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白发金眸,眼神冷漠,紧绷的下颌线贴出骨头的弧度,透露出一种锋利的锐意。黑色的眼影顺着睫毛根部描画出狭长的线条而后晕染开,将那双金棕色的眼眸衬托得幽邃晦暗。


    “谁?”


    愚人众里有人发出疑惑,然而他的同伴们也对此满头雾水,无法回答他。


    倒是派蒙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伸手拽了拽旅行者的披风,小声说:“那不是赤王吗?”


    空点了点头,眼底浮现出一抹疑惑。


    赤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沙漠民是他煽动的,还是见自己的子民遭遇危险,前来救阵?


    等一下......应该是后者吧?


    昨天和纳西妲见面的时候才提起过赤王,纳西妲说赤王和她合作了。


    嗯......不过也不排除赤王中途背叛。


    空的脑海里一时间闪过无数种猜测。


    派蒙见同伴捏着下巴皱着眉自顾自的沉思,焦急的询问:“空?你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给我听听呀!”


    其实自从男人突然降临,现场就变得很安静。


    沙漠民们似乎是被震住了,愚人众则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又不是瞎子,看不出来男人实力的深浅——虽然最后他们大概率还是会提枪冲锋,毕竟是执行官的命令,违抗军令的下场有多惨烈,每一个士兵在入伍前都会被带到处刑场亲眼观看。


    有不少新兵承受力差点的当场吐出来,连续做数个晚上的噩梦。


    ......所以,派蒙的那声悄悄话其实并不悄悄,普通人离得远的可能听不到,但对愚人众来说,他们连派蒙停顿的语气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会飞的小东西说什么来着?


    赤王?


    赤王是什么?


    很遗憾,愚人众整体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因为折损率巨大,下等的士兵只要你四肢齐全身体健康,就能够轻而易举的通过。


    当然,其中也有科研分子,所以说的是整体。


    再论及愚人众的十一人最高领导层,他们可不笨。


    ——答案已经写出来就差贴在这些愚人众下等士兵的脸上,但是,他们仍未察觉到死亡的危险。也或许,对违抗军令的恐惧压过了一切。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下一秒,愚人众士兵操起武器向男人发动进攻。


    暗红色的火焰一簇簇‘嘭嘭嘭’的凭空燃起,愚人众甚至没来得及接近男人,就会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吞没,喉咙里发出凄厉的痛苦惨叫,被烧成灰烬。


    派蒙倒抽一口凉气,飞到旅行者身后,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安全感。


    收拾完愚人众士兵,男人转身面朝扑通跪了一地的沙漠民,他似乎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这一幕后,想说的话归于沉默。半晌,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都回去。”


    “赤王......您是赤王吗?”其中有一个沙漠民激动的说道。


    他的话好似一个令号。


    接下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但意思不变,大致都是有关赤王的。


    他们祈求赤王回归,重新带领他们建立国家。


    声音一阵阵连绵不断,犹如一波波浪潮席卷着拍上礁石,而后碎成白色的泡沫。


    虽已付出了所有的力量和一切,可礁石仍沉默的一动不动竖立在那里,没有半点回应。


    沙漠民们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绝望悲恸的哭泣声从人群中传来。


    “为什么......赤王大人,您是要抛弃我吗?”


    时至今天,距离赤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但有关赤王的传言代代相传,那个黄金多如砂砾的国度是每一个沙漠民心中触不可及的圣地。


    在对比连活着都很艰难的现在,怎么会有人不怀念、不思念、不想念那个人人都能吃饱穿好的时代。


    阿赫玛尔垂眸看着面前那些从欣喜转变到麻木的沙漠民,自然下垂的右手握紧。


    他胸膛忽然用力的往外起伏了下。


    ——即便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从外表上根本不看出来什么情绪。但刚才那下的胸膛起伏足以说明男人的内心并不平静,甚至产生的波澜大到他默默深呼吸了一下。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空气里都仿佛充满了浓烈的悲伤。


    连向来不会看气氛的派蒙此时都不说话了,而是皱着眉,用怜悯、不忍、难过的眼神看着沙漠民,又时不时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偷偷打量身材高大的男人。


    阿赫玛尔闭上眼睛顿了几秒,等他再次睁眼时,做了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举动:


    修长宽大的手指插.入披肩,解开结,将白色的披肩脱下,扔到地上。包括压在上面的黄金肩饰,它落在地上时发出沉重的闷响,可见其重量不轻。


    “须弥一半雨林一半沙漠,我与布耶尔共同在此地建立地上神国。我非贤王,踩着同伴的死亡接触了那禁忌的知识,带来灾祸——污染就此蔓延,疯狂的诅咒侵入了沙漠,感染了我的子民,神国濒临破碎。”


    “雨林中的王察觉到了此事,前来协助我共同驱逐污染。可,那污染来势汹汹,我们都对其束手无策。”


    “终于,我明白了污染之所以根除不尽,是因为最先接触它的我已经成为了感染源本身。于是我将一切托付给布耶尔,带着禁忌一同埋葬于黄沙之下。”


    “我非贤王。”阿赫玛尔再一次重复的提起,“你们美好的生活是你们自己用勤劳的双手建立起来的,纵使没有我,你们也能活得很好。或许......正是因为我,让你们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放弃了自我救赎,而是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囹圄困囿,固步自封......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顿了下,接着说道:“你们不比任何人差,在最初,论及科技,沙漠先于雨林。我也看了现在两个地方的差距,某些方面,即便千百年过去,沙漠也依然领先于雨林。你们的


    先祖曾留下过无数智慧的结晶。然而你们却无人在意,将最宝贵的财产丢弃。”


    “沙漠的子民啊,听好了。倘若天下无神,这里便是人的国度。你们左右看看,现今的神明还有多少,祂们又有几个是直接控制国家的?睁开眼睛吧,你们早就不需要神了。”


    “而我,也不是赤王了。”阿赫玛尔的声音夹杂着神力,扩了很远。


    在家中的纳西妲自不用说,两个人类都听得一清二楚。


    卡维瞪圆了眼睛,语气震惊的道:“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艾尔海森神情平静的翻了一页书,没有说话。


    卡维看向纳西妲,想问些什么,但考虑到纳西妲是草神,他最终没有问出来,而是把目标放在了艾尔海森身上。


    “喂,艾尔海森,你听到了吗?”


    “我没聋。”


    “什么?!那你既然都听到了,就没点......呃、表示吗?”


    “我早就知道了,要什么表示?”


    “哈?你早就知道了?等等,就几天而已啊?我记得我是只出差了几天,而不是几个月!突然把小草神请来家里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涉及到了赤王,我记得赤王是沙漠的神明,而且早就死了?啊啊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卡维痛苦的一头扎进抱枕里,整个人都快萎了。


    沙漠民沉默了许久,哭声也逐渐消失。


    他们麻木的面孔逐渐有了几分亮光,似乎被说动了。


    “我会在沙漠中重新圈出一块地,让你们在那上面休养生息,重新建立属于你们自己的国......”阿赫玛尔心感欣慰,张口说道。但话还没说完,一声雷鸣轰然响起。


    接着大片黑紫的乌云聚集过来笼罩在须弥城上空,原本和煦温暖的阳光被湿冷的乌云吞没,一滴滴圆润饱满的水珠落了下来。


    “下雨了?”


    人群中有人呢喃道。


    下雨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阿赫玛尔却骤然变了脸色,原本舒展开的眉眼再度紧凑起来,眼底浮现凛冽的寒意。


    这不是自然现象,是有人用神力凝聚出来的。


    ......是谁?他怎么不记得布耶尔还有仇人(活着)?


    也可能是冲他来的。但是同样的,他也不记得自己有仇人(活着)。


    思索之际,天空中传来一声由低到高的哼笑。


    “赤王,草神......没想到竟聚集了两位神明。可如今衰落的你们,即便联手,又能拿我怎样呢?”


    ‘轰隆!’


    粗壮的雷电从乌云里猛然向下射出,目标不仅仅是阿赫玛尔,而是以阿赫玛尔为圆心——需要知道的是教令院建立在须弥城中央的巨树上,这一击雷电下来,对方摆明了是想直接毁掉须弥城。


    阿赫玛尔抬头仰望天空,金棕色的眸子泛起金芒,瞳孔中倒映着越来越大的雷光。


    ‘轰!’


    庞大的火焰团在阿赫玛尔头顶骤然亮起,塑造成一把剑的形状,直冲冲的向着天上的雷电冲去。


    ‘嘭嗤!’


    雷与火交接,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这一击你接下了,不知道第二击你能否接住?”戏谑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说道。


    与此同时,又一道粗壮的闪电劈下。


    阿赫玛尔毫不费力的再次接住。


    “哦?那这样呢!”


    这一回,是数十道闪电同时落下,雷电的威光将整片灰暗的天空照亮,宛如白昼。


    人类的尖叫声早已被雷电的轰鸣吞噬。


    派蒙吓得缩进空的怀抱瑟瑟发抖。


    迪希雅握着大剑无处可使。


    神明间的战斗人类根本毫无办法,这一刻她忽然能够理解老祖宗们为什么拼命也想得到神明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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