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用继续看下去，我也知道梦中的我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毕竟，这是我的梦境吧？这是另一个我吧？
我并不是被迫困在贫民窟的。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但和国内堪称严苛的户籍制度不同，日本，尤其是电子化数据还没有那么发达，也没有做到数据打通时的日本，身份证明是没有那么严苛的。
驾照，社保卡之类的什么东西能够取得同样的效果，而相较之下，这种东西就好伪造多了。
更别提在黑手党横行的横滨，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仅仅是入门级的难度，简单到稍微有些门道就可以搞定。
那为什么，梦中的我还要呆在这里，摄入的食物都只是维持着生命体征的最低标准，自虐一样地活着呢？
……因为这样会比较轻松。
比起融入群体，去维系一个自己都称不上喜欢的社会身份，不作为社会人而活着的生活更适合我。在生存需求都无法彻底满足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有精神需求的困扰才对。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使用“小川梦子”这个假身份苟延残喘地活着，通过网络以翻译和做账为主的零活维系着生计，除了日常的开销，多余的钱都被存了起来，用作调查回家情报的经费。
然而，再怎么调查，这个“我”只会一无所获。
因为这可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国家的首相都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一批，货币上的人像都变动了，我所熟知的未来没一个得到应验。跨洋的故土没有任何我存在过的痕迹，我的父母，我的学校，我的朋友……什么都没有。
或许，那已经无法称之为“故土”了。
要知道，这可是连《哈姆雷特》都没有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
等日期真的到了我穿越的那一天，考虑到时差，我一直站到第二天的凌晨一点，看着原本人来人外的街道变得仅剩我自己，结果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果然是这样啊。
就好像这是尤为普通的一天，普通得符合我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重要的自我认知。
甚至连经常听见的爆炸声都没有，是横滨难得和平的一天。
这样一来，自然就没能撞见黑手党大人物先生的身影了。
有一点可惜。
这样的话，酒钱没有办法找给他了。
下雪了。
在这个圣诞节还有三天就要来到的日子，我裹紧了身上这件已经变得脏兮兮的羽绒服。
风有点大，我不自觉地哈着气，试图以此让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暖和起来。
最初的手机早就卖掉了，成为了活下去的第一桶金。
就连现在这件破了几个洞的衣服，也是后来花大价钱赎回来的。
理论上说我应该去一趟便利店，买点吃的和酒，复刻着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带着的东西。
但是，已经没有做这么麻烦事的必要了吧。
因为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在手电筒的照耀下而显得波光粼粼的海面，看起来非常漂亮。
漆黑的，却又泛起着幽深的蓝光，起伏的波浪声和一圈圈荡开的涟漪诉说着它的危险。
就像黑手党先生的眼睛一样。
危险，却又如此迷人。
没什么脂肪，过于瘦弱的身躯格外地怕冷。
刚一踏入水中，过于寒冷的水温就使我反射性地打起了哆嗦。
裤腿已经被彻底打湿了，于是腿都变得沉重了起来，越往前走，身上的衣料逐渐被水浸染，仿佛下一秒就会结冰的身体也越发失去了控制。
又冷又沉，但是，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反而因此移开了。
远处，似乎还传来了圣诞的颂歌。
温暖的曲调，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水中的奥菲利亚，是如何露出那样平静而又超脱的神色呢？
如果换做是我，我的尸体也能保持安详地仿佛回了家的模样吗？
冰冷的海水已经逐渐没过了头顶，在无法喘息的那个瞬间，身体因为求生的欲望而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才对。至少在这个世界，一件都没有。
慌乱中手指碰到了挂在脖子上的黑曜石。
啊。
在那一刻，所有混乱的情绪都彻底消退了，液体划过我的脸颊，不知那是海水还是泪水。
只要这样顺流而下，根据最近的海洋流向，我的身体说不定就能会漂回到故乡。
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未有过的宁静笼罩在心头，不再挣扎的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幸再见到黑手党先生的话……他能够认出我的脸吗？
到这里，梦境戛然而止。
坐在床上的我不自觉地摸了摸我的脸颊，一手的眼泪。
这就是吗？如果我没能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展开。
我想起梦境中中原先生的目光。
那样疏远的，冰冷的，不曾相识的目光。
不是他的下属的我，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关心我的理由。
同样是蓝色的眼睛，同样是像海水一样，梦中的他像结了冰一样，而非我所熟知的暖洋。
这个世界没有《哈姆雷特》，自然更没有《水中的奥菲利亚》。
因为父亲被恋人刺死的奥菲利亚，绝望地投入了水中，死时她还唱着古老的歌谣，仿佛她生来就生长在水中一样。（*）
我拉开了前往庭院的门，庭院里巨大的水池吸引了我的目光。
入水啊。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最初推崇的死法吧？在想到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跳下去的选项之前。
梦境中死亡时的平静安详还回荡在我的体内，在那个瞬间，仿佛被蛊惑一般，我弯下腰向水中探去。
水面刚刚泛起了一点点涟漪，这个时候，身体被抓住了。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谁。
“……中原先生？”
*
中原中也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为了调查一个叫做“藤井光”的下属的死因，而前往了贫民窟。
那个年仅19岁的少年死在家中，就现场来看，看起来像是自杀。
但不应该是这样。
他尚且年轻，还有寻找到妹妹的夙愿，昨天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工作。
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住在他对门的小川梦子。
这个世界的小川，看起来没有加入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借由着梦中自己的眼睛，打量着这个过于瘦弱的女性。
哪怕和记忆里最糟糕的小川相比，梦境中的她还要更加狼狈。
瘦到可以用病态来形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和穿着都乱糟糟的，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黯淡无光。
她看起来非常糟糕。
糟糕到了……仿佛已经踩在悬崖的边缘，岌岌可危得下一秒说不定就会掉下去。
但梦中的自己似乎不这么觉得。
“你不是还在努力活着吗？”
就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眼前的女性苦苦挣扎在活着的边缘。
这个活在贫民窟的女性，看起来非常矛盾。
资料上显示她一度在规模还算不错的大企业任过职，只可惜不到三个月就换了份工作，然后又是两个月，四个月，六个月。在第四份工作辞职之后，她重新回到了贫民窟，靠网上接点活维持着生计。
显然，以她的能力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这种连啤酒都许久没能喝上的人生。
她的账户上甚至还有一笔积蓄，只不过定期会被不同的账户扣减，还都是不记名的账户，就连追踪都需要另外花上一些功夫。
很显然，小川梦子拥有秘密。
中原中也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问题是，他需要确认这是否和藤井光的死有关。
尽管一开始有点抗拒，但慢慢地，小川梦子变得配合多了。
她说起自己的工作，说她没有办法融入过于严肃的前后辈文化，更没有办法接受常见的性别歧视；她说起网络的便利，只要辗转几个域名就可以较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当然，在专业人的面前只会是班门弄斧。”她看着他这么说，“但简单的交易已经够用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梦境中的自己有没有察觉到。
从某次相遇开始，小川梦子的穿着变得整洁了，原本暗沉的眼睛逐渐有了光亮，和她逐渐软化的态度同时改变的，是她越发随意的话语。
有时候是“黑手党先生”，有时候是“大人物先生”，有时候是不嫌烦的“黑手党的大人物先生”。
她从来不用姓氏或者名字什么的来称呼中原中也，哪怕她早就知道。
而中原中也，从来也都是喊着“小川梦子”的全名，或者用简单的“你”来指代。
他没有叫过“小川”，一次都没有。
从一开始，中原中也就知道小川梦子不会是凶手。
她没杀过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关键在于，她是否参与了，又或者，她是否知道什么。
这才是他的目的，即使她看起来已经在破碎的边缘，即使她看起来……似乎在向他求救。
从一开始，相遇的理由就过于不祥。
而这样糟糕的预感，在确认藤井光妹妹的死亡时，达到了巅峰。
“这不是很令人羡慕的结局吗？”小川梦子看着墙壁上残留的血迹，“虽然慢了一步，但他们终于得以重逢。”
“我可不相信什么‘死后的世界’。”中原中也硬邦邦地回答道，要不是知道这位女性真的发自肺腑地这么想，他肯定会把说话不合时宜的家伙狠狠地揍一顿。
“这么想，会比较轻松。”她回答说，“无论对于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都会是一种安慰。”
“至少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我知道……这样的黑手党先生，才会看起来这么帅气哦？”
又一次的，中原中也无视了对方的话。
她总是时不时地说着这样奇怪的话，如果对此有言语上的反应，她又会说什么“这可是我发自内心的告白”让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发言；偏偏这个家伙弱小的随便一拳就足以让她死去，暴力就更不可行了。这样一来，无视也就成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梦境中的中原中也无法理解。
他放弃了追究小川梦子的秘密，不知道定期消失的那笔钱是她为了调查家乡的委托费；他不知道小川梦子这番感慨的真正意义，她仍然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自己还能够回归到原本的世界；他没能听出小川梦子的最后告别，只是把“下属”和“春梦”当成了又一次不合时宜的调笑。
但有一点，中原中也非常清楚。
中原中也和小川梦子并不是一路人。
港口黑手党更不是什么好去处，不适合小川梦子这样天真的家伙的生存。
以她的能力，再把这块黑曜石卖个好价钱，再怎么样也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上好日子的吧？
正好也就是她这段时间的误工费和报酬了，只是三箱啤酒什么的……好歹他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中原中也可拿不出手。
离开横滨也可以。
她拥有在阳光下生活的能力，她只是暂时地误入歧途，这只是一场偶然发生的相遇，短暂的插曲过后，小川梦子的人生应该回归正轨。
即使她对他抱以着奇怪的期待，中原中也既没有回应她的义务，也没有回应她的必要。
然而，即使不继续看下去，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中原中也也知道小川梦子的结局。
梦一直是这样子，如果说平时的她已经够难搞了，那这个梦境里的她就是翻倍甚至是指数级的运算。
只是这个中原中也还没能足够了解她。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亲眼看到这样的结局。
那天还是圣诞节，下属们抱怨着这可真是糟糕的圣诞节，听着远处传来的颂歌，中原中也决定当做没听见。
毕竟是难得的圣诞节。
这样的想法，在撞见了那具尸体的瞬间发生了改变。
“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不定黑手党先生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那样的话语，变成了现实。
中原中也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眼前这一幕。
一语成谶。
是淹死的吗。
他看着对方浮肿的脸，好笑的是，这让她看起来没那么瘦脱相了。
尸斑爬满了她的脸颊，头发上还凝结着海盐的结块，天气又这么冷，身上穿的衣服也冻出了霜，又或者是雪。
最重要的是，尸体脖子上挂着的这块黑曜石，看起来非常眼熟。
说什么认出脸……早就看不清了，只有嘴角的上扬似乎是维持着一个微笑的弧度。
这家伙，到底在水中泡了多久，才能把自己变成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啊？
还真是……糟糕的圣诞节。
睁开眼的时候，中原中也听见了门被拉开的声音。
是从客厅传来的，是前往庭院的门吗？
脑海内还回荡着尸体的画面，想到了庭院里有什么的中原中也，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急切。
好在，在小川梦子即将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他成功拉住了她。
“别碰！”
明明是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就连外套都没有披上。
“我只是想试试水温能有多冰而已。”小川梦子的手有点过分冰冷了，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再说了，是非常浅的水吧？就算整个人都踩进去，也刚刚到腰部而已。是中原先生太紧张了。”
是中原先生。
不是什么黑手党先生，或者大人物先生。
中原中也的声音晦涩：“……我做了一个噩梦。”
“是吗？我也做了一个梦呢。”她仍然用一种……过于梦幻的声音徐徐说道，“被中原先生用完全不熟悉的目光注视了，是噩梦的开头呢。但结局倒还算不错。”
“……入水的话，会死得很丑的。”
“那也没办法吧，只要是尸体，应该都会很丑的。难怪会说是噩梦呢。对不起，是被吓醒的吗？”
“吓醒的原因，不是这个吧。”拽紧她的手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了，中原中也讨厌小川梦子每次在关键时候都避重就轻的说法，“我们的关系，和梦里可不一样吧？”
“所以，我也没有想要自杀。只是单纯地想要体验一下入水的感受。现在中原先生也在旁边吧？我不可能会被淹死的。”
还在说着这样的话。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但现在的中原中也，总有一种随时会失去她的惶恐。
“别碰。”中原中也重复着，干脆从身后抱紧了对方，“……如果叫‘姐姐’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做了吗？”
小川梦子的表情一顿，这让她原本脸上虚幻的笑容都消散了。
“……这根本不是可以一概而谈的事情吧，中原先生。”
“可梦你自己说过，为了这个称呼，什么都会做的。”
“但这个承诺是那方面的意味而不是这个方面！知道这点的中原先生只是在胡搅蛮缠吧！”
“……姐姐。”这一次中原中也甚至干脆把脑袋也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中原先生，完全是在撒娇吧？”这次就连语气，都软和了呢。
“啊，说撒娇是年龄小的那一方的特权的人，也是梦吧？”
结果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小川梦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可就没办法了。”她说着梦中的自己也说过的话，转身抓住了中原中也的手，“突然觉得好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像是生怕对方会反悔一样，中原中也拉着小川梦子，火速地回到了客厅。
“现在才觉得冷的你是笨蛋吗？别到时候感冒了！”
“没关系，笨蛋的话是不会感冒的。”说着这样的斗嘴，小川梦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水池。
月光照耀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样子一如梦中的场景。
但在梦中，中原中也并不会牵起她的手吧？
那这个世界的小川梦子是何其有幸，找到了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干脆喝酒庆祝一下好了。”小川梦子唐突地说。
“……庆祝什么，做了噩梦吗？”中原中也开始叹气，“你只是单纯想要喝酒吧？只允许喝一杯哦。”
庆祝……我也许没那么想死了。
这样的话语到了小川梦子的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
等她再确认一点的时候，再告诉中原先生好了。
“一杯也万岁！事不宜迟，我去拿了！”
“……等一下，你什么时候又买了这么多啊？？！”
打闹声响起的时候，梦中的一切仿佛都就此消散了。
噩梦也好，美梦也罢，这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小川梦子只要知道，属于她的“真实”就好。
第82章 IF·BEAST I
01.拒绝谜语人上司
小川梦子没有想过，刚刚加入港口黑手党不到一年的自己，居然能够再经历一次首领的更替。
虽然她也没多喜欢原先的森鸥外就是了，不过，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居然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吗？
而且，新任的首领她也没有多喜欢，毕竟是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太宰治。
那个和她一样成天丧的要死，和她不一样却还在好好工作的家伙。
被单独叫到首领办公室的时候，盯着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宰首领，他脖子上过于鲜艳的红色围巾让小川梦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难道说红色的围巾是什么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标志性装饰吗？那也太丑了。
最近的港口黑手党可不算太平。
先代首领森鸥外的死亡虽然明面上是死于外敌之手，可暗中也流传了是现任首领太宰治故意夺权的设计。
即便不是故意引导对方走向死亡，太宰治肯定也没有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多智而近乎于妖，这是小川梦子对这个和她有些相似的男人的看法。
要不是太宰治已经拥有了“人间失格”的异能力，小川梦子几乎都要以为他可以预知未来了。
又或者说是什么主人公觉醒了类似LOOP系存档的能力，因为很多时候太宰治做出的决断，完全超出了他表面上拥有的情报。
他另外有情报来源。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
将最新整理出来的发现和报告丢在首领面前的桌子上，小川梦子没安好气地说：“所以呢，让我故意发现这一切的首领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作为上司来说，太宰治是小川梦子最讨厌的那一种。
下达的指令不够明确，对她每一次的汇报并不满意却不给出直接的提示，全靠她一次又一次的揣测和试错。最重要的是，原本隶属于中原中也的小川梦子，在首领的命令下成为了后者的直属。
更替上司的后果就是频繁的加班，已经连着三个月没能十二点前下班的小川梦子，还能保证基本的礼貌，她已经自认为自己非常有打工人的素质了。
“别这么不耐烦啊，小川君。只是区区十二点而已，至少得加班到三点以后再和我抱怨吧？”魔鬼开始说话了，“要知道，我有个友人的名台词，可是‘只要不下班就可以不用上班了’呢。”
“首领大人居然还有友人吗？听起来这个台词也太社畜了。”小川梦子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但我可是谢敬不敏。”
“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我’的友人，而是属于别的、平行世界的我呢。”简单翻阅着报告的太宰治双手交叉，“这样，小川君的猜想，验证成功了哦？”
“……别学那个变态萝莉控前首领说话的口气。”短暂的惊讶过后，小川梦子皱起眉，“知道平行世界的记忆？真是蹩脚而又常见的剧情设定。所以呢，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小川君的这个口气，倒非常像中也君了。知道吗？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你，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别的平行世界。如此独一无二，并不在棋盘上的小川梦子，破局的关键。绝佳的人选。”
“……能拜托您说人话吗，首领大人？你需要我做什么？”
上司是谜语人真的很麻烦。
要不是港口黑手党不好辞职……要不，还是死掉算了。
至于别的平行世界也没有自己的存在，小川梦子并不觉得惊讶。
她又不是什么知名的文豪，穿越之前也不过是普通的女大学生而已，就连这几位赫赫有名的文豪的著作也没有读过几本，的那种不学无术的女大学生。
这件事情，明明在当上首领之前，还是干部的太宰治就知道了。
“成为我的弟子吧，小川梦子。”太宰治直白地给出了一个过于离谱的邀请，“我会教导你，成为下一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哈？？？？？？”
*
02.不是暗恋是明恋
“抱歉。干不了。另请高明吧。”当场就是一个拒绝三连，小川梦子从来没有想过世界居然会越来越离谱。
她？港口黑手党首领？
即使是再天马行空的梦，小川梦子都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展开。
“这样啊。那就只好把烂摊子丢给中也君了。也对，深受手下爱戴，个体实力毫无挑剔，虽然智力稍许欠缺，但勉强还是够格的。”
“……别开玩笑了，首领先生。中原先生根本不是首领的合格人选。他太心软了，缺乏大局观，也不想舍弃任何部下，首领什么的……这不是能力的问题。”
小川梦子是知道的。
人类，是可以改变的。
作为首领所缺乏的一些决断力，也可以慢慢被培养。
遍体鳞伤过后，再愚笨的人类也会多少长点教训，再柔软的心肠也可以变得僵硬，如果真的有需要放弃一支部队以拯救更多的下属，中原中也最终也会做出选择。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会受到非同寻常的伤害。
“中原先生和我们可不一样。这样下去，愧疚感迟早会把他杀死的。”
“小川君，该不会是暗恋中也君吧？”太宰治明知故问道。
“什么暗恋，我可是大大方方的明恋。你不是早知道了，那可是我的神明大人。”小川梦子想也不想地回答，一点也不担心会因此惹恼对方，“请根据您另一个世界的朋友的座右铭好好学习，别天天想着翘班或者提前退休丢给中原先生。请继续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职位上发光发热，谢谢。”
“那可不行。最多三年，太宰治就会死去。留给小川君努力的时间可不多了。”
“……为什么？是因为什么世界的收束吗？这是什么既定命运的事实？”
“倒也不是。”太宰治的声音轻快，“因为我已经这样决定了。”
*
03.谁暗恋
不知道被太宰治教导的第多少天，小川梦子每天都想要在心底暗杀对方一百遍。
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这也太便宜他了。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死亡只会是一种解脱。
但真的有太多事情要同步进行。
魔鬼在人间——太宰治就是这句话的最好代言人。
别说十二点下班了，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做到“只要不睡觉就不用起床”了。
作为首领来说，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如果让小川梦子来回答，那一定是“决断力”。
无论是将属下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好，还是对于局势的判断和相应的应对也好，假如把世界比喻成一个棋盘，那就是要让自己手中的棋子发挥最大功效的同时，足以应对敌方棋子的一切变动。
“不过，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小川梦子最稀缺的，应该是忠诚吧~”
“我认为太宰老师也没有资格这么说。我可是查到了，那个叫做‘织田作之助’的男人被你刻意引导安排到了武装侦探社。”面对对方瞬间爆发出的杀气，小川梦子面不改色地说，“太宰老师，你该不会是暗恋对方吧？”
她一直想回敬这句话很久了。
“不怕死的小梦子可真棘手。”收回杀气的太宰治有些遗憾地说，“被发现了也就没办法了。不过，我也不是暗恋，毕竟我可是朝对方吐露过心意，只是没有被相信罢了。”
哪怕是说着有些伤感的话，太宰治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仿佛又是一个玩笑。
这让小川梦子没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拥有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忆，果然也非常辛苦。想哭的话就哭吧，我不会嘲笑失恋了的太宰老师的。”
“失恋的说法可真过分，大部分世界的我的愿望，可是和女性一起殉情，老师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异性恋。”
“我的身心都是喜欢中原先生的。死心吧太宰先生，我是不会同意去殉情的，就算要死我也要单独死在中原先生面前。”
“不管是听了多少次，小梦子这份充满爱意的宣言，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同情对方。”
太宰治对于小川梦子看似没有逻辑的胡搅蛮缠心知肚明。
应该说，这就是名为小川梦子的这位女性，用来掌控聊天气氛的手段。
人类是可以操控的。
说话的音调、流露的神态、细微的动作、语言的口气和内容，都会成为决胜的关键。
所谓的“心操术”，让对方在不经意间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就是由无数个细节堆砌而造成的结果。
真了不起。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织田作，并以此作为回击的手段吗？
就像交换人质一样，知晓“织田作之助对太宰治而言非常重要”的小川梦子，和知晓“中原中也对小川梦子非常重要”的太宰治，拥有了互相制衡的筹码。
虽然软肋被威胁了，但太宰治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
在众多的学生之中，（平行世界的学生也算学生），小川梦子是唯一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存在。
仅凭这一点，她就已经赢得了太宰治的一点点宽容。
绝佳的人选。
这可并不是太宰治，空穴来风的判断。
第83章 IF·BEAST II
04.为你递火
“中原先生。”
被用熟悉的声音叫住的中原中也，看着走廊里抱着一沓厚重文件的女性。
“又是首领下达的任务吗？”中原中也很想叹气，“也别太勉强自己了，小川。”
看小川梦子的样子，她又一定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以前劝他不要那么拼命工作的时候说的话可漂亮了，说什么“身体是自己的”，什么“只有合理的劳逸结合才可以可持续发展”，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却又这么不爱惜。
啧，混蛋Boss。
到底得是什么样的工作内容，才必须急切到要把人逼到这个程度啊？
这样的疑问，中原中也当然有当面询问过太宰治和小川梦子。
前者给出了“中也又是以怎样的立场来询问”的反问，而后者则避开了中原中也的视线，向他道歉说：“我没有办法告诉现在的中原先生。”
“但是，这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这么说着的小川梦子，虽然肉眼可见的疲惫，但是，那双黑色偏灰的眼睛终于不再空无一物，“是我可以做到，也一定要去做到的事情。”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小川梦子，已经无法继续热爱世界的小川梦子，自从被太宰首领调任之后，似乎找到了新的可以为之前进的目标。
如此拼命，如此不顾一切。
中原中也想，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原本隔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手臂上的伤痕，终于消失不见了。
枯萎的花朵得以重新绽放，就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小川梦子一直都是因为努力而显得格外耀眼的家伙。
只是……
中原中也还是多少感到了失落。
帮助她走出来的人，并不是中原中也，而是太宰治吗？
这种堪称卑劣的失落和嫉妒，哪怕中原中也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排解这样的感情。
的确，这两个人在某些地方非常相似。
变成了太宰治的弟子之后，小川梦子似乎更了解对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共享着一些秘密，而这使得他们变得亲密。
那是连中原中也都无法闯入的领域。
作为首领来说，性格过于阴晴不定的太宰治，完全和和蔼可亲没有关系。
太宰治身为首领的能力毋庸置疑，不过大多数需要和首领接触的下属都会感到压力，而这个时候的小川梦子就成了调节气氛的那一个。
原本身为女性就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更别提小川梦子总会说出恰到好处的言语，适当地说着诋毁首领的坏话，叫得出港口黑手党每一个员工的名字，甚至能够记住对方的爱好和家庭状况。
这些都是现有的资料，只要愿意付出时间就能得到回报。
但也意味着，她付出了非同寻常的努力。
中原中也记得很清楚，以前的小川，明明很多人的名字都没能记住，还说什么“我可是外国人，不擅长记名字也很正常吧”的争辩。
小川梦子不再喝酒，但她开始抽烟了。
有一次在吸烟室遇到对方的时候，她靠着吸烟室的玻璃，疲倦地闭上眼，香烟尾端的火光在她的手中若隐若现，她吞吐着烟雾，一时之间，正准备走进去的中原中也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打断她的闭目养神。
但她立刻就发现了有人到来，原本如炬一样警惕的眼睛，在看到中原中也的瞬间变得柔软：“是中原先生啊，今天的我运气可真好。”
……还是会对他说这种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暧昧的话语。
“怎么就开始抽烟了？原来不是很讨厌这个味道吗。”同样从兜里掏出烟的中原中也在掏打火机的时候却掏了个空，啊，应该是刚才战斗的时候没注意……
“啪”地一声，小川梦子已经弹开了自己的打火机。
“来，给大佬递火。”小川梦子笑着这么说的时候，原本生疏而又清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熟络得就好像回到了当初还是经常能见到的时候。
“我说你啊……”中原中也无奈地摇头，叼着烟凑了过去，火光照耀之下，小川原本就修长的手指显得更漂亮了，“都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吗？”
也就是已经到了第二天的黎明，原本怎么样都会有人的吸烟室才会如此空荡。
“别说下班了，工作的进度落后得可悲而且绝望。”她打起了哈欠，“实在也是因为困得受不了了才抽一根的，咖啡对我都已经没什么作用了。而且，抽烟的话也是很常见的一种社交方式，想搭话的话会很好用。”
说到这里的女性，笑得连眉毛都弯了弯：“真好啊，能够因为抽烟看到中原先生，感觉我一瞬间就因此充满了干劲。”
“……到底是多么离谱的工作内容，才可以忙成这个样子。”中原中也想了一圈最近港口黑手党遇到的问题，都没想到什么端倪，“必须得今天完成吗？”
“没办法，我现在的能力还是太欠缺了。想要赶得上的话，就只好付出更多的时间。”随着小川的叹息，烟雾在她的身侧又一次缓缓上升，她虚虚地看向某处，看起来有些遥远，“或许，我确实有点逞强了。”
“别太勉强自己了。再怎么困难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真的到达极限的话，还是适当去求助一下别人会比较好吧？”忍着烦躁，中原中也指了指自己，“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又一次的，中原中也从小川梦子得到了这样的评价：“中原先生，真是一个好人呢。”
好人？
听到这个评价的中原中也，没忍住恶狠狠地咬紧了烟蒂，他垂下眼，试图遮掩眼神里可能会流露出的攻击性。
真是的，他可是唯独不想被她这么说。
“所以，我才需要更加努力才可以。”小川梦子看着神色不太好的中原中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别太操心了。”一边在烟灰缸里熄灭着已经抽完的烟，她一边推开了吸烟室的门，回过头对中原中也说道，“真到了极限的话，我一定会来寻求中原先生的帮助。所以相对的，中原先生需要帮助的话，也请一定不要忘记我，要是我能为中原先生做什么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她微笑了起来：“小川梦子，一定会是中原中也的同伴。”
*
05. 私心
“中原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从回忆中惊醒的中原中也，看到抱着资料站在他面前的小川指了指不远处的会议室：“不用太久，但有些事情，我需要及时告诉中原先生才可以。”
这么严肃而且认真的表情。
是发生了什么吗？
中原中也不免担心起来。
和刚开始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小川梦子已经成长了很多。
从一开始的不为人知，逐渐到被港口黑手党的上下所知晓，再到黑暗世界开始有她的传言。
最初，她仅仅是作为太宰治的弟子而被看见。
就像身为首领秘书的芥川银一样，是首领意志的代行者，直到后来，所有人都看见了小川梦子本人。
就连和对首领表达过不敬的中岛敦似乎都还相处的不错，偶尔闲聊的时候，小川梦子也和中原中也提到过对方：“中岛先生，是天真的人，称不上坏人。还一直都被太宰老师玩弄，又惨又令人同情。”
中原中也很想知道，该不会在小川梦子的眼中，谁都像好人吧？
想着她认真说着“中原先生是个好人呢”的神情，中原中也感到了微妙的不爽。
哦，也许除了混蛋Boss。
对于港口黑手党的内部人员来说，小川梦子非常亲和。
因为没有异能力，作为普通人的小川梦子，思考和关切别人的方式也更具备着同理心，甚至有的时候，能比当事人更快地分析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且，不愧是那个人的弟子，和太宰首领一样，拥有几近于未卜先知的分析能力。
总是能够在过多的情报中筛选出重要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开始不自觉地相信她的判断。
相信那会是诸多的选择之中，最好的那一个。
想到那些奇怪的传言，中原中也既欣慰又感到心痛。
就像是他听到了小川梦子利落地一枪处决了叛徒，那个更适合生活在阳光底下的姑娘，手上还是不可避免沾染了鲜血。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成长的代价，但这对小川来说会不会太辛苦了呢？
“为了实现我的目的，这是不可避免地会要发生的事情。”面对中原中也的关心，当时的小川梦子这么解释道，她看着自己并没有溅到鲜血的双手，“实际发生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其实没有那么真实吧。”
“而且，我很清楚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如此坚定的眼神。
和当初那个迷茫的、陷入绝望的小川梦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和成长着，就像经过打磨的宝石，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虽然是在中原中也没能看到的地方。
既然让这样的小川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吗？”中原中也的担忧，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一脸严肃的小川梦子，说出了这样的话：“抱歉，中原先生，在这次的调查中，我翻阅到了你的过去。”
……只是这样啊。
太好了，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用这么紧张，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事情，虽然也没有昭告天下的必要……我还有想过主动告诉小川的。”对于对方说着“触犯了隐私，我很抱歉”的道歉，中原中也不怎么在意地说。
“……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中原先生，我的过去。”闻言的小川梦子，神色却变得低落了。
中原中也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又不是什么交换秘密的行为，再说了，‘现在’没有办法告诉的意思，是‘未来’会有可能吗？”
“嗯。”小川梦子点头，注视着他的眼神干净而又纯粹，“因为，我想尽量不要对中原先生有所隐瞒。”
……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说，因为你很喜欢我？”中原中也的声音变得暗沉，目光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哈，想必这一次也会得到插科打诨的回答，这个过于坦率又过于后知后觉的家伙——
“当然了。”又一次小川梦子点头，已经比之前更能够察觉到别人情绪的她，玩着自己的发梢，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就像中原先生也喜欢我一样。”
……欸？？？？
被发现了吗。
一时之间，中原中也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准备向对方彻底挑明心意的时候，正好就迎来了首领的更替。
对于那个时候忙碌到几乎都没有办法睡觉的小川梦子来说，恋爱太过于奢侈了。
她有了愿意拼命到这种程度也要实现的目标，中原中也自然不想给精神已经如此紧绷的她施加更多的负担了。
“要是我没察觉到的话，一定没有办法坚持下来的。和自驱力很强的中原先生不一样，我是需要外界的肯定才会有动力的类型。对了，中原先生以前是所谓的‘羊之王’吧？”
“又在转移话题。”中原中也看着一脸笑吟吟、但就是不接腔的小川梦子，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这种狡猾的地方，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偏偏是断在这种关键的地方。
看着对方怎么都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意思，中原中也不高兴地点了点头：“怎么了，突然说到这个？”
“那对于中原先生来说，现在的港口黑手党，是新的容身之所吗？”
尽管完全不理解对方的目的，中原中也还是配合地回答道：“容身之所……也不能说错就是了。应该说，我只是纯粹地想要守护这里而已。”
不知不觉的，这里已经成了中原中也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是呢是呢，和我想的也差不多。”小川梦子频频点头，“我知道了，果然港口黑手党对中原先生很重要，其中也包括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比如说某个绷带浪费装置的混蛋老师。”
“混蛋首领吗？确实也算。”同为港口黑手党难得敢光明正大说太宰治坏话的人选，中原中也配合地点头，“还有，小川梦子当然也算了。既然都自称我的同伴了，可别乱来啊。”
太温柔了啦，中原先生。
小川梦子想，所以她才觉得如果是中原先生当上首领的话，一定会非常痛苦。
毕竟是什么都想要保护的，温柔而又贪心的神明大人呢。
“称不上乱来，虽然我确实承认我很有野心就是了。”
嗯，当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然后迎娶港口黑手党的大小姐。
作为普通人来说，这确实算非常夸张的野心吧？
“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寻求中原先生的帮助的。也许到时候我没有办法给出中原先生清晰的指示，但我保证这不会是违背你意愿的事情。所以……”
小川梦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中原中也打断了。
“违背了意愿也可以。只要有需要，那就尽管使用我吧。不说清楚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足够信任你。”
“已经被背叛了那么多次的中原先生，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吸取教训。万一，我也出于私心的理由……”
“你会这么做吗？”中原中也用笃定的口吻反问道，“而且，我还以为小川的私心都是我呢。”
“太过自信了吧，中原先生？”故作严肃开始叹气的小川梦子，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算了。我也不否认……我的私心，确实全都是你。”
第84章 IF·BEAST III
06.书
男人的话不可信。
说好的三年，太宰治这个狗逼在第二年的时候，就突然说不干了。
还跟她说到了，有一个叫做“书”的东西。
“那是什么？死亡笔记吗？”小川梦子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然后才想起来对方也许并不知道死亡笔记的概念，不得不解释起来，“就是想着对方的长相，写下对方的名字，可以指定死亡的日期和死法的一种黑色小本本，不写的话默认心脏麻痹。”
“真好，心脏麻痹可谓是不那么痛苦的死法了，听起来很适合自杀。”太宰治点评道，“这么一说，也不知道‘书’能不能做到类似的用途……”
哪怕听完了对方对于“书”的定义和讲述，小川梦子也还是不理解这个东西。到底什么才能算是，“完整的故事”呢？
故事的核心三要素，起因、经过、结果。
死去的语文开始攻击她。
起因：想死，经过：熬夜了，结果：猝死了——这怎么不能算一个完整的故事呢？
即便是熬夜造成的猝死概率很低，需要坚持很多天累积才能导致最终的结果，但其中的期限又是怎么计算和判定的？
“而且，所谓的故事，是存在着背景设定的。比如说，‘突然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异能力全部消失了’——这根本也不需要详细的说明和描述吧，所谓的病毒突变也好，还是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某种特殊的物质，又或者是其它太空文明的阴谋，甚至有可能是出现了无数个克隆体的太宰治——虽然这完全是噩梦。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就可以构建出所谓的真实世界吗？”
“很有创意呢小梦子。”太宰治开始鼓掌，“怎么，你要试试看吗？”
“才不要。万一成功了的话也太麻烦了，世界的格局被打破了，但是我又没有重构的能力。再说了，我可是保守派，我的目标，不过也只是为了中原先生罢了。”小川梦子火速拒绝，“听起来这东西也没什么用，要编造一个足够完整的故事，也就是说实现的方法和手段都确定了吧，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减少运气的概率罢了，听起来就充满了局限性。”
“但是，没有办法保证知道这个东西的每一个人，都这么想吧？最重要的是，知道‘书’的秘密的人数如果大于了两个，世界就会变得不稳定。”
“……”
小川梦子足足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太宰治的意思。
随即，她一脸难以置信：“那你告诉我干嘛？！太宰治，你有病啊！……我忘了你**本来就有病……**你**能不能去吃药。我要现在就在上面写故事，写你吃药把脑子治好了。所以，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小梦子的日语倒是长进了不少，脏话的用法非常地道。”在这个时候太宰治都不忘夸赞道，“放心吧，目前我还没有告诉别人，再说了，我也不排除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并不在两个名额里面的可能。想要验证这一点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实践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和蛞蝓呆久了，就连口气也被传染了吗？”
也许是一直想要得到的解脱即将来临，太宰治的心情，也久违地高兴了起来。
“‘世界变得不稳定’，并不代表‘世界就会迎来毁灭’，也就是说，如果实验的结果和猜想的答案不同，那么，只要让知道的人死掉就好了。放心吧，不是我要杀掉小梦子的意思。”
“我没有这么想。但有没有搞错啊，三年连一半都没到吧？而且说什么实验，你不过就是想找一个自杀的借口而已。”小川梦子又想骂人了，但这个时候她撞见了太宰治空洞的目光。
一只眼睛被绷带缠绕遮挡着，流露在外的另一只眼睛，已然漆黑一片。
太宰治的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说：“但我已经到极限了。”
“……我知道了。只有一点，我可不会继承首领佩戴红色围巾的传统。那真的太丑了。”小川梦子很清楚，这正是太宰治愿意教导她的目的，也是他们说好了的交换条件，“至于其他，我会按照约定照做的。”
*
07.请您消失
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马上就要考试了，明明感觉能复习的都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但内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虑。
什么都看不进去，只能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对于小川梦子来说，即将继任港口黑手党的心情就和这种尤为类似。
相较之下，太宰治的反应就安定不少：“紧张也毫无作用，我还以为小梦子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现在看还是远远不够。哎呀，只能依靠临场发挥了吗？”
小川梦子几乎要被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混蛋老师给气乐了：“也不想想考试提前都是谁的错——这可是无法复试的考核。”
如果自己做的不够好，可不仅仅是不及格的问题。
成为首领，也就意味着需要肩负更多的责任。
“完全没有必要有心理压力吧？对于你来说，这可是虚假的世界。游戏也好动画也罢，也是正因如此，小梦子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不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说着‘要成为中原中也的同伴，将他认可的事情视作自己的前进方向’的人，可是你自己啊，王川梦。”
被叫出了原本的、属于自己的真正名字，小川梦子不由陷入了沉默。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虽然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越的时候，她曾经向森鸥外做过自我介绍，但随着前首领的死亡，这个对日本人来说拗口的中文名字，就不再有谈及的必要。
这是她连中原中也都还没来得及告知的秘密，却在某个被迫加班的夜晚，她用闲聊的口气告诉了太宰治。
王川梦。
“王”和“川”分别是父母的姓氏，小川梦子也是在此基础上随口编造的名字。
可笑的是，几年下来，她早就更加习惯后者这个伪造出的名字。
如果将这个视作游戏，小川梦子是随口取的游戏ID，港口黑手党是加入的阵营，除此以外的敌人都是敌方的NPC。
哪怕是我方阵营的角色，也可以根据其能力和数值归类稀有度。
即便是中原中也，也可以视作为最为有稀有的可攻略NPC。
反正，只要游戏玩腻了，就可以随时按下名为“自杀”的登出键。
这样想，会比较轻松，比较开心吧？
但是……
“‘就连死亡都不惧怕，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说法，我并不喜欢。”王川梦，或者说小川梦子平静地注视着这个觉得即将解脱而神色轻快的家伙，“就是因为有太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所以死亡才成了更为轻松的选项。”
哪怕不曾明说，太宰治也完全能读出对方“你不也是正因此才想要用死亡的方式卸任吗？”的未言之意。
就从不服输，或者叛逆的角度来评判，小梦子果然是他最不听话的学生吧？
虽然也不能说错就是了。
事到如今，早已不以为然的太宰治笑吟吟地刺激着对方，跳过了这个话题：“对了，小梦子有想好要不要和中也分享‘书’的秘密了吗？”
“已经决意死去的家伙应该连好奇心都摒弃吧。”小川梦子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反正你也只是想找一个死亡会有意义的借口，这可不在我们交易的范围内——敢插手的话我就之后去找织田作之助的麻烦，马上就要卸位的前首领大人。”
“小梦子的口气，倒越来越强硬，也越来越有首领的风范了。”哪怕被这么威胁，太宰治的心情还是非常好。
自从捡到书开始，一直殚精竭力，让这个世界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已经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呢？
原本就非常疲惫的灵魂更是不堪重负，而马上就要迎来肉眼可见的解脱。
小川梦子的逆鳞是中原中也，并且，她本人似乎也从来不耻于袒露这点。
真令人羡慕，双向奔赴。
会被这样浓烈的、全心全意的注视着的中原中也，能够得到回应的、并愿意为此付诸一切的小川梦子，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更应该羡慕谁了。
“说起来，小梦子既然是我的弟子，那再怎么样那条蛞蝓也应该跟着称呼我‘老师’吧？要是在死之前能看到那家伙扭曲而又不情愿的表情——”
随着太宰治的诉说，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那个场面的小川梦子，也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这当然被前者立刻捕捉到了：“小梦子也很想看吧？！那不如我们就——”
“那样的中原先生确实会非常可爱。”小川梦子忍着笑意，“但是，中原先生只有我能够欺负。”
并不遮掩自己糟糕占有欲的准首领，用手指玩着自己的头发，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死心吧太宰先生。您还是在那之前快点消失好了。”
第85章 IF·BEAST IV
08.效忠
他们确实非常相似。
听完了太宰治分享的剧本，小川梦子如是想。
他们曾经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一起讨论过《完全自杀手册》上记载的所有死法，从可行性、痛苦性、死亡后的尸体模样的艺术性等角度分别给不同死法评价打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连打分的结果都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包括这次落幕的方式，也是一致选择从港口黑手党的顶部大楼一跃而下。
“我也比较倾向于自由落体。”小川梦子止不住地点头，“干脆如果哪天我干不下去也用这种方式好了，这样一来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传统就会新增一条——啊，不过得在中原先生看不到的地方才行，要是被接住了，没能自杀成功可就麻烦大了。”
每次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太宰治才会忍不住对中原中也心生一指甲盖的同情。
喜欢上了非常难搞的女性呢，可怜的蛞蝓。
和他一样，小川梦子也经常把死亡挂在嘴边。
“如果干不好的话我就决定去死”、“如果中原先生觉得我不够格当首领我就死掉然后退位给他好了”、“凡是无难事，只要肯去死”——至少，在太宰治的面前，小川梦子总是会这么说。
的确，小川梦子非常拼命，也非常努力。
也幸好她多少拥有一点天赋……不然，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吧？
对太宰治来说，中原中也是下任首领人选的Plan B。
如果小梦子做不到的话，那就只好交给蛞蝓了——这也是小川梦子心知肚明的事情。
“反正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就说明我那个时候已经死掉了。”小川梦子摊了摊手，“虽然很想帮上中原先生的忙，但如果不小心死掉的话也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种过于坦率的态度，才会让太宰治忍不住同情中原中也。
虽然对此太宰治完全能够理解。
因为不想成为被丢下的那个，所以就只好丢下别人了。
这是胆小鬼的做法。
但是，即使是几近于算无遗漏的太宰治，也没想到小川梦子也有拿出勇气的时候。
在太宰治用一纸调令将中原中也调离日本的时候，小川梦子拦住了试图按命令照做出差的中原中也：“中原先生，按照之前的约定，我来寻求你的帮助了。”
这个径直前往中原中也家里拜访的女性，在检查完可能会有的窃听器以及关闭了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后，开门见山地说：“即使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理由，即使这意味着您需要背叛太宰首领的命令，您也会按照我的希望一样照做吗？”
饶是早已做好准备的中原中也，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不由得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违背首领的命令，视情节轻重会被认作是背叛。
早在太宰治成为首领之前，就已经和对方担任多年搭档的中原中也，早就已经习惯采纳太宰治的提案。
除了某些时候的刻意捉弄，太宰治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更别提，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这可是港口黑手党最为重要的信条。
作为上下等级森严的港口黑手党的一员，哪怕已经是干部的中原中也，也不应该违抗首领的命令。
正确的做法他应该加以谏言，当面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在不曾提出异议的情况下阳奉阴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样的提问已经毫无意义。
中原中也看着小川梦子极为认真的目光，“我希望得到中原先生的信任”——这个神色锐利的女性用眼神如此诉说。
“这可不能算‘没有违背我的意愿’吧？”中原中也开始叹息。
“说着‘违背我的意愿也没有关系’，承诺着‘请尽情使用我’的人，明明是中原先生。”小川梦子寸步不让地反驳，“我知道没有办法诉诸事实的我提出了极其无礼的要求，而此刻中原先生最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向上汇报我的行动。”
“然后你会得到‘教唆干部背叛’的罪名，而港口黑手党对叛徒从不手软。”想到这意味着对方的死亡，中原中也皱起了眉，“即使如此，你也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是的。即使如此，我依旧恳请中原先生能够成为我的共犯。虽然我也有除此以外的PLAN B……但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尝试那种没有得到验证的方案。”小川梦子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毕竟所谓‘完整的故事’，可是非常抽象的概念。”
又是过于含糊的说辞。
中原中也对小川梦子描述的PLAN B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肯定又是她转移话题的手段。
他仍是思考着自己的选择。
告密是他首先排除的选项，然后，要拒绝她再装作毫不知情，继续出差吗？
无论小川想做什么，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只会尘埃落定。
——袖手旁观，这可绝非中原中也的做法。
那不就只剩下一条选择了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欸？中原先生真的要答应我吗？”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在得到确认的时候，小川梦子反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也不排除我想进一步了解，然后再反悔的可能。”对方的反应多少让他有些不爽，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令中原中也硬邦邦地答道，“或者我只是刻意从你这里骗取更多的情报。”
“中原先生才不会这么做呢——我并不是说，中原先生不会使用这么狡猾的手段。再怎么样，我们也是黑手党嘛。”小川梦子微笑起来，露出了非常自信的表情，“但是，中原先生不会骗取我的信任，除非你100%确认我是你的敌人。因为，我对中原先生来说是不一样的吧？”
“我呢，是抱着失败了也没有办法的心情来邀请中原先生的。如果用Galgame的游戏来作比的话，中原先生的确有可能拒绝我的请求，但如果连邀请都不曾说出口，那结局会是毋庸置疑的Bad End。对我来说，这是比Dead End更为可怕的展开。”
“虽然习惯性撒谎的我可能没有什么信誉，但‘不想对中原先生有所隐瞒’和‘我一定会是中原先生的伙伴’，这两句话，是我发自肺腑的告白。”
说到这里的小川梦子，双手轻轻握住了中原中也的右手，并将它引领到自己柔软的胸前。
扑通、扑通。
透过掌心，毫无反抗意图的中原中也，看着在他面前，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自己的女性。
在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害羞。
扑通、扑通。
心跳的频率仿佛会传染一样，不由自主地，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更纯粹的场合下这么说就是了。”小川梦子嘟囔着，这个时候，这位身穿西装，看起来非常干练的女性终于流露出了她一直刻意隐藏的柔软。
就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她灿烂而又纯粹地笑了起来：“我喜欢你，中原先生。对我来说，你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意义。虽然听起来过分沉重了，但我仍然厚颜无耻地恳求您的信任，并且期待得到回应。”
这样炙热的，而又不加掩饰的心意。
别说这是中原中也喜欢的女性，即使他尚且没有坠入爱河，依旧还是会多少为这样的爱意动容吧？
只是……
“狡猾的家伙。你到底和那个混蛋Boss学了什么啊？把自己当成了牵制我的筹码了吗？”
小川梦子的表情立刻变得慌张了起来：“我……不是，我……”
她试图狡辩，却在对方笃定了然的蓝色眼睛中无从遁形。
也许有人会因为中原中也强大的武力而忽视了他的头脑，但小川梦子一直都非常清楚，中原先生非常聪明。
有些事情他不去计较，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也并不代表他容易受到欺骗。
中原中也只会因为心甘情愿而被欺骗。
心意当然不曾有半分虚假，这是“小川梦子”最不容置疑的真实。
但是，除此之外呢？
有没有出于利用的念头？之所以隐瞒中原先生，是因为她判断知道事实的对方并不一定会认可她的做法？
这样的她，真的可以说毫无私心吗？
……小川梦子问心有愧。
“对不起。”到最后，她只能这么说，握着对方的手也松了松，“我……”
而这一次，换做是中原中也牵起了小川梦子的右手。
“告白这种事情，没想到又会被你抢先，一般来说，都是男方主动吧？——到这里，是我出于个人的私心发言。”中原中也说着有些性别歧视的言论，却让原本神色低落的小川梦子骤然睁大了眼睛。
而更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而接下来，是我的回应。”
说到这里，原本直立着的中原中也，突然半跪在了她的身前。
被牵着的右手被抬起，中原中也低下头，在上面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行着向首领宣誓效忠的礼节：“您的命令是？My Boss。”
第86章 IF·BEAST V
09.私心
中原中也当然非常明白。
哪怕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猜到太宰治的意图，但随着时间一长，仅凭小川梦子聊天时偶尔流露出的一丁点口风，也足够他察觉出太宰治突然收下这名弟子的原因。
小川梦子会成为下一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小川会如此忙碌。
无论是全方位的教导也好，还是逐渐放权给她立威也罢，这对师徒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小川梦子”这个名字增添筹码。
虽然最稳妥的做法是从内部一步一步往上升，如同太宰治成为首领的轨迹，先成为干部，再临危受命——然而，也有直接成为首领的案例。
当初的森鸥外，就是从先先代首领的私人医生直接成为的代理首领。
前者更稳妥，但后者更快。
中原中也当然能够察觉到。
肉眼可见的，太宰治逐渐变得急躁了起来，简直如同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
“我也许确实在逞强。”
听到小川梦子又一次这么承认的时候，中原中也几乎打算劝对方放弃了，只是话到嘴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合时宜的，太宰治的询问出现在了脑海里：“中也，是站在什么立场的呢？”
成为首领，如果是小川梦子的愿望呢？
她在拼命尝试，拼命到了几乎没有睡觉的地步，拼命到了竭尽全力，并且，做的还算不赖。
中原中也应该剥夺她的勇气吗？应该剥夺她的愿望吗？就像以前青花鱼嘲笑他对于“羊”的溺爱，在保护对方的同时，也扼杀掉了相应的可能性？
小川梦子拥有才能。
哪怕中原中也并不想承认，但被太宰教导的小川和在自己手下的时候相比成长了不少，哪怕是以付出非同寻常的努力作为代价。
虽然刚开始中原中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要这么急切，是因为希望首领的工作能尽快得到分担吗？
不，一定有更加深刻的原因。
那是小川梦子企图告知，却没有办法现在说出口，于是成了她和太宰治的秘密。
是现在的中原中也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或许也不难猜测。
哪怕为了工作几乎是昼夜不睡的太宰治，依旧能找到零散的时间来自杀，在难得的空隙把自己挂在首领办公室的房梁上。
首领常常挂在嘴边的自杀宣言，早就已经成了港口黑手党司空见惯的风景。
对于有的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以前的中原中也无法理解，他认为那是太宰间歇性的发神经，这个奇怪的兴趣爱好，在全是怪人的港口黑手党反倒称不上多特别了。
直到他看到了小川梦子。
很奇怪，即便同样自残，即便同样怀揣着自杀的念头，他更能感受到小川的痛苦，哪怕依旧无法理解，却也试图挤进她眼中的世界。
要是能多少给予她帮助就好了。
中原中也能做到吗？成为小川梦子活下来的希望和勇气……哪怕只是一点点就好。
中原中也认为这是个人人格魅力问题，在他看来，小川梦子可比太宰治好多了。
既然小川决意成为下任首领，那反过来倒推她含糊其辞的意图，也就不难猜测了。
问题在于，就像太宰治询问的那样，中原中也应该站在怎样的立场呢？
小川梦子，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吗？
这个问题，直到她坐上那个位置之前，都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哪怕她的工作内容再怎么无限接近首领的工作范畴，但等她真的成为首领之后遭受的压力，来自内部的质疑，来自外部的攻击都会截然不同。
就像撑着伞的时候可以挡住雨，而失去伞之后就只能靠身体硬撑，那是只有经历了，才可以知道的答案。
可那是一条不可以回头的路。
一日首领，终生首领。
一旦成为了首领，就没有反悔的选项。
如果小川梦子再怎么努力都能力不足，那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说不定那个时候，死亡反而会成为一种恩赐。
而且，小川梦子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想要成为首领呢？
她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特别的物欲，更称不上工作狂。
她不想拯救世界，恰恰相反，原先的时候她还总把“世界快毁灭吧”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甚至连国籍都不是日本的她，背井离乡来到的横滨，她说过她已经没有归宿，所以中原中也才会对她反复说着“我在这里”的话。
小川梦子几乎所有的愿望，似乎都和中原中也有关。
她想要中原中也不再改变，想要帮上中原中也的忙，想要能够被中原中也注视，想要实现中原中也的愿望，想要成为中原中也的伙伴。
这样的愿望，真的可以算出自小川梦子的本心吗？
假如太宰治执意自我了断，中原中也并不认为会存在回旋的余地。
在这种事情上，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就像曾经一心渴求死亡的小川梦子，中原中也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告诉她“我在这里”。
是她自己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虽然是在太宰治的帮助下。
如果没有小川梦子的话，最有可能的下任首领当然是中原中也。
他并不打算逃避自己的责任，也很清楚小川一直在逞强的理由，和别人不一样，小川眼中的中原中也似乎尤为脆弱，她从不因为他的强大，就认为他不会受伤。
恰恰相反，小川梦子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助他，并将其视为自身存在的意义。
那么，在确保港口黑手党利益不受损的前提下，怎样才是对小川梦子更好的选择呢？
是相信她，然后冒着她可能会被责任压垮，之后失去她的风险；还是保护她，然后任由她的愿望被自己践踏，之后失去她的风险呢？
好像怎么样，小川梦子都可能会受到伤害。
赫赫有名的重力使苦恼地想。
他喜欢的女性还真是非同一般，有点过于棘手和难搞了。
好麻烦啊。
如果用Galgame的游戏来作比的话，究竟哪条路才更接近于所谓的Happy End呢？
“你到底和那个混蛋Boss学了什么啊？把自己当成了牵制我的筹码了吗？”
当中原中也忍不住这样询问的时候，他看见了对方几近于哭泣的表情。
尽管一瞬间，小川梦子就隐藏起了情绪，她低垂着眼，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只有轻微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的脆弱。
“对不起。”她轻声说，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心脏被看不见的东西揪紧了。
要利用一切可能的筹码，哪怕是赌上自己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这是身为首领，应该具备的素养吧。
说不定就连她此刻的反应，都是经过训练之后，无意识计算的结果。
但如果是这样，不就更加说明她具备首领的才能了吗？
那就没办法了。
中原中也早就做出了选择，说不定早在小川梦子用希冀的目光说着“我会向中原先生寻求帮助”的时候，哪怕那个时候的中原中也尚未猜测出小川梦子的目的。
没有办法，他根本无法接受她的脸上会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自责，失望，后悔，痛苦，颓废，脆弱……这些原先频繁出现在原本的小川梦子脸上，而现在的小川越发看不见的神色，根本就不应该再次出现。
出现的话，中原中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痛。
“来实现我的愿望吧，神明大人。”以前的小川梦子经常说这样的玩笑话，直到她知道了中原中也的身世，就不再把“神明”挂在嘴边，生怕中原中也会回想到不愉快的过去。
这样没有必要的，但绝称不上多余的，总会让中原中也心底一软的行为。
小川梦子总说中原中也是个好人，但在中原中也看来，按照她的定义，这样的温柔和细心，也是她“好人”的地方吧？
那就没有办法了。
在小川梦子面前，中原中也总是会感到无奈。
就好像除了纵容她以外，不再存在别的选项。
也许，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于现在的小川梦子来说，是一个依旧存在挑战的职位。
但这是小川梦子的愿望。
她依旧不够强大，但战力不足的地方中原中也愿意去补足；她依旧缺乏信心，但中原中也愿意选择相信；她依旧不够老练，但中原中也愿意成为她的同伴。
也许并不能称之为同伴。
要是赶在她之前告白好了。
这个时候的中原中也，突兀地想着自己的私心。
他好像错过了主动进攻的最好时机，毕竟在做出决定之后，这会变成以下犯上的不敬吧？
现在的话，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
半跪在小川梦子身前的中原中也，虔诚地抬起了她的右手，满怀爱意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温热的吻落在了略显冰冷的手背，感受到对方下意识地颤抖，中原中也不由露出了微笑。
这是他喜欢的女性，这是他决意宣誓效忠的首领。
中原中也决意成为小川梦子的剑，她的意志会决定他前进的方向，这具身躯将为她所用。
即使这是一条过于艰难的路，但中原中也会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随时接住可能会掉下来的小川梦子，以“污浊了的忧伤之中”起誓，他绝不会让她摔得粉身碎骨。
“您的命令是？”询问到这里的中原中也，顺从自己的心意称呼道，“My Boss。”
My Boss。
我的首领。
属于我的首领。
这是中原中也，不曾遮掩的私心。
第87章 IF·BEAST VI
10.未曾设想的道路
哪怕再不情愿，考试的日子总归会到的。
在正式到来之前，太宰治还难得展现出了温和的一面：“现在的小梦子，还拥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呢？怎么样，好好拜托我的话，说不定我会愿意多坚持一会儿哦？”
“多坚持的‘那一会儿’，完全无济于事吧。”结果被小川梦子冷酷地拒绝了，“而且‘说不定的好好拜托’，也就是什么都没有答应。我可不吃你恶趣味的那一套，太宰先生。”
她的眼神看起来格外的平静，口气却还是多多少少泄露了一些温柔：“已经累成这个样子就别再逞强了，早点休息会比较好。”
“果然小梦子很贴心呢~”太宰治笑了起来，“是因为是女性吗？简直是我有史以来最为贴心的弟子了。”
“想感谢我的话，就请到时候把从高空坠落的体验分享一下，供我参考决定等我累到不行的时候要不要也这么做。”小川梦子的表情如常，“这毕竟可是我难得想要继承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传统。”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小梦子，其实言语中就已经透露出了一些端倪吧？
分享体验什么的……这得建立在能活下来的情况才对。
只可惜，过于激动的自己在那个时候没能察觉到呢。
当太宰治从港口黑手党的高楼一跃而下，他没有想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会看见一张熟悉而又讨厌的脸。
“……这里是地狱吗地狱？你居然也死掉了吗，蛞蝓。”
“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经逗的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想也不想地拍到了太宰治的脸上，“Boss给你的信。”
“已经这么快就改口了吗？按照原定的计划，现在这个阶段小梦子应该只是暂代首领才对……啊，是那个时候吗。”一下子回忆到哪个空挡他们得以接头碰面的太宰治叹了口气，“没想到被小梦子摆了一道……居然没能死掉什么的。”
“她让我转告你，现在再死掉也是你的自由。”中原中也硬邦邦地答道，“只是，前首领是假死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传统……我家首领是这么说的。再有什么想知道的，应该信里面都有写。”
“应该？啊，中也没能看到信里写的什么内容吗。”太宰治扬了扬手中的信，看着对方顿时一变的神色，忍不住笑了。
真好懂啊，中也。
骤然难看的神色，完全又是在吃醋吧？
太宰治很早就发现了，这家伙有点过分在意自己和小梦子的距离……用小梦子的话来说，应该用“真可爱”来形容才对，但太宰治可谢敬不敏。
明明已经得到了小川梦子那样炙热而又浓烈到毫无保留的心意，居然还好意思嫉妒别人，真是没分寸的家伙。
也多亏了中原中也的绝佳反应，太宰治原本发现自己活下来的恼怒和绝望也多少被冲散了一些，本想直接撕掉的太宰治打开了信，很快，他的眼神凝固了。
信上如是写道：
“
展信佳。虽然这么说，你肯定现在心情很差吧，没能成功死掉的太宰老师。
没有办法，我说了除了红围巾之外的习俗，我都会遵守的吧？要说，那也是让森先生活下来的太宰先生有错在先，我只是有样学样，突出一个师门传承。
先别急着生气，假死同样也是一种死，而且，现在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自由地选择相应的死法了。只要你又有了自杀的勇气。
“书”的事情我已经实验过了，两个人的名额之中并不会包含我，所以也大可放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把这件事情写进我留给中原先生的遗书的，除此之外，这就只会是个秘密了。
最开始你就对我说过“我已经这么决定了”，我并不觉得以我的能力，足以改变你的想法。能够让一个人放弃死志的，唯有自己，对此我非常清楚。
但就像你给我规划了一条我未曾设想的路，询问我“要不要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下任首领”，现在的我也打算这么做。至于是否采纳，也就交给你自己决定了。
——要不要成为一名作家呢，太宰先生？
无论是从森先生那里，还是从我的口中，你都知道了吧？在我的世界，太宰治是一名文豪，最出名的代表作是《人间失格》。
那个太宰治写过“胆小鬼碰到棉花也会受伤”，写过“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写过“为了一件和服我愿意活到夏天”，具体的用词可能因为记忆而有所偏差，毕竟，这已经是我在好几年前读到过的文字了。
虽然这个世界的太宰老师不学无术，但没有关系，这个世界的文坛也是令人可悲的绝望，就算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太宰老师，毕竟尚且年轻，也还是有希望成为出名的作家的。
再说了，您另一个世界的友人，那位“织田作之助”，不是也立志写小说吗？既然想要成为朋友的话，拥有共同的爱好，还是非常重要的吧。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那就写出来吧！写出来的时候去寻找，这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笔名的话我有一些建议，无论是本名的“津岛修治”，还是《人间失格》主人公的“大庭叶藏”，想欢快一点的话，“梅勒斯”怎么样？听起来都很不错吧？或者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可试试看。
“私小说”，就是书写自己故事的小说吧。太宰先生肯定会很适合，这样一想，除了孤儿院院长之外，港口黑手党首领下岗再就业的选项增加了。
即使我设想得再详细，但这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建议而已。
这是属于你的人生，你当然有拒绝的权利，我也并不是为了太宰老师才这么做的。
不管怎么说，哪怕我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但是，让学生亲眼目睹，甚至参与老师的死亡，未免也太过于残忍了吧？
所以，就算死掉的话，还是请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了。
这里附上编辑的电话号码，顺便一提，是和那位“织田作之助”一个编辑，是一个叫做“天野远子”的，非常少见的女性呢。
稍微尝试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放弃怎么样？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就当我在“书”里写下了这样的展开，而你只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照做……也就是，所谓的“运气”好了。
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吗？啊，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也就是所谓的“动机”了。
除了我在上面论述过的，要尊重港口黑手党和师门的传统，不想手上沾染属于你的鲜血，还有不必多说的你是中原先生能力失控的保险手段，以及，中原先生肯定会因为你的死去而伤心……已经四个理由了。
第五点的话，那就是我也会难过的。
即便我自己都没有活下来的自信和把握，我却仍然希望你能够做到。
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这个世界上，真心想让“太宰治”活下来的人，肯定比想让他死掉的人多。毕竟，真心恶毒到想让别人死掉的人就很少了，再说了，讨厌你的人也会觉得“活下来”对你来说，才是一种酷刑。
我的话，是祝福和诅咒，两者皆有吧。
毕竟，您可是一位让人又爱又恨的老师。
啊，最后可能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理由。
虽然对“太宰治”这个作者，我是十足的粉转黑，但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他的读者。
如果能有机会再看到那样的文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说不定也会再次为此而感动。
就说到这里吧，希望你有耐心看完了这封信，没有耐心也没有关系，中原先生会确保你看完的。
可别想迁怒他，我必须提醒你，我们可是交换了人质的。
尽管我衷心希望“太宰治”能够活下来，但死亡同样也是你的选择。
身为除你以外的“他者”，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了接受。
我并不是救人的人，我充其量只是按照我的意愿，阻止了你一次而已。
不管怎么说。
谢谢您这些天的教导，太宰老师。
学生
小川梦子留”
太宰治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口气读完了手中的信，太宰治想到前些日子过于反常的小川梦子，他当时还以为她是在为接任首领的事情而感到紧张……现在想想，说不定是为了需要瞒着他的事情而感到紧张吧。
完全没察觉到呢，是因为觉得马上就可以死去，所以就放松了警惕吗？还是那家伙未免也隐瞒得太好了呢？
虽然在很多方面，太宰治都觉得自己和小川梦子尤为相似……不过，在努力想要帮助别人这一点上，还是更像中原中也才对。
完全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了，都是不求回报，都是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笨蛋呢。
太宰治抬眼，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频频望过来的中原中也。
“小梦子，在某些方面，未免有些太过于温柔了。”这么说的太宰治，果不其然看见了中原中也骤然警惕起来的目光。
“已经假死退任的前首领，在这里说什么啊？”越想越不爽的中原中也，终究还是举起了拳头。
哪怕明知对方的攻击路径，但这一次太宰治没有闪躲。
“这一拳，是为了港口黑手党信任你的所有人。”中原中也看着对方一脸吃痛，但还是微笑着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切”了一声。
太宰治是不知道传出他的死讯的时候，多少人伤心而又不敢置信，芥川银都差点哭出来了，小川梦子不得不把她抱在怀中，好好地安抚了一番。
就连红叶姐，也不免失态了。
哪怕是一直讨厌他的中岛敦，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家伙，是真的想要去死。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苦衷，也一点都不想去理解。
说到底，他们可不是朋友关系吧？包容太宰治并不是中原中也的义务。
中原中也只知道，作为首领来说，这家伙未免有点过于不负责任了。
要是死掉的话，当然还可以说上一句“死者为大”。
虽然中原中也也希望太宰能够活下来……可是，真活下来了就变得尤为可恨了。
“这一脚，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久违地踩了太宰治的脸，中原中也终于气顺了不少。
啧，混蛋Boss，应该说是混蛋前Boss了，仗着自己是首领的身份，可是使劲地在折腾人。居然还把这么重的负担交到小川的身上，那么过分地劳役她……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第一拳也就算了。这一脚，完全是中也在公报私仇吧？嫉妒的男人，可真丑陋呢~”很快就挣脱开的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你的首领，应该没有让你做这么多余的事情吧？”
“的确，这太浪费时间了。”难得的，中原中也肯定了太宰治的说法，“我得赶紧回到她身边才可以。”
“中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太宰治叫住了对方的名字，“你会好好看住小梦子的吧？”
“才不是看住，而是追随吧。”中原中也的脚步仅仅停顿了一瞬，“而且，不用你说，我早就这么决定了。”
是吗？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太宰治拆掉了眼睛上绑着的绷带，绷带散落开的一刻，仿佛被束缚多日的灵魂都轻快了起来。
那听起来可真不错。
虽然太宰治依旧没有活下来的自信和把握，但如果小梦子能做到的话……那可太好了。
第88章 IF·BEAST VII
11.调离
纸上得来终觉浅。
小川梦子没有想到，她要用亲身的经历来验证前世的诗句。
哪怕有太宰治留下来的“银之手谕”，又有中原中也的大力支持，没人明面上对她接任首领的行为提出质疑，但随之爆发出的事件，还是多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每一次首领变更，都会迎来内忧外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里可是港口黑手党。
行事温吞的人早已死去，没有野心没有锐气的人总活不长久。
说是自命不凡也好，想要趁机谋求利益也罢，也不是所有的“不服管教”都会上升到“叛乱”的地步，在小川梦子看来，这更像是对她的试炼，只是因为她身为女性又不是异能力者的身份而变得过分频繁了些。
此为内忧。
外患更不用说，和声名赫赫的“太宰治”相比，小川梦子确实显得查无此人……更重要的是，之前太宰治急于求成、过于高压的扩张手段终于暴露了弊端。
原本太宰治在任期间得以丝滑运转的机器，却像是突然生了锈，需要重新维修；而且需要维修的地方简直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处跟着一处地开始传染。
不幸的是，一副扑克中，王炸只有一对。
中原中也只有一人。
完全是分身乏术吧。
港口黑手党高楼最高一层的灯火已经不知歇息地亮了好些天，小川梦子翻看着从国外传来的一封用词更比一封急切的报告，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门被敲了三下，是她尤为熟知的频率。
“请进。”
一身血迹的中原中也朝她走来，昂贵的定制西装上还沾染着些许泥土。
已经忙碌到连整理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中原先生？还是因为替换的西装都用完了呢？
不然，在她面前尤为注重形象的中原先生，才不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吧。
对此非常清楚的小川梦子心想，最近的中原先生，也完全没有时间好好休息呢。
“中原先生。很抱歉百忙之中还让您前来。”坐在首领的座椅上，简单的寒暄过后，小川梦子说明了自己的目的，“但这个任务非您执行不可。”
她把手边的机票推到了对方的跟前：“两小时后启程，目的地是欧洲的分据点。以中原先生的能力，预计要花费两周左右的时间吧。”
自从向小川梦子宣誓效忠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的中原中也在她的面前皱起眉：“……这么着急吗？”
他瞥了一眼机票上的时间和地点，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垂眼端详着小川梦子的神色：“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如果我离开的话……”
“正因为是要紧的关头，所以海外那边才想不到中原中也会突然降临，这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临时通知也是这个原因。”小川梦子的神色平静，教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对于港口黑手党而言，珠宝线和军火线才是立命之本，这是绝不可以丢掉的业务。”
中原中也当然非常清楚。
前者代表着钱，后者代表战力，但凡运转出了问题都会让港口黑手党蒙受非常严重的损失，这是需要优先止损的对象。
但另一方面，现在的横滨已经足够人心浮动了，这还是有中原中也镇守的情况下。
在这个时候，将他调离日本的话……
“中原先生。”这位即使是现在也使用着敬称的女性，说出的却是一点也称不上客气的话语，“我并不是在同您商量。‘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您应该清楚才对。”
如此不容置疑的口吻。
中原中也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再争辩一句：“但是首领，您的安危……”
在那个瞬间，小川梦子冷冽的神色消散了。
宛若冰雪融化一样，她露出了中原中也更加熟知的柔软，这是以前的小川总会在他面前流露的笑意：“不用担心。黑蜥蜴、中岛先生还有红叶小姐都值得依赖。”
她拾起了桌子上的机票，把它举着递到中原中也的跟前：“所以，中原先生的回答是？”
虽然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但他并没有被赋予其他的选项吧。
中原中也无奈地接过了机票，他戴着黑手套的右手颇为眷恋地抓住了小川梦子的手，他很清楚，这是一个有些冒犯的动作。
然而，对方的目光饱含笑意，一点都不打算训斥的小川梦子，又一次纵容了这样的以下犯上。
中原中也俯下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小川梦子的指间。
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停留的时间过于短暂，显得未免有些过于克制了。
“可别乱来啊……首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中原先生才是不要太逞强了。我可不想成为像先代首领，还有先先代首领一样过分的资本家。”小川梦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有心情开着许久不曾说出口的玩笑，“那就祝中原先生武运昌隆了。”
*
12.不被需要
等到中原中也火烧火燎地闯入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已经是东京时间的半夜。
即使是这个时间，这栋大楼依旧灯火辉煌，亮堂得宛如白昼。在这个特殊时期，仍然能看到不少人在楼道里走动。他闯过层层的防御，胡乱地回应着其他人的问好，脚下的步伐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脸庞是最好的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的中原中也一直到顶楼的门口，才被驻守在此处的中岛敦拦下了。
“中原干部。”一身漆黑外套的中岛敦看着这位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我并未从首领处得知你会来访。”
“那你现在知道了。”中原中也口气不善，他眯起了眼睛，在心情尤其糟糕的现在他早就没有保持礼貌的冷静，“你要阻拦我么？”
两人对视着，在杀气一触即发的时候，小川梦子的声音恰巧从对讲机响起：“是中原先生到了吗？我收到了这样的汇报……中岛先生，请让他进来吧。”
中岛敦这才往旁让了让，在中原中也不善的目光下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同走进了首领办公室。
原本正打着哈欠拿着钢笔写着什么的小川梦子在这个瞬间眼睛一亮：“中原先生！你真的赶回来了……啊，中岛先生，麻烦您让我们独处一下，今天提前下班也没有关系哦，辛苦你了。”
中岛敦抬眼，原本想说什么的他在和小川梦子视线相撞的瞬间又憋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此刻明显神色不对的中原中也，又看了一眼对此心知肚明的小川梦子，终究还是回答道：“……我会守在门外的，如有需要，请随时吩咐，首领。”
他退出房间，顺带关上了门。
“恪守职责的中岛先生，对工作非常认真呢。”小川梦子轻声称赞着，她合上了手中的钢笔，假装没有听见中原中也从鼻腔里哼出的冷气，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冲着她亲爱的干部大人微笑起来，“这才第七天，中原先生就赶回来了啊……未免有些太过逞强了吧。”
“因为我听到了无法置之不理的传闻。”中原中也深吸口气，“自我离开之后，关于内部的叛变，红叶姐的袖手旁观，还有您危在旦夕的处境。”
实际中原中也得知的情报远比他描述得还要糟糕。
泉镜花叛逃，她成了被用来威胁尾崎红叶的人质，不止是袖手旁观，尾崎红叶甚至极有可能会倒戈；以芥川龙之介作为主力的武装侦探社恰巧来袭，同黑蜥蜴缠斗了一番；这样一来，首领的身侧也只剩下了游击部队可供调遣，而负责率领游击部队的中岛敦，这个人对于港口黑手党的忠心本就存疑。
发动这场叛乱的，是另一位干部。
这意味着……小川梦子会有危险！
在意识到这个结论的瞬间，中原中也的心脏骤停，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空白到只剩下了要立刻赶到她身边的指令。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征用了最近的私人航班，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航班上一跃而下，又在第一时间调遣了附近的直升机，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从欧洲赶回横滨。
然而，几个小时后的世界就已经是天翻地覆。
原本一直打不通的电话终于有了邮件回应，原来从一开始，这都是小川梦子的计策。
尾崎红叶受到威胁是将计就计，因为武装侦探社的袭击而中门大开是顺势而为，和中岛敦的争吵是刻意做戏，她一手打造了自己身侧缺乏战力的局势，为了引诱反叛，为了清理门户，早在调离中原中也的时候就开始了布局。
……哪怕最后一点，并没有出现在小川梦子对他发来的消息中。
是确信他会因此生气吧？
中原中也有点想笑，只可惜他还没有笨到这个程度。
“中原先生应该看到我的消息了吧？虽然大部分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但芥川龙之介要插一脚把银抢走可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展开呢！”小川梦子还在絮絮叨叨分享着自己的经历，“银的哥哥，完全没有想过要尊重妹妹的意见，明明银自己都说了留在港口黑手党是她的意志，可那家伙还是一根筋地认为妹妹被洗脑了什么的……真是不懂人心到我完全不想承认他是芥川龙之介。不过除了这一点之外都在我的预测之中哦？贼也被钓出来了，红叶小姐也不用担心镜花小姐的安危了，同时还狠狠打败了武装侦探社……可谓是完美解决！我做到了哦，中原先生。”
她仰起脑袋，黑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比头顶的灯光还要绚烂。中原中也非常明白，这是她一贯希望得到表扬时的姿态。
小川梦子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兴奋。
哪怕她的书桌上还堆积着非常多的文件，哪怕她的黑眼圈已经厚重到成了脸上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哪怕她的身上还混杂着硝烟、子弹和香烟的味道，脸上也有着不轻不重的擦伤，但这一刻的她精神抖擞，完全可以用神气和得意来形容了。
……可哪怕是看着这样的她，中原中也依旧笑不出来。
恰恰相反，心底仿佛开了一个豁口，漏着寒风让他无比失落。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他这么轻声询问的时候，笑容从小川梦子的脸上迅速消散了。
“中原先生，是因为觉得我的决策有点冒险而生气吗？”她小心地打量着中原中也的神色，“不过，我并没有受什么伤，而且结果也非常完美……”
……诚如她说的那样。
这是非常成功的计策，作为小川梦子成为首领的第一战而言，可以称之为“精彩”。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同样露出笑容，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作为未来的恋人，都应该加以称赞，一起分享着她的喜悦，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出言扫兴。
但他根本做不到。
“……明明有更稳妥的做法吧。想要抓出内部有反意的人也好，需要镇压海外的叛乱也罢，情况并没有糟糕到了非要调离我不可的地步。”中原中也闭上眼，这个时候他不想去看对方的表情，“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是事后知情呢？”
“因为中原先生知道的话一定会不赞同，因为……”
小川梦子支支吾吾的解释被打断了。
“因为，我在的话，首领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吧？而且，也会有消息走漏的风险。”中原中也睁开眼，这一次是小川梦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果然啊。
“一开始我在欧洲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也是首领刻意隐瞒的结果吧？”哪怕小川梦子保持着沉默，中原中也依旧从对方细微的表情中捕捉到了自己的答案，他垂下眼，轻轻笑了一声，眼底的刺痛也顺势收敛了起来。
在无比安静的首领办公室，这声轻笑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是我逾矩了，首领。不必在意，您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中原中也微微弯腰颔首，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
小川梦子原本纹丝不动的身躯，在这一刻，骤然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我也只能这么做吧？”她的声音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和先代以及先先代首领相比，我如此弱小，弱小到了只能利用别人的轻视，只能将自身作为诱饵才能扳回一城的地步。我知道中原先生非常强大，可我做不到只依赖你。我才不是为了依赖你，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如果我什么都证明不了的话，如果不是在没有依靠中原先生的情况下解决的话……”
她露出了，如此破碎的表情。
哪怕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中原中也依旧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自从小川梦子出现在人前，作为女性又是无能力者的她，就开始出现了过于不堪入耳的传闻。
无论在哪个领域，男女之间的桃色新闻一直是长盛不衰的把戏。只不过以前主要以她和她的老师太宰治为主，自从中原中也在众人面前向她效忠之后，“双黑”的轶闻更是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到她接任了港口黑手党之后，包括中岛敦在内的有名有姓的男性几乎都插上了一脚，一时之间，港口黑手党似乎变成了什么不正经的风月场所。
包养和上位都还是委婉的说法，哪怕中原中也早就把那些胆敢在他面前提及的杂碎全都用重力碾碎，但背地里的消息不曾间断。
虽然小川梦子自己也就这种事情开过玩笑，说什么“传言里的那个我都成哪个程度的大美女了，怕不得是特洛伊的海伦转世”，还说什么“至少说中原先生对我非常迷恋，这一点还是让人很高兴的”，但是，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不在乎的吧？
是这样啊。
中原中也平静地想，是他的喜欢，反而成为了她的麻烦和负担了吗？
她做的很好，给她带来压力的人是他。
“我知道。”中原中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有问题的人，只是我而已，首领并未做错什么。”
无论是站在港口黑手党的立场，还是对于小川梦子来说。
只是中原中也的私心，胜过了他原本公正的评价系统吧？
“抱歉深夜打扰了您的时间。”中原中也说着无比恭敬的话语，“我就先行告退了。请记得早点休息，不要紧的工作可以之后完成。”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听见颤抖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所以，对于现在的中原先生来说，我是不被需要了吗？”
在那么一个瞬间，中原中也突然涌起了立刻抱住她的冲动。
但是，这是不行的吧。
甚至不敢回头的中原中也，生怕自己会撞见小川梦子脸上流露出的脆弱。
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咬着自己的舌尖，鲜血涌出的疼痛令他清醒了不少。
“首领不会做错，也绝不会‘不被需要’。”背着身的中原中也沉声答道，“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现在的我不被需要了才对。”
当中原中也这次迈开脚步的时候，他没有再被叫住了。
小川梦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她都还是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是为了中原先生才一路坚持到了这里……为什么，现在反而距离中原先生更加遥远了呢？
而且，为什么刚才那个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冲上去抓住中原先生的手呢？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哪怕是喊叫着、打闹着、丢人地哭泣着也会死死地哀求吧？
可是现在，甚至连眼泪都不曾上涌。
那岂不是糟糕了？哭泣的杀手锏，没办法动用了。
大门又被敲响了一下，小川梦子怀揣着微薄的希望抬起头，然而，响起的却是中岛敦的声音：“……首领？根据汇报，中原干部离开了大楼，前往的是机场的方向。”
“我知道了。”隔着门，小川梦子的声音尤为平静如常，“多谢告知，辛苦了。”
就算是中原先生，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能前往所有的据点吧，所以必须得飞回去返工。
她看着面前一大叠的文件，又一次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钢笔。
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小川梦子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她闭上眼，当熟悉的尼古丁刺激着神经，最后一点的情绪动荡也被她用理智替代了。
解决了叛徒和内乱还只是一个开始，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
……等这些事情彻底告一个段落，她说不定就有时间和中原先生好好谈谈了吧？
第89章 IF·BEAST VIII
13.自我厌弃
中原中也在躲着她。
这个在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可以逃避的事实，等小川梦子有了喘息的功夫，反而变得无法自欺欺人了起来。
哪怕他早已经出差回来，可和他不在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小川梦子还是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
他们总是恰到好处地错过，哪怕小川梦子询问下属得到的也只是“中也先生正好刚出去巡逻了”的答案；原本总能够偶遇的茶水间或者吸烟室也瞧不见身影，小川梦子当然非常清楚，哪里有什么机缘巧合的相遇，有的只是刻意地创造机会。有时候是她有时候是他，而只是现在，中原先生从刻意地和她见面，变成了刻意地远离。
作为总是有人贴身保护的首领，她的踪迹并不难打听。
仅仅是这样的情形，小川梦子当然有应对的办法。
就算没有办法见面，他们还可以用邮件联系吧？
而且再怎么样，中原中也绝不会违背首领的命令。她可以用强硬的手段通知他来办公室，她可以扣押他递上来的报告，只要她想，小川梦子立马能想到十种以上的手段逼迫他出现。
……问题在于，如果是中原先生不想见到她呢？
不可避免的当面汇报，在堪称冰冷客气的公事公办过后，又是对方匆匆离去的身影，迫不及待得简直就像落荒而逃。
中原中也，落荒而逃？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可它确为事实。
“……中原先生，为什么现在你连看都不看着我了？”小川梦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这对于非常讲礼貌的中原中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首领。”哪怕说着如此诚恳的回答，中原中也依旧避开了她的目光。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小川梦子看得出对方的欲言又止，也能察觉出中原中也眼神的闪躲，发现他刻意地避而不谈。
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吗？是因为她做的还不够好吗？是因为她还不够努力吗？
是因为……她的努力没有用吗？
如果是别人的话，如果是比她更有资格的人，如果是比她更加强大的人……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坐在仅有她一人的首领办公室，随着太阳的落山，身后巨大的落地窗不再有温暖的阳光映照，天光暗了下来，小川梦子闭着眼睛，没有起身开灯的力气。
房间有些过于空旷和安静了，冰冷的月光照耀到她的身上，小川梦子捂着脸，原本一直都在压抑着的痛苦和孤独终于在此刻浮出水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明明是为了中原先生才……不对，中原先生从未对她提出过任何要求。
想要保护中原中也只是小川梦子自说自话的行为，是她想要帮助他，是她想要成为他的同伴，是她想要成为他的共犯，是她想要守护他，是她想要成为他的力量，是她想成为他更重要的人，可说不定……所有的一切，都只会给中原先生带来困扰吧。
中原中也并不一定希望她这么做。
是她自说自话，是她自作多情，说不定从一开始，其实就搞错了。
因为自己付出了，所以自我感动地希望得到回报，所以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对方……这是何等卑劣的人类啊？
并不是出于自发的愿望，而是想要获得喜爱所以才这么做……会落空，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付出了一定会有回报。
这个道理，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有问题的人，明明是小川梦子才对。
原本盖在脸上的手渐渐收紧，不由自主地，她抓起了自己的脸。
并不锋利的指甲划过脸颊，虽然不曾抓出血迹，但抠弄的疼痛还是通过神经传到了大脑。
可还是远远不够。
和心口此时感受的绞痛相比，还远远不够。
得制造出更深的伤口才可以，得是更加浓郁的痛楚才行……她记得她随身带了一把刀防身，只可惜刀身上涂了毒药，还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安排，就这样死掉的话，未免太给别人添麻烦了。
啊，太宰老师，这就是你原来的感受吗？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混乱，小川梦子大口地喘息着，可口鼻仿佛还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捂着，怎么样都喘不上气。
中原先生，一定觉得她很麻烦吧？
那么温柔的人，一定连讨厌的话语都不忍心说出口。
如果中原先生收回了对她的优待，如果中原先生不再看着她，如果不被中原先生所需要……小川梦子，一定会疯掉的吧？
不，说不定她现在已经疯掉了。
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早就已经决定过了吧？做不到的话就去死。
遗书的话还需要修改，现在港口黑手党势力的分布和上一份相比也需要调整，还有些没能来得及实现的规划和后手安排……
哪怕是情绪低落到谷底的现在，小川梦子惊讶地发现，她的大脑依旧不受打扰地稳定运转着，这让她没忍住狂笑了起来，笑到喘不过气，笑到肩膀都开始颤抖。
这算什么？小川梦子付出努力得到的回报？太宰治的训练成果？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自我修养？
……可是，如果不被中原先生认可的话，这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
她笑着笑着，笑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止住，然后抬起头，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僵硬的手动了动，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红叶小姐吗？我这里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
14.命令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首领。”
几乎从未在小川梦子面前说谎的中原中也，此刻说出的更是十足的真心话。
他当然能够感受到对方堪称灼热的目光，而以往能够让他无比喜悦的注视，这个时候却拷打着他的灵魂，无声中嘲弄着他的卑劣。
小川梦子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有问题的人果然是他吧？
说什么要成为她的剑，说什么要守护她避免一切的伤害，可如果，伤害的来源，成了他本人呢？
时至今日，中原中也还是不愿意回想当时从欧洲赶回横滨时的心情。
那短暂的几个小时，成为了他人生最为煎熬的时刻。
在和小川梦子失联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满脑子都是对方此刻可能会遭遇的折磨，是她此刻可能会经历的痛苦，她说不定此刻正忍受着煎熬，在心底拼命叫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却没有办法及时出现。
说不定，等到中原中也赶到的时候，小川梦子已然停止了呼吸。
不管说什么，都不应该和她分开的。
就算一定要前往欧洲的话，明明可以带着她一起吧？只要时刻守在她的身侧，别的地方哪里都不去……遇到危险什么的，就不会发生了吧？！
不对，或许是更早的时候，或许在她来寻求帮助的时候，就不应该同意她乱来的决定，要是小川梦子不是首领的话……也不会遭受这一切。
总是一直注视着前方的中原中也，在这个时候却滋生出了“后悔”的念头。
失去她的恐慌令他怎么都无法平静，哪怕他非常明白，这个时候没有消息说不定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中原中也一直都在失去。
要是这一次也失去的话……
收到小川梦子报平安和说明的邮件的时候，中原中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为她惊人的成长速度，为她即使没有他在也足以自保的实力，可是中原中也完全笑不出来，止不住地后怕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回想起把机票递给他时这么说的小川梦子，他非常明白，只有自己被瞒在鼓里的原因。
毫无疑问，这是正确的选择。
他所说的“更稳妥的办法”，只是不成熟的口不择言而已。
任何的决策都会存在风险，与其被动地应对，倒不如主动成为诱饵，至少这样一来还能将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中，小川梦子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这么说的中原中也，分明只是在嫉妒吧？
在嫉妒，这个只有他被排除在外的场景。
在嫉妒，为什么只有他没能被好好地使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说不定，想要保护小川梦子的决意，只是中原中也的自说自话。
即使没有他在，她依旧能够圆满地解决一切，他才是那个不必要的存在，他是她如此拼命的罪魁祸首，他为她带来了压力，他给她带来了伤害。
和小川梦子总是称赞的“好人”不一样，中原中也才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家伙。
他甚至会因为她的成长而感到失落，因为这意味着她不需要他的保护；他甚至会因为她被那么多人拥戴而感到落寞，因为这意味着她不再只看着他一个人。
太低劣了。
原来他是这样低劣的男人吗？
想要被依赖，想要被需要。
就因为以前的小川过于弱小，所以无法适应两人之间骤然变化的落差。
这已经不是用“溺爱”可以解释的程度了吧？
甚至，就连小川梦子在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受什么伤”的时候，中原中也满脑子都充斥着糟糕的想法。
下一次的话，她一定还会这么做。
……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身处险境吧。
要是能够把小川梦子锁起来就好了。
无论走去哪里，都将她紧紧地带到身边，只要牢牢地把她看在眼皮底下，一刻也不分开的话，首领也就不会再受伤了吧？这样一来，她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隐瞒，这样一来，她一定会就只看着他了。
即使首领并不情愿也没有关系。
如果中原中也这么做的话……真的有人能阻拦他吗？
下一秒，中原中也立刻从这种完全出于私心的念头中惊醒。
“这具身躯将为她所用”……明明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根本不对吧！
会被小川梦子喜欢，会被她注视，会被她称赞为“好人”的那个中原中也，一定不会这么想。
所以，有问题的人，一定只是中原中也才对。
他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川梦子，即使是现在，那双灰黑色的眼睛里都写满对他的关切和信任。
他很清楚，他亲爱的首领从未对他设防。
……如果，对小川梦子造成伤害的人，是中原中也呢？他能够使她免遭来自他本人的伤害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小川梦子。
他好几次感受到对方欲言又止的视线，可每一次，他都只能选择匆匆离去。
他有意识地避开了对方，将所有的会面停留在了公事公办的交谈，除此以外的一切都避而不谈。
直到那一天，他收到了红叶姐的电话。
“首领喝醉了，现在还吵着闹着说要从顶楼上跳下去……”
“我知道了。我立刻赶过去。”想也不想的，中原中也就冲了出去。
其实这通电话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为什么会是红叶姐打的电话，而不是更有可能守在首领身侧的中岛敦或者芥川银。
比如说，为什么这通电话会打给中原中也。
比如说，红叶姐肯定会当机立断地打晕发酒疯的首领，她拥有这样的魄力。
可那个时候，中原中也完全没有去思考这些不合理，又或许，他的潜意识驱使着他前去见面。
他想见到她。
没有开灯的首领办公室，仅有的光源是从落地窗倾斜而下的月光。
空气中回荡着酒精的味道，小川梦子背着月光坐在书桌上，歪歪倒倒的酒瓶围绕在她的身侧。她双腿交叉翘着脚，身穿的长靴早已松散地掉落在了地上，穿着灰色的羊毛袜子的脚在来回晃荡在半空中。
“你终于来见我了，中原先生。”她用着欣喜的语调如是说，这位沐浴在月光中的女性露出了一个如此艳丽的笑容，过于夺人心魄得教人移不开眼睛，有一种魔性的魅力。
“到我身边来……好吗？”
当小川梦子向他伸出手的时候，宛若受到蛊惑一般，中原中也不自觉地向她靠近。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是一个将他引诱至此的陷阱，而这一刻，他只想要摒弃理智，直愣愣地往里跳。
直到理智回笼，几乎已经走到她跟前的中原中也艰难地张了张嘴：“首领，既然您没事的话……”
小川梦子原本晃动的双腿在片刻停滞了，就连笑容也停顿了一瞬。
随后，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中原先生的话，一定会遵从首领的命令吧？”
她伸出手，柔软的双臂搂住了中原中也的脖子，迫使他弯下了腰肢，在他的耳侧咯咯地笑着：“那么，Kill me or fuck me，你也能做到吧？”
第90章 IF·BEAST IX
15.爱的刺痛
尾崎红叶心神不宁地看向手机。
那位新上任的首领和中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就差把对方的喜欢写明在脸上了。
早在小川梦子没有成为太宰治弟子的时候，尾崎红叶就已经从她家小鬼的口中好几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像是什么“红叶姐你觉得人类会因为什么而被压垮”，像是“红叶姐如果有异性频繁地把喜欢挂在嘴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再说了，在森鸥外面前并不否认自己私心的行为，即使是尾崎红叶也有所耳闻。
年轻真好啊。
只有在这个时候，尚且年轻的尾崎红叶才会意识到自己心态上的苍老。
像这种会为懵懂的感情而感到迷茫，还会相信爱情，是年轻人才有的特权吧？
所以，哪怕还没有正式见到过小川梦子，尾崎红叶早就已经熟知了这个名字。
直到，她成为了太宰治的弟子。
说实话，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尾崎红叶发现对方和她的想象稍微有些不同。
尾崎红叶还以为中也喜欢的会是更加外向、更加乐观的女性，会更加轻浮，而不是眼前这个……气质有些冷冽的姑娘。
虽然实际相处起来，却发现小川梦子意外地温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宰教导的缘故，某些本质的地方确实同他有些相像。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流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笑容伪装。
这一点在小川梦子继任了首领之位后越发变本加厉，她总是用温和的敬称称呼着所有人，哪怕是比她年龄更小的后辈也依旧用着“先生”/”小姐”的敬语，哪怕身为首领早就有了使用“君”或者直呼姓名的资格。
“仅凭称呼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什么东西吧？我不需要用这种形式的虚张声势，首领的份量并不是靠这种表象彰显出来的。”对于尾崎红叶的提醒，这位新上任的首领微笑着答道，“不过还是多谢您的忠告，红叶小姐。”
小川梦子对尾崎红叶的称呼，也没有采纳后者提议过的“红叶姐”。
“是中原先生太不解风情了吧？明明红叶小姐是如此漂亮的女性，而且，正值最好的年纪呢。”在提到中原中也的名字时，小川梦子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照顾这样的中原先生一定很辛苦吧？他也经常向我提到，总是受到您的照顾。”
尾崎红叶并不讨厌这位新首领提到中原中也时熟络的口吻。
应该说，即使是小川梦子的敌人，也很难真的讨厌这位首领吧？
充其量只是觉得她过于弱小，过于好说话了一些，性情温和得一点也不像是港口黑手党的领导者。
然而这样的小川梦子，在镇压内乱的时候，也是微笑着称呼对方的名字。
“山本先生，很抱歉，这一次是我技高一筹了。”她依旧使用着敬称，简短而又迅速的三声枪响过后，这位首领略显遗憾的声音响起，“啊……前两枪打得不够准，真是的，又浪费子弹了。明明最近的资源非常紧张呢。”
就好像和一条人命相比，被她浪费的两发子弹才更加重要。
……有时候，小川梦子看向别人的眼神，会让尾崎红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恐惧倒说不上，但真的……非常奇怪。
再怎么对杀戮习以为常的人在抹除别人生命的时候都多少会有所反应，而小川梦子的行为……却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对方映入眼中的漠然。
可分明她平时关切下属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就好像在她眼中将人类划分成了不同的阵营，一旦成了她的敌人，就成了人类之外的物种一样。
于是，意识到这一点又真的被她看中的人，就忍不住会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毕竟她家小鬼在出差去欧洲之前有专门拜托，所以在新首领连着熬夜了三天之后，尾崎红叶还是稍微劝说了一下如此工作狂的行为：“稍许休息一下如何？不然妾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中也呢。”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小川梦子的眼神柔软了起来：“中原先生一定会生气的吧？瞒着他的事情。我想，大概也不差这么一点了。”
她趴在桌子上，一点也不像高高在上的首领大人，哼哼唧唧着像是撒娇一样地开口：“也没办法嘛，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我又不像前两位首领那样效率那么高，就只好花费更多的时间了……再说了，我还是尽量希望在中原先生回来之前多做一点。啊对了，最后这句话，红叶小姐能帮我保密吗？”
一脸紧张恳求着的小川梦子，看起来倒更符合她的年龄了。
尾崎红叶想着中原中也曾经提到过他喜欢的女性可擅长撒娇了，在此之前尾崎红叶还以为这只是喜欢的滤镜，现在看来……说不定真的是这样了。
尾崎红叶轻笑起来：“既然是首领的拜托，那妾身也就只好照做了。”
作为五大干部中唯一的女性，尾崎红叶对女性更有优待并不是一个秘密。
她当然非常清楚，小川梦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红叶小姐”的称呼也好，借用和中原中也的关系来拉近距离也罢，就连这个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亲近说不定都是这位首领大人收买人心的做法，只不过即便明明意识到了，却也很难对此心生反感。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吗？还是太宰治有意培养的结果呢？
小川梦子也许并不一定是一个合格的首领。
但一定是一个很难讨厌上的首领。
她温和得像是所有下属都不会讨厌的那种上司，总是能给到无微不至的关照。
但是，这位新首领，最近未免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吧？
自从和中也吵架了之后，精神状态更是越发下滑，干部会议上的气氛更是糟糕到了尾崎红叶完全不想在现场的地步。
再这样下去，首领迟早会崩溃的。
并不喜欢港口黑手党的尾崎红叶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做什么。
但是，在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她还是不免陷入了犹豫。
“红叶小姐吗？我这里有一个私人的请求……”简单阐述了情况的小川梦子口气平静，她甚至声音带着笑意向尾崎红叶解释道，“不管怎么样，我都需要和中原先生好好沟通一次，中原先生也应该向我说清楚才可以。”
——即使是为了中原先生，也请帮助我吧？
这是首领不曾说出口的言下之意，终究还是照做的尾崎红叶长长地叹了口气。
毕竟中也的状态也很奇怪……这样下去都不行吧。
首领和中也之间，不管是谁在闹别扭，她希望这两个小鬼赶紧和好。
原本以为首领大人会成熟一点……现在看来，分明就差不多啊。
虽然……能够感受到爱的刺痛，也就只有在年轻的时候了。
*
16.强求
不要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
多少次，小川梦子听到过这句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应该过分执着于沉没成本，而是应该望向前方吧？
已经打翻了的东西，已经付出的东西，已经失去的东西，最好的做法是置之不理。
就算她不再被中原中也需要……她学到的东西，绝不会背叛她吧？
乐观点想，小川梦子已经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和几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不知所措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是伪装出来的强大，即使是刻意矫饰的形象，说不定也会有人喜欢上这样的她。
会有人爱戴她，会有人关心她，会有人喜欢她……她一直渴望得到的爱意，一直希望能够被谁拯救，就算那个人不是中原中也，说不定也会出现。
而且，即使是作为首领，她也被需要了。
……但是，不行啊。
如果不是被中原先生需要的话，再多的看中也没有意义。
就算注定会失去中原中也，她也偏要强求。
明明都已经向她宣誓效忠了，这个时候如果想要反悔，她怎么可能会允许啊？！
电视剧里那种高尚的“祝你幸福”，她根本就做不到。
小川梦子，可是港口黑手党吧？就算违背中原中也本人的意愿，她也一定要——
“Kill me or fuck me.”
中原先生在听到这句命令时的反应，很可爱呢。
这些天来一直不肯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终于再一次看向了她。
在那一刻，心中沸腾着的痛苦和不安似乎都得到了抚平。
那么漂亮的，那么干净的，那么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睛，倒映出此刻的自己更显得丑陋和卑劣了。
完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连红润的嘴唇也颤抖着，发出了那么可爱的疑问声：“……什么？”
“是中原先生的英语太差了吗？我说的命令，是杀了我或者上了我哦？或者，如果中原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让我来主导也不是不行。”小川梦子左手的指腹轻柔地划过中原中也的脸颊，轻易地让后者的身躯战栗起来。
而不知什么时候，小川梦子的右手则举起了桌上被混杂在空酒瓶中的手枪，在中原中也骤然惊恐的目光中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而下一秒，伴随着重力的红光，手枪已经被毫不留情地击飞在地，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啊，坏掉了呢。”小川梦子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她收回了看向手枪残骸的视线，又一次地看向了在她的身前剧烈颤抖起来的中原中也。
现在的表情，也很可爱呢，中原先生。
这般愤怒，一副想要将她撕碎，又不得不隐忍着的表情，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到让她的骨头都发出了哀嚎声这一点也很棒。
小川梦子很怕疼，但矛盾的是她也喜欢疼痛，更别提，这可是中原先生赋予的疼痛。
好开心，太好了，中原先生……真的希望她能够活下来呀。
“……您在做什么。”
就连冰冷的声音，到最后都后知后觉加上敬语这一点也很可爱。
“我在示范啦示范！别那么紧张啦中原先生！刚才，我可都没来得及拉开保险哦？”小川梦子乐可不支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到中原中也都觉得刺耳的地步。
她的身侧，萦绕着浓重的酒味。
明明……她好久没喝酒了吧？自从工作变得繁忙以来，自从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之后。
中原中也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您喝醉了，首领大人。”
“多少是有一点啦，身体确实有些许晕眩……但是，我的意识可是非常清醒呢。”小川梦子轻笑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中原中也的脸上，激起他的阵阵痒意，“我可是为了逼迫中原先生，才不惜又一次将自己作为筹码呢。”
她注视着中原中也的表情，对于他重新被点燃的怒火心知肚明：“我亲爱的干部先生，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小川梦子微笑着，晃了晃自己被捏紧的右手：“还有，要捏到什么时候呢？很痛哦。”
原本已经浮现在脸上的怒火又一次被压抑了起来，慌慌张张收回手的中原中也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他低下头，借此避开了小川梦子的目光：“我一时情急的冒犯，请您恕罪。”
“真是一点都不高明的报复呢，中原先生。就像我知道怎么能够让你生气一样，你也非常擅长挑起我的怒火呢。”刻意伪装的笑意终于被撕破了，坐在书桌边缘的小川梦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跪在她身前的中原中也，她俯下身，强硬地挑起了对方的下巴，右脚也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要赔罪的话可不只是口上说说，得拿出诚意才可以啊。任凭我做什么都可以，是中原先生的道歉方式吗？”
“我……”
中原中也没说完的话，就被小川梦子打断了。
她将两根手指毫不客气地搅入对方的口腔，迎着对方有些慌乱的表情，残忍地笑了起来：“不对。中原先生早就承诺过吧，违背你的意愿也可以随意地使用，这样的话。”
“虽然当时中原先生肯定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没有关系。”她收回满是唾液的手，在身上胡乱涂抹了一下，又一次俯下身，舔舐着中原中也唇角溢出的水渍。
在此之前他们尚未接吻，这次同样也没有。
小川梦子脸上的笑容不曾深入眼底，抬起头的时候，中原中也只撞见了她瞳孔中的焦躁和疯狂。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即使被中原先生憎恨，我也一定要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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