是撒娇求安慰似的。

    三个女孩子同时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抬头看。”

    墓碑前,谢忱却最是局促,他很少来这里,大多时候,他都在忏悔。

    但林听心底油然而生的信任却在告诉她,眼前的少年会做到。

    林听反而看向夜空,心脏跳个不停,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脑海中想起来他说的放烟花这件事。

    “吐字不清淅啊,以后记得考普通话。”

    “好啊,”林听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笑说,“谢二狗,你是我林听的人了,想跑都跑不掉。”

    五彩斑斓的烟花没有就此消散,相反,一道接着一道的光束依旧冲天而上,犹如打水漂时荡起的一圈圈涟漪,圈圈烟花在黑夜画布上烫出了一个个花样的洞。

    林听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垂头沉思,“谢忱,你还挺顽强的嘛。”

    谢忱讨饶,却依旧没脸没皮地顶嘴,“反正就算你包养了一群,你信不信,我也是其中最抢眼最受宠的那个?”

    “幼稚鬼谢二狗!”

    努力让喜欢的人目光所及皆是自己。

    “对了,听说今晚会有烟花欸。”郑佳雯有些激动地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谢忱似乎也没料到林听会说这么多,一时愣在原地,静静听她讲着,滔滔不绝。

    “妈,我来看你了,还带了我女朋友,林听,如果您在,一定会喜欢她的。”

    林听一顿,看他一眼,总觉得恍惚。

    谢忱浑然不觉:“学习嘛,自然要从娃娃抓起。”

    谢忱移开目光笑了下,说:“我不跑,打死都不跑。”

    林听指了指远处旷远澄澈的天空,笑说。

    林听也不管真假,随着他的话说:“好啊,好看到炸才行。”

    手机里传来少年清澈甘冽的嗓音,“林三三。”

    “我还猫捉耗子呢,林三三,你就不能说点浪漫的东西?”

    山盟海誓很容易,可真到了关系崩塌的时候,没人记得。

    云旎接的是陈简舟的电话,调侃说:“陈总这是不忙了?”

    苏浅是个温柔的人,她就在一旁坐着看他们和小永安玩闹。

    “………”

    说完,谢辉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背影挺直坚决,走向没有雨的道路,那里绿植丛生。

    “就是在夸你呀。”林听抬眼,目光真诚。

    云旎瞧她一眼,瞬间看破了她的小心思:“有可能,比如说为陈泽和你的下一次约会出谋划策。”

    林听说:“那你伸五个手指干嘛?难不成是烟花啊?”

    谢忱声线低沉散漫,玩笑道,“你还有六千五百七十天就要高考了,奋斗吧小屁孩。”

    林听愣了一下,随机会意,起身抱了一下谢忱,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抚小狗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宠溺地说,“好啦好啦,二狗子,我在我在,不难过。”

    而林听最后只说了句,“我希望,这个夏天的我们,未来都会更好。”

    “你好自信啊。”

    林听与他十指相握,仰头看他一眼,语气郑重,“成了情侣。”

    “猛虎下山?”

    谢忱抬头,笑得发抖,抬起手指敲她的额头,说:“林三三,你这都什么句子啊?”

    她转头看谢忱,笑说:“谢二狗,在我心里,你最好。”

    小孩子很安静,很听话,见了陌生人会哭,但偏偏见了谢忱会笑,嘿嘿的咧嘴傻笑。

    “准备好没?”

    像他以前所爱的亲人一样。

    “我爹恨我,我妈还有我奶奶他们也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苏浅柔柔一笑:“你们注意安全。”

    谢辉像是要把对亡妻和谢忱的亏欠都补在这次的婚礼和庆生宴上。

    “陈泽,你去哪儿啦?这么好的夜景你都过不来?”郑佳雯一顿数落。

    林听琢磨了一下,掐着他的脸说:“谢二狗,我要是看脸的话,你信不信,等我有钱了,包养一群小鲜肉。”

    从没有吃过糖的孩子,不会为了糖而哭得死去活来,除非大家都有。

    谢忱把整张脸埋在少女的颈窝,蹭了蹭,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全身放松:“林三三,你会不会不要我?”

    “还有超级大的烟花,想看吗?”谢忱双手往后一撑,懒散的坐着,双腿随意地张开,“宇宙无敌巨炸裂的烟花。”

    “巧了,我觉得我也有个有趣的灵魂,我始终觉得,三观契合的才叫灵魂伴侣,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升级了。”

    “怎么会?”

    出来以后,已经是夕阳西沉的时候,金黄色暖光斜斜地洒落大地,海边浪卷泥沙,白色泡沫一圈盖过一圈,耳边是海鸥清脆悠远地啼叫声。

    “再说,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总不能限制你的自由吧。”

    “林三三,许个愿吧。”

    所以林听想开了,她不再去找一个自身身上没有的错误,学会审视世界。

    “好啊。”

    “怎么,你就说笑没笑?”

    郑佳雯倒着走,一本正经地问:“他们是不是背着我们做什么坏事去了?”

    谢忱也想开了,热烈如风,划破长空,不再内疚。

    谢忱把脸垂下,似乎笑了,耳根都是红红的,依旧嘴硬,他转过身面向女孩,眼睛弯弯璀璨如星辰。

    谢忱自嘲似的笑了下,抓了一把白沙子,对着远远的落日缓缓撒手,用指腹慢慢碾磨,沙子随风逝去,“这么一想,我是不是还挺不男人的。”

    烟花像是排列好了的精灵,在夜幕之上奔跑跳跃,最后竟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爱心状。

    “三,二,一。”

    尚在襁褓中的谢永安弯着眼睛,张嘴哇哇叫了几声,像是在和他对话。

    “林三三,怎么办,我现在有点脆弱。”

    “再加上你这一份,”林听说,“谢二狗,你不会吃醋了吧。”

    *

    闲暇时,林听带着谢忱去悄悄看苏阿姨,还有刚出生的谢永安。

    “没办法,实力太强了呗,”谢忱语气欠了吧唧的,眉毛一扬,从善如流地单手掐腰,凝视远方。

    只见几道光束拉长了金黄色的尾巴直冲天际,在到达夜空中星辰的边际时,骤然绽放,炸裂开来。

    “他长得高大帅气,我承认看中了他的皮相,但其实,我更喜欢他皮囊下有趣的灵魂。”

    林听接通后,耳边依旧是翻涌的海浪声,想来离这里不远。

    “砰,林三三,在浪漫的烟花下,你已经坠入谢忱的爱河了。”

    “好的阿姨,再见。”

    谢忱的心情低落,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怕你也会不要我,说走就走。”

    谢忱想扯出一个笑容,这种场合该要开心一点,可那句“有个新家”四个字还是不偏不倚地撞入他的心头,打开了他的心扉,让他鼻尖发酸。

    明明是很轻松的语,一字一句却又很沉重,尊重这种事情嘴上说着轻松,但做着却很难。

    林听小声咬着牙说:“大哥,你太夸张了。”

    “不好意思啊苏阿姨,他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打扰了。”

    “我不怪他了,以前或许挺恨他的,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小忱,你是不是就……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没关系,我没怎么管他,但他成长的很好。”

    “行行行,您说的都对。”

    “我不会不要你的,谢忱,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谢忱伸了个懒腰,说:“看看,这就是差距,谢董准备把所有没有尽到的父爱都给那个小家伙呢。”

    她没有先开口,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夜空。

    “猜对了。”谢忱蓦地注视着她,再次抬手在她眼前“放了个烟花”,傻里傻气又郑重地说。

    “信信信。”

    晚上,海风裹挟着浪潮的潮湿味儿与腥咸味儿迎面而来,海景酒店里人来人往,许多有名的老总在高楼喝酒。

    *

    谢忱没脸没皮地笑着,语气笃定,“林三三,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你还不知道吧,这小子,拿下了省状元呢,730。”

    林听沉默很久,嘴角一直弯起,但始终说不出来一句话,身边是好友们的未来祈福,前程似锦。

    男人的眼睛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了,“可我明知道错了,依旧逃避,对不起。”

    林听说:“当大人把一个过错不由分说得归咎于一个孩子身上时,通常是他们在为曾经的自己找逃避的借口。”

    “还有,小余,苏浅很好,她不会对小忱使坏,心地善良,这点我可以保证。”

    夜风吹动她的发,林听笑了,抬手掩嘴笑说:“我准备什么?”

    林听明显一怔,心跳像是打鼓般跳个不停,她笑得不行,扬手就去拍他,“谢二狗,你傻不傻啊!”

    谢辉和苏浅结婚那天,谢老总很豪气,大手一挥包下了一片海岛,谢忱和林听他们几个人都去了,权当度假。

    “林三三,说话要负责的。”

    “可我毕竟会有私心,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只能自己努力呗。”

    说话间,三人不约而同接到一个电话,林听看了眼,是谢忱。

    但后来,他渐渐释怀了,凭什么把一个过错强加在一个无知无力的孩子身上?

    “小忱会帮我分担重任。会缓解公司难题,会好好学习,他从来不会不尊重我,相反,我就是个恶人,我对不起你们。”

    谢忱笑笑:“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谢辉笑了下,起身站定,“小余,永安出生了,但你不用担心小忱,他很好,很优秀。”

    林听张开胳膊长呼一口气,双手背后,说:“谢二狗,你知不知道,我在书里见过太多霸道总裁强制爱了,可于他们而言,女性只是一个工具,那不叫男人,性别平等的前提是尊重。”

    谢忱挑了下眉,嘴角扬起,噙着笑意,语气却很拽:“谢永安,叫哥哥。”

    郑佳雯扯住她胳膊,晃个不停:“好你个云旎,笑话我是吧。”

    林听几个就在外面的沙滩上散步,反而男生们一反常态的都不在。

    谢辉眼里满是骄傲的光,“他啊,和你一样爱笑,大大咧咧还有点傻里傻气,实际上精明得很。”

    林听拿着手机,仰头看着,眼眸里倒映着彩色的光,杏口微张,鼻尖发酸,满是惊叹。

    她想起来下午谢忱的幼稚行为,眼里像是揉了沙子般难受。

    “砰砰砰,林三三,在浪漫的烟花下,你已经坠入谢忱的爱河了。”

    另一侧,好不容易冲破谢董严密把守后把烟花拿出来的谢忱几人,正气喘吁吁地坐在沙滩上休息,看着烟花在他们前面绽放。

    手机依旧接通着,林听听见了对面咻咻咻的烟花声,以及少年炙热的告白。

    “林听,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

    林听眼睛有些湿润,笑了出来,“谢忱,你完了,这辈子你都没办法自拔了。”

    谢忱不顾形象地躺在沙滩上,白色的沙子轻松绵软,带着些潮湿的海浪味儿。

    他抬起一只胳膊横在额头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没脸没皮道:“不拔了,让爱河淹死我吧。”

    “云旎,毕业快乐,未来一切顺利。”

    “陈简舟,你也是。”

    “雯雯,我陈泽只对你好,真的不能再真!”

    “知道啦笨蛋,你终于也浪漫一回了,呜呜呜。”

    海风呼啸,浪花涛涛,烟花璀璨,欢呼盛大,少年们在这场烟花下宣告自己的爱意。

    幸运的是,她们听见了。

    第42章

    谢忱后来很少去公司了,只不过因为高中的时候,他帮谢辉处理过一部分公司事务,也算股东之一。

    因此有时候也必须过去处理一些事,至少还是可以拿分红的,如果卖了,也会是很大一部分财产。

    竞赛的钱当时赚的挺多的,他对这个家没有归属感的时候就会想着法儿的离开,并且尽自己最大努力不去麻烦这个家。

    所以现在谢忱手里的钱还是很够的。

    苏寅琛他们有时候很不能理解谢忱这种时刻准备着分家的人,为什么没有猪八戒的颜值。

    谢忱没有想过依靠谢辉的家产而活,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和林听在一起后,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

    弯月镇还是一如既往的日子,进入八月,林听真的有在琢磨这个墙怎么拆。

    谢忱怕她真的忍不住动手,干脆把两家的锤子和扳手工具一类的都收了起来。

    大槐树的花都已经快谢了,白茫茫的小花瓣落了满地,带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像是巨大的蒲团,堆在一起铺了厚厚一层。

    林听整日考虑自己的小说下一步内容,她把家里的林小二带回了绿缇巷。

    偶尔也会带着谢小二出去玩滑板,所幸他们两个相处倒是很和谐。

    她练滑板其实并不经常,最初也是因为在初中的时候经过朋友介绍,比较感兴趣。

    林听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忙说:“我知道了云旎,谢了,晚会儿给你报信。”

    “晚安。”

    他一早就知道答案,他喜欢的姑娘总该往前走。

    “怎么了?”

    沉默良久,林听突然觉得手背有些瘙痒,抬眼看去,只见谢忱正无聊地把玩她的手掌,惹得她心里也痒痒的。

    谢忱笑笑说,“你没回我消息,刚好又收到苏寅琛给我发的消息,上面的受害人我觉得有点眼熟,又是江月一中的,就简单猜了一下,然后就过来了。”

    谢忱把头埋在女孩颈窝,鼻尖是淡淡的沐浴露清香,他喃喃道:“三三,我们都是情侣了,还不能亲吗?”

    那天晚上,林听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李玥的。

    “但是,你不会进去的。”

    翌日一早,林听手机上通知响个不停,林听还没来得及洗漱,便开始翻看消息,眼睛忽的定格。

    人总要试着付出一次真心,这次,大概是她先动的心吧。

    两个人都在开玩笑,也都在说实话。

    谢忱边打趣,边给她倒了杯水,随后大剌剌地张开两条长腿坐下,悠闲地把脊背贴在沙发上,像是要放松整个身体细胞似的。

    第二天一早,林听就跟着去了医院外,至于警察那边,谢忱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比较熟。

    “谢谢。”

    看这情况,大概是没辙了。

    不仅是收入,而且涉及很多商业策略,林听也有听过李氏集团。

    “嗯。”

    那名女警察似乎没有怀疑她说的,但因为具体事情不变透漏太多,只留了句想了解具体情况可以等他们查清之后再说,便也转身走了。

    但她没有后退,依旧坐在沙发上,问:“谢忱,我手背好玩吗?”

    她找了个女警察,焦急地问:“姐姐,打扰了,请问一下受害者去了哪里?”

    林听叹口气,说:“我都知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

    “一抔清茗一人坐,不见庭堂白玉身,满院馨香盈怀秀,闲时折枝无人赠。”

    而李玥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导火索,因为信誉始终是一家企业的支柱。

    她发觉自己已经紧紧搂住了谢忱的脖子,眼神都有些迷离,似乎察觉到下方有异动,林听心里一紧,喊了句。

    谢忱是要出国的,她明明知道,也在察觉谢忱的心意时避开,但是依旧走不掉了,当时真的像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

    林听并不在乎那些上层圈怎么争,那和她都没关系,“谢忱,我只是觉得李玥不该被他们毁了,她还未成年。”

    处理完事情,林听越发觉得有些危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的确有些尴尬。

    谢忱闭眼笑笑,抬手在她柔软如墨的发丝上摸了摸,他并不觉得那难过,反而两个人都这样实诚一些,胜过所有。

    不过才半晌,林听就有些无聊了,她把腿上放置着的洒落花瓣的书籍拍了个照,又把懒懒散散的林小二和谢小二和谐相处的场景拍了下来。

    谢忱垂眸,拉着林听过去坐下,分析说。

    林听不会亲吻,谢忱也没有经验,但就是气氛到了一定时候,那种感觉就会慢慢升腾,引导着意志逐渐渗入。

    她试着轻啄一下,浅尝辄止的感觉,宛若一只小猫爪子在挠谢忱的心,令他体内好像有火在横冲直撞似的。

    林听脸庞发红,不知道是他捏的了还是热的了,她挣扎不开,无奈道:“不好玩还玩?你撒开?”

    “没什么,以前和他见过面,他帮过我。”

    早知道就先不谈了,自从两人关系开始的那一刻,林听就基本上没有逃过他的蹂躏,虽然没有发生关系,但依旧太残暴了。

    谢忱做完这些好像并不费什么力气,依旧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玩味道:“林三三,捏我的脸好玩吗?”

    林听看着他那副委屈样,轻拍着他的背,试着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少年下巴锋利,皮肤白皙,更衬得嘴唇红润。

    两人就这么处于半生不熟的状态,恋爱这种事,他们还是没有什么经验。

    透气时,林听不禁想一件事,她和谢忱会一辈子一起走下去吗?

    而今林听却有点恍惚,她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是意气用事。

    自从上次得了一个吻以后,两个人这么深的接触就已经没有了,恨得谢忱每次想到第一次没亲上嘴唇时,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不低下去一头,或者抱着她也可以啊。

    谢忱拿钥匙开了门,屋内瞬间敞亮了起来室内不大,看起来也就两室一厅的结构,但胜在小巧精致,内部结构看着很令人感到舒适,倒是很符合高考生的住宅需求和布置。

    林听看见他喉间滚动的喉结,有种羊进狼窝的错觉。

    “所以这才是导致李泉被抓的主要原因。”谢忱说得很平静,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毕竟他和这些人并不熟。

    那样真挚的少年她是喜欢的,优秀,尊重她,尊重女生,那样炽热耀眼,如同太阳一样的少年。

    至少,她的傲骨不能塌。

    但林听更看得开,她不会试图和过去自己损失的东西计较不清,但李玥的性子不行,她看不开。

    “听说你认识谢忱?”

    林听直言不讳:“对,但我现在接触不到她们。”

    而李玥的身影也寻不着踪迹。

    放松完之后,林听低眉问,“是不是只能等到明天了?”

    所以当看到李玥爸爸猥亵她且报警人是李玥本人时,林听想起来了昨晚异样的电话,下意识地反应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想来看看她。

    谢忱过两天要去A省参加国外组织的实践活动,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他赶时间,就先直接去市中心安排一下。

    而李玥大概率会在医院。

    一旦支柱坍塌,舆论就是淹没它的最大的一道浪,林听很明白。

    “有事么?”

    “你吃你的,我抱我的。”

    谢忱的手一顿,愣了愣,这才移开目光,慵懒地往身沙发上一靠。

    后来慢慢练熟悉以后,林听就越发觉得滑板这种带风的运动,比其他项目更能吸引她,也就熟练了起来。

    她本以为只有李玥父亲是人渣,没想到,他的整个公司内部更加黑暗。

    等林听赶到地方的时候,酒店已经被封,相关人员已经被警察带走,只剩下一圈看热闹的陌生人。

    匆忙挂断电话后,林听看了眼手机信息,谢忱还没有回复信息,她没再管,打车去了医院。

    【郑佳雯:呦呦呦,林大美女这是想某人了?】

    谢忱把下楼买的早餐递给她,懒洋洋往她身边一坐,笑得有些恶劣:“林三三,我要是真蹲局子了,你就赶紧走,离我离得远远的。”

    云旎给她打电话说:“听听,昨晚群里爆料了一个大瓜,有关张温言和李玥的。还有李玥被她亲爸侵犯了,还是在一处窝点,抓的人还不少,李玥她……”

    即便是陌生老太太有事情,他也要帮忙的。

    本来就打算最后一次回来住,住完就要搬走了,刚好还能凑合着一晚。

    李玥的妈妈应该已经赶到了医院,跟着她说不定能找到见到李玥。

    林听把这首没什么韵律但情感充沛的诗发到了朋友圈,配上这几张图。

    下面很快有人回复。

    即便两个人只是刚踏入十八岁不久的学生,可就这样,仿佛也有了与世界对抗的魔力。

    *

    林听突然问:“好啊,谢二狗,你背着我还有几套房呀?”

    林听觉得人心是会变的,但在这之前,她在赌会有真心的人。

    “还挺厉害呀二狗。”

    “我还好,不忙,”林听看了看宁静的夜,视线盯着一只萤火虫忽上忽下,“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谢忱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不多不多,多了怕你收租忙不过来。”

    只是她还没有去找谢忱,谢忱就已经来找她了。

    但林听听完并没有情绪起伏,反而笑了下,说:“是吗?那就好,我知道,他人很好。”

    到了医院门口,林听等不到人,但又不太想麻烦谢忱,毕竟他正在忙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林听小心翼翼地挣脱开换气,脸潮红潮红的,能滴血似的。

    几分钟后,李玥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我还挺羡慕你的。”

    他忍不住揉了揉,问:“林三三,想我没?”

    *

    “京北。”

    可谢忱不想,该怎么和林听交代呢?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倒像是一个女生在告诉另一个女生,你男朋友和我关系匪浅。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林听不明所以,但依旧很有耐心地听着,毕竟以后大概率不会在联系了。

    林听喜欢这样的谢忱,当然也愿意接受他的落魄与不堪。

    他漫不经心应了声,视线没离开,笑了下说:“女朋友现在想的不是我,我只能自寻乐趣了。”

    *

    任谁听了不会多想一下?或者多问一句?

    顿了顿,谢忱笑得没个正形,伸出胳膊把林听圈进怀里,她恼道:“谢二狗,我吃饭呢。”

    林听问:“你难不成真蹲过局子?”

    【云旎:女大不中留!】

    其实这个时间打车回去也还来得及,但谢忱觉得离得远反而不容易看情况。

    林听笑了笑,她才没有那么想他呢,只不过是好不容易摆脱了黏人的谢忱,突然有点太清闲了。

    林听本来半跪在沙发上,结果谢忱一只手揽腰截过来,竟直接把她圈坐在怀里。

    她回头,惊愕道:“谢忱?”

    李玥只愣了一下,好似笑了,随后道:“晚安。”

    谢忱坐直身体,上半身猛地贴近女孩,额头相触,发出一道轻微的碰撞声。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打算之后去哪里?”

    林听抽出手,问:“你什么时候找我来的,还知道我在哪里啊?”

    【李江涛:@阳光开朗大男孩】

    谢忱回了房间,整理了一下被褥,暂时凑合一晚上。

    “那挺好的,恭喜。”

    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听就已经坐在他大腿上,脸上还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捏她的脸颊。

    其实,林听和李玥都明白,她们不过是自己妈妈用来攀比的工具。

    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红色的字牌闪烁着光,林听已经在里面徘徊了许久,但始终找不到人。

    薄荷洗衣粉和沐浴露的清香一起混合,很快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只有热恋的气氛盈满整个客厅。

    林听见状,赶忙从他身上起来,说要去外面透透气,她觉得全身都好热,外面的风是,里面的气息也是,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本能的发热。

    谢忱也犹豫过,但出国的事已经定了下来,最多八月底,他就要走了,到时候难不成要分手?

    可人女生凭什么要那四年的青春去赌他的一个嘴上承诺?

    “刚才就不想了,”林听看着他说,“谢二狗,谈恋爱会让男生变这么粘人吗?”

    结果到了现在的水平,也算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只不过林父林母也并不知道这些事。

    林听说了自己的情况,只不过隐去了她们家庭中的那个特殊关系,只说自己是她的一个好朋友,看到消息后过来看一下她。

    现在终于又抱上了,可不能让机会飞走了。

    “谢忱?”

    身着一身标准警服的女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中带有审视的意味,压迫感依旧很强地问:“你是谁?找被害者做什么?”

    “那不成。”谢忱笑得肩膀微颤,黑白分明的眼睛仅仅看着林听,眼角的泪痣清晰。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红绿灯指挥着交通,有条不紊,林听被拉着和谢忱回了他高中在学区房的房子。

    早就有爆料说公司内部干了一些不干净的事,原来就是指这些。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回了个嗯字,电话一直处于接通中,但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怎么说话。

    他说的时候笑得轻松自在,眼底的那抹坦荡肆意让她觉得很温馨。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林听有她的人生,该走什么样的路是由她自己决定的。

    “墙倒众人推,即便我们不动手,也有其他白港市大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好啊,”林听答得干脆,转头咬了口包子,鲜肉馅儿的小笼包,“我绝对不等你,转头就走。”

    谢忱顺便讲了一下他“蹲局子”的全过程。

    李玥的声音有些沙哑,“林听,你在忙吗?”

    林听说的很有底气,回头看他的那一眼,满是信任,“不然,谢二狗,你打算是杀人还是放火啊?带我一个呗。”

    他问:“你想进去?找你朋友?”

    【苏寅琛:爱情的腐败味儿!】

    林听磨着牙,抬起两只手捏他的脸颊,一个男孩子,皮肤怎么能这样白软?

    “这件事我从苏寅琛那边知道的情况,其实要说最难以入眠的不是你,而是其他公司的老总们,目前李泉的公司已经涉黄,牵扯还挺大的,如果能趁机搞垮他的公司,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隔着手机,林听还能感觉到她字里行间的不甘与落寞:“羡慕我做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光鲜亮丽。”

    说完,李玥便挂断了电话。

    林听把外套披在身上,刚打算再去和警察阿姨们沟通交流一下时,有人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温暖有力。【不忱不听】

    把刚才所有的压力全都收了回来,压抑着体内的躁动,他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林听皱眉埋怨:“疼,谢二狗,你要是再这样,我现在就回弯月镇。”

    “我们是不是还太小?”

    说我要出国了,我们不要分手,相信我不会出轨的?

    林听就坐在院子里,接起来问:“喂?李玥?”

    橘黄色的猫眯着眼睛,趴在大金毛身上晒太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肚皮上满是花瓣。

    两人的气息逐渐交融,唇齿间都是柔软青涩的感觉。

    只不过除了云旎她们,很少有人相信她竟然会玩滑板。

    高二的时候,那时候刚在全校清唱一首情歌,合城一高掀起一场“谁是女主角”的风波,牵扯最深的就是方婧一和夏清羽。

    而还有一段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就是那位把纸条递给他的女生要跳楼。

    传言是因为这位女生喜欢谢忱,但后来示爱被拒后,一时受不了刺激要跳楼。

    结果当时警察和医生赶到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没了呼吸。

    谢忱印象很深,因为那个女生当时就站在他们班级对面的教学楼顶上,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空地,教学楼呈折叠状。

    跳楼的时候,谢忱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那姑娘很倔强,死志坚决,只站了一分钟左右,抬脚就向前走,头也不回地就跳了下去,老师甚至还没有赶上去拉她。

    后来经调查,并不是什么被拒求死,而是因为校园霸凌。

    只不过谢忱被牵扯其中,被迫去警察局喝了杯茶,事后也揪出来了霸凌者,惩戒了真凶。

    谢忱也为了那个女生的性命而感到可惜。

    可同时,他也不禁想,哪有深爱成这样的人?

    会为了爱放弃生命?

    谢忱也是这么想的,没有人会看不到生命的重要性,他自幼难产出生,摸爬滚打在弯月镇长大,惹过不少是非。

    可唯独生命一事,他看得很重。

    第43章

    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林听终于被允许进去探望李玥。

    病房里很安静,浓郁的消毒水味儿萦绕鼻尖,阳光毫不吝啬的倾洒进来,暖洋洋的。

    桌头插着几束鲜花,新鲜犹如新盛开的,单人病床上躺着正阖眼休息的李玥,李叶出去了,大概也挺忙的。

    屋子里只剩下李玥和一个护士。

    护士姐姐大概刚换完打的点滴,李玥就抬眼醒了。

    林听把买的水果搁在小桌子上,静静看她一眼。

    李玥瘦了很多,下巴锐利,一头利落的短发也长长了不少,披散在肩头,没有修,眼睛周圈红肿了不少,像是大哭过一场。

    “没想到,来看我的第一个人,会是你。”李玥抬起另一只胳膊,挡住了照在她眼睛上的刺眼的阳光。

    “过两天,也会有其他同学来看你,”林听搬了个凳子坐下,说,“但如果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帮你推脱一下。”

    “不用了。”

    李玥扭过头去,看向窗外,道,“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她和张温言的事已经全部捅破了。

    但林听还不清楚这些事,她只知道,李玥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林听讲了一些班级里的趣事,又说了一些弯月镇的事。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玥终归也和弯月镇有点关系,她们之间总有点划

    林听赶到医院的时候,李玥母女已经不在那个病房里,护士说她们是办理了出院,至于去了哪里自然不知晓。

    李玥的眼睛慢慢有了焦点,看了林听一眼,有泪光闪现。

    李玥轻笑一声:“林听,我做不了法官律师了。”

    林听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脚像是钉住了一般,随后她大步跑了过去,冲进人群,心跳得飞快。

    有大叔扯他,不可思议地说:“小伙子,下面水太急了,等救援队吧。你不要命了?”

    李玥嗯了一声,很轻很压抑。

    想到了自己的亲人。

    想到和李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拉着自己的手,仰着头说:“你就是我姐?凭什么你是姐?我不干!”

    循规蹈矩,暗自叛逆,好好学习,偷学滑板。

    而那天,林听和李玥都在。

    紧赶快赶,还是慢了一步,明明差一点就能抓到她了。

    闻言,林听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即便颤抖,但也坚决,直到临近栏杆边,她停下脚步,脸部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

    自小李玥面子上有多高傲,私底下就有多酸苦。

    浓妆艳抹的女人正跪地嚎啕大哭,其他人有的拍照,有的报警,有的在指指点点录视频。

    “你还是很傻,李玥,”林听说,“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事,少做比较好。”

    “当你在我脚下的时候,我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当你在我头顶时,我嫉妒的要死,恨不得和你一起下地狱。”

    “没意思,”李玥说,“成年了更烦。”

    她说的平静,胸口却是剧烈起伏,她没撒谎。

    第一次和父母大吵。

    “呦,那您喜欢什么,跟哥几个分享一下?”

    但她没哭,她的手甚至没有扶栏杆,只是静静的站在外延,恍若游离在外,仿佛轻飘飘的一吹,就能随风逝去。

    “这种人渣,我见一个送进去一个。”

    情急之下,林听喊了一句:“李玥,你疯了?”

    林听没怪她,反而自嘲道:“我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生在泥泞,无人呵护,拼了命的生长而已,羡慕我做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林三三,告诉你个事,你先不要激动。”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下辈子,做个朋友吧。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夏季正值涨水期,跳下去,简直就是就是和死神赌博。

    林听没顾得上后面哭哭啼啼的李叶,耳膜像是隔绝了所有杂音。

    她没有一个知心知底的好朋友,只有一个知心知底的敌人。

    下面有又是一朵水花炸起,撕裂出一圈又一圈涟漪,最终犹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水花。

    何春霞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和李叶见面的时候,她喝醉了,倾吐苦水的时候无意间说漏的嘴。

    不开的联系。

    那一刻,眼前的李玥好像破碎了般笑着。

    少年嗓音清脆,仰头看天。

    李玥背过身不去看她,冷冰冰地吐出来一句:“切,假惺惺的。”

    李玥笑了下,眼角泪光闪现,却又很快在大风中干涸,“林听,我嫉妒你,真的。”

    “我要拉他们下地狱,鱼死网破也好,毫无作用也罢,我太累了。”李玥恨透了,却也累得脱力。

    李玥现在只等那个恶心的生理学父亲可以被绳之以法。

    林听笑了下,她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该说就说,“烦就烦点呗,谁不烦?你说羡慕我,不过,我还挺佩服你的,早看你爹不顺眼了。”

    *

    谢忱扯过手腕,急得话都说不利落了:“我会水的,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会水,松开!”

    远方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车辆拥挤,左侧桥边的中央围了一个半圆的人圈,圈内中心是一个瘦弱的身影,似乎还穿着病号服。

    林听给她剥了个香蕉,递过去,撑着侧脸说:“行啊,那反正以后,我就等着李大律师出来伸张正义了。”

    记忆如潮水,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她第一次拍摄;

    李叶还在大喊着:“玥玥,你下来吧,妈妈求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倔强呢?就是一句话的事啊。”

    “我啊,才不喜欢那样的沉默。”

    林听心中一个咯噔,握着苹果的手渐渐缩紧。

    李玥身体微微一僵,苍白的手死死拽着白被褥,像是要把被子揉进手里。

    林听呛住了水,难受的挣扎着。

    怪不得,当时她出来的时候,李叶的神情和李玥都会那么沉重。

    “林听?我和她关系一般。”

    李玥嫌弃地看她一眼,说:“行吧,我勉为其难同意吧。”

    明明只要一句话,他们一家还能像原来那样安安稳稳。

    “我喜欢狂风骤雨,热浪奔腾,所有混乱于一场交响乐之下共舞,届时,等待我们的只有天光大亮,云散日出。”

    回到学区房的时候,林听已经饿了,她啃了个苹果,给谢忱打了个电话,说:“谢二狗,你女朋友已经饿到见了你能把你啃了的地步,什么时候回来?”

    “不就考好这一次吗?下回就不是她了。”

    “做得了的,李玥,你先回来好不好?”林听的喉咙已经哽咽,发紧,闷到她话都快说不清晰,“他们不值得。”

    就在林听准备把换个话题时,李玥说了一句话:“不是第一次了。”

    电光火石间,林听想起来了小时候的好多事。

    初见谢忱,溺水无助。

    李玥已经收了从前的在学校乖巧的神情,把隐藏的刺头全都露了出来,句句犹如刀子般,直白锋利。

    如果李叶想要荣华富贵的话,只要逼李玥改口作笔录即可。

    好多遗忘了的记忆也重新涌了上来。

    想到了初遇云旎和郑佳雯的时候,闺蜜之间无话不谈。

    林听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一个不稳,竟也跟着掉了下去。

    “林听,我恶心死那个男的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爽。我想好了,报考咱们本地的白港大学,调剂也行,再不济去其他省上个大学,就读法学。”

    李玥转过头来,长舒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水浊气都吐干净,笑了下,很脆弱。

    世界有暗有光,总有光诞生于黑暗,点亮黑暗。

    顾不得说通,谢忱挣脱了束缚,纵身一跃。

    “林听,我想好了,”李玥看了眼远处明媚的阳光,她在这边坠落深渊,至少还能看到阳光。

    李叶气愤地吼着,满是疑惑不解,忍忍不就过去了吗?自己这个女儿怎么能傻成这个样子?

    回头看这一生,不禁觉得可笑。

    想到她第一次写诗;

    空气一时间仿佛沉重了起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但是最后一次了。”林听垂下眼眸安慰道,“他会付出代价的。”

    思绪飘转,她又想她高一那年,参加物理竞赛时,夕阳西沉,考场上遇到一个坐在第一位的少年。

    说一会儿话,临近中午的时候,李叶回来了,林听简单打了个招呼,不过李叶没怎么理,林听也就离开了。

    看不到生命的重要性?

    下一刻,李玥身子毫无留恋地往后仰,阳光照在她身上,很暖,很刺眼,让她想要流泪。

    “我们人够了,你和其他人玩吧。”

    海水荡开的水圈里,泛白的泡沫此刻也已经晕染了刺眼的鲜红。

    “林听!”

    那个眼神,林听很久很久都没法忘掉。

    林听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掉落一个深渊,水深无底,周遭全是一片漆黑与冰冷。

    后来,李玥看着林听手里的试卷,冷冷地推开了她的手。

    那年,她们不过才上初一。

    从此伤疤也有了花纹。

    意气风发,逆光而立,懒散高傲,正和几个男生开玩笑说。

    谢忱心跳得飞快,看着下面流动的水,想都没想,慌不择路地脱了外套,越过栏杆就要下去。

    警笛声响起,人群渐渐疏散。

    手腕上猛地多了一只手,死死拽着她,眼见人群中有人想要涌上来扯她,李玥手上用劲,力量大了好多。

    那里距离他们几个人上次去玩的的地方很近,就在入海口处。

    但李叶母女必须配合他才行,在外界敌友面前,还是要有李夫人的,而且这位李夫人要忍受丈夫日日出轨的事实。

    更何况,这背后牵扯众多利益,不仅有渴望肥肉的猎手,也有许多想要隐藏黑暗的猎物。

    “我记得你生日是八月底,过完生日,你也该成年了。”

    “你不要妈妈了吗?非要把你自己的丑事抖了干净才肯罢休吗?”

    扑通两声,水面炸起了两朵白花花的水花,泛起了泡沫。

    不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咱们俩,半斤八两。”

    李泉私底下做的事很黑暗,道德败坏,早年娶了李叶之后,小三不断。

    在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比较更甚,但更多的动力也是对方。

    见状,林听顿了顿,许久才问了句:“他这样对你……多久了?”

    林听放缓语气,眼神坚定地说:“李玥,你听我说,你的未来不该止步于因此,不要想不开跳下去。”

    也有人劝阻说,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以及各种猜测,说大抵是得了癌症这类治不好的病症。

    “那我们做好朋友。”

    想到了她第一次看小说写小说;

    李玥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林听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在慢慢舒展。

    林听不敢走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腿抖得厉害,生怕一靠近,李玥就会跳下去。

    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

    上面突然有人惊叫:“是血,是血啊,好多血!”

    李玥没有说话,眼睛红肿着别过去了头。

    当时的林听心说,她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谢忱不久前说,李泉那件事很复杂,他一早就有准备好的替罪羊,再加上准备好的钱和找好的关系,可能会从这件事中安然无恙地出来。

    “林听,我想和你单独说话,行吗?”像是请求,又像是试探,李玥抬眼的时候,满是无奈。

    李玥面无表情地站在桥外侧,大风吹动她披散的长发,凌乱一片,眼底是深深的绝望,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她身子更加瘦弱。

    *

    后来她就真的热爱上了自由与洒脱,逐光前行。

    忽地,李玥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正视着林听,轻声笑了下,说:“谢了,这辈子不和你比了。”

    林听强行镇静下来,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李玥会去哪里,回家?警察局?还是说……

    但奈何他根基深厚,家底宽博,保密工作又做得好,所以这些年也没人敢动他。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勾心斗角。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给谢忱打了个电话,拦了辆出租车就往白港大桥那里赶。

    但没人敢靠近。

    谢忱什么也没想,理智烟消云散,内心的洪水猛兽破笼而出,淹没所有。

    眼前的光渐渐黯淡,蓝色越来越浓郁,将她整个人包裹。

    想到合城一高的教学楼上抓拍下的一张背影照,因为像极了高一时遇到的那个少年,他们同样站在光里,所以自己写了一首诗送他。

    想到了谢忱,应该满腔热忱的少年,表面总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背地里却也会落寞得无家可归。

    还真有点舍不得他。

    明明兜兜转转再次遇见,她却要溺水而死了,还真是离谱。

    呼吸减弱,耳朵嗡鸣,胸口像是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让她喘不上来,林听想张嘴呼救,但却徒劳无功。

    身体慢慢下沉,林听找不到李玥,也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浓浓的铁锈味儿萦绕周围,眼前的水变得猩红。

    走马观花看过往,她是要死了吗?

    直到扑通一声,波光晃动,有光透了进来,她不在下沉,用尽全力抬手向前抓。

    她这人,从小到大挣扎了那么久,还是要坠入深渊吗?

    可是凭什么啊?

    意识的最后,巨石一点点搬开,林听像是呼吸到了一阵薄荷清香,用力将她拉向光明。

    有人来自光明,却纵身拥抱黑暗。

    第44章

    “林听,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眼里皆是茫然。

    李玥蹙了蹙眉,似乎有些鄙夷,突然又凑近了些说:“我妈说,这个年纪就要有目标了!豪门圈你没进去过吧,我可认识好几个豪门圈的朋友,我妈说了,那之后就是我的人脉。”

    “哦,那你真厉害。”林听打了个哈欠说。

    “只不过,”李玥闷闷道,“他们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所以就不敢和我玩,但我也不稀罕。”

    “哦。”林听问,“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练琴,做作业,跳舞,画画——”

    林听打断又问:“那不是你的梦想吧。”

    “梦想?”

    李玥眼里也浮现一层茫然。

    “就是长大想做什么职业。”

    李玥涨红了脸,说不出来,只得赶紧换了个话题。

    “一会儿我又要去弹琴了,你抢不了我风头的。”

    “我又不会弹琴。”

    李玥骄傲地抬起了头,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比不过我。”

    *

    “你今天和那个小胖孩儿玩了?”李玥皱着眉头怒不可遏。

    林听眨巴了下眼睛,不以为然道:“为什么不能?他请我吃了苹果。”

    “我也有苹果,你吃他的干什么?我还有很多你没吃过的水果呢!”

    意识的最后,林听就这么看着李玥的背影消失在漫长空寂的白港大桥上。

    “李玥?”

    林听看了她一眼,笑了下点头,只不过身子依旧很疲乏,没多说。

    郑佳雯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苏寅琛拍了他们两个一下,严肃道:“过分了过分了啊,谢总躺在这儿还一口没吃呢,就不能收敛点?”

    闻言,空荡荡的病房里瞬间沉寂了下来,云旎和郑佳雯都不再说话,默默低了头,移开视线。

    许久,李玥垂下的头又抬了起来,“嗯,我……你也是。”

    “现在网上还闹了不少绯闻,说什么为爱跳海,搞三角恋什么的,”郑佳雯抓狂地说,“要是搁在以前,我也会跟风这么猜,但可惜这次我很反感,都怎么想的啊。”

    “想惩恶扬善?”

    一群逆子啊,简直毫无人性!

    “哦哦,我就是害怕嘛,现在溺死的人可多了,而且白港大桥那边听说出过好多事了,溺水事件频发。”

    李玥微怔,看着她说不出来话,这是她们很早以前的话题,她下意识反问一句:“你呢?”

    陈泽递给他一个羊肉串,静静地问:“吃不吃?”

    “林听是第一?”

    云旎瞬间明白,笑得不行,说:“大哥,你往后仔细看完再难过成不?”

    *

    但他并不后悔,假如真的晚了一步,他不敢想后果。

    谢忱垂下的眼捷浓密而根根分明,像是即将扑飞的羽翼,语气沉重黯然,就像是林听笔下的女主角,洒脱,从不纠缠。

    *

    *

    林听大脑发懵,一片空白,茫茫然地坐在那里。

    “云旎也可担心了,”郑佳雯滔滔不绝地说:“她这两天急得也差点哭一顿呢,不过我没忍住,已经哭了几次了。”

    苏寅琛他们顿了三秒钟,转身秒变脸,霎时间已经开始放飞自我。

    谢忱动作一顿,他刚醒的时候就让陈泽问问林听的状况,知道她没事就好,他长舒一口气,翻了个身。

    另一边病房,谢辉刚说了几句就出去了,收到三句乖巧的“叔叔放心”和“叔叔再见”后,转身离开,进而交代主治医生多多照看。

    八月上旬了,时间快要结束了。

    陈泽看了眼信息,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说:“林听已经醒了,还差点以为谢总进法医了哈哈哈。”

    六年的情谊,林听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长于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甚比亲人。

    苏寅琛捞了把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毫不客气地笑说。

    他咬了一口烤串,斯哈着说:“我就说过分辣了,就不能点个中辣?”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虚弱,笑说:“辛苦了。”

    谢忱:“………”

    “大概是想,亲手把自己看不惯的人都送进局子吧。”

    “不可能,”林听喃喃道打断了她的话,唇色发白,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他不会游泳,不可能这么傻的。”

    李玥站在白港大桥旁边,眺望远处景色,海鸟翱翔,风景湛蓝。

    耳畔萦绕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林听这才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连呼吸都是通畅的,有种灵魂归位的错觉。

    “不过他们现在估计回不来,又不想让你爷爷奶奶担心,就只告诉了我们。”云旎解释又调侃,“为林大美女当了几天贴身保姆。”

    他喜欢的姑娘一定要洒脱自在,要比他还要爱她自己。

    “却又在水里推了我一把,往上的。”

    林听微怔,想起来掉入水里后确实有一道身影向她靠近,她本以为是救援人员或是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呢。

    *

    “不过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还跳下去干嘛?”李江涛说了句正经的,“那救援队都过来了,等会儿不就行了?”

    谢忱慢吞吞做起来,碎发把他的锐利浓密的青眉遮得严严实实,底下狭长的眼睛平静无波,眼尾上扬着,忽而抿唇道。

    一旁的护士正在给她输液,问她感觉怎么样。

    你这嘴还真挺快的。

    林听在病床上静静坐着,抬头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天空,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们说,如果谢忱真的喜欢我到无法自拔,还会出国吗?”

    陈泽拿出外卖,大鱼大肉,不仅都是重油重辣的,还特意对平躺在床上的谢忱叹气道。

    她静静地问了一句:“尸体在哪里?”

    云旎也舒心一笑:“其他的事你别担心了,何阿姨已经给我转了医药费伙食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谢忱:“………”

    “作家吧,我现在写小说,你知道的。”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个不入流坏学生的做法。

    随后又是呜哇的一声扑进林听怀里。

    她就这样挺直脊背,仰头大步走,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她的傲骨,走向空白的尽头。

    李玥在最后的时候没有拉她下地狱,反而将她推向了有光的地方。

    苏寅琛:“对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听心里一顿,笑着摇摇头。

    “够高尚了。”林听点点头,“我只能自己发发牢骚,像是古代憋屈的文人墨客,你倒是选得好,挺合你愿的。”

    林听也曾怀疑过,但她此刻却是如此坦然道,“我找到了以后前进的方向,你呢?准备学什么专业?”

    李玥抿着唇,愤愤地看了一眼林听,却又笑着说,“指不定是做小抄了吧,我以前见过的。”

    林听歪头看着郑佳雯,只看到她手臂下红肿的眼角,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了。

    云旎道:“都在白港市法医处,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李玥随身携带了水果刀,跳海是为了引起喧嚣和热度,让这件案子再查下去,她早就存了死志,所以跳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

    “他家没有我家有钱,你也是,既然这样,以后我也不跟你玩了,哼。”

    “吃。”不带一丝犹豫,甚至附赠了一张嬉皮笑脸。

    女生猛地转过身,下意识地往后退,看清来者后,她眼中蓦地多了一股怒气,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所以畸形的家庭,终究会影响人的一生。

    林听平静道:“李玥是看到救援队后才拉我一起下去的。”

    “说真的,我说的办法真不考虑用一下?”

    李玥避开了视线,凌乱的头发遮住眉梢,“……嗯对,看看海。”

    “我可没那么高尚,”李玥自嘲地笑了笑。

    “这次我没有发挥好,主要是睡得太晚了,等我下次休息好,肯定就不会犯小错误了。”

    “我不稀罕,你自己吃吧。”

    再也没回望一眼。

    “你跳下去以后,谢忱也跟着你跳下去了,最后打捞上来——”

    陈泽:“对啊,印象不就更深了。”

    虽然是涨水期,河水多且急,但是好在是入海口,水速算是比较平稳,而救援队和医疗队也很快就过来了,没有耽误救援。

    有时候,富人家庭可能要比想象中的还要乱,正应了那句话,人一旦有钱了,欲望便会无限放大。

    云旎和郑佳雯同时一愣,动作僵硬住,谁都没敢抬眼看她,心照不宣的想要岔开话题,但林听依旧坚持想要知道答案。

    “救援队打捞了好久,要不是……呜呜要不是他们刚好赶到,你就——”

    “好。”林听郑重地点点头,喝了点水之后又问,“李玥呢?她怎么样了?”

    接到电话后,两个人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不知道为何,林听哭不出来了,明明是泪失禁体质,此刻泪腺像是一座紧紧关闭闸门的大坝,时刻会坍塌。

    不过她还是比较相信医院的水平和医生的话,她说:“我这黑眼圈差点因为你又熬浓,出来了记得请姐们几个吃饭,记住没?”

    “那她大概会难过的大哭一场。”

    怎么会是谢忱?

    谢忱下巴线条流畅,鬼斧神工,像是画家即兴豪情的一笔,浓墨重彩,“然后郁闷好久。”

    郑佳雯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哭着埋怨道:“林听,你再不醒,我就要把观世音菩萨和玉皇大帝搬过来给你驱邪了。”

    谢忱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渐渐阴沉,要下雨了,“无法自拔可不太好,不如一走了之。”

    “谢总见谅啊,我也不知道你吃不了,简直是太可惜了,还是我勉为其难替你解决了吧。”

    林听悄悄走近,才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栗着,嘴里喃喃道:“他就是喝多了而已,只是喝多了,以后不会的……”

    “………”

    李江涛说:“还担心呢,你丫的差点自己没命了,人医生都说,你的气息是最弱的,合着你跳下去就缺氧啊?”

    只是凭感觉,她们都能感受到现在的林听状态不太对劲,像是有阴暗的乌云笼罩在其头顶,经久不散。

    郑佳雯低下头,长叹一口气,语气悲伤道:“你们掉下去的时候,谢忱刚好带着救援队赶到。只不过李玥带了刀,她压根没想活着。”

    林听不敢闭眼,脑海里全是李玥自杀前的模样,甚至还会自动浮现李玥浑身是血的样子,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在对她说。

    最后林听的目光只定格在“打捞上两具尸体上”,指尖冰凉的可怕,手止不住的发颤。

    “为什么?”林听不可置信的看她,眼底满是疑惑,“为什么不允许接近?”

    林听:“………”

    “好嘞哥,下顿吃新疆炒米粉中辣。”陈泽嘿嘿笑着,“谢总别介意啊,一切都是为了照看你。”

    林听转过头,深深看她们两个一眼,“我打算和他分手。”

    三人异口同声地笑呵呵道:“好嘞乖孙儿!”

    林听想,她也厌烦了。

    谢忱想了下说:“我脑子抽了行不?各位爷,各位大爷。”

    林听问了句:“你以后想做什么?”

    看着李玥离开的背影,林听抬手怎么也抓不住,说不出话来。

    陈泽也说:“就是啊,感情升温的电磁炉,太上老君的三位真火,绝逼可以。”

    “?”

    “给我的精神损失费?”林听惊讶。

    郑佳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阿姨给的太多了。”

    林听也没有任着她撒野,严肃道:“李玥,请你尊重同学,可以吗?”

    郑佳雯抹了把眼泪,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她们就是普普通通准备迎接新人生的学生,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云旎和郑佳雯相视一眼,安慰她说:“虽然这很难令人接受,但是他真的跳了下去。”

    云旎和郑佳雯都来了,医生打电话给了林磊和何春霞,但因为两人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就拨给了云旎。

    “那可能是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吧。”李玥笑了笑,看着林听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见她醒了,两人迫不及待地凑近。

    “哦哦。”

    云旎:“………”

    李江涛扔了个签子说:“别听他瞎说……苏总明明都准备把谢小二搬回去拜堂……啊呸,拜把子了——嘶,是真辣啊!”

    郑佳雯锐评:“根正苗红啊。”

    林听笑着拧眉说:“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还胖了不少?”

    郑佳雯嗐了一声:“没想到他还挺勇敢的,听说跳的时候没有犹豫一点,嗐。”

    林听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她拧了下眉头,问:“谢忱什么时候牵扯命案了?”

    随机盯着外卖流出了哈喇子,李江涛踹他一脚,痛心疾首道:“泽,你怎么这样对谢总?简直是过分啦!”

    苏寅琛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凑近说,“你装失忆,按电视剧发展,林听绝对喜欢你到无法自拔。”

    云旎:“………”

    两人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云旎相比郑佳雯更冷静一些,但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这两天也没怎么合眼。

    谢忱翻了个身,不打算理这几个二逼。

    林听笑笑说:“掉进水里的时候,我想起来你们了,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想起来一起逛街打闹的时候。”

    最后,她在自己的脑海里检索了一个曾浏览过无数遍的职业,“法学吧。”

    “谁知道呢,人都是两面派,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你们千万别乱传,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

    郑佳雯也一愣,看了看林听,又看了看云旎,试探地说了一句:“谢忱好像……没死吧。”

    “体育老师当时惊呆了,直接问,‘你丫的是不是抽大烟了?’哈哈哈。”

    后来测肺活量抽大烟这个梗就一直在四十三中流传。

    抬眼的一瞬,林听看到了大片刺眼的白,手脚酸软无力。

    快要期末考试了,大概是压力太大了吧,林听犹豫了下,还是说:“考试加油。”

    *

    苏寅琛边吃边说:“说实话,差点就失去了你这个好兄弟,我还真挺难受的——陈泽,你这辣椒有点太多了吧,斯哈斯哈,有水没?”

    李玥侧目看着天空说,脱口而出道:“张温言,张大班长也会喝酒。你……还不知道吗?”

    “看看吧。”云旎叹口气,把手机递给她,开屏就是一道新闻,林听划着屏幕,一目十行的看着,她想要知道结果。

    看吧,李玥的遭遇不就是你曾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自己的遭遇吗?

    实话讲,谢忱脑子当时真的就一热,奋不顾身地跳下去,他知道救援队就在,也知道自己不会水。

    “哦哦。”郑佳雯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忙伸手对着云旎说,“纸,纸,我擦擦,流出来了。”

    云旎也背过身,哭笑不得,抬手掩嘴骂道:“你还笑?那叫走马灯!是因为你快要死了!”

    林听无力地靠在身后,说:“他说,袁老是他的目标。”

    她说,她不想比了。

    李玥垂眸想了想,竟觉得自己的脑海一时有点空,茫茫然。

    “想的挺美,”云旎扬扬眉说,“给我们两个这几天为你日渐消瘦的费用。”

    谢忱白他一眼,“咳嗽,那是咳嗽懂不懂?有病去治。”

    林听实话实说,她看了看远处的天与水,狐疑道:“你一个人在……看海?”

    谢忱轻松地笑了下,又是一副闲散欠了吧唧的样子,说:“我肺活量不行,不及格,行了吧。”

    “最后也把我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我可没跟踪你,路过的时候,发现你有点不对劲。”

    云旎看她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

    至今只要有肺活量不合格的,人人都知道来一句,“你是不是跟着上一届的那个学长抽大烟去了?”

    就连谢忱也跳了下去……

    虽然那三个小伙子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差点笑出了声,但谢晖想,他们应该是好朋友。

    “这个涉及的事情太深,”云旎叹气,“毕竟谁能想到那具尸体牵扯着一个多年前的命案?还在白港河底下。”

    就像是电视里的剧情搬进了现实,恍惚到不切实际。

    郑佳雯说:“算了算了,等之后我出事的时候,林大美女也给我做保姆吧,我不嫌弃。”

    李玥得意地朝她睨了一眼,转身就离开,不再徘徊。

    “呜呜呜你说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我都快担心死你了,医生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呜呜呜云旎给我解释我也听不进去,他们……他们就说你呛了很多水,会……会很难受的呜呜呜——”

    “啊?林听不是那样的人吧。”

    “哦,云旎,帮我给他们说一声,不用回来了。”林听缓了缓,坐起身来,说,“我没什么大事了。”

    云旎脸色难看,但也松了口气,无奈地拉住她,说:“得了吧姑奶奶,你让她歇会儿,一会儿笑出来再呛死了怎么办?”

    “是啊,”陈泽递过去水,撸了个串说,“苏总差点就去给棺材铺冲业绩了,说了让你提前到下面成为富翁,然后等过个几十年好接应我们。”

    一袭白裙随风晃荡,与天与海融为一体。

    “那自然,走了。”

    越想越觉得难受,悲从中来,那种即将失去朋友的空洞感浮现心头,郑佳雯又呜咽起来,背过身横着手臂哭了起来。

    云旎说:“看他的想法吧,毕竟听陈简舟和苏寅琛说,出国这件事,他准备了很久,我当时还担心你们俩异国恋怎么办。”

    “哈哈哈说起来这事,咱们谢总可是名声远扬——遗臭万年啊,话说谢总当年肺活量真的一骑绝尘,全校倒数第一。”

    “刚才你念叨谁喝醉了?”

    “出什么事?别胡说啊!”云旎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没好气道,“都给我平平安安的,谁都不准出事,听见没?”

    同学一场,云旎即便不喜欢李玥,但此刻心里也还是难受的。

    李玥掐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还有,他那么丑那么没用,以后也不会是你的人脉的!你肯定是喜欢这种丑八怪才和他玩儿的吧!”

    压抑的家庭,无人理解的内心,一个劲儿地奔跑,依旧落了一身瓢泼大雨。

    到最后,甚至还不如李玥获得解脱。

    林听看着窗外黯淡无光的天空,心情烦闷燥郁,想哭却又强忍着不让任何人担心。

    人活一辈子很难,原来压在她心口的巨石从来不是海水,而是痛苦烦闷的生活。

    云旎说:“林听,你想好了?”

    林听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谢忱总有自己的人生,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郑佳雯不解的问为什么,“听听,你是不是觉得你们之后异国恋不好啊?那说不定他会为了你不出国呢?反正以他的成绩在国内肯定也是和你并肩的啊。”

    云旎拍了拍佳雯的肩膀,眼神示意,说:“那好,想分就分,以咱们林大美女的魅力,多少好男生上赶着追呢。”

    郑佳雯愣了下,看了眼林听,只觉得心里一咯噔,她的情绪不太对劲,点点头赶紧补救:“啊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林听强扯出一抹笑容:“我就是有点累了,真的。”

    只是突然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

    只是心里好难过;

    只是想自己单独静一静。

    第45章

    谢忱能下来走动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林听。

    郑佳雯几人见了他们过来,也很意外。

    而林听的目光只停留在瘦瘦高高的少年身上一眼。

    病号服依旧松松散散地搭在他身上,一头黑发凌乱蓬松,遮住了好看的眉眼,只有冷白皮肤的侧脸,脖颈修长挺直。

    林听收回目光,没有笑意。

    他很好看,睫毛很长,精致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

    但她说的也挺对,谢忱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像高冷男神,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疏远与淡漠。

    谢忱愣了愣,转眼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走到病床边坐下,语气温润:“林三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听摇头,她也穿着病号服,皮肤苍白,只有嘴唇勉强有些血色,骨架单薄瘦削,但整个人却很有力量。

    那双灵动的杏眸像是淬了星子般闪烁着光,只不过片刻,便又有些灰蒙蒙。

    苏寅琛先是很鄙夷的咦了一声,随后很识相的推着其他几个人走了,陈泽拉着郑佳雯出去。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两位女生脸上暗淡低落的神情。

    屋子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忱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笑说:“你不高兴啊?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其实会游泳的……”

    林听直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打断道:“谢忱,你是不是个傻子?”

    少年一顿,没有说话。

    林听语气认真:“明明不会游泳,非要跳下去干嘛?是不是以为拿自己的命

    毕竟内容她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再看了。

    只不过《小王子》这本书却被她压到了书桌的最底下,再没有翻看一眼。

    何佳灿问了一句:“谢二狗不在吗?我还等着一起去抓小鱼儿呢。”

    *

    声音干涩沙哑,缓慢沉重。

    见她过来,二大爷抬头笑说:“三三呐,过来了?”

    “好好吃饭,”

    毕竟谁不知道林听的性格,抛开外表的文静,就解开了封印,她要是真想谁了,直接就会找过去。

    她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大概是为了给谢忱报仇吧,谢晖这次的手段很是雷厉风行,有了谢氏带头,其余几家企业也趁机撕破面具,瓜分利益。

    “我只能说,好不要脸!”

    偶尔林听就跟着云旎她们去逛一逛,或者就去镇上的老人家里帮衬着修修东西。

    正在看电视时,何佳灿看见林听,苦恼道:“又要开始写作业啦?能不能晚一会儿啊林听姐?”

    回到张佳枝奶奶家里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噼里啪啦打在泥瓦房上,又顺着倾斜的水道凝成一股掉落下来,炸开一朵朵水花。

    林听笑得肩膀颤个不停,谢忱也算是凭一己之力留下这么多笑料,余韵悠长啊。

    他笑了下,似是自嘲,又仿佛是祝愿,然后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那我跟您下一盘吧。”林听点点头说。

    张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着,见林听过来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三三呐,小忱这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下次你们见了面,记得给他说一声,这狗都快肥成一坨了。”

    空气静得可怕,外面的下雨声传进屋子内,空荡荡地病房沉寂安静的可怕。

    李泉的事以逮捕拘留落下了一个帷幕,但李叶精神出现了异常,经常大吼大叫,进了精神病院。

    林听没有解释任何原因,只是默默道了一个歉,其余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这件事好像就翻了片似的,再也没有见她提起过,林听也继续沉浸在写文和看书的循环中。

    林听摸了摸吐着舌头乖巧听话的谢小二,说:“行啊,我等着一会儿过去,看着你写。”

    谢忱顿了顿,张嘴又闭上,许久才开口。

    他曾经很喜欢暴风雨,大风,暴雨,雷鸣,混乱,糅杂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场振奋人心的交响乐。

    谢忱的背后会有一整个集团的助力,以及苏寅琛他们的帮助。

    苏寅琛和陈泽他们在外面得知真相之后,马不停蹄地想要追上谢忱,李江涛拍了拍他们,说:“让他好好静一静吧。”

    可她错了,在现实生活中,情绪往往是最难控的,它们像是最不听话的笔下主人公,挣脱规则束缚,寻求自己的结局。

    望着谢忱离开的背影,林听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颤动,那抹颤动越来越大,最终沉没。

    二大爷回想往事,笑呵呵道:“那小子还挺招人喜欢的,吃饭都被强拉着做小孩儿那一桌,也算是凭一己之力看一桌小孩儿。”

    离开的时候,唐唐还在问“帅哥哥”什么时候来,老头笑着打趣:“小时候,唐唐第一次见二狗,就害羞得不得了,看一眼就往怀里缩,笑得不行,还学会捂脸偷看了。”

    “林听姐,”何佳灿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你和谢二狗这是吵架了?”

    林听愣了楞,点点头没说什么,她强迫自己不去问,不去关心。

    林听别过头去,不再说话,避开了他最后的视线。

    雨丝凉薄,毫不留情地拍打下来,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从来不会宁静。

    谢小二寄养在何佳灿家里,林小二则是跟着她一起过。

    李江涛:“不然你陪他打一架泄泄气也不是不行。”

    两个老人身体还硬朗,也舍不得小孙女,就带着她,打牌下棋时也会带着唐唐。

    谢忱走之后,郑佳雯和云旎陪着林听休息。

    话音刚落,谢忱笑意蓦地僵住,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像是只委屈的大金毛,迫切的想要寻求主人的安慰,但又不敢靠近,“什……什么?”

    而谢忱依旧按照原有进程,去了B省参加出国的社会实践活动。

    独自走到外面的谢忱抬头看了眼变了脸色的天空,喃喃道,“下雨了,挺好的。”

    “行。”

    她也下载了一个中国象棋,和二大爷对弈了几局,下得二大爷眉头紧锁,全程直呼“下得真是忒好了”。

    “好好休息,”

    陈泽立马改口,“那算了,他先一个人难受着吧。”

    小老头眯了眯眼睛,得意洋洋的一笑道:“那些老头们的技术跟我就不是一个水平的,我懒得找他们下了,以前老谢在的时候,我就跟他下,现在我就跟二狗下。”

    听云旎说,这件事里面的水其实很深,好像还有几家公司的介入,其中出力最多的还有谢家。

    那之后,白港市阴雨连绵。

    “还有,一切顺利。”

    “好的张奶奶。”林听应下。

    可现在的谢忱全然没有心绪,只是仰头喃喃自语,语气卑微无助。

    “林三三,我又没有家了。”

    而当音乐停止的一刹那,骄阳划破阴霾,那时,便是天光大亮,云散日出。

    “你们谈恋爱后,他逢人就说一遍,镇上街坊邻居的都知道了。他那表情,简直比中了彩票还得意,那个时候你们两个三天两头就见一面。”

    “二爷爷好。”林听笑说。

    “他去参加活动了,”林听换了个话题,说,“二爷爷,你不去下棋了?”

    末了,他笑了下,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句:“好。”

    直到最后,林听在日记上写下了一句话。

    “谢忱,对不起。”

    彼时二大爷正自己一个人在家带唐唐,唐唐和林听一样,从小爸妈就不在身边,是二大爷和二奶奶带着的。

    林听的余光甚至能看清谢忱紧紧攥着的手,冷白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压抑且无奈,让林听有种欺负人的坏人罪恶感。

    看着谢忱单薄落寞的背影,陈泽问:“他一个人会不会有事?”

    她自己费劲心力推开了那堵墙,却又亲自垒上。

    林听动手能力很强,电器或者木工她都可以,老人总是笑着感谢她,留她吃饭喝茶。

    二大爷又往他身后瞧了瞧,问:“二狗没跟着你?”

    像极了小时候的林听赖床时,明明清醒地看着秒针一点点旋转,却依旧贪恋酣睡的时间。

    “没有。”谢忱突然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垂下了头,收回了想要触碰的手,“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带你出去玩吧,就当是……”

    但其实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的,清楚的意识到,是时候该分开了。

    “谢二狗说,你太想他了,怕你坚持不住想找他但又脸皮薄,所以他就只好巴巴地粘着你了。”

    “去远处走一走吧,这世上没什么是拿不起放不下的。”

    “………”

    只不过云旎看着林听的眼神有些异样,像是怀疑,又像是担忧。

    何佳灿心说,你俩在一起的时候,我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呢。

    闲来无聊时说:“以前二狗也会帮我们挑水砍柴,你们都是好孩子,心地好呐,可惜过得坎坷了点。”

    开玩笑很有趣?”

    一字一句,像是一颗颗豆大的雨滴从窗外飘进,重重敲在心上,痛的难以呼吸。

    林听脸色一僵,淡淡道:“他去忙了,很快就回来了。”

    谢忱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看出来一点开玩笑的迹象,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攥着,呼吸不上来。

    苏寅琛补充:“我觉得忱儿现在能一挑十。”

    说着说着,林听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想要落下,可她这次没有哭,只是红着眼,平静道:“谢忱,我们分手吧。”

    但双脚还是不自觉地踏上了去二大爷家里的路。

    何佳灿刚给谢小二喂完食,虽然谢小二在市里待了很久,但却格外喜欢吃小镇里的家常饭,整个身形都肥了一圈。

    说完,谢忱扯了扯嘴角,也恹恹地转向一侧,喉结滑动,仿佛是丘比特断掉的箭头在上面滑动。

    陈泽:“只是止损才是真兄弟,懂?”

    林听脑海中已经能脑补出画面了,突然有点理解何佳灿小朋友不喜欢谢忱的原因了。

    轻飘飘,没有一丝重量,却又仿佛重千斤,敲打在两人心中,掷地有声。

    苏寅琛转头拍了他一下,道:“泽,你的为好兄弟两肋插刀的精神和义气呢?”

    林听则是回了弯月镇,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放下,就像她笔下设想的女主角一样。

    “………”

    果然,自己写的角色没有错,人始终要往前看,谢忱会出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也有新的开始,摆脱原有束缚往前走的人,不该被绊倒。

    现在你一个人不是去二大爷家里,就是来我家,谢二狗也不在,不是吵架是什么?

    “明明就是他离不开你,说得反倒像是你离不开他似的。”

    何佳灿此刻真的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红娘,仰头笑道:“我说得对吧,林听姐。”

    林听心里闷闷的,那句“明明就是他离不开你,说得反倒像是你离不开他”反复回荡在她耳边。

    “不过林听姐,你简直就是牛人啊,终于有人替天行道,收了谢二狗这个妖孽了!”

    “但现在你们两个却突然又疏远了,不是吵架是什么?”何佳灿实话实说道。

    林听怔然,只觉得有些恍惚,原来弯月镇的大家都知道了啊,怪不得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问。

    何佳灿无聊之际又问了一句:“不过,谢二狗现在准备去哪儿呢?他现在除了弯月镇,也没什么家了呀。”

    “对啊,他没有家了。”林听垂眸喃喃道。

    *

    晚上,林听收到一条信息通知,她所在的小说网站过两天要举行一个见面签售会。

    地点也在B省的一个城市,鹿宜城。

    林听犹豫了一下,看着手机上的通知陷入了沉思。

    许久以后,她还是发送了三个字,“没问题。”

    第46章

    夏季湿润,林听坐高铁来到B省鹿宜城的时候,这里也是阴云不散,但雨好像停了下来,她拍了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鹿宜城距离谢忱所在的城市还差了一些距离。

    但林听没想着去找他,反正在家里待久了也会闷,只是出省来看看而已。

    按照公司发的酒店位置办理好入住以后,林听下楼散散心。

    街道人很多,她拿着相机记录景象,鹿宜城的城市风光和白港市差别不大,只是经济发展上可能会落后一些。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点,斜阳落尽水洼里,散射出醉人的颜色,两侧的绿植繁茂,树后面是紧挨在一起的店面,霓虹灯已经接上,闪烁着光芒。

    林听买了些吃的用的,中午就已经报完了平安,她打算在外面吃完饭后回去修修稿子。

    林听一路上越想越憋屈,第一次恋爱谈的一团糟,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生怎么能这么不顺啊?

    思及此,林听愤愤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那小石子颠簸着滚落在一家网吧门口,牌子上写着“七彩虹网吧”。

    林听对游戏并不感冒,不然以自己的性子还写什么小说,早就去打电竞去了。

    叹口气,林听拎着塑料袋子就要走的时候,网吧里出来了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勾肩搭背的叼着烟出来,有几个还染了头发,是黄毛。

    林听只看了一眼,就往前走开,这种场面还是要走得远一点比较好。

    经过网吧店门的时候,林听感觉很不自在,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那几个混混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长得挺漂亮啊。”林听只听到他们在身后露骨的调笑,不理会往前走。

    那黄毛上下打量着林听,落在了她白皙匀称的小腿上,笑得令人恶心反胃:“行,林妹妹想听什么歌?”

    她家林小二都是公的呢。

    “什么?”林听一愣。

    她的指尖很凉,像是刚从冰水中出来的,偶尔划过皮肤时,总是令他心跳快几分。

    “你这人……够自恋。”林听忍不住笑了笑。

    弄好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灯光下,他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微微弓着脊背,入神地拉着二胡,阖眼很是沉醉,不是谢忱还是谁。

    谢忱双手抄兜,外套帽子也兜在头上,在他脸上投注下一片阴影,他嗓音有些沙哑:“我们义唱团偶尔会到临市转一转,扩大一下知名度。”

    另外一个女生拿了几个创可贴递给谢忱,他接过来道了个谢,自己给自己贴上。

    谢忱别过头,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刘金,金色的金,妹妹叫什么名字。”

    林听反应迟钝了一下,像是在想什么东西,回过神来说了一句:“哦那个,我没事,谢谢你们的话筒。”

    而且有过好几次犯事记录,是惯犯,就把他们带走了。

    林听的心不在躁动,只是静静的听着。

    “没办法,钱这种事,我拒绝不了。”

    夜风卷携细如牛毛的雨丝,冰冰凉凉地打在脸上,林听和谢忱并排走着,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林听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谢忱,你败家子啊?”

    “林红,红色的红,要不给妹妹我点个歌?”

    路过药店的时候,林听进去买了些,仰头看他,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我帮你消毒包扎一下吧。”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不安全,”女生接过话筒,说,“你要注意安全呀。”

    林听直接开喊:“刘金,你太不要脸了,我都说了,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把你公交车上偷拍女生裙底,抢小学生保护费,诱奸未成年少女,脚踏十只船还虐待小动物这些事都说出来。”

    “不麻烦的。”

    谢忱丝毫不退让,挺直身子以后竟要比对面的混混还要高出不少,气势上赢了一大截。

    其中几个人目光还在她身上停留,带着贪婪的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走进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谢忱心一紧,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里透漏出一种莫名的委屈感。

    她不经意间抬头的时候,恰巧撞入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干净见底,只不过一瞬她就移开了,看到另一侧守着的混混。

    歌曲已经结束,林听也有了更好的主意,她径直走到在人群中的为首的黄毛混混身边,说了句:“大哥,你看起来对我很有意思。”

    谢忱想都没想就踹了一脚,和他们一群人厮打在一起。

    谢忱问:“你还给其他异性包扎过?”

    “那你稍微忍一下,我很快就弄好。”

    黄毛混混:“………”

    还有一个笛子手,一个架子鼓手和一个吉他手,其中笛子手是一个女生。

    “他们抢过我钱!”

    谢忱抬眼瞧他,笑说:“我明明一直靠的是才华吧。”

    待他们走之后,几个人交头接耳地商量着,说:“临时改道来鹿宜城,明天去桐城吗?”

    林听:“……行吧。”

    谢忱声线低沉,单手抄在兜里,故作不在意道:“革命友谊而已,况且我这受的伤其实也不轻,他们那几个人下手还蛮重的。”

    唱歌的男生皱眉道:“刚才伴奏就不专心,一转眼你怎么还跑过去打架了?你可就指着这张脸过活呢。”

    说着还蹙了下眉头,似乎伤口挺疼的。

    反倒是谢忱屏住了呼吸,一双黑眸静静看着她。

    林听安慰自己,只是革命友谊。

    “什么酒吧?”林听疑惑不解,她不记得自己还去过酒吧啊。

    “嗯,我知道。”

    “你们想干什么?”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愤怒。

    黄毛见状,顿时来了兴趣,也不客气道:“妹妹玩得也挺开啊,要不跟哥几个玩玩?”

    林听深吸一口气,说:“谢忱,你就没想过我是个骗身骗心的坏女孩吗?”

    林听后退了一步,刚要清嗓子开喊的时候,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把黄毛推开,高高瘦瘦的影子落了下来,挡在她身旁。

    下一刻便听她说,“对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林听笑了下,乖得不行,“行啊哥哥,哥哥叫什么名字?”

    谢忱喉结滑动,眼神里的光忽明忽暗,蓦地低头笑了下,说:“林三三,有时候,你演技挺差的。”

    不过这想法只浮现了个头,便淹没在混乱的思绪中。

    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他走而已。

    谢忱垂头,不知道如何解释,“虽然赚钱很难,但我还是希望你平安。”

    林听想,如果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轻浮随意的女生,会不会就能离自己远一点?

    “那你愿意吗?”谢忱不依不饶地追问。

    林听借了一下话筒,边哭边喊:“救命啊,打人了,流氓变态欺负小姑娘了!”

    林听看他眉头紧缩,问了一句:“很疼吗?”

    当时由于人群太挤,林听着急回去,也没仔细看。

    “看不惯,”他闷闷说了句,又笑了下,语气轻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着急,慢慢来就行。”

    他想起来曾经林听说自己一天打好多份工,甚至可能去过酒吧做服务员,心尖一股酸涩弥漫,“林听,你以后不要去酒吧了。”

    林听:“?”

    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在里面投下钱币,林听跟着,把身上近百元的现金都投了进去。

    “那如果我有钱,你就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他的目光真挚热烈,让人无法直视。

    她瞥了一眼,感慨,这流氓还真行,都好这口了,嘴上还挺装的。

    现如今挤进去的时候,林听一眼就捕捉到了义唱团中最亮眼的男生。

    酒店房间很干净亮堂,林听让他随便坐,然后去接了点水,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过来。

    黄毛气炸了,指着一旁的林听开骂,污言秽语简直不能听,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等等。”一道声音喊住了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最后警察叔叔成功又来了,又是一顿笔录,调查监控又根据现场人群的口述记录,判定那几个混混的确是先上前动手的。

    林听回头,是挂了彩的谢忱,他就这么站在路灯下,跟主唱的男生说了几句话,然后朝她走过来,静静地说了一句:“我送你。”

    林听手一顿,问了一句:“嗯?”

    刚离开不久,在回酒店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街道,虽然那街道很宽敞很亮,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人很少,没几个人走。

    谢忱偷看她一眼,脱口而出道:“其实也不用急。”

    女生接话说:“我倒觉得谢忱做得挺好的呀,见义勇为嘛。”

    义唱团继续,现在的人反而更多了一些。

    摊子不大,后面还摆着其他的一些乐器,主唱的少年微笑着打招呼,他前面放着一个绿皮捐赠箱,上面写着“为白血病少年XXX募捐”。

    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其中的强壮男人纷纷走到前面,衬得那几个男生更加瘦弱了。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他甚至能看到女孩杏眸上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瓣。

    他身后的几个瘦高男生跃跃欲试,交换着猥琐的眼神。

    一口气说完后,林听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开始嚎啕大哭,货真价实的眼泪,哭得很伤心。

    “哦。”

    上药的时候,林听很专注投入,手上动作轻巧,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似的,小心翼翼。

    “我们本来就要收拾离开了,《青花瓷》是最后一首。”

    林听说了句:“哦对了,谢小二在何佳灿那里,他照顾的很好。”

    但他不该在这里啊,难不成换地方了?

    这样一个明媚如骄阳的少年,教养好,三观正,他本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说着,她往义唱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看到了少年低下去的头,心下一跳,“点个情歌,示个爱?我陪哥哥们喝一顿。”

    林听看着他的笑顿了一下,即便分手了,他还是这个性子,开心快乐吊儿郎当,没正行,但正义感爆棚。

    “《丑八怪》,”林听强忍着恶心,挑了下眉,“哥哥多投一些呗,看看我在哥哥心里值多少钱。”

    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为首的黄毛以及他身后的那些混混,有人喊了一句,“就是他们上次非礼了几个小姑娘!”

    谢忱看得明白,但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希望,林听会因为钱跟他在一起。

    谢忱感受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侧脸,扶着床边的手蓦地一紧,“有点疼。”

    “可以,换一下地方而已。”

    “行啊,够买妹妹一个晚上了。”黄毛磨了下牙根,笑说,“还挺善良。”

    谢忱垂眼看她,扫了一圈四周,说:“就在这里吗?不请我去酒店坐坐?”

    林听:“好,谢谢你们了,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黄毛指挥着一个男生投了一百多块钱,很多零钱,又去报了歌,还没开始的时候,黄毛就已经开始动手动脚。

    主唱男生正在唱一首《青花瓷》,语音柔和婉转,高潮部分还有周围的合唱,与这宜城的雨与冉冉升起的月很相配。

    林听犹豫了下,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混混就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交头接耳。

    “对不起。”

    她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经过这件事之后,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林听没有回答,只是把最后的伤口包好。

    最后,林听琢磨了一下,折返回了当时经过的一个义唱团,打算买一些时长。

    几缕散开的发丝时不时扫过他的脸颊,痒的过分。

    林听抹了泪,神情认真地为他检查着伤口,说:“你冲上来干嘛?这顿打你可以不挨的。”

    “哦,那挺好的。”林听低头看着脚尖,避开水坑,和谢忱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缝隙,时近时远,“那你来送我会不会很麻烦?毕竟你们不是还要义卖?”

    谈话间,谢忱余光看到女孩泛红的眼尾,心下一沉,移开了视线。

    “哦,其实包扎这种事情,我还挺有经验的,你放心吧。”

    *

    “那说明,”他顿了顿,笑说,“你眼光不错。”

    看着谢忱复杂的神情,林听有一瞬间明白了,当时的确给他讲过自己去兼职的事,只不过他好像误会了。

    忽的,林听问:“我记得你不是去了另一个城市吗?怎么来了鹿宜城?”

    “没什么,就是麻烦你了。”

    谢忱脸上挂了些彩,嘴角红肿了一片,脸上还有些淤青,义唱团的几个少年也赶了过来。

    随后她转身问林听:“朋友,你还好吗?”

    黄毛脸色冷了下来,硬了拳头往前走了一步,“小子,你多管闲事?”

    林听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说:“喝吧,我今天买的。”

    “谢了。”

    过了片刻,林听问:“你不是在桐城么?怎么来鹿宜了?”

    “义唱团临时改路线了,明天去桐城。”

    “哦。”

    又说了两句之后,谢忱起身离开,刚转身走的时候,林听又叫住他。

    “嗯,今天晚上谢谢你了,路上小心。”

    “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门关上的一瞬间,林听脸上的笑容面具瞬间脱落。

    她的手握在酒店的门把手上久久没有松开,眼底满是挥之不去的黯然,嘴唇紧紧抿着,不发出一声。

    关灯睡觉!

    谢忱在楼下站了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走,他想了很久,又怕自己太想,却还是在最后眼角泛红。

    夏夜有时候很闷,但下了雨就会凉爽许多。

    谢忱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林听一如既往的自立自强。

    这样,他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这样,也……挺好。

    第47章

    林听从B省宜城回来以后,整日就觉得疲乏,偶尔还会做噩梦。

    梦里依旧是空明白亮的医院,消毒水味儿弥漫,李玥坐在病床上,恹恹地了无生气。

    画面一转,林听的眼前恍然间开阔起来,李玥浑身是血地站在白港大桥上。

    风大浪大,人群喧闹,所有混乱声一起灌入耳中,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听到自己在撕心裂肺地喊:“李玥,别跳,别跳!”

    她看见自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拼命地朝摔下去的李玥伸出手。

    李玥嘴角渗着血,她在笑,笑得凄凉。

    人在危急时刻,作出的反应无关理智与利弊,全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正如林听不计后果地想要救人。

    从小就不对付的两个人,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林听只是不想看着一条生命逝去,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同学,九年的同学。

    “李玥,别跳!”

    林听控制不住地往前倒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海水。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猛地失衡,像有一根绳子绑在她身上,不由分说地将她往下拽。

    冰冷刺骨的海水漫过林听,挣扎不动。

    醒来后的林听总是喘着气,看着屋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心情沉闷。

    渐渐的,她开始失眠,止不住地难过,却又哭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病了,从来没有过的疲惫感。

    云旎陪她去了医院,她拿着检查报告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抱着林听,死咬

    苏寅琛骂骂咧咧的和李江涛扛着一堆工具,陈泽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林听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也静静等待着。

    与生俱来的少年气仿佛可以与全世界对抗,他们生来桀骜不驯,不问世间法则,只为坦荡自如,张扬自信。

    林听寻着敲门声过去,开门就是活蹦乱跳的大金毛,谢小二急不可耐的扑到林听身上,转头就溜进了屋子里,大抵是去找林小二玩了。

    “就是啊。”

    “可直到最后的时候,我才明白世事终究无常。”

    林听:谢二狗,你还真是又菜又爱玩。

    苏寅琛绘声绘色地讲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突然停顿了一下,说,“然后,那几个人同时感受到有人在他们肩头拍了一下。”

    谢忱专心志致地听着后续。

    没有伞的孩子需要努力奔跑。

    夜幕降临时,风混杂着泥土的芳香灌入鼻中,暗紫色的画面里,火光浮现,将这黑夜穿透。

    那段时间,林听一直待在弯月镇,一人一猫一本书。

    陈泽一屁股坐在铺好的地上,委屈道:“你刚刚吃了那么多零食,我以为你不饿。”

    他侧头看着林听,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倒映着漫天银河,星光灿烂隐匿在那双眼睛里,藏着少年满腔无法言说的爱意。

    明明怕成这个样子,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下去。

    谢忱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眼里多了几分神秘感。

    “那你就拿起你的锤子,亲手凿一个洞出来;如果上帝还是这么不给面子的话,别凿墙了,我带着你直接凿上帝吧。”

    “听说山上最容易闹鬼,还是恐怖故事的发源地。”

    暗恋这种事,他才不会让那个女生知道,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默默守护。

    谢忱在最后也没绷住,直接抱住了林听,身体微微发颤,不过没有惊恐地喊出来。

    苏寅琛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一下子蹦得老远,差点把兴奋的泪飙出来,“卧槽,救命啊!有鬼啊!”

    她只记得,那一天,白港市的天气破天荒的晴了。

    谢忱扬声回:“夸你有趣。”

    皎皎少年郎,晔晔如扶桑。

    李江涛专心致志地烤着烤串,谢忱烤好一把后直接递给了林听,说:“没有辣椒的,我亲自烤的,尝尝?”

    奇奇怪怪的缘分,云旎焦虑的时候,甚至拿起过刀。

    “没办法,老天赏咱一碗饭,不接多不礼貌啊。”

    “我想要冰冷把我包裹,”

    少年的怀抱温暖结实,就这样牢牢地环住她,动作轻盈,安静而贪恋。

    陌生人的鼓励犹如雪中送炭,可透过那俊秀的字迹,谢忱总能窥见背后坚韧的身躯。

    熟悉她的人觉得没错,但了解过她的人绝对会问一句,这么久了,你停下来休息过吗?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谢忱依旧嘴硬,双手撑在身后,仰着看天。

    “我想过黑夜把我吞噬,”

    谢忱缓了好久,垂头无奈的笑了下说:“小时候,我家老太太为了哄我睡觉,也经常讲恐怖故事,你还别说,挺有用的。”

    云旎向来胆子比较大,问:“有没有特别应景的?”

    林听说了句谢谢,接过以后,郑佳雯晃着陈泽的肩膀,说:“你瞅瞅,能不能学着点?”

    绿林间鸟儿叫声清脆悠扬,划破雨后的寂静,犹如阳光在阴暗无光的云层中撕开一道裂缝,就连空气都在诉说自由的美好。

    郑佳雯扑腾一下冲上去,抱着林听,说:“我就说还是聚在一起有意思嘛。”

    “好啊。”

    陈泽对郑佳雯抛了个暧昧的眼神,“雯雯,这首歌我为你而唱。”

    谢忱一愣,看了眼林听,笑了下说:“行啊。”

    “就是啊,”郑佳雯往陈泽那里靠近了一些,瑟缩了下脖子,“好端端地讲什么恐怖故事啊?”

    谢忱小声对林听说:“害怕的话可以躲在我怀里,我不介意的。”

    “就比如说苏寅琛,上帝给他关了许多门,就连杰瑞哥的耗子洞都封上了,但这货硬是趴在地上,感谢上帝没给他焊死的一条门缝。”

    林听侧目瞧他,眼睛有了一丝亮光:“你还挺得意。”

    云旎插科打诨道:“这可不行啊,我们佳雯在意的可是心意。”

    苏寅琛一脸看破的神情,啧啧几声,他俯身凑近了一些,开讲道:“听说过山婆婆的故事没?”

    他们一行人搬着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一起上山,雨停后,太阳很热烈,山路并不是很泥泞,只是有些坎坷罢了。

    林听笑了下,深吸一口气,问:“那上帝要是没有为我开窗呢?”

    *

    见林听没有说话,谢忱又顿了顿,说,“听说今晚可能有流星,林大作家不去拍个风景吗?”

    “我知道,”云旎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哽咽,抱得更紧了一些。

    “好了好了,没有山婆婆的,谢二狗,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好废啊。”

    只不过青春的时光里,总有谣言能与爱情相牵连,他也懒得解释,毕竟教导主任可不是吃素的。

    李江涛拿着烤串过来:“怎么换频道了?”

    “哦。”林听没说什么。

    林听垂眸:“记仇?”

    谢忱穿着黑白条纹的外套,长裤宽松,运动鞋干净无尘,一如少年坦荡爽朗的笑容,黑发盖额,眉眼澄澈。

    “带她杀出重围!”

    林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无比解脱,像是走出了十万大山,获得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生。

    最后,友情战胜了恐惧。

    林听仿佛早有预知,说:“云旎,我没事,我就是太累了,真的。”

    林听心口闷着一口气,明明没有抬头,但她却下意识觉得,那道炽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倘若世间皆是苦,请予我利剑。”

    谢忱是清唱,没有任何配乐。

    林听恍然大悟道:“哦,谢二狗,你怕鬼呀。”

    他们就是光,永远年轻美好,连带着青春的记忆永不褪色。

    谢忱似乎想起来他创作这首歌时的场景,夕阳漫天,火烧云挂在高空久久不落。

    但林听没想到谢忱会再过来找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最初只是想感谢,所以写了这首歌,谢忱觉得他们更像是知己。

    她重新学着爱自己,研究食谱学做饭,买了滑板,没事的时候去看看弯月镇的大好风光,弯月镇的景致百看不厌,很是治愈。

    但林听没有,她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家人,只是告诉了郑佳雯和云旎两个人。

    林听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陈泽:压力有些山大。

    *

    “人嘛,总要看清自己的价值,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挺好,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总会为你开一扇窗。”

    他试探地问:“就是普通朋友一起去看星星而已,不一起吗?而且,还有烧烤,本大厨亲自动手,没有小米辣炒红辣椒。”

    *

    谢忱拿着一根木棍在前面指指戳戳地探路,嘴上却是没脸没皮地说。

    谢忱语气散漫,透着一股得意的笑意,但完全没有恶意,反而真诚坦荡。

    林听只觉心跳漏了半拍,还没有说话,只听郑佳雯惊讶地跳起来,指着夜空喊了一句:“是流星啊!流星雨!真的有流星雨欸!”

    “倘若世间真有光,请予我黎明。”

    少年嗓音俊朗干净,如同这雨后的天空,不杂一丝尘埃。

    “他可不会想我,”谢忱笑笑,说,“就算哪一天我离开了,他也不会想我。等他长大,大概也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可倘若雨一直不停,你的世界一直黯淡,该怎么办。

    谢忱:“不对付吧,毕竟他记仇。”

    话音刚落,屋门两侧忽地蹦出来其他一群人,云旎和郑佳雯也在。

    陈泽拉着她说:“别嚷嚷了,快许愿啊!”

    谢忱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脊背挺直硬朗,迎着光,转头说。

    谢忱坐在林听身边,她调试好设备以后就静静的在一旁等着,说:“今晚拍一个旋转的星空。”

    “唐唐那个小姑娘打小见了我就害羞,何佳灿就嫉妒了呗,后来只要我在,他干脆就直接把人小姑娘抱走。”

    *

    谢忱问:“林三三,你拍过那么多照片,有没有看过最美的风景?”

    陈泽抿嘴笑了下,虽然害怕,但嘴上还是说了一句:“讲吧讲吧,我就还没有怕过呢。”

    谢忱信誓旦旦地保证,今晚绝对有流星雨,再不济,还可以看星星,吃烧烤。

    路上,谢忱和林听走得很近,他有意无意地说:“何佳灿说,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不出去,那小屁孩儿还有点想你了。”

    林听笑了,调侃道:“那你最好宝贵着你这张脸,不然以后可就饿死了。”

    苏寅琛来了兴趣,挤眉弄眼道:“说起来这个,我熟啊,想听什么样的恐怖故事?哥都能讲几个。”

    苏寅琛和陈泽猜着拳,猜着猜着竟然开始比唱歌,关键他们两个人的嗓子一个比一个刺耳朵,但还一个比一个唱的卖劲儿。

    不同于李玥的极端,林听找到了新的路,人生没有走不过去的坎,每一道都是与自我的和解。

    “我都知道的,林听,我们马上就要去大学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旎反而笑得不行,吐槽苏寅琛的胆量。

    “谢忱什么对天文这么感兴趣了?还说得这么准?”

    察觉到他的害怕后,林听也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安慰道:

    那一刻,林听突然明白了谢忱对她说的那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一切顺利”,他是不是早就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

    干脆就让大家以为,他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有一个喜欢但却无发说出口的女生。

    “像这样?”云旎小声道,在他背后啪的一下。

    但他就那么随意的坐着,一低头,碎发就遮住了他好看的眼眸,只露出他锋利流畅的下巴线条,他开口的时候,周围很安静。

    不明所以的苏寅琛在前面喊了一句:“忱儿,你喊我?”

    许久,谢忱注视着林听,却没有说一句话,正如他所说的。

    她觉得她能行,林听安慰好友:“放心吧,我这人从来没有摔下过。”

    “……那几个年轻人看着屋子里发腐的尸体,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娇小苍老的身影,那个身影渐渐靠近,眼睛浑浊地盯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猎物,突然笑了一下,山间冷风嗖的一下吹开了房门。”

    谢忱见她眉眼间舒展开来,也情不自禁的愉悦了几分,长舒一口气。

    偶尔,郑佳雯和云旎也会陪她来吃一顿火锅,聊聊新发生的趣事。

    郑佳雯沉醉在这余韵悠长的歌声里,一边泪眼汪汪的晃着陈泽胳膊,说:“你也给我写一首吧。”

    “哦,你人还怪好咧。”

    苏寅琛突然挤眉弄眼地说:“谢总,此情此景不来上一首?就唱你亲自写的那首呗。”

    林听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淌过。

    更何况弯月镇上山的人也多,山路走的多了以后也很坚硬,他们走的很平稳。

    “我走过坎坷小路,也曾希冀通途大道。”

    他笑了下说:“小林同志,难得有个好天气,今晚星星指定亮,去看吗?”

    明明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说要拒绝,但她还是像是鬼迷了心窍般不受控制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铲不平,重大义,惜真情,内心通透炙热,向阳而生,逐光而行,敢说敢行敢闯荡。

    苏寅琛笑嘻嘻道:“谢总亲自动手,还没有尝过什么味道呢。”

    郑佳雯惊魂未定地扑进陈泽怀里,李江涛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和云旎一样丝毫不慌。

    *

    林听愣愣地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的酸涩苦闷,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打斗,一边想要融入,一边却想要逃离。

    陈泽:“………”

    着唇,不发出一声声响。

    “我以为他会想你。”

    他暗恋着那个女生,感谢她曾投注下来的一束光,让他相信,阴暗的世界也可以天光大亮,云散日出。

    几分钟后,林听看着紧紧攥着她衣袖的骨节分明的手,以及谢忱紧张不安的害怕神情,叹了口气。

    陈泽喊道:“今晚老子要大吃特吃。”

    郑佳雯瞥他一眼,无奈捂脸叹气:“够了,请不要侮辱我。”

    “哦哦,许愿。”

    郑佳雯双手合十,认真地许愿,“我要暴富!”

    苏寅琛虔诚地大喊:“我要暴瘦!”

    李江涛和陈泽:“财神爷请爱我!”

    云旎:“成为大明星,大红大紫!”

    谢忱也笑着让林听许愿,他站起身看着划破黑夜的流星尾巴,笑得灿烂。

    林听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他问的问题,她好像找到了最美的风景。

    “谢忱,”

    她喊了一句,没有拿相机,只是抬起手,左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相连接,框出了一个整齐的方框。

    里面是风,是星空,是回头对她笑得少年,眉眼俊朗,意气风发。

    “你就是我眼里最坦荡无畏的风景。”

    林听的声音减弱,渐渐淹没在喧闹与激动的声音里,可她清晰地看到谢忱笑了。

    谢忱逆着广阔无垠的星空,与她相望,许下无声的心愿。

    林三三,我要你万事皆顺意,坦荡且无畏。

    林听闭目许愿,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幸福。

    那夜流星划过天籁,彻夜璀璨,少年人怀揣热望,心底坦荡,迎接他们新的人生。

    第48章

    再后来,白港市的雨季过了,高考生为期三个月的假期也正式到了末尾,大家收拾行囊,各奔东西,回归了各自的路。

    而江月一中也传疯了一件事,年级好学生张温言高考失利,但人品极其差,他出轨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一中的群聊,而他的女朋友李玥自杀这件事也让他受了牵连。

    李泉在最后关头硬是说害死她女儿的还有她男朋友。

    最后张温言也进了一趟警察局,只不过无罪释放了。

    但他的出轨照片,还有开房证明以及进出警察局的照片,依旧是暑期最后传的不可开交的瓜。

    原来的同学不禁感慨,那句话说得很对,很多时候,我们的确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听并不关心他,后来从郑佳雯她们那里得知,谢忱去了美国旧金山。

    弯月镇的土地已经卖给了一个西瓜承包商,但她也在慢慢习惯没有谢忱的时间,好像和以前没很么差别,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开学季即将到临,临走前,林听去看望了李叶。

    听护工说,现在的她疯疯癫癫的,偶尔清醒的时候就在嚎啕大哭,谁也劝不动。

    但好在她没有闹过自杀,很是惜命。

    何春霞也听说了这件事,她沉默许久,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报应”。

    张温言的沉默不语,更加印证了林听的猜想。

    两人之间陷入了冷战,但何春霞始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何书意老太太。

    初中的时候,李叶就已经渐渐长开了,她长得漂亮,五官精致,天生就有一种媚人感,一双狐狸眼看谁都有一种放电的感觉。

    林听一怔,待在原地不动弹,照片上的人是她外婆,何书意老太太年轻的时候。

    后来何春霞结婚不久,李叶也就匆匆找了个有钱人嫁了,只不过再也没有回去弯月镇。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你出轨?”

    她长得好,嘴又会说,得到不少有钱人的青睐,但李叶只当是在玩。

    半晌,张温言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由于罪恶感,还是为了博得林听的原谅。

    即便她可能真的是谣言中的私生子,可何春霞觉得,那是上一辈的事,同她们无关。

    何春霞现在还记得,上小学那会儿,有同学笑她们两个没有爸爸,还笑话她们压根不是亲姐妹,其中一个就是私生子,总之是一堆很难听的话。

    假期的最后,林听挑了个日子,买了些牛奶和水果,又捧了一束鲜花,去了郊区。

    “妈,我想你了,妈,我害怕了,妈——”李叶大哭起来,一个劲儿地喊妈,她那样尖细的嗓音,竟也能喊得这样催泪。

    只要她愿意帮他,哪怕看在以前喜欢喜欢过他的份上,拉他一把,这件事也就会过去了。

    流传在群里的照片她看到过,上面的确不是她拍过的,有些时间还很早,像是穿了校服。

    她到达精神病院的时候,正值艳阳天,中午太阳很暖,和李玥跳海自杀是一样的天气。

    但林听并不觉得他可怜,只是莫名觉得云旎之前有个词形容的很对,“衣冠禽兽”。

    因着李玥的死,林听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还是尽量把语气放平缓,“吃水果吗?我买了橘子。”

    头发枯黄,毛躁地披在肩上,眼角红肿,呆滞无光,皱纹再也压不住,一条又一条显现,仿佛是岁月按欠条来收回曾经的债。

    通电话的时候,何春霞在那边沉默了许久。

    后来,原本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也停了,只不过整个天空依旧阴暗无光的,除了偶尔露出的几道天光划破阴霾。

    李叶嫌贫爱贵攀上豪门这根枝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比她心更绝。

    张温言曾经对林听是有关心在的,林听不是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过温暖,否则也不会真的就悄悄喜欢他那么久,所以他知道林听的老家。

    就这样简单的分开了,但林听也不难过,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该因为此而止步。

    李叶的脾气狠又倔,抬手上去就是一顿打,虽然最后挂了彩,还是何春霞抹的药。

    每逢提起来以前的生活,李叶总是避开话题,眼里都是对穷酸生活的厌恶,就连何书意老太太病逝那天,她也没有回去。

    面相柔和温婉,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书香气,但背景却是在山清水秀之间。

    一时间谣言四起,何春霞本来不在意。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李玥。”

    直到某天,何春霞亲眼看见还是初中生的李叶和某个男生纠缠在一起,还拿了那个男生给她的钱。

    老太太走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可她记挂的两个人没有回来。

    “林听,我想和你当面说说。”

    林听静静看他一眼,默不作声,本想绕开他开门进去,但张温言横着胳膊拦住了她的路。

    照片看起来有种年代感,大抵是是画质的问题,应该是几十年前拍的。

    林听像是意识到什么,问:“你之前是不是和李玥见过面?”

    但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有的只是痛哭流涕。

    *

    但何春霞还是哽咽了,为李玥,何春霞同志说,她本来可以成一个很好的孩子的。

    但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人们只说,她不是个好人,也会用这件事教育自家小孩儿,日后不能成为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那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横在两辈人之间。

    “没错,”张温言一脸哭丧,“我们早就分手了。”

    李玥过世,李泉入狱,身败名裂,唯独她可以疯疯癫癫,忘得干净,一了百了。

    李玥明明知道张温言出轨,却依旧愿意和他谈恋爱,又在毕业后屡次在她面前秀恩爱。

    林听终于有所意识,她眼睛睁大,嘴唇微颤,不可置信地问,“你们谈恋爱是针对我的?”

    不过几日不见,她却好像老了许多,或者说由于不怎么护肤打扮,又受了刺激,状态很差。

    李玥从来没有看不起李叶,她也没有怪李叶的轻浮浪荡史。

    *

    “我和你发了微信,但你已经把我拉黑了,我去了你家,但你不在,我想,你大概会在这里。”

    她觉得李叶会改的,她的这个妹妹只是暂时误入歧途而已。

    凑近了些之后,林听看清了,那不是李玥,是一个她不太熟悉的年轻女人。

    林听说,“我没有泄露任何照片,那些大概是你的报应。”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自恋,但林听质问的语气却很实在。

    那天下午放了学,两个人就这样跑出去,拿着自己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堆好吃的还有汽水,然后在河边散心,熬了大半夜,急的何书意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在她的印象里,李玥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文艺好,也会讨长辈欢心。

    他带着眼镜,淋了点小雨,白色外套上染了斑斑点点的水渍,淡色系的衣服,有些狼狈。

    电话的最后,她说了两句话,一是让林听替她去看看李叶。

    林听的信誉在江月一中绝对的是可以的。

    何春霞记得,那个时候,她是真的下定过决心想要把这个妹妹当做亲妹妹的。

    而那时候,李叶正沉醉于纸醉金迷中。

    可林听没这样喊过,李玥和谢忱大抵是也没有,她们对妈妈的概念太模糊了。

    而林听只拍过一张,但既然说过不发出去,就一定会做到。

    *

    张温言低着头,语气低了几分,“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很混蛋,但我也已经去了警察局,也受了教育。”

    曾经见到的李叶,下巴永远抬着,眼尾永远上挑,看人时只是若有若无的轻蔑。

    “我已经进了警察局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张温言有些崩溃郁闷地说:“算我求你了,把那些照片撤回吧,只要你说那是假的,会有人信的。”

    所以你也该消气了吧。

    她看不太清李叶手中的那张照片,但下意识觉得是李玥。

    何春霞怒火中烧,瞒着何书意老太太骂了李叶一通,李叶也傲,气得把买来送她的礼物重重摔在地上。

    “张温言,你永远不可能设身处地地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

    她们都是没有伞的孩子,一个选择奋力奔跑,一个却选择用鲜血染红雨水。

    林听乍一看还没有认出来,走近之后仔细辨认才有了熟悉感,林听只觉得恍惚。

    只是最后,那张泛紫的嘴唇,依旧念着她们母女的名字。

    生活都在有条不紊的继续,直到张温言主动找来了,林听有些意料之外。

    她撑着伞外出回来的时候,张温言在她家门口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把东西放好,问,“你过的怎么样?”

    那时候,林听有些理解什么叫作谢忱所说的“届时,等待我们的只有天光大亮,云散日出。”

    林听突然直视他的眼睛,问了句没由头的话,“张温言,你知道为什么道歉没有警察有用,却依然要道歉吗?”

    “妈,我找不到小玥了,她走丢了,妈,我找不到小玥了,她不要我了。”

    林听离开的时候,乌云遮住了天空,灰蒙蒙一片。

    只是埋怨过父母两人,一个眼里只有女人,一个眼里只有钱,都从来没有过她。

    负责的护工说,中午的时候,她通常会清醒一会儿,然后哭一阵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时候会想起来那天的场景吧。

    他走得那天,林听没有去送他,只是在手机上发了个祝福。

    没有知道为什么李叶如此绝情,也不知道老人去世这种大事,她为什么不回来。

    后来,她也陷入了曾经的回忆,其实,李叶小的时候和何春霞关系很好。

    何书意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看着何春霞愤怒失望的眼神,便已全然明白。

    “李叶阿姨,我来看你了,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听。”

    她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他还是吐出来一个字:“是。”

    林听做好登记检查,然后跟着负责的护工进去,找到地方时,李叶正在坐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双腿,看着一张照片发呆愣神。

    何书意老太太那么年轻,李叶那个年纪在那个年代如何拍的照?

    林听一想到传言中张温言做了什么,胃里就一阵翻涌,“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林听只是很平静的回答:“因为警察是对外界世道的惩恶扬善,而道歉是对内心道德的惩恶扬善。”

    说着,她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但李叶没有接,目光依然在那张照片上。

    镇内镇外不学无术的男生也经常会来找她,也愿意为她花钱,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亲密。

    二是,“我心存侥幸,那天没有对你大吼大叫。”

    张温言愣住没有说话,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有答案?

    女人如同决堤的大坝,又像是暴风雨时震怒的雷公电母,嚎得撕心裂肺,喊得无理取闹,莫名令人心酸。

    开学前两天,白港市经过一场大暴雨。

    但事实恰恰相反,高中的时候,李叶辍学了,整天混迹于灯红酒绿的场所,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做服务员。

    闻言,林听只觉得心情复杂,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李玥跳海后为什么要对她说一句没头没尾的“对不起”。

    “妈,我也找不到你了,你也不要我了………”

    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林听就在弯月镇收拾东西,谢小二已经被带走了。

    都说,人在最脆弱低迷的时候喊得就是妈妈,尤其是爱你的妈妈。

    李叶突然毫无征兆地喊了一句:“妈,妈——”

    不是谢谢与感激,而是深深的歉意。

    以及张温言,原来早在自己暗恋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发现了,甚至利用这一点来报复林听。

    只是因为林听太过独立自强,那么曾经张温言对林听的关怀,是否只是来自于两人的一种游戏?

    关心是假的,嫉妒是真的,令人不寒而粟。

    倘若林听真的是恋爱脑,因为感情纠纷而一蹶不振,那么张温言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

    而如今,一个人自杀,一个人深陷舆论风波,恨或者同情可怜都已经不重要了,林听不想再纠缠在过去。

    那些照片大概是李玥早就留下的,她的性格有时候和林听很像,欺负自己的都要一一还回去。

    张温言大概是和李玥闹翻后,李玥把那些证据都发在了群里。

    “张温言,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吧,”林听语气不温不热,没有任何感情,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如果可以,请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

    他抬头错愕地看着她,听着林听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麻烦你离我远点,别再来找我了,谢谢。”

    说完,林听径直绕过他离开,忽略他的存在。

    果然,有时候知道太多秘密,总会不轻松。

    第49章

    那晚过后,他们就各自回归了自己的生活,准备奔赴新的开始。

    谢忱考虑过留在国内,他害怕,怕他走后,林听与他的关系就真的如那句戏言一般,有缘无分。

    但他找不到自己的归宿,谢辉单独找他谈过一次话,想要劝他留下。

    他们父子俩说起来关系还挺复杂的,就连苏寅琛也不想过多插入。

    父亲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反而幼稚地记恨自己儿子的出生,夺走了他的妻子。

    儿子也没有服过软,他一直以为自己有错,但他看的明白,这种事自己掌握不了。

    只是小时候在老两口的管教下,谢忱也在想,这样一个好的母亲,不应该短命。

    所以他就拼命学习,从小到大都争做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参加各种竞赛。

    仿佛只有拿到荣誉证书的时候,他才可以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去讨父亲欢心,去让他消气。

    直到面对无数次冷眼相待的时候;

    直到老两口一个接着一个走的时候;

    直到谢辉隐瞒老爷子走的那段时间,谢忱终究忍不住爆发了,宣泄了他这么多年的压抑。

    也是高三那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渐渐的,谢忱也明白一个道理,对于谢辉来说,只要他活着,就是最大的错。

    索性最后,他也放弃了,出国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他从事他热爱

    谢忱顿了下,抬眼看她,眼底的疏远感没有消散。

    谢忱关了手机,只听谢辉问:“喝一杯?”

    “对啊,高三那年冬天,我就已经成年了。”

    谢辉甚至有一瞬的惊诧,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事似乎都是谢忱自己一个人做的。

    谢辉找了一天空闲时间,把谢忱喊回了家里,苏浅拒绝了阿姨帮忙,撑着身体起来给他做饭。

    谢忱猜到了答案,但没有说,只是默默喝了几杯酒。

    “没办法,”谢忱的眼神冷了不少,“我就是老两口带大的,不和他们亲近,和谁亲近?”

    “谢忱,”男人声音雄厚有力,“我们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吧。”

    小永安还只能在摇篮里睡觉,谢忱就坐在一边,看着婴儿车里的小家伙,逗他玩儿。

    谢辉脸上挂了点笑容,拿了几瓶珍藏的红酒,苏浅本想劝他们先吃点东西,但谢辉摆了摆手拒绝了。

    “你的眉眼最像你妈妈,性子也随她。”

    谢忱喉间一噎,说不出来了,脑海里满是那日落水苏醒后林听独自坐在病床上的画面。

    谢忱不止一次想过,哪怕有个继母也好,可直到他成年了,自己的父亲才有了新的妻子,而这个家也彻底没了他的位置。

    事业的最好的方式。

    “不过谢董到时候也会烦吧,给小孩儿换衣服,接他上下学,给他开家长会,还要陪他去游乐场……”

    谢辉回来的时候,谢忱正在沙发上玩手机,林听到现在也没有回他。

    那个时候,谢忱才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抑郁症这一方面,即便他当时就有注意到不对。

    “没有,”谢忱看着到手的红酒飞了之后,无奈地笑了一下,碎发掩藏着他含笑的眉眼,“她太好了,我觉得我配不上,所以我们分手了。”

    他本就瘦高,自带一股少年气,洒脱又傲,但对小孩子却是格外温和,收敛了一身锋芒。

    最后那句“洁身自好”不知有没有其他内涵,但谢辉并不在意,只是笑笑说:“你就是跟老爷子他们亲近。”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没用,他所珍视的东西,钱都买不到,譬如父爱,母爱,爷爷奶奶,以及她。

    说着说着,谢忱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看了谢辉一眼,拖长尾音道:“谢董不享清福啊。”

    谢忱听完,突然想起来林听,她是不是也会因为这种缺失的爱而感到落寞?

    “我知道,突然接受一个母亲很难,”苏浅苦笑一下,目光看着摇篮里的谢永安,说,“但阿姨觉得,人总是需要母爱的,如果可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是很好的家人。”

    “你长大了。”谢辉眼中划过一抹欣慰之色,转瞬即逝,化为浓浓的哀色。

    从决定离开,到实施行动,都是谢忱一个人在周旋,他这个父亲只知道他要出国,却几乎什么也没有做。

    苏浅笑了,她并不觉得这种话伤人,相反,谢忱这个孩子很真诚,“谢谢。”

    苏浅坐在他对面,犹豫了下说:“小忱,我不知道你对我这个后妈是什么看法,但你放心,我不是因为钱来的。”

    “苏阿姨,我不排斥您,但说接受的话,我可能还有点困难。”

    末了,他垂头说了句,“小忱,你知道你长得最像谁吗?”

    穿着西装的男人静默半晌,喝了不少酒,看着谢忱的面容总是很感慨。

    “嗯,”许久,谢忱才起身准备离开,背对着西装男人,问,“老爹,你说抑郁症会自己好吗?”

    许久,谢辉和他碰了个杯,笑着说,“还是决定出国吗?”

    后来他去找云旎确认,百般说辞后,云旎才愿意告诉他林听生病的事实。

    “老爹,我出国后,你好好陪着他们吧,”谢忱顿了顿,看着天花板道。

    思绪回转到他们分开后不久的某个下午,他收到苏寅琛的消息,说是在医院看到了林听她们,但她们去的方向是心理科。

    苏浅给谢忱切了点水果,趁着谢辉还没有回来,苏浅和他说了几句,“小忱,吃水果吗?”

    “那行,既然配不上,就别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都行。”

    谢忱少有地点点头,笑道,“老爹,这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工作了大半辈子,总该忙点别的事了。”谢辉笑笑,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递给谢忱。

    父子俩都笑了起来,谢忱懒懒的往后一靠,衣服拉链拉开,“我看得开,自己配不上就是配不上,不找借口。”

    谢忱没有接过去,笑着摆摆手:“我不抽烟,老爷子交代的,洁身自好。”

    谢忱低了头,自嘲地笑了笑,“老爹,有时候,咱俩还挺像的。”

    谢辉大概喝的有些多了,笑说,“她年轻的时候性子也倔,说什么就做什么,每日大大咧咧的,还想从来没有烦恼。”

    闻言,谢忱长叹口气,后背抵着沙发,懒懒的靠着,横着胳膊该在眼睛上,语气无奈道:“对啊,很烦人。”

    *

    谢辉吐出一口烟雾,看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自嘲一笑:“你妈走之后,我才抽了烟,喝酒不顶事。”

    谢辉有些不可置信,他把酒杯递给谢忱“你这种自大高傲的性格也会说出这种话?”

    谢辉给他倒着酒的手一顿,把酒杯收了回来,看他道:“为什么?你犯了什么混账事?”

    谢忱很有礼貌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你和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是叫林听吧。”

    谢辉低头,道:“小忱,有时候我甚至不敢去看你的眉眼,我怕我会止不住地想她。所以我疏远你,把自己投入工作,我害怕面对你,做父亲的不好。”

    可他从出生就没有,甚至背负着害死母亲的骂名。

    他说:“你弟弟很可爱吧,我听你苏阿姨说,永安很喜欢你。”

    谢辉抬头看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小忱,你已经成年了。”

    谢辉脸上浮现一抹温馨的笑容,看着卧室内的眼神越发柔和,像有光,刺痛了谢忱的眼睛。

    “好妈妈”三个字像是一把大锤不由分说地砸向他的心头,谢忱看着酒杯里剩下的红酒,颜色浓的发黑,他也想有妈妈。

    即便没有恶意,但他依旧无法对一个陌生人轻易产生好感,“苏阿姨,我不在乎这个。”

    谢忱语气丝毫不客气,掺杂着几分讽意,“您第一次做父亲,我也是第一次做儿子,没经验很正常。但不是所有道歉都有用,我不怪您,但也不想接受道歉。”

    两人又碰了一个杯,沉默许久,卧室内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是小永安。

    “这么快?”

    谢辉眼睛有些迷离,他低头笑笑,继续讲:“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不该有那样糟糕的经历。她说,她希望做个好妈妈。”

    谢忱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像是玩笑般故作洒脱,喉结突出明显,“对啊,全部都已经打理好了,过两天就走。”

    “你妈妈去世已经十八年了。”谢辉闷头喝了杯。

    “是吗?我也挺想有个妈妈。”

    谢忱敞着腿,手肘杵在腿上,单薄的脊背前倾,姿态随意散漫。

    提到林听的时候,谢忱的笑容总是情不自禁地露出来:“对,很好听的名字,她很好,只不过……我们分手了。”

    “老爹,我知道你不好。”

    小永安见了哥哥就张开胳膊想要抱他,大抵也是觉得他长得还不错吧。

    目光聚焦,谢忱笑了下,垂着头,修长白净的脖颈上喉结滑动,像是咽下了一抹悲戚,“小家伙还挺有精力。”

    谢辉神情一紧地望着他,谢忱回:“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怕我走之后,她会……”

    他记得,当年跳楼自杀的姑娘就是抑郁症复发。

    谢忱第一次这么害怕,害怕一旦他转身离开,林听也会站在高楼上,如同那日坠海时,轻飘飘地摔下去。

    半晌,谢辉抽了口烟,说:“会好的,有时候心理疾病,能走出来的只有自己。”

    谢忱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那夜很漫长,谢忱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就这么离开吗?

    但好像,就只能这么离开。

    *

    时间悄然从指间划过,像是一场大风,把一切都裹挟着呼啸而出。

    后来谢忱还是去了美国,在旧金山留学读书。

    走之前,谢忱在机场等了很久,苏寅琛他们都过来了,除了林听。

    他没有问,只是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沉默了很久,直到最后一刻。

    【不听:前途似锦,顶峰相见。】

    与此同时,林听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只有一句话,没有艾特任何人。

    但谢忱总觉得,这是她想对自己说的。

    【少年的目光长远宽阔,而他们的征途,是鱼归大海,是鹰击长空,是山,是水,是自由,我们都该成为更好的自己。】

    “林三三,保重。”

    “往后的日子里,愿你依旧一往直前。”【不忱不听】

    第50章

    待在旧金山的谢忱和苏寅琛他们仍有联系,只不过苏寅琛他们并不在京北。

    留学期间,谢忱遇到了一件案子,令他不禁感慨,自己可能八字和警察局有关。

    事情起因也很简单,那天下午谢忱正急赶着参加一场学术讨论研究会。

    但介于他独特的招小孩儿体质,大街上一个走失的小朋友拽着他的裤子死活不撒手,哭着要找妈妈。

    小男孩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年龄大概六七岁的模样,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看来他应该是移民来的或者跟着父母在这里生活的,但不小心走散了。

    可能是由于小孩儿见他们长得都差不多,出于同胞的血脉联系,所以格外粘着他。

    谢忱当时也赶时间,昨晚上又熬了大夜,脑袋昏昏沉沉的。

    偏生小孩儿害怕,哭的又厉害,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谢忱无奈,从裤袋里摸出一颗补充体力的糖,递给他。

    小孩儿抹了一把鼻涕泡,仰头泪眼汪汪道:“我妈说不让我吃陌生人的糖。”

    其实按当时谢忱的脑回路来说,他应该笑着反驳:“那你妈妈有没有说不让你吃陌生人的面包啊?哥哥去给你买?”

    但他不能,这话一出来,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隐藏的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了。

    蓦地想起来,当时他们接触还比较少,林听也这么问过他,“你是不是拐卖小孩儿的?”

    路温文沉默了一会儿,劝道:“你比我哥还不要脸,侍帅行凶不太好,劝你自首。”

    但他又找不到其他吐槽点,只好说,“你这态度是没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谢忱和路温文同时惊呆了,愣在原地,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路温文破天荒问了一句正经的:“你……打错电话了?”

    警察顿了下,问:“……您什么意思?”

    谢忱被他吵得头疼,蹲下身来和小屁孩儿斗智斗勇,盯着小屁孩厉声敷衍道。

    看着谢忱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路温文小朋友怒了,呦呵,当着他这位小少爷的面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还真是不多呢。

    “便宜老哥?”

    “知道了小弟。”谢忱收了手机,捏捏眉心,语调散漫地说道,“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回去?”

    对面没有回答,谢忱又补充了一句,看着手表说:“麻烦你们尽快联系他的父母,我现在赶时间。”

    “………”

    谈话间,一长串警车涌了过来,街上的行人莫名其妙的全都疏散了。

    “不许再咬我,小心我咬回去。”

    “你最好哭的大声点,然后你妈妈呢就会心疼我三分钟,说不定我还能捞点好处呢。”

    说到这儿,路温文突然犹豫了起来,有些心虚地说:“我就是配合我哥,帮他逃回中国母亲的怀抱,罪不致此吧。”

    路温文盯着他,没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毕竟看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哥哥,大概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他顿了顿,沉默地说下一句话:“白瞎了一张脸,小心你找不着女朋友,我哥都有女朋友了呢。”

    她紧跟其后,也赶了过来。

    警署内,温毓女士抱着路温文,但还没有温柔三分钟,一巴掌就落了下来,刚才担心的神情全然不见。

    大街上人来人往,要是等他的家长来恐怕既浪费时间又不安全。

    谢忱推拖着要拒绝:“阿姨,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需要,您还是多和小朋友沟通,别闹矛盾就行。”

    小孩儿掐着腰,一脸不屑地说:“我是偷跑出来的吗?我那是走丢了好吧大哥。”

    要是真讹了他们,他妈大概要削了他一层皮,一年零花钱就都没有了。

    谢忱无奈的扶额,骨节分明的手拉着小孩儿的衣领,没想到他牙口这么好,就是见人就咬,谢忱啧了一声,指着小孩儿警告道。

    说到这里,由于小孩儿抓到了他的头发,谢忱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加重了一些,对着小孩儿说的时候,满满的警告意味。

    等警察来的时间里,小孩儿终于消停了一会儿,谢忱觉得无聊,和他找了个话题,问:“你怎么和你妈妈走丢的?”

    谢忱微微弓着脊背以示礼貌,他面带笑容,阳光大方,一副老实的社会好青年形象,语气轻松道:“阿姨,我真的不需要。”

    从警车上下来两位中年女士,其中一位女士保养很好,乍一看依旧很年轻,而且看衣着打扮,他们家境应该很不错。

    谢忱大剌剌地敞着腿,两个手肘杵在大腿上,弓着背,懒懒散散的模样。

    路温文小朋友撅着小嘴就开始哭鼻子。

    好不容易安抚完小孩子,谢忱找了个空地带他过去。

    谢忱快走走上前,伸手一把把他捞了回来,一脸无可奈何,本还昏昏欲睡的状态已经被打破,谢忱现在兴奋得不得了。

    电话那头传来警官的声音,“喂,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谢忱同志的意思:我不要钱,不要让他父母担心。

    “我是说你们也不想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永远也见不到他的父母吧?”

    他笑看着小孩儿,说:“好好好,你哥厉害,行吧。哥哥我呢,就是可怜的单身狗,行了吧。”

    “……”路温文彻底败下阵来,一脸郁闷,“你怎么比我那个便宜老哥还没脸没皮啊?”

    谢忱直白道:“有个孩子在我手里。”

    警车已经把他们层层包围了,谢忱开始自我反省,喃喃道:“难不成是我长得太帅,帅到违规了?”

    谢忱往后一靠,两只胳膊交叉横在身前,把他们的距离拉开,一副拒绝听的神情:“秘密知道多了没好处,我不想知道。”

    而且还是全副武装,个个带枪?

    风吹乱了谢忱额角的头发,刚才昏昏沉沉混沌一片的脑袋,此刻格外清醒,他仔细想了想,说:“没有吧,是不是你妈要通缉你啊?”

    说着,温毓还往一旁吃着零食的路温文狠狠的瞪上了一眼,吓得小孩儿赶紧躲到何春霞后面。

    (以下为中文翻译)

    “你妈才通缉你呢,我可是好孩子。”

    随后路温文也跟着反思了一波,双手合十默念道。

    “那怎么行,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温毓满脸歉意道。

    警察慌了:“冷静,冷静啊先生。”

    随后又指了下旁边坐着做笔录的谢忱,说:“有时间还不如去感谢一下这位年轻人,都是中国人,他应该是出来留学的。”

    而警察耳朵里听到的:金钱上我会很合理的。

    温毓这才注意到这件事,忙起身去感谢谢忱,说一定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路温文瞪他一眼,反驳道:“一点也不好,告诉你吧,我偷偷发现了我哥的秘密。”

    说着,他按着小屁孩儿的脑袋故作严肃地说了句,“安静点小孩儿,不许再哭了。”

    谢忱并不关心,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时间,心说,美国这效率不太行吧,嘴上敷衍着:“哦,那挺好的。”

    谢忱翘着二郎腿,悠悠道:“是吗?那太好了吧,感谢您的祝福。”

    路温文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好像听我妈妈说,他相亲对象很漂亮呢,是她以前的好朋友的女儿。”

    温毓叹着气解释说:“都怪我,本来说是要让这孩子的哥哥出来和人姑娘见一面,没想到俩孩子都不省心,一个准备偷摸着回国,一个故意给我找事。”

    报完地址后,谢忱就急忙挂断了手机,因为小孩儿摇摇晃晃地想要离开,差点一头栽进大马路上。

    “你不是说你哥有女朋友吗?”谢忱挑挑眉。

    电话打通之后,谢忱流利地用英文交流,但因为小孩儿哭闹得太狠,他打着电话的时候也有点分心。

    “你哥哥?”谢忱发了几条消息,漫不经心地问了几句,“所以你就偷跑出来了?”

    小孩儿抹了把眼泪,似乎有些生气,不满道:“我妈妈她只顾着我哥哥,她才不管我呢。”

    路温文一愣,在这位陌生帅哥的眼神攻势下,最终败下阵来,摊摊手道:“好吧我承认,我哥没谈成,他喜欢的女生不喜欢他。”

    像是威胁似的。

    何春霞在她身边安慰着劝说:“温文也是一时闹脾气,你们俩还吵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我哥哥心里还是有那个女生的,所以他很排斥这次相亲的。”

    听到警铃的谢忱懒洋洋地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带着小孩儿往前招手。

    万一这小孩儿的父母是个不负责的,担心他讹人而不敢过来认领,那就麻烦了。

    她刚一下车,就往小孩儿所在的方向赶过来,看来就是小孩儿的妈妈。

    谢忱挑着眉,语气极为得瑟,没脸没皮但又长得挺帅的哥哥,令路温文小朋友彻底无语了。

    小孩儿垂了头,嘟囔道:“回去吧,我怕我丢了他们都不知道。”

    他刚才那一番话本就有警告这哭闹的小孩儿的意思,但奈何那小孩儿压根不怕他的威胁。

    “我就是不小心把我妈妈喜欢的高奢珠宝弄进马桶冲了下去,又摔了我哥哥最喜欢的航模,在我爸爸珍藏的陈年老酒里倒了点醋而已。不至于吧,难道他们发现了?”

    “我尽量,不过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到时候你们没来我可就不好办了。”

    “我的耐心真的是有限的,”谢忱叹口气,“对了,金钱上,您可以告诉他父母,这个不需要他们担心,我绝对不会为难的。”

    而另一位女士脸型方正,透着一股精英气质,西装衣裤,与职场中的女强人如出一辙。

    谢忱拍了拍他的额头,“小孩儿,劝你回炉重造,重新做人吧。”

    小孩儿:“……你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昂,”路温文道,“刚刚成年就被我妈撵着去相亲了,不要钱,老便宜了。倒追人家姑娘,还没追上。”

    小孩儿虽然年龄小,但很是谨慎,不接受谢忱的任何投喂,除了有些害怕以外,其他还可以。

    无奈之下,为了节省时间,谢忱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摸摸小孩儿的头,安慰他不要再哭。

    半晌以后,误会才解除,当谢忱听到为首的警官下达“狙击手撤退”的命令时,愣住了。

    小孩儿不满意,嗷嗷大哭起来,哭声掺杂着喊妈妈的声音,哭的简直是撕心裂肺,谢忱表示怕了。

    谢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苏寅琛的话,他大概会倒赔钱吧,思及此,谢忱笑出了声,“挺好挺好。”

    警察沉声说:“……明白了,你冷静些。”

    “可能还真不知道。”谢忱欠了吧唧地说道,嘴角还噙着笑意。

    靠,真的被当成拐卖小孩儿的人了,谢忱蓦地想起来林听说的,一语成谶啊。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却一反常态地拉着两人,举枪对着谢忱他们。

    只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为什么这些警察来的这么多?

    何春霞叹口气道:“两个孩子不愿意见面就算了,而且林听还在京北,现在来不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也行。”

    刚准备离开的谢忱顿住了脚步,温毓拉着他说一定要请他吃饭。

    路温文也难得留下一句:“我哥没跑成,你要是来的话他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谢忱抓了抓头,茫然中说:“那就多谢阿姨好意了。”

    临走之前,小孩儿还特意说:“对了,我叫路温文。”

    “知道了雯雯。”谢忱坏笑道。

    路温文倔强地仰着头,怒道:“不是雯雯,是温文,一声和二声,温水的温,文化的文!”

    *

    约定好时间地点后,谢忱在风里凌乱许久,这么一想,刚才那个阿姨眉眼的确和林听有些相似,而且她爸爸妈妈也的确在国外工作。

    所以,如果没猜错,路温文应该就是周氏合作伙伴的路家孩子,周路然他好哥们,路今越……的弟弟。

    林听要和路今越相亲?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是跨国际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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