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挑战成功

    紧邻着烤架,与炽热的炭火比邻的那一排座位,全都是如维克这样打算挑战一次性连吃五张烤肉卷饼的大胃王。

    最先挑战的也是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兽人,他以极猛的势头一连吃了三张,第四张吃到一半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肚了,好半天才咬上那么一口,慢吞吞的咀嚼着。规定的时间到了,他也只能含恨放弃。

    不过至少还达到了三张这个标准,只需要付一半的价钱,这样一想,这个兽人又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赚到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还称赞尼尔森家的烤肉卷饼味道真不错。

    围观的人群中有认识这个兽人的,都知道他胃口极大,一顿饭动辄吃五六个普通人的分量都不在话下,可见这烤肉卷饼的分量的确很足。

    “现在吃得起饭了,家里有一个胃口大的孩子还不算什么,我当年养活那几个小子的时候真是愁都愁死了,那肚子简直就是个填不饱的无底洞。”这些家中有兽人小子的围观群众交流起来。

    “现在吃是吃得起,说不心疼饭钱是假的。我就天天嘱咐我们家帕克,将来可一定要找一份管饭的活做。”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这不,我叫奥斯蒙参军了,自从进了军营,薪水丰厚不说,连平日的开销都省了,攒下一大笔钱,简直是一举多得。”

    旁人都羡慕的看向这位家中出了一位士兵的母亲,做士兵的待遇好,招收的要求也严格,人家能被选中,肯定是比旁人优秀。

    维克和尤尔夫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直犯嘀咕,翡翠郡的人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当兵,竟然还乐呵呵的。领主招募士兵可不是要把他们喂得白白胖胖,是要送人上战场的,像这种平民家的孩子,能从战场回来的几率多么渺茫!而其他人不仅不安慰这位可怜的母亲,看那神情好像还很遗憾自己家中的孩子没被选上似的。这可真是奇怪!

    很快,就轮到了维克和尤尔夫参加挑战,负责制作卷饼的厨子直接从烤架上还滋滋冒油的烤肉上片下肉块,在香脆的饼皮上堆了厚厚一层,又刷上浓稠的酱料,覆盖上几片解腻的生菜叶,卷起来的烤肉饼从侧面看去,简直有碗口粗细,放在面向普通人的其他餐馆中,怕是一份就要两个人分着吃。

    维克拿过卷饼,豪迈的咬了一大口,硕大的卷饼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大块,只见厨子一边制作,维克一边吃,速度根本不相上下,叫围观人群的眼神不停的在厨子和维克之间流连,忙的不知道看哪边。

    吃到第三张时,维克终于说话了。难道他只是看着声势浩大,其实还没有之前的那几个人胃口大?

    维克说:“光吃卷饼怎么行,有酒吗,来点酒!”

    尼克森立刻满面笑容的端来了两大杯满满的麦酒,上面细密的白沫差点就要沿着杯壁流下来,餐馆里哪能没酒呢?只怕客人不敢喝,怕喝了以后吃不下那么多饼,既然有挑战者要求了,那必须得满足他。

    维克举起酒杯,扬起脖颈,喉头上下滚动,转眼间大半杯就下了肚,他继续享用着已经做好后放在手边的卷饼,速度完全不受影响,可见实力超群。

    等第五张烤肉卷饼消失在维克那仿佛藏了一个吞噬万物的深渊的嘴巴里,不管是店里的客人、伙计还是围观群众都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这可是今天第一个挑战成功的勇士!

    他成功实现了“吃饭不给钱”这个许多兽人此生最大的梦想。

    连老板尼克森都笑呵呵的,丝毫不为损失了这些食物而感到心疼,看他的餐馆现在多么火热,找不到一个空座,参与和围观“烤肉卷饼挑战”这半边更是挤的水泄不通,等真的有人可以完成挑战,免单吃烤肉卷饼的消息传得更远,相信也会有更多感兴趣的食客前来用餐。他现在看着维克,简直就像是看一个活招牌。

    维克擦干净手以后,骄傲地环视四周,发现店里不知不觉聚集了如此多的人,而且还基本都是兽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兽人的特征,不由得感叹到:“翡翠郡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兽人兄弟?难道我们走错了,来到了一座专门为兽人建造的城市?”

    他知道有许多异族都往翡翠郡跑,说是这里的领主并不为难他们,反而待他们与常人无异,但是这样一看,在场的几乎都是兽人,没见到其他种族。

    从他的腰侧传来一声回应:“这不是有其他种族吗,是你看不见我们而已。”

    维克惊讶地低头看去,在自己的大腿旁边发现了一个为自己的存在感据理力争的矮人。

    另一个人类走下椅子,一下就淹没在高大的兽人们中间,连头都露不出来。

    “哦!原来如此。”

    在大哥的以身作则下,尤尔夫也艰难的完成了挑战,两个人饿着肚子踏进“橡木桶大份饭”,一分钱没花,就已经吃饱喝足,满足无比。

    离开店铺之前,维克还拉着老板尼克森询问,这个连吃五份卷饼就免去餐费的活动要持续多久,得到三天的答复以后,维克肉眼可见的露出失望的表情。这么短的时间,根本通知不了其他族人赶过来。最多是他和尤尔夫两个明天再来,唉,其实还可以带上维尔卡斯,但那孩子胃口那么小,一定吃不下五张卷饼,真是不顶事。

    从店里走出很远以后,维克还在回味着烤肉卷饼的味道。“这里的肉竟比我们那里养的还要细嫩,调味也好得多,麦酒也有一股清爽的醇香。”

    尤尔夫挺着腰坐在马背上,感受着被撑圆的肚子,也很有感触:“五张卷饼可不便宜了,竟然说免费就免费。”

    在敬佩老板尼克森的气量的同时,尤尔夫连带着对这座城市都有了好感,信守承诺,谁要是做到了这一点,就对上了苏狄特人的脾性,苏狄特人就愿意和他交朋友。

    “不止,你有没有发现,”维克也不是个眼里只有卷饼的饭桶,他也观察到一些信息,“这城里的人都很富有。”

    被烤肉卷饼挑战这个噱头吸引来的许多围观的人,看完挑战者吃得极为满足的吃相以后,竟然也顺手就买了这家餐馆里的东西尝尝,不仅仅是看完热闹就走了。

    因为分量大,用料扎实,“橡木桶大份饭”里的餐食可不算便宜了,在这里倒像是人人都吃得起似的。

    维克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迷茫。他们苏狄特部族算是兽人们混的很不错的,因为人多势众,而且一向是团结在一起,结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军事力量,所以在关键时候还能和贵族谈条件,贵族不付薪水,他们就敢把贵族的城堡围了,而不是像其他地方的兽人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可他们现在却混得不怎么样,生意少就不说了,被拖欠薪水,随意更改原来谈好的条件也是常事。作为偌大一个苏狄特军团的军团长,听起来威风,维克却养不起那么多族人,最后只能叫他们各自去谋生,可以说是相当失败了。

    反而是翡翠郡的兽人,根据身上的特征能看出不像是来自同一个部族,那就是单打独斗了,可手头却很宽裕,看上去也不像经常受人欺负,因为神情里没有那种别处的兽人常有的畏畏缩缩。

    难道做雇佣兵已经没有出路了?他们一族该寻求些别的生计?

    带着这样的满腹忧虑,维克找到了维尔卡斯所住的地方。

    一见面,他就给了小儿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力道大得让维尔卡斯那一刻连自己要埋在哪都想好了。

    “小子,我可是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一路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分感动的维尔卡斯正要开口,就听见维克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叔叔尤尔夫紧随其后,虽然他背过了身,却掩饰不住耸动的肩膀和喉咙里的闷响。

    维尔卡斯:“……一口水都没喝?”

    维克心虚道:“就是吃了几张卷饼,喝了两杯麦酒……本来就没喝水嘛。”

    “算了,”维尔卡斯说,“父亲,你可看见这翡翠城里的兽人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维克:“看起来还不错。”

    维尔卡斯纠正他:“是很不错。发生旱灾的那几个年份,翡翠郡都没有饿死人,胃口那么大的兽人,也可以靠吃土豆吃到饱。无父无母的孩子,在别处很快就死掉了,这里却有福利院将他们养大到可以自食其力。你也知道,曦光的修道院也会收养孤儿,但他们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兽人孩子踏进修道院一步的。”

    “一个普通的兽人,在这里免费识了字以后,就能找到一份工作。”

    “那些剔透的玻璃窗户,平民也能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到,盐、糖、铁这些贵价的东西,在这里人人都买得起。”

    “不管是有爪子、有角还是有尾巴,走在路上都能不被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维克绷紧了脸上的肌肉,要真如维尔卡斯所说,翡翠郡简直是兽人的天国了。可这里真的会欢迎苏狄特人的到来吗?

    他们不是一群整日与农具为伍的农民,他们是上过战场的战士,把他们放进城里,领主晚上就要睡不着觉了。

    “如果我们能成为领主的士兵,”维尔卡斯目光灼灼,“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第132章 抓周仪式

    做雇佣兵有雇佣兵的难处,但做领主的军队就有那么好吗?也不见得。

    为什么少有领地拥有常备军,当然是因为军费太高,一年到头养那么多人无所事事,领主的心头都要滴血。

    这就是领主们明明知道训练过的士兵胜率更高,却依旧赶着一群民兵上战场的原因,打赢了得到的战利品还未必够训练士兵的军费支出,直接把招募来的平民推到战场,也不是没有胜率,毕竟对面的军队也是一样的。

    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有雇佣兵军团的出现,军团与雇主之间签订合同,首领带着自己的部队为他战斗,这样一来,领主付出的只有钱财,就得到了一群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战士。

    不过现在的雇佣兵是越来越难做了,尤其是在北境联盟成立之后,因为有共同的敌人科瑞格海盗在,各个国家之间反倒不怎么起冲突了,苏狄特军团眼见着无用武之地,都分散到各处去做贵族侍卫、商队护卫和旅人的保镖这几类职业了。其实风险也不能说小,而且和做士兵一样辛苦,还有一层异族身份招人白眼。

    但翡翠郡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使他们有机会成为领主的常备军。

    翡翠郡的士兵待遇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同时,他们的义务也不少。一个没有任何军衔的普通士兵,要会识字算数不说,还得在参军期间不停的上文化课,精进各种知识,又有层出不穷的训练,维克听说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每天都这样练,人不就更能吃了嘛,光是吃饭的投入就大大增加,更别提各种装备武器的磨损造成的损失。

    在一个士兵身上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和财力,他上了战场可能一个照面都被敌人砍死了,领主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诚然,这样的由精兵组成的军队打胜仗的几率是要远远高出其他军队的,不过对于领主来说,这么一场战争的性价比如何,还真不好说。

    但维克思考问题的角度既不是翡翠郡的敌人,也不是翡翠郡的军队本身,而是一个被招揽的、可能新加入的军团的首领。他要为自己部族的孩子们考虑,苏狄特人加入翡翠郡的军队以后,也有过他们同等的待遇吗?在战场上,他们是作为一支普通军队,还是有可能被当成炮灰?

    要知道,苏狄特人之所以能齐心协力的组成雇佣兵军团,就是因为他们身为兽人,曾被当地的贵族作为炮灰推上战场,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以后,他们才做了组建雇佣兵军团的决定。

    做好准备再上战场,总比懵懵懂懂被推到最前线强。

    所以,对维克来说,归顺翡翠郡的领主是一个极为慎重的决定,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拿下主意的,他还要在翡翠郡停留一段时间,免得遭人欺骗,害了全族人。

    但这不影响他与尤尔夫每天去“橡木桶大份饭”白吃烤肉卷饼,还带上了维尔卡斯。

    “娇小”又“体弱”的维尔卡斯果然没能吃的下五张卷饼,让维克失望地连连摇头,并且拒绝给不成器的儿子付这份饭钱。

    “我没钱了,”维尔卡斯理直气壮,“你们住的房子还是我付的房租。”

    “你兜里有钱,”维克拍拍屁股往外走,“我都听见响声了,那必定是银币碰撞的动静,你老爹的耳朵在这上面比商人还敏锐。”

    尤尔夫迅速闪到维尔卡斯身后,一手挡住维尔卡斯护住口袋的手臂,另一只手摸进去,果不其然掏出了两个叮铃作响的银币,还从另一个口袋里带出来一方叠好的手帕。

    “我就说他有钱——这钱币我怎么没见过?”

    “那是领主发的纪念币。”维尔卡斯急急地伸手,却不是去夺尤尔夫手里的钱币,而是那张清洗干净,整齐叠好的手帕。

    尤尔夫却不放手,他眯了眯眼睛:“这是谁的手帕,怎么在你这?”

    他带着坏笑把手帕展开,想在上面发现什么属于女儿家刺绣的花花草草之类的,却只看到了一张素净的、什么也没有的手帕。

    维尔卡斯脸上一派镇定,耳朵却紧张地向两边折去,在头上并成了个“一”字。“这不是谁的,这就是我的。”

    “你都用上手帕了?”维克两眼一黑,看不惯这个越来越“娇气”的小儿子。“当初真不应该放你自己到外面闯荡,染上这些……”维克不知道怎么形容,“古怪的习惯。”

    尤尔夫一脸玩味地对着维尔卡斯挑了挑眉,维克粗心大意,他可不一样。一个苏狄特人很难隐藏住自己的情绪,诀窍就是看他的耳朵。

    尤尔夫的母亲想辨认出哪个孩子惹了祸,就去找耳朵倒下的“光脑壳”。

    这套理论也被尤尔夫领悟了。狼耳朵竖立起来是好奇和认真,抖动是紧张,倒伏是心虚和害怕,揍他准没错,低垂自然就是刚挨过揍。

    所以维尔卡斯刚才必定是撒谎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年轻人自己的事情,作为长辈他就不随便戳破了。

    ————

    在三个人回家的路上,有户人家门口格外热闹,喜欢凑热闹的维克生怕又错过了什么类似“烤肉卷饼挑战”的活动。赶紧打听起来,原来是这户人家有新生儿降生,正在举办一种叫做“抓周”的庆祝仪式。

    这是一个最近在翡翠郡迅速流行开来的活动,原先是领主大人在参加手下亲信孩子的生日宴会时提到的一个想法,既有趣味性又表达了对孩子的祝愿,广受宾客们的赞誉。

    一个孩子降生,他的家人都希望有一些特定的仪式,纪念他来到这个世间,原本这个仪式应该由曦光教会来完成,也就是受洗,但翡翠郡如今的宗教氛围已经很稀薄了,而且广大的异族和异族混血也对自家孩子被曦光洗礼并不感冒。

    抓周正好填补上了这一个仪式上的空白,再加上领主做过的事或说过的话,本就会在翡翠郡立刻成为一种风潮,所以民间流行这样一个仪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户人家明显十分富有,散发下不少面包、坚果、点心,甚至连路过的维尔卡斯手里都被塞了一块花生糖。

    这样慷慨的举动引来了无数恭贺的邻居与路人,让维尔卡斯三个人只能隔着人群远远地往里望了一眼。

    尤尔夫看着远处抱着新生儿的男人,感叹道:“这个爹年纪也不小了,在这把岁数才当上父亲,确实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维尔卡斯:“你看错了,那是孩子的爷爷。”

    他看了一眼维克:“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爷爷?”

    维克莫名其妙地看回来:“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没见过我爷爷啊。”

    苏狄特人做雇佣兵已经有好几代的历史了,维克的爷爷,维尔卡斯的爷爷,都是年纪轻轻就死在战场上的,苏狄特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但不该是这样的,一个孩子生下来本可以见到自己的爷爷,就如一个人是可以活到五十岁而不死的。这虽然对苏狄特人来说有些陌生,是一种奢侈,在翡翠领却可以是司空见惯。

    其实在维克这个年纪,如果他还不是这样的强壮英武,他早该将族长的位置让给自己的大儿子了。哪怕现在他还上得了战场,维克也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条件还不成熟。

    近些年没什么仗打,维克是要等到大儿子柏伊斯带着族人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有了足够的声望才能把族长这个位置交给他的。或者是维克在战场上阵亡,他的声望因为死亡传给柏伊斯,同样也可以叫他坐稳族长的位置。

    正是因为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在苏狄特人中已经能称得上是高龄的维克依然还是族长。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苏狄特人少年就上战场,壮年死在战场上,这种短暂又不断重复的一生呢?

    维尔卡斯想,那就从带着族人加入翡翠郡开始吧,至少融入这里以后,他们的下一代就会发现,人还有许多活法,不是非要在战场上厮杀。

    打破维尔卡斯思路的是几个追逐的孩子的打闹声。他们为了主家发放的一块芝麻糖争抢起来,其中一个较大的孩子气愤道:“这是叔叔放到我手上,给我的。”

    那个年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却口齿伶俐的女孩反驳道:“他说的是‘这些给你们吃’,所以给我一半。”

    其他孩子仿佛抓住了证据一般,都讨要起那块糖来,大孩子喊叫道:“伊文斯家的安珀,你胡说八道!”

    听到熟悉的字眼,维尔卡斯抬脚走了过去,他很有压迫感的身高叫这些孩子都住了嘴,眨着眼睛盯着他看。

    “你叫安珀?”

    伊文斯家的安珀点头:“对呀。”

    维尔卡斯把自己刚才收到的花生糖放到他手里:“这是给你的。”

    旁边的一个女孩探出头来,充满期待的望着他:“我也叫安珀,我是卡特家的安珀。”

    怎么会有这么多安珀!拿不出第二块糖的维尔卡斯窘迫地左右看了看,旁边有个大人为他解惑了,“安珀可是我们翡翠郡现在最流行的女孩名字,将来等这一批孩子长大,可能到处都是安珀。”

    维尔卡斯一边从叔叔尤尔夫那要来一块糖给卡特家的安珀,一边随口应到,“我也认识一个安珀呢。”

    那个已经得了一块芝麻糖的男孩子扭捏起来:“大哥哥,其实我也……”

    伊文斯家的安珀带头对他做鬼脸:“略略略,你是男孩,你怎么能叫女孩子的名字,羞羞!”

    维尔卡斯赶紧趁乱退出来,省得这群孩子今天全部把自己的名字改掉。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想见的安珀呢?

    维尔卡斯低着头,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

    第133章 更南一点

    正如苏狄特人积累下来的好名声使安珀动了招揽他们的心思,安珀的美名也叫在翡翠城居住了一段时间的维克越来越倾向于投奔安珀,世上竟然有这样守诺的贵族,不管是是权贵富商,还是平民百姓都无比信任她,因为安珀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难怪翡翠郡的所有人都这样地爱戴她。

    尤其是在参观过烈士陵园以后,维克简直是眼含热泪回来的。

    一个还记得那些在战场上死去士兵的领主,必定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君!

    想起烈士陵园的许多石碑和雕刻,维克立即动了为自己战死在战场上的父亲制作一个纪念碑的念头。

    他没费多少力气就在城中找到了一家可以提供这种服务的店铺,叫做[西尔维娅殡葬用品商店]

    维克迈步走进去,见到店中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就问道:“你们老板呢?”

    女孩说:“我就是。”

    “你就是老板?你叫西尔维娅?”

    “我是老板,但我叫瑰拉。你有什么需要?”

    “我要一个……石碑,有什么推荐?”维克第一次订购这样的商品,含糊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在老板已经十分娴熟,语气平淡又详尽地向维克推荐起来:“预算充足的,可以定制一人多高的整块大理石石碑,上面雕刻等身画像,有什么钟爱的物件,也能出现在石碑上,马车、珠宝、宠物……”

    维克立即想到一个老爹一定会喜欢的:“武器和马!”他老爹的爱马死在他前头,可叫他痛心坏了,现在叫马陪着他,他的灵魂也会为之欢欣。

    瑰拉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抬起头说:“可以,要加钱。”

    在这上面维克一点也不抠门,他果断的付了定金,还和瑰拉约定下次再来时详细描述自己老爹的相貌和马匹的特点,辅助瑰拉出一个画稿,好叫她能更好的完成石刻。

    临走之前他在这家小店里随意的扫了几眼,发现除了随处摆放的石块和满地的石粉以外,还有许多纸糊的小物件,用很精巧的手法制成了小巧的房子、马车、花卉等。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烧。”

    瑰拉再次说起焚烧这个字眼,已经没了曾经的敏感,在与安珀断断续续的通信中,她听说了焚烧遗物的另一种说法。

    安珀说,在一个历史十分悠久,有自己的殡葬文化的国度中,将活着的人想送给死去亲人的物品焚烧,能叫灵魂已经去向别处的亲人收到他们的礼物和祝福,就如邮递员将信件送到目的地那样,火焰就是这样的邮差。

    被这样一开导,瑰拉竟然释怀许多。

    如果西尔维娅能收到那张未完成的画卷,应该也会高兴的拿起画笔,兴高采烈地完成它了吧,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也没有人阻止她了。

    “唔……”听到她的解释以后,维克点点头,“给我也来一套,等石碑雕好的那天一起给我老爹送过去。”

    ————

    下定决心带领部族归顺翡翠郡以后,维克就向族人们发出消息,召唤这些如今分散在天南海北的年轻人来到翡翠郡。

    那些留守在部落的老幼们,也可以着手搬家事宜了。

    苏狄特人成为安珀的新骑兵是一个双向选择,首先他们要受族长维克的召唤而来,愿意加入翡翠郡的军队,立誓为守护翡翠郡而战。那些没有这个意向的,不管是像往常一样自行谋生还是被翡翠城的繁华吸引,想要留下来,都随他们的意。

    接着就到了安珀挑选苏狄特人的时间了。她给予他们与翡翠郡士兵一样的待遇,也要求他们按照翡翠郡士兵的规章制度行事。

    最紧要的,就是把这些基本上大字不识一个的苏狄特人送去上识字班。

    四散开来的苏狄特人到达翡翠城的时间有先有后,但这不要紧,凑够一拨人就可以开班。

    这些苏狄特部族的勇士远道而来,了解到翡翠郡军士的待遇,又因为族长维克在他们心中地位很高,大家一向都听他的决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加入翡翠郡的军队,跟着族长干决不会有错!

    只是让他们迷糊的是,不是来当兵的吗?怎么不送他们去打仗,反而先发了书本纸笔,天天让他们咬着笔头识字算术,简直是太难受了!

    按照普通人身高制作的桌椅里委屈地塞下了一个个大块头,识字班的教师每天站在讲台上,都能看到许多花样百出强行驱走自己睡意的学生。

    看到一个兽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猛掐自己大腿,教师走下讲台悄悄靠近,听见他在念叨:“不能睡,想想薪水,奖金,抚恤金,退休金……”

    想想别的就算了,抚恤金可不兴念叨啊。

    “咳咳,下面我们来做一道应用题,上个月某士兵和他的排长工资收入一共是……,排长的工资正好是这个士兵的1.5倍,他们工资各是多少?”教师敲敲那个掐大腿的兽人的课桌,帮助他彻底清醒一下,“这位同学你到黑板前做题。”

    ————

    就在苏狄特军团逐步并入翡翠郡的军队之时,在克恩领受挫的科瑞格人又对北境其他国家发起了一系列进攻。

    令科瑞格人感触最深的是,自从北境联盟建立以后,战争就艰难了许多,以前他们占领这些小国家的城池,就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

    现在好不容易把城市打了下来,用不了多久就有联盟的援军抵达,科瑞格人刚攻占了城市,又要想办法守城,这不仅是他们不擅长的,也要面对后勤补给不及时、士兵疲乏、以及占据的城市不久之前刚被他们打得残破不堪,守城的优势都没了的各种问题。

    折腾了大半年,占有的土地数目远不及当初计划中的那些,基本上都是从没加入北境联盟的国家手里抢的,零零碎碎,不成气候。

    这些土地放在两三年前,对科瑞格人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足以叫上到首领,下到杂兵都心满意足,但他们的胃口被养大了,战争前还吃过资助人画下的大饼,说是什么瓜分北境,拥立成国王之类的展望,现在通通变成了泡影,叫科瑞格人很不满。认为是资助人的情报有误,使他们在不了解北境形势全貌的时候就鲁莽的发动了战争,才未能取到如期的成果。

    面对亲自上门的科瑞格首领阿克塞尔表达的不满,阿南特侯爵同样表现得相当愤怒。

    他与阿克塞尔同仇敌忾,一同咒骂起那些顽强抵抗的北境国家,责怪起那个该死的北境联盟,和明明没有攻打他的地界却多管闲事,一手促进了北境联盟成立的安珀。

    但他却不承认自己的情报有误,明明是形势变化的太快。谁会想到这些松散的小国也学会了抱团取暖?这在阿南特侯爵的计划中也是不应该出现的,偏偏有这么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们攥到了一起去,把散沙捏成了泥团,再由战火烧一烧,反倒变得更牢固了。

    不过这样的失败却没能撼动阿南特侯爵和阿克塞尔的合作,叫他们彻底撕破脸。阿克塞尔需要阿南特侯爵与他们进行军事装备的交易,除了他以外,能拿出这么大量的武装的贵族不愿意与科瑞格人打交道,愿意与科瑞格人交易的势力又拿不出足够的装备。

    而阿南特侯爵也需要科瑞格人为他的军队打头阵,他图谋北境已久,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却还是失败了。

    其实两方的损失还不算大,阿南特侯爵投入了一些后勤,科瑞格人死伤的大多是炮灰,精锐并未受损。

    摇摇欲坠的是阿克塞尔对阿南特侯爵战略眼光的信任,如果不是被阿南特侯爵描绘的前景诱惑,科瑞格人大可以盘踞一个小王国的地界慢慢发展,不必满北境东奔西跑,到头来一场空。

    还要继续合作吗?

    阿南特侯爵自信地微微一笑,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阿克塞尔与自己翻脸。

    他十分清楚阿克塞尔停不下来,现在比起从前十倍百倍扩大的科瑞格部族就是一辆狂奔着的战车,想叫战车停下来,上面的人就得摔个大跟斗,头破血流。

    投奔科瑞格的众人脑袋里已经充满了通过战争掠夺获取数不尽的财富的幻想,叫他们此时扎根下来休养生息,偌大的科瑞格部族就会迅速溃散,甚至内部生出叛乱也未可知。

    他语气亲密地对阿克塞尔说:“同是新教的兄弟,我难道会故意坑害你们吗?我受到的损失也不小呐。只是我认为,一时的阻遏不该叫我们就此停下脚步。我想我们是领会错了神的旨意,走岔了路。”

    没错,在那几年的旱灾中因为手头拮据就毫不留情地打劫了数家大修道院,默契地与科瑞格人做下同样事迹的阿南特侯爵也转头信奉了曦光新教。原本的曦光教会与他只差彻底撕破脸皮,只看在他身为边境侯爵,手中握有重兵的面子上,勉强忍气吞声罢了。

    曦光新教明显更对阿南特侯爵的脾性,所以在和科瑞格人合作之前,他顺理成章地信奉了他们的教派,叫这合作更加稳固。

    阿南特侯爵向阿克塞尔展示了一张地图,阿克塞尔盯着这张地图,瞳孔立时紧缩,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这并非北境地图,这是一张伦斯特帝国全境图!

    “神许诺给我们的流淌着奶与蜜的南方,怎么就不能更南一点呢?”阿南特侯爵的手指从自己的领地轻轻向南一划。

    这里,可既没有北境联盟,也没有翡翠领的火炮。

    只有一群沉溺于安宁与享乐,不知道多少年没上过战场的贵族领主们。

    第134章 魂不守舍

    苏狄特军团整体并入翡翠郡这样的大事,安珀是该和苏狄特人的族长维克见上一面,留他用餐的。

    最后拟定的宴会名单上不仅有维克的名字,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弟弟。

    维克说他的这些亲人没见过世面,想跟着一起到黑石城堡长长见识,往常他们都是贵族享用宴会站在一边看的那个人,现在轮到自己被宴请,实在是相当欣喜,快为了那几个资格打破头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由于维克主动放权,配合安珀以分而化之的方法逐步掌控苏狄特这支骑兵,而不是维克效忠安珀,苏狄特人实质上是维克的私兵这种危险的投靠形式,安珀认为维克是一个真正为族人考虑,而不是想着壮大自己势力的好族长,对他可以说是相当纵容。

    在看到名单上的维尔卡斯的名字以后,安珀短暂的愣了一下,他竟然是维克的儿子。安珀又回忆了一下维尔卡斯离开佛蒙达,在他的建议下前往翡翠城的时间点,发现这些确实对得上。

    这么说来,苏狄特人投奔翡翠郡也是在他的推动下实现的了。

    一想到维尔卡斯,安珀唇边就忍不住浮起一抹微笑,很有趣的一个人,胆子和他的胃口一样大,烤红薯的手艺也不错,耳朵……也很软,于是安珀叮嘱道:“宴会的餐食要足量,这一家人都有一个好胃口。”

    而在维尔卡斯租下的小院中,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我也要去。”维尔卡斯坚定地说道。

    “我和柏伊斯去就行了。”维克拒绝带着一串人。去的人再多就不礼貌了,好像吃不饱饭非要贪吃这一顿一样。

    “我也是功臣,”维尔卡斯据理力争,“要不是我说这有大生意做,你还在家里放羊。”

    维克实在拗不过他,得了,大家一起去吧!

    ————

    面见领主当天,维克一家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华丽的服饰,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步入巍峨的黑石城堡。

    在等待通报期间,几个人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城堡的装潢。

    城堡大厅背后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描绘的却不是贵族城堡里常有的那种历代领主和他们英雄事迹的图画,而是一副城市风景画,视角整体呈现俯瞰的角度,如果是熟悉翡翠郡的人来观赏这幅画作,就能指出最灯火辉煌的左下角是菲拉赫港口,旁边在画作上只占了寥寥几笔的小船其实是个庞然大物——守护着港口和航道安宁的巨型铁甲舰“翡翠号”。

    视角拉远,是交织成网的繁华街道,人群往来穿梭,店铺林立,在城市的边缘,广阔的农田犹如绿色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际。

    这幅画放在这里,反倒比那些威风赫赫的战场场景更叫人生出敬意,尤其是清楚翡翠郡在几年之前是是一副什么样光景的人。

    从壁画上收回视线,维尔卡斯掠过散发出柔和的暖光的精致壁灯,视线停留在脚下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心中有种隐隐的焦急。

    今天会见到他吗?

    终于,领主开始接见他们。

    维克上前一步,行了一个他们苏狄特人的礼:“尊敬的领主,我,苏狄特的族长维克,代表我的部族向您致敬。”

    维尔卡斯跟着行过礼以后,抬起头来,他迅速在簇拥着领主的那一圈人中扫过一遍,并没有见到她的面容,心中失望之时,却一眼瞥见了人群中心的领主,顿时如遭雷击。

    侍女小姐为什么变成了领主大人?

    仿佛有个重锤一下子敲在维尔卡斯脑袋上,叫他震惊的同时也使他瞬间明悟了。

    在佛蒙达签条约的时候,他所跟随的阿斯尼亚斯王国大臣称呼安珀,用的都是斯兰女公爵这样的正式称呼,让维尔卡斯对“安珀”这个名字并不熟悉。等到了翡翠郡,翡翠郡遍地都是安珀,也没让维尔卡斯多想什么,重名的人多的是,但他竟然下意识地忘记了一点,如果领主名叫安珀的话,那即便她的领地里叫安珀的人再多,她的侍女也不会叫这个名字!

    领主大人正在温和地和维克交谈,称赞苏狄特人在战场上的勇猛表现和守诺的珍贵品质。维克也得体地回应,时不时爽朗地大笑,并不显得拘谨和小心翼翼,一个贵族是真正拿出尊重的姿态与他谈话,还是脸上佯装出一幅亲和,底子里依旧是趾高气昂,他当然分辨得出来。

    柏伊斯看了一眼身侧从领主出现就显得坐立不安的弟弟,警告地清了清嗓子。

    维尔卡斯魂不守舍,根本没接收到讯号,他不仅没听到柏伊斯的提醒,还不停地去看坐在上手的领主大人,眼神带着如丝如缕的幽怨。

    这可真失礼。柏伊斯侧了侧身,高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弟弟的视线。

    发现视线受阻以后,维尔卡斯从齿缝间挤出了提醒:“你挡住我了。”

    “挡的就是你。”柏伊斯压低了声音回应。

    “不是你想得那样,其实……我……她是……呜!”维尔卡斯心中苦涩,有口难言。

    终于,这次对于维尔卡斯来说十分漫长难捱的会面结束了,安珀早就注意到维尔卡斯的存在感非常强的哀怨视线,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而维尔卡斯就是被骗身又骗心的小白花一样。

    在众人离席之前,安珀终于开口了。

    “维尔卡斯,你留下来。”

    叫其他人离开以后,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维尔卡斯看起来气坏了。耳朵抖个不停,眼神一会儿歪向旁边,一会儿盯着地面,就是不肯看安珀。

    安珀也不开口,只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

    “你别看我了。”维尔卡斯突然低低地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被看到的地方会烫。”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安珀好笑地看着气闷的青年,他极锐气的眉宇微微皱着,略侧着头,半垂着浓密的眼睫,抿紧了薄薄的唇,好像感觉自己遭受了耍弄,正自顾自地置着气。

    “你生什么气?”安珀略微凑近了一些。

    维尔卡斯立即控诉道:“你骗我,你根本不是领主的侍女,我还求你帮我保守秘密,不要把我溜进花园的事告诉领主,我简直蠢死了!”还、还被白白摸了耳朵,从来没有人摸过他的耳朵!

    安珀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领主的侍女了?你叫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出那天在花园的一切,我做到了,你还反过来怪我。”

    这倒是实话。安珀充其量是没纠正维尔卡斯错误的称呼而已。他立刻又想到,那几个曾经辱骂过他的侍卫受了罚,他自己却什么事也没有,应该是安珀为自己撑了腰。

    欺骗在维尔卡斯看来是个严重的指控了,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耳朵说:“对、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其实是我自己误会了。”

    他悄悄看了安珀一眼。不同与那几次见面的朴素装束,安珀这次是为了会客精心打扮过的。她的长发盘成发髻,露出白皙而优雅的颈项。从身边的窗子钻进来的夕阳,由于是从背后照射进来的,在安珀的头发和日光的相接处呈现出一抹仿如日晕那样的金红色。

    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紫罗兰色眼睛有时会狡黠地眯起来,但脸上的淡然神情随即叫人发现她还是那个冷静持重的领主,刚才的一幕似乎只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维尔卡斯这时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是翡翠郡的女公爵,她高贵、庄重、雅丽,高不可攀。

    惊艳过后,维尔卡斯的眼神里染上几分失落。

    如果安珀是领主花园里侍弄花草的侍女,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城堡几次,他会冒着被侍卫抓起来的风险翻墙去见她,给她带自己家乡那些翡翠郡没有的花儿,对她讲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那些地方最有趣的风土人情,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叫她摸耳朵摸个够。

    可安珀是整个翡翠郡的主人,她一句话就能叫黑石城堡所有的大门敞开,整个大陆的珍奇都堆在她的脚下,有见识最广阔,修辞最动听的吟游诗人为她讲述最唯美的故事。

    她以后还会愿意见自己吗?还是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呢?

    “对了,你的手帕在我这里,”维尔卡斯从口袋里取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白帕子,却一时没了递出去的勇气,攥在手心里不放,“那个树叶的汁液特别难洗,帕子都搓旧了,你、你还要吗?”

    安珀早就忘了什么手帕,不过她还是伸手:“给我吧。”

    一只没带任何首饰的素白的手伸过来,搭在了维尔卡斯的手上,拂过他的指尖,带走了那张手帕。

    “你心跳的好大声。”安珀冷不丁道。

    维尔卡斯立刻后退一步,按住了躁动的胸口,慌张道:“有那么大声吗?你也听到了?”

    “骗你的。”安珀笑了笑,“这次才是真的骗你。”

    她整个人都随着这一笑鲜活起来,叫维尔卡斯将眼前的女公爵与花园里那个吃烤红薯吃得一手黑灰的安珀重合到一起。

    是啊,她就是她。在她所有的头衔和荣誉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维尔卡斯胸腔里鼓噪的欢欣仿佛要顺着晚风吹出十几里,他嘟囔道:“骗人,是不对的。”

    “你不许我骗吗?”

    “……可、可以骗。”

    ————

    “你们为什么不问领主把我留下来干什么?”维尔卡斯去与维克等人汇合时,脸庞仍然有些红热。

    维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小子刚刚是不是走神了,本来就是我和领主提出的叫你来城堡做护卫的。”

    “什么?”维尔卡斯愣住了。

    维克还以为小儿子不愿意,耐心解释道:“领主手下那些值得信任的近臣,大多都是护卫和侍女出身,你去做这个护卫,将来我们部族受了委屈,至少有人能在领主身边说得上话。”

    “谁说我不愿意?”维尔卡斯苍蓝色的眼睛里放出光彩,耳朵抖擞着立起来。“我当然……当然可以为了部族献身。”

    嘿嘿。

    ————

    安珀坐在书房,思绪却飘到了几个小时之前。

    “那耳朵还给我摸吗?”

    青年偏过头去,银灰色的耳朵尖紧张地颤了一颤,丝丝热意从脸颊升到了耳根。

    “嗯。”

    “领主,紧急情报!阿南特侯爵举兵叛变,他与科瑞格人组成的联军向南方进发,截止到我们收到情报,他们庞大的军队已经连取三个领地,势头不减,正在继续深入帝国内部。”

    好机会。

    安珀脸上的笑意收起来了,她伸出手去,拔掉了桌面巨大沙盘上那几个围绕着翡翠郡的旗帜。

    “出兵吧。”

    第135章 战事四起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送到了康纳伯爵手中。

    阿南特侯爵叛乱,一路南下,直指帝都。

    路德维希二世紧急调集自己的军队,并要求几个忠诚的附庸率领自己的军队参与镇压阿南特侯爵的叛乱,其中就包括康纳伯爵,并向帝国所有领地征收临时战争税以支持可能到来的战争.

    斯兰女公爵安珀趁乱连取阿什福特、沃根丹、潘尼斯科三个男爵领,这几位男爵的求救信还没送到康纳伯爵手上,战争就结束了,领地以极快的速度易主,贵族们纷纷出逃。

    可见有些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联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面对这四起的战争,康纳伯爵并未在第一时间响应路德维希二世的召集,相反,他还劝下了准备出兵的与他共同瓜分了斯兰郡的那几个伯爵。

    “你们以为安珀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对她周边的领地下手,她分明与阿南特侯爵做着一样的打算!”她难道不想一路打到斯兰郡,收回自己的家族封地吗?

    其他伯爵骤然惊醒。如果他们带兵出发,将来领地空虚,岂不是要被翡翠领的安珀趁虚而入?

    可是按兵不动,不就违抗了陛下的命令,还如何做他忠诚的封臣?

    这真叫人两难。

    于是他们默契地做了同一个决定,那就是拖。

    粮草没有筹集好,军队还没召集完,武器生锈了得修理一番,马车腐朽了要重新造,总之就是出不了兵。

    路德维希二世哪里看不出他们是故意拖延,气得跳脚。阿南特侯爵身为边境侯爵,本来指望他为帝国扩充版图,实在不济的话守土也行,谁知道他转头就把刀锋对准自己人,这些封臣也是一样,受封土地的时候一个个无比忠诚,封地到手就变了嘴脸。

    还好也有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路德维希二世重新启用曾因功高震主被冷落的阿尔布雷伯爵,叫他带兵前去迎击敌人。

    至于安珀产生的威胁,怎么看也是阿南特侯爵这边比较紧要,翡翠郡就先放到一边,反正还有康纳伯爵盯着,他可是更怕安珀有异动的那一个。

    ————

    翡翠郡。

    安珀出兵的命令一出,军营中的士兵们立即按照军令要求兵分三路,前去攻打几个男爵领。

    维克听说以后,主动请求要带苏狄特骑兵上战场,趁这个机会表现他们的忠诚和英勇,这个提议当然被安珀拒绝了,打这几个男爵领还用不着出动这么多骑兵。

    守城最重要的是军民一心,但实际上,民心所向的领主屈指可数,尤其是毗邻翡翠郡的领地,在安珀的对比下,民心早就漏成筛子了。

    这三个领地,只有一个沃根丹领是实打实发生了正面冲突的,另外两个,完全是被民众拱手送给了安珀。

    阿什福特领在菲拉赫南边,曾经有农事官下乡指导村民种植玉米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件趣事,有个村庄派人向农事官诉苦,说从来没有人给他们发放种子,指导农事,连识字班都没开过。这个农事官大惊失色,还以为工作出了巨大纰漏,赶紧仔细询问起来,后来才松了一口气,告诉这个村庄的农夫:“你看,这有一条小河,在地图上叫格加河,这条河是两个领地的边界,你们是阿什福特领,我们是菲拉赫,你看,河边的这个石碑上也写了。”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等农事官下次再来时,这个村庄的村民又来了,他们非要拉着农事官到格加河畔看看。这一看就叫农事官大惊失色,这一小段本来就因为干旱水位下降的格加河彻底被填平,石碑也不知所踪。

    “现在没有什么河,也没有石碑了,可以教我们种土豆了吗?”村民们期盼地看着农事官。

    农事官哑口无言。

    这能一样吗?

    现在一样了。大胆的村民们给士兵领了一条通向城堡的小路,叫他们悄悄接近了领主的堡垒,翡翠郡的士兵趁机放出了几头肥猪,让它们大摇大摆地在城堡前刨土。

    城堡内的守卫对此丝毫没有生疑,猪这种牲畜不就是散养的吗?好大胆的农夫,竟然叫这几头猪越过了领主的地界,吃了领主土地上的草,那它们现在就是领主的财产了!

    于是他们欢快地打开了大门,将这几头肥猪擒住,五花大绑,准备运回城堡里。

    埋伏的士兵趁这时突袭而出,轻而易举地就控制了城堡大门,叫它无法关闭,失去了大门的城堡失去了屏障的功用,里面的守卫很快就节节败退,使翡翠郡的士兵轻易地攻陷了这座本应固若金汤的堡垒。

    潘尼斯科城的陷落看起来就更加草率了。

    有几个敌方的士兵一见安珀兵临城下,不仅私自放下了护城河上的吊桥,还破坏了城门的机械装置,使它无法完全闭合。

    反水的士兵头目是一个叫卡姆登的年轻人,他原本很受潘尼斯科男爵重视,因而在这次战事中担任了守城的重任。

    但问题就出在他因为一贯的忠诚和可靠,曾被潘尼斯科男爵派去翡翠郡打探消息。

    兵营是否有异动、那些嗅觉最敏锐的商人有没有感受到战争到来的前兆而作出反应、民众对战争的情绪和看法,这些信息都能旁敲侧击地帮助他们推断出安珀近期有无出兵计划,帮助他们防备着翡翠郡可能的入侵。

    卡姆登与同行的士兵一进城就散开,分头打探消息。卡姆登流连于摊位和店铺,装作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

    他脸上显露出质朴的、看人总有些讨好的神情,对城里的许多新鲜事物也不熟悉,完完全全就是个第一次进城的农家青年,丝毫不引人怀疑。

    在这样一副淳朴的伪装下,卡姆登打听的却是有些敏感的信息,城内的粮食有没有涨价?如果军队需要调动,那必是要准备粮草的。市场上的车轴、牲畜、铁器是否比往常紧缺?有没有听说可以制成攻城武器的巨木被砍伐?

    得到的消息是一切如常。

    于是卡姆登离开城内专门提供摆摊摊位的市场,挨个走进街边的店铺,进来以后他才发现,这是一家鞋店。翡翠郡的服饰和鞋子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需要找裁缝和鞋匠定制,直接到店铺购买适合自己的尺码就行。对翡翠郡的民众来说,他们才不认为手工定制的商品溢价更高,更值得追捧,他们只知道,试穿了觉得合适就能带回去,远比等待漫长的工期要方便多了。

    卡姆登走进这家店铺就吓了一跳,不是为这里男女鞋子的式样繁多而惊讶——而是尺码,从小巧到差不多和卡姆登的手掌一样大,再到大得像两只小船,什么大小的鞋子都有!

    卡姆登立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它已经很旧了,穿了好几年,鞋尖补过好几回,卡姆登还没有扔掉,依然将就穿着。

    店员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客人,并不因为卡姆登打扮的简朴而轻视他。因为在她的经验中,比起鞋面崭新,一尘不染的那些人,一个鞋子上打过补丁的人明显更可能买一双鞋。

    近年来,人们手中虽然宽裕很多,但没奢侈到动辄就到店铺内买两双鞋回去穿,如果不是换季,那么必定是鞋子穿破了才想买新的。

    她向卡姆登推荐起眼下最时兴的款式,“这双便鞋透气性很好,使用的皮革也是同等价格中性价比最高的,鞋底经久耐用,能走上许多路也不见磨损,尺码也是相当齐全的。你要不要试穿一下?”

    卡姆登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店员,重复道:“尺码……?”

    店员当即领会到卡姆登并不知道自己该穿多大尺码的鞋子,于是立刻就要量一下卡姆登现在脚上的这双鞋,好为他取来合适的新鞋。

    卡姆登紧张地退后一步:“不、先不用了。”

    在店员疑惑的目光下,卡姆登走到货架上一双特别大的鞋子前,假装好奇地问道:“这么大的鞋子是给谁穿的?我看根本不适合大多数人的尺码吧。”

    店员很习以为常的说道:“有些人就是需要这样尺码的鞋,您在城中也一定见到许多的异族吧,我们现在管他们叫少数种族,这样的人与普通人在智力、情感、行为举止等方方面面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数少一些,有自己的风俗习惯——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有人的少数种族特征在手上、头上,也有人在脚上,这就使他们需要的鞋子尺寸与大多数人不同。我们是城里最有名的鞋店,打出的招牌就是无论是谁都能在我们这里买到合脚的鞋,自然要为他们准备着。”

    卡姆登盯着货架上那双显得有些滑稽的大鞋,喉咙有些梗住了。

    因为他就是有这样需求的一个人。

    在卡姆登刚出生时,这点特征还不算明显,可当他渐渐长大,他的母亲就发现这个孩子的脚有些过于大了,才十岁就可以穿跟自己父亲尺码一样大的鞋子,而且脚的形状也显得有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正是教会口中那些被诅咒的异教徒才有的特征。

    幸好只是脚与常人有异,只要穿上鞋子就没人会发现,这个秘密也就一直保守下来。

    只是随着卡姆登临近成年,穿着不合脚的鞋使他非常痛苦。当他无法忍受时,他曾拿着量出自己脚掌大小的草绳到鞋匠那里,要求制作一双这样大小的鞋子。鞋匠却笃定地说卡姆登一定是量错了,正常人怎么会长这么大的脚?

    说着他就要把卡姆登的鞋子脱掉,亲自给他测量一番。卡姆登被鞋匠口中的“正常人”一刺,顿时吓得魂不守舍,唯恐秘密被发现,连忙跑走了,从此再也没有来订做鞋子。

    再以后,他穿着的就是父亲去鞋匠那里订制的鞋,想尽了所有叫鞋匠把鞋做大一点的理由,才让卡姆登勉强能把脚塞进去——就是卡姆登现在脚上这双鞋,已经被他撑大变形,稍微舒适了一点,可行走的时间长了还是会疼痛不堪,如果经历过激烈的作战,脱下鞋就会发现脚上鲜血淋漓。

    但是这一天,卡姆登在翡翠郡买到了一双合脚的鞋,不需要任何蹩脚的谎话,就只是把脚露出来,试穿了一双大小合适的鞋子,然后把它买下了。

    他在鞋店抱着这双鞋痛哭出声。

    潘尼斯科男爵百思不得其解,卡姆登这样一个一向忠心耿耿的战士为什么会突然叛变?他待卡姆登向来厚道,尤其是有翡翠郡这样一个威胁在领地附近,男爵将整个潘尼斯科士兵的待遇都提升了,像卡姆登这样忠诚勇敢的,更是不断受到他的奖赏,还许诺会给战场上功劳最大的士兵骑士爵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卡姆登最想要的,不是男爵赐下的武器爵位、金银奥雷,他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只不过是一双合脚的鞋。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想哈珀·李的一句话:“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第136章 庞然大物

    与卡姆登有着相似境况的还有前到翡翠郡探查的另一位士兵,卡姆登看到了他身上藏着一个从翡翠郡带回来的违禁物——一条裤子。

    这是一条沿着后腰处向下有一整排纽扣的奇怪裤子,旁人看到,只会以为这是翡翠郡独特的设计,但对于卡姆登这样一个活得敏感而又小心翼翼的人来说,他很快就领会了这条裤子的功用。

    有的异族——也许他应该改叫少数种族了,他们是有尾巴的。

    这尾巴大小不同、粗细不同、生长在身上的高度也会有些微的差异,所以只是在裤子上掏一个洞,并不适合所有生着尾巴的少数种族。于是有了这样的排扣裤子,需要在哪里掏个洞,掏多大小的洞,就把哪里的扣子解开就行了。

    而这个士兵也不是如经常被大家嘲笑的那样有一个肥硕的屁股,而是像卡姆登不合脚的鞋一样,身上隐藏着不敢叫人知晓的秘密。

    卡姆登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的身边有着许许多多的同类,他们藏着相同的秘密,受着不同的煎熬。

    所以作为这个探查小队的队长,在回到潘尼斯科领时,卡姆登对发现士兵私自购买翡翠郡商品的事情轻拿轻放,士兵们也很感激他,哪怕是与少数种族毫无关联的那几个士兵,也悄悄买了一些盐和糖,翡翠郡的东西太便宜!不买完全就是吃了亏。

    在经过仔细观察以后,卡姆登把在士兵队伍中发现的那些可能有少数种族血统的人筛选出来,利用自己的职权派遣他们去接触翡翠郡,等到他们回来以后,卡姆登立刻感觉这些人的心态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翡翠郡善待异族的事是瞒不过去的,潘尼斯科男爵告诉大家,这只不过是安珀驱策异族为她冲锋陷阵的把戏而已,等她将来结束了征战,必定是要清算这些人的,否则教皇一顶异端的帽子扣下来,她就无任何家族荣耀可言。而在她领地的这群异族因为早早暴露了身份,根本无从隐藏,倒霉只是迟早的事。

    那些从没去过翡翠郡的潘尼斯科人下意识的就相信了男爵的话,可是只要一个人真正踏上过翡翠郡的土地,他就会清楚的意识到,潘尼斯科男爵的谎话是多么可笑。

    一个把异族当做炮灰的领主,是不会辛苦普及遗传知识,以便减少人们对异族的歧视,又给异族改了名称,叫做少数种族的。更别提那些店铺里出售的专为异族细心考虑的种种商品,同样向异族开放的工作岗位和学校名额,以及怎么看怎么一视同仁的官方政策。

    在这种前提下,当翡翠郡的军队出现在潘尼斯科城外时,开门投敌就不再是卡姆登人单力孤的努力,而是许许多多早已心向翡翠郡的士兵共同的选择。

    安珀新占了这几个小领地后,便停下来安抚民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组织修路。修路,既方便了安珀尽快掌控新地盘——路通不到的地方,就别想谈什么收服和治理了,也提供了大量的临时就业岗位,让民众很快接纳了他们的新领主。只要出一些力气,就有管饱的饭食和优厚的报酬,到哪去找这样的好事?

    反正在这些平民看来,无论是谁做这个领主,只要叫他们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他们就拥护她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说起水泥路,这些年的技术一直在进步,路也更新换代了。就以现在正在修建的几条路为例,已经不能单纯的叫水泥路,其中除了常见的水泥粉和碎石以外,第一次试验性地用上了天然沥青。

    北境的一些国家,比如赫尔德,境内就有天然沥青湖。这些沥青往常都是用来做守城物资,与油脂同等效用,烧热了以后从城头泼下去,粘稠而火热的沥青就死死黏在攻城士兵身上,叫他们痛不欲生,却鲜少有人将它与修路联系到一起。

    这次天然沥青通过海运的方式运到翡翠郡,除了进行其他相关研究以外,还被用作修路的材料。等路修好以后,还要检验这种路的高温和重载考验,不管初代沥青公路表现如何,至少也积累了技术经验。

    等路修好,型号不一的火炮就从翡翠郡运来,安装在了城墙和堡垒上头。

    因为攻打顺利,城墙损坏并不严重,稍加修缮就能继续使用,再有了安装好的火炮,这些新占的土地就已然牢固的掌握在安珀手中,他人再想来攻打,需要面对的就是与安珀当时截然不同的地狱难度。

    收拢好新占的土地以后,安珀继续向南进发,目标是菲拉赫南部的一个伯爵领——利文斯。

    利文斯的这位伯爵明显在安珀的军队还没到来之前就感受到了危机感,他征召许多民夫,将他们全部投入加固城墙的建设中,将城市修筑的如同要塞一般。

    同时他还吸取了前几个被击溃的领地失去民心的教训,尤其注重团结利文斯城内市民的力量。

    利文斯的市民们抗击敌人的士气还是很高的,利文斯领地靠海,拥有港口,商贸发达,城内的市民大多都是小商人。近几年,菲拉赫港繁华起来,他们这里却不断衰败,往来的商船越来越少,又有翡翠郡生产的那些工艺精湛又廉价的商品冲击,连带着商人们的生意也不好做。

    而他们与翡翠郡之间又隔着好几块领地,对翡翠郡的消息不甚了解。像利文斯这样离翡翠郡不算太近却又不至于远到没听说过的领地们,领主一向严格控制有关翡翠郡的消息在领地内流传。

    要是叫民众们知道那里的法律又公正、地租又便宜、赚钱容易得如同在街面上捡钱,那还不叫人都跑过去了!土地是财富,人口也是一样,所以贵族们即便吃着翡翠郡的高价砂糖,坐着翡翠郡那里流行起的豪华马车,家中也换上了明净的玻璃窗,却不允许民众们谈论翡翠郡,如果提起,也多是谴责那里的崛起使他们遭受了损失,收入大大减少。

    因为早已预料到翡翠郡军队的来袭,利文斯对战争的准备做得相当充分。连城市周边的村民及其财产都想办法纳入城墙内庇护起来,牲畜、粮食都被运送到城中,实在带不走的就忍痛烧掉,目的就是不给对方留下任何资源。

    领地中适合做攻城器械的巨木被砍伐,甚至连大一些的石块也要运走丢弃。除非敌人千里迢迢的把自己领地的石头运来,否则攻城的投石器里都扔不出有杀伤力的石块。

    然后,他们就等待着安珀驻扎在潘尼斯科的军队向利文斯进发。

    等啊等,迟迟没有等来敌人的军队。派斥候前去打探消息,发现敌人竟然不紧不慢的修起路来,还大费周章的做着人口登记,甚至连识字班都开起来了。那一刻,利文斯伯爵不是没有主动出兵打到潘尼斯科的冲动。

    这么懈怠的军队是怎么屡战屡胜的?难道之前那么显赫的战功都是靠一些旁门左道?

    不过虽然心动,但利文斯伯爵还是相当谨慎,知道高城深堑才是己方最大的优势。

    没想到,陆上的军队没有动作,但海上的军舰来了。

    曙色苍茫。

    黑沉沉的大地淹没在寂静与幽暗的雾霾中,残星疲倦欲睡地眨着眼,从夜幕上消失了。天地之间静的能听到露珠从草叶上坠落的声音。

    这时,东方天际的一角开始朦胧的透出亮光,与之对应的,是远处西边燃起的光亮,像灰烬中吹旺了的半熄的火炭,幽幽地近了。

    有个巨大的影子倾压下来,带着山一样的威势,从晨雾中缓缓现出真容,那样的高耸、冰冷、令人胆寒。

    码头处的守兵不自觉的后退,仿佛只要被那影子挨上一个边,就要被那山岳一样的巨船压在下面似的。

    为数不多的那几个按照军官命令坚守在原地没动的几个士兵,每次左右张望都能看见同伴少了几个。明知道那是艘船,是艘根本上不了岸的船,可看到它一步步靠近,还是叫人抑制不住扭头逃跑的冲动。

    那是人在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庞然大物时的本能。

    这艘船停驻在了距离码头很近的浅滩,对修筑在附近的防御工事视若无睹一般,船上的灯光更亮了,有个清楚的、被扩大了上百倍的声音从船上放出来,清清楚楚的传进岸上的每一个人耳中。

    那是对利文斯伯爵的喊话,安珀给他三天的时间,叫他选择投降,或是等着安珀打碎他的乌龟壳。

    得到消息的利文斯伯爵自然是气愤极了,如果安珀采用的是常规的传信方法,利文斯伯爵必定要杀死他派来的传信员,将他的头颅扔出城墙,显示自己的坚定意志。

    但这种下最后通牒的方式,叫人憋尽了气,却无法应对,难道叫人站在码头上对着敌人喊叫吗?那样的声音早就散在海风里,连二十米开外的人都听不到。

    那艘巨船上的声音又开始对利文斯的领民们喊话,说得尽是些妖言惑众之语,像是人类祖上与异族混居,理论上纯种人类的数量是很稀少的,异族的血脉早早就混入了人类的血统,所以一个人的身上出现异族的特征是很正常的。如果因此笃定这个人受诅咒、被魔鬼引诱、流淌着邪恶的血脉,那只能显示出统治者的无知。

    那声音又说税目如此繁多是不合理的,在人的收入低到一个限度的时候,根本就不该收税,地租也不应当占了土地产出的一半甚至更多,在翡翠郡的领主所掌控的土地之上,就从没有如此繁重的税收和地租。

    的确有许多附近的村民出于好奇,想去悄悄看一眼停泊在岸边的那庞然大物。远远的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要是船上的士兵要对他们动手,那跑掉也来得及。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这些放大的声音。他们嘴上不说什么,情绪全藏在心里,忍不住想到:“如果船上的声音说的是真的该多好啊!”他们立刻想到了自己被征召做士兵的丈夫、儿子、兄弟,心里十分焦急,想叫他们也知道这消息,如果两方交战,在战场上千万不要太拼命,至少保住性命,且看看对方许诺的这一切会不会成真!

    利文斯伯爵在气急败坏之余,也尝试了一些方法,试图将翡翠郡的战舰连同那些喋喋不休的假话一同逼走,却无一有成效。

    好哇,他倒要看看一艘上不了岸的船,要如何打到他的城下!

    第137章 重型火炮

    “喂,喂。”

    一个军官推开大门,对着外面喊道:“魔法喇叭又没电了,找个法师来充电。”

    没一会,就有个年轻的法师来到控制室,一边注入魔力一边奇怪地说:“魔法喇叭明明用的是魔力,为什么要说‘没电了’?”

    那军官梗了一下,缓慢地眨眨眼道:“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嗯……好像是领主来试用的时候提到的‘没电’和‘充电’。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另一个值班的军士接口道:“那天我也在呢,领主的意思好像是,我们应该以用上‘电’为更高目标。而不是这种需要携带人型充电器的魔法装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天上的雷电要怎么被用在放大声音上。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因为提前知道了翡翠郡的军队将会从何处登陆,码头上如今是密密麻麻的工事,用来阻挡敌人的脚步。

    但那艘巨船倾斜过来,然后是冷漠的声音:“三、二、一。开炮!”

    有巨大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地面剧烈的震动叫人站立不稳,好像有谁在推搡着他们的身体,叫他们不得不伏在地上。即便如此,那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如同巨兽的咆哮,仿佛要将他们的耳膜撕裂,以至于当这响动结束时,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硝烟和尘土味道,幸存的士兵呼喊着同伴,竟然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火炮为翡翠郡的军队清出了一条道路,使他们顺顺当当地向着利文斯城进发。那些被炮火打散的利文斯士兵畏惧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尽量把自己缩得更小、更隐蔽。等翡翠郡军队的影子远了,他们就仓皇地逃回家去,到处散播着翡翠郡的女公爵掌控着雷霆和火焰的力量,能将阻挡在她面前的一切劈开的消息。

    利文斯伯爵做的战争准备相当充分,他没有给城外的敌人留下一粒粮食、一只牲畜、一块能有杀伤力的投掷石块。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围城,利文斯城的物资储备是极其丰富的,粮食可以吃上一到两年,还开辟了一些区域用于组织小范围的农业生产,牲畜的数量足以实现源源不断的繁衍,水井也新打了好几口,城内还招募了许多熟练的工匠和石匠,可以随时制作和修理武器。

    可以说,守城方最恐惧的粮食和武器补给不足问题,利文斯城都解决了。

    于是在敌兵到来时,利文斯伯爵就站在四米厚的城墙上,悠闲地看着敌人排兵布阵。

    要不是这个距离还不到守城弩和投石器的攻击范围,他必定要先发射武器挑衅对方的。

    敌人运来了他们的攻城器械,那可真是个大家伙,瞭望手告诉利文斯伯爵,那是近二十匹马拉动的车队,而后方紧跟着装配弹药的辎重队,则用了三十辆马车和一百多头牲畜。

    听起来很吓人,但攻城器械就没有个头小的,投石车运用的是杠杆原理,想要把两百磅的石弹发射到一百五十米之外就需要至少四吨重的平衡锤,攻城塔楼也是一个多层的庞然大物,底下装备着大量车轮,用健壮的公牛牵引,在每一层都配有弓箭手和随时准备攀上城墙的战士。

    守城方也不会放任这样的攻城器械接近城墙,他们同样有重型弩箭和投石车,随时准备反击。

    但是,这一次的敌人自始至终没有踏入他们的攻击范围内,他们就那样远远地,慢吞吞地操纵着他们那个笨重的大家伙。然后——轰!

    利文斯伯爵引以为傲的、信心十足的厚重城墙,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催折和坍塌的声音。固然,这一击没能突破数米厚的城墙,但造成的破坏之大,叫利文斯伯爵近乎魂飞魄散。

    如果敌人的每一次攻击都能打在同一处地方,用不上一个星期翡翠领的那个魔女就能坐在利文斯城里喝下午茶了!

    “攻击!”他声嘶力竭的叫着,“想办法破坏那个大家伙!”

    在城外的阵地中,翡翠郡的军队并没有像利文斯伯爵在城墙上看到的那样悠闲。骑兵和弓箭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击敌人,掩护机动性差的炮兵和辎重队。工兵开始营造堑壕,炮兵操控着重型火炮,他们是如今翡翠郡的军队中薪水最高的那一批。一个士兵要做炮兵,不仅要体能达标,还要精通数学,懂得根据角度、风向、风速等因素计算火炮该如何发射。

    这次他们运来了三门重炮,数门小炮,其中一门重炮得领主赐名,叫做“闪电”,炮兵们都以操纵这门火炮为荣。

    据说,领主是在看过了这门重型火炮的整个发射过程以后,意味深长地留下了这个名字。士兵们都认为,领主大人一定是希望这架重型火炮如雷霆闪电般劈开一切阻碍,也是对武器装备局的工程师们寄予厚望,希望他们对重炮持续改进,叫它与它的名字相匹配。

    因为这样的一门重炮想发射出一发炮弹,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

    即使有一整队的炮兵为一门重炮服务,发射程序依旧缓慢而漫长,这也是炮兵们私下给另外两门重炮起名为“迟钝”和“懒惰”的原因。

    同样叫人心疼的还有重炮出现在战场上的耗费,据说每射出一发炮弹,就相当于点燃翡翠城位置最优越的街区的一套宅院。

    但这些宅院点燃的非常值当,如果没有它们,利文斯城的高城深堑就要用战士们的血肉来填了,没有一个领地能够承受这样的深重的损失。

    利文斯伯爵也意识到了重炮对城市的威胁,竟然主动派兵出城,试图突破翡翠郡军队的防线,深入后方摧毁这些重炮。

    战场上的其他士兵就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他们都是上过识字班,又在军营中进修过的,不用费劲就能想明白安珀制定的这一整套战术都是为了减少士兵的死伤。

    当士兵们意识到己方的指挥者极为珍惜他们的生命,他们反而会表现得更加勇猛,因为他们相信陷阵将有援兵,受伤会有治疗,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挥动武器,驱动马匹,一往无前。

    ————

    安珀和阿南特侯爵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都自北向南攻城略地,战报源源不断地传到帝都,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被派去迎战阿南特侯爵的阿尔布雷伯爵取得了一些战果,遏制住了敌人前进的势头,准备将敌人的军队拖垮在无止境的围城战中。

    由于兵力不足以同时在两边开战,皇帝路德维希二世被迫做出取舍,判断到底是哪边的叛军危害更大。

    翡翠领的安珀,打下领地的速度总是出人意料的快,叫人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些领地的城墙都是纸糊的吗?有传言说安珀能掌控雷霆,轻易地将那些城墙劈开,帝都的大臣们是不相信这种谣言的。但翡翠领的安珀往往占领了一地以后就要停下来整顿,反倒花费了比战争更久的时间,到现在夺取的土地数量还不足另一处叛军的三分之一。

    阿南特侯爵和科瑞格人的联军就不同了,他们一开始趁着大家还没发现阿南特侯爵的野心时,使用了一些计谋,比如带着礼物和美酒去拜访一些领主,实际上在晚宴中突然动手,将当地领主斩于剑下,叫他们群龙无首,领地也顺理成章的被阿南特侯爵占领。

    等阿南特侯爵反叛的消息传扬出来,附近的贵族们都严阵以待,再想打下这些领地,依靠的除了千篇一律的围城战,就只剩下谈判了。

    攻城一方会堵住出路、切断水源、甚至向城内抛掷染有瘟疫的动物尸体,耗到城内物资几乎耗尽,谈判的前提就具备了。如果对方仍然顽强抵抗,就继续围城到被迫投降,这样的战争耗费时间极长,对士气的消磨也很严重,所以阿南特侯爵的军队每打下一个城市,就会放任士兵掳掠财富,等满兜的金奥雷将他们刺激得两眼通红,就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

    所以许多顾问大臣一致认为,阿南特侯爵反叛的危害性明显更大,按照他的前进速度,他是最有可能对帝都造成威胁的。而且凡是阿南特侯爵所过的地方,经济和民生都遭受重创,即便收回这些土地也要许多年才能恢复休养生息,短时间内都无法产出收益,损失不能说不大。

    反观安珀那边,领地的财富还好好地留在这片土地之上,将来只需打回去,也没有损失什么,说不定还收获了修好的道路,接手了她新建的设施。

    也不是没有大臣在心里持有不一样的意见,在他看来,阿南特侯爵的叛军所追求的只是一时的财富,因此能放任士兵掠夺战利品,但翡翠领的安珀这样的举动,是打定主意要这片土地上从此以后源源不断的财富啊!

    但他识趣地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眼下还有从长远的角度思考的现实条件吗?阿南特侯爵看起来真的想打到帝都!

    于是在诸位大臣的参谋下,路德维希二世还是决定先平定阿南特侯爵的反叛。将后勤物资运送到他们这边的将领阿尔布雷伯爵所在的前线,务必叫他守住防线,寻求机会反攻回去。

    至于翡翠领的安珀,路德维希二世立刻就想到对自己的出兵诏令十分消极懈怠的康纳伯爵,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康纳伯爵象征性地给他送来了五百个士兵。

    既然他那么珍惜他的大军,那就留着面对安珀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雷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闪电:都……让开……我……要……发射……了……

    第138章 矮人出品

    在重型火炮蛮横的攻势下,利文斯厚重的城墙被强行打开了一个缺口,围城战转变为攻城战。

    这场战斗的死伤比战前预估的要小许多,不仅是因为重炮给敌人的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在战后检查清理战场时,也发现利文斯城墙上的许多弩炮被人悄悄割断了用于触动发射装置的绳子和弹簧。

    利文斯伯爵在城墙被攻破之前弃城逃跑,还试图在城内放一把大火,留给安珀一城焦土,还好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否则以前在城市中大部分都是木质建筑的情况来看,这大火真的会燃遍全城。

    翡翠郡的军队进城以后,城中人心惶惶不安,尤其是那些曾经资助过守城物资的小商人们,唯恐被揪出来报复,没收家产都是轻的,恐怕是连命也要丢掉。

    但这一切都被轻轻翻过,那些在家中惶恐度日的市民没接到被清算的消息,反而是接二连三的招工要求。

    急需清理被焚毁的废墟和战场、搬运尸体的清洁工,自带工具和板车者优先。

    高价收购用于焚烧尸体的木材,可以直接将木柴送到城外驻扎点,现场结算。

    招募挖掘化粪池的力夫、城外重新启动的采石场急缺有经验的工人、码头招人新建军港,待遇从优,还管一餐饭!

    人们心动起来,既然这么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大概是不会查抄他们的家产了,否则还有什么比进入城内接收战利品更要紧的事呢?

    这种事最恰当的时机就是军队刚进城,城中一片混乱的时候,过后就没那么容易了,人们会把家中值钱的财物藏匿起来,也会想办法逃出城。但既然没有一点征兆,大概也不会有这个流程了?

    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于是人们很快走出家门,试探着应聘了一些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卖力气就足够的岗位。

    几天做下来,真的拿到了钱,还是高于利文斯城市价的薪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薪水不是银奥雷和铜币,而是翡翠郡他们那里自己发行的钞票。

    要是单是拿到了轻飘飘几张纸,民众们嘴上不敢有怨言,心里肯定会认定自己被骗了,用不上几天做工的人就该跑光了。但伴随着到手的钞票出现的还有翡翠郡在本地开起来的商店,里面有许多实用的铁器、优质的布匹和廉价的盐糖,都用这种钞票购买,而且只能用它买。

    这下踊跃做工的人更多了。赚到的钞票不仅不担心花不出去,还有溢价,如果自己不想花掉,还能在城里的黑市上换成价值更高的铜币,怎么都不亏。

    于是,利文斯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整洁和繁荣,各个商铺又重新开放,叫人走在街上,很难想象这里就在近期发生过一场战争。

    利文斯原来的港口在战争前期受了一些炮击,翡翠郡的工程师来看过以后,觉得在原址上新建并不划算,就是另择了一处水道宽阔、深度适宜的海湾作为新的军港。

    如今招募来的工人已经开始搅拌水泥,着手修筑了。

    此处军港一建立,将来就能作为翡翠郡的船队南下时的补给点,也能帮助更好的掌控利文斯领。

    这支港口建筑队一出现,附近的村民就跟着冒头了,发现翡翠领领主的军队也多驻扎在此以后,他们坐不住了,这儿还招不招工人?还缺不缺蔬菜饮水?要不要人缝补衣物?

    当在港口的工人传出话来,说在这做工吃的可好了,运来的粮食一大半都是为战争准备的军用物资,油水足足的,盐也放得足,吃着很有滋味,就是缺点青菜,你说奇不奇怪,人在家里的时候守着一地的青菜,也不觉得美味,天天做梦都想着肥肉和奶酪,真吃上以后,又回味着新鲜蔬菜那爽口的滋味。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附近的村民赶紧担来家里的青菜到港口处卖。原来的领主说敌人的军队要来了,催促他们把粮食送到城里保护起来,拔掉地里的青菜,烧掉积累的柴火,他们才舍不得呢!除了强制征走的,村民们一点都没毁坏自己的财产。

    现在看来,这还真是做对了,否则哪里有菜卖给新领主的士兵?

    只要涉及到赚钱,他们的勇气就空前膨胀起来。当第一个村人从翡翠郡的士兵手里拿到了足数的菜钱,来卖菜的村民就立刻多了起来。还出现了摆摊的摊贩,港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完的,要不要买点儿日用品?烧饭需要木柴,吃饭需要陶碗,这里都有!

    经过几番接触,他们觉得新领主的士兵很不一样,他们只是没见识的乡下人,不知道别处的士兵都是什么样的,但却很清楚的发现了这些人与原来的士兵的不同。

    首先是很讲道理,脾气很好,不会随意斥责打骂他们,也不白拿他们的菜,一向都是付钱的。然后是聪明,村民算术不好,也不常做买卖,因此账就算不明白,稀里糊涂就少要了钱,翡翠郡的士兵并不占他们这个便宜,而是清清楚楚的,用村民也能听懂的话帮助他们捋顺了这一笔笔交易,而后又告诉他们“你看,算术是很有用的,而且学起来也不难,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学算术啊!”

    村民们表面上点头哈腰,心里都想着“哪有机会学算术啊,又不是那些贵族老爷能请教师!”

    士兵们则在心里推算着:“快了快了,港口修好以后能来的船就更多了,到时候就不只有各种物资,还有许多的教师、书记官和工人,这些人一来,我们的压力就小多了。”

    ————

    翡翠郡,黑石城堡。

    利文斯城打下来以后,安珀很是嘉奖了一番冲锋陷阵的将士和主持了重炮铸造事宜的几个武器工程师,当然,也不忘催促他们精进工艺,继续研究更灵活方便的小炮。

    其他地方可不是都有利文斯城这么便利的交通条件,能从海上将重炮运过去。

    “下午我有什么日程?”吃过了午饭以后,安珀问起她的纪事官。

    纪事官立即答道:“门德鲁工程师送到城堡的火.枪已经通过检查,他本人也在城堡内等候,您要召见他吗?”

    安珀思索片刻:“我在城堡内的校场见他,叫上几个城堡里不当值的护卫,我要顺便看一下火.枪的实发威力如何。”

    等到了校场,从铁匠转行武器工程师的门德鲁早就在这里等候了,他激动的迎上来,拍着胸脯保证:“领主大人,我这次制作的火.枪威力绝对有保证,矮人出品,必属精品!”

    安珀看到他身后的火.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管这东西叫火.枪?”

    门德鲁理所当然道:“这就是火.枪啊,完全是按照您提出的特点制造的。以火药燃烧产生的气体压力发射弹丸,前装弹药,管型。这支枪管经过反复检验,是这一批火.枪中最完美的那一个。”

    安珀绕着门德鲁的火.枪转了一圈,火.枪她能不知道长怎么样吗?枪管细长,比现代枪械要长许多,有些鸟枪立起来甚至和人差不多高,但前面安装上刺刀,就能叫士兵化身长矛兵,提高近战能力。

    看看门德鲁造出来的这支火.枪,枪管粗壮而结实,一看就给人一种沉稳有力的感觉,委婉点说叫古朴可靠,直说就是巨大一个。整个火.枪重达40磅,这还没装弹药。

    有几个士兵能拎着四十磅的兵器持续作战?

    重机枪也就是这个重量了吧!可这是火.枪!一分钟顶多两三发,完全形不成火力覆盖,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士兵在这边支好三脚架,还没等放出一枪,敌人的马蹄都踩到脸上来了!

    门德鲁解释起来,他吸取了铸造火炮时的经验,火炮和火.枪本就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重炮比小炮威力大,枪管口径更大的火.枪就比较细的火.枪威力大。

    在战场上肯定要追求杀伤力,所以他充分发挥矮人粗犷的工艺品风格,造出来这么个武器。

    要安珀说,门德鲁造的这东西,与其叫火.枪,不如叫手炮。

    威力确实不错,击碎铁甲简直轻而易举,但单个士兵是没法使用的,要支在另一个半蹲着的士兵的肩膀上,还得配有长矛兵保护。除非有那种能将几十磅的武器挥动自如的壮士,安珀算了下,怎么也得身高二米,体重二百磅以上吧。

    这一刻,她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军中这种“壮士”原本是不多,许多士兵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够,很少能有那么高的个子,但是——新并入军队的苏狄特人,好像有许多都是这种体型。

    她的视线立刻在一旁的护卫中寻找起来,一眼就和一眨不眨看过来的维尔卡斯对上了,维克总说他这个小儿子娇小瘦弱,其实只是因为维尔卡斯还不到一米九,身上的肌肉虽然样样都不少,却并不虬结突出。

    “维尔卡斯,你过来一下。”

    “我来了。”青年眼睛亮亮地站在安珀面前。

    “你拿一下这个武器,——还没填装弹药吧?没有就好。维尔卡斯,你觉得你能带着它上战场吗?”

    维尔卡斯按照安珀的指导摆出了几个射击的姿势,好好体会了下这大家伙的分量。

    他倒是能比较轻松地反复几次端枪射击,只是说:“带着这个跑不快,必须要骑马,否则被近身以后很危险。”带着这么沉重的火.枪,身上不可能再携带其他备用武器。

    骑马确实提高了火.枪兵的机动性,这样连身边保护的长矛兵也可以省了,那就试验一下。

    “把维尔卡斯的马牵来,再取全套的盔甲来,头盔也要。”安珀眼神瞟过维尔卡斯的头顶,问他:“你能带正常的头盔吗,还是有特制的?”

    维尔卡斯犹豫了一下说:“都可以带,你知道的,耳朵是软的……”

    一边的门德鲁摸了摸鼻子,莫名地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氛围。难道是他太矮了,就被人当做不存在了?

    安珀清咳了一下:“那就太好了。”

    很快,马也牵来了,盔甲也换好了,维尔卡斯摸了摸马头,马儿回应他一个响鼻。

    火.枪没准备枪带,拿着上马很不方便,安珀本来准备叫人帮他拿一下,维尔卡斯就已经翻身上马。

    他单手把火.枪抗在肩头,另一只手拉住缰绳,一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鞍上。马儿感受他坐稳了,轻轻地抖了抖身体,慢慢踱起步来。

    马上的青年神采飞扬:“连马都上不去,还叫什么骑兵。”

    这次火.枪里填好了弹丸和火药,维尔卡斯按照门德鲁说的,将枪口对准远处穿甲的木人,点燃引火绳,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木人身上的铠甲被打出一个大洞,弹丸深深地扎进木头里。

    这木人身上的盔甲已经不薄了,却还是在火.枪面前不堪一击。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站在那里的这个着甲的骑士,那么他即便不死,此时也要因为失血过多失去战斗力了。

    围观的其他护卫表情都十分震惊,火.枪的威力竟然这么大,那盔甲岂不是没了用处。这可是对一个重骑兵毁灭性的打击,甲胄是战场上最稳妥的保障,除了大型弩箭,刀剑轻易不会对盔甲造成伤害,在翡翠郡的军队,换上威力更大的长弓以后,倒是出现了一些能射穿盔甲的弓箭手,但也不算多。

    如果人人都有这么一把火.枪,那骑士引以为豪的集体冲锋,岂不是也要被一枪撂倒?

    亲手释放过火.枪的维尔卡斯驱策着马儿回到安珀面前,他的枪口垂向地面,神情满是兴奋。“这可真是好东西!就是太吵了,手也有点麻。”

    这么粗的枪管,后坐力能不大吗?

    安珀叫维尔卡斯详细描述了使用时的体验,又反复试验过不同的距离对盔甲造成的杀伤力,让门德鲁带回去改进。

    他要组一队火.枪骑兵,数量也许不会太多——火.枪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且废品率很高。难的是枪管的工艺,管壁厚薄不一就会炸膛,伤到的就是火.枪兵自己。而且钢铁厂的高炉里至今不能稳定的产出钢。因为用的是平炉工艺,钢水会和铁水一起流出来,无法保证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是钢,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是铁。

    “后坐力要想办法小一点,别让骑兵被掀到马下面去了。”安珀一边和门德鲁交谈一边往校场外走,“制作一个配套的枪带,方便把枪斜挂在胸前……”

    维尔卡斯眼巴巴的看着安珀越过自己,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

    “辛苦了,回去抹点药。”擦肩而过时,一支药膏塞进了维尔卡斯手中。

    他的手,因为不方便点燃引火绳,就没有带钢制手套,被火.枪发射时溅起的火星灼伤了。

    她看到了。

    她如果不是关心自己,怎么会注意到这点小伤?

    维尔卡斯手里攥着药膏,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第139章 我蛮夷也

    火.枪骑兵开始在军队中选拔,倒没有限制只有苏狄特人才能参选,但能符合火.枪骑兵要求的士兵却不多,在更中规中矩的火.枪造出来之前,这一批火.枪骑兵的身体素质必须要超出正常士兵一大截,而且须得精通骑术才行。

    除此之外,对马匹的素质也有要求,不能一听到火.枪轰鸣的声音就受惊逃跑。

    令安珀有些惊讶的是,苏狄特一族中虽然有不少比维尔卡斯还高壮的人,也不是个个都能在马上自如地使用火.枪。

    对此,维克道破了其中的原因,那就是维尔卡斯的力量并不逊于体格更大只的苏狄特人,而且因为身高和体重都正常,反而较为灵活和敏捷,马匹的负重也少了,在战场上反而更占优势。

    在维克看来,维尔卡斯的力量和敏捷必是继承了他的优点,但肌肉块头不够大,人也没长到两米,那绝对是维尔卡斯自己的问题。

    最后选拔出来的火.枪骑兵由维尔卡斯领队,人数不多,皆是苏狄特人中精于骑射、身体健壮、体型适中的精兵。

    火.枪骑兵的第一场实战不是在某次攻城战上,反而出人意料的用在了围剿“恐怖组织”鹫巢上。

    安珀的地盘不断扩张,不仅向南,也渐渐深入内陆,向东南前进,那里多山地,占据地盘的贵族穷的叮当响,连与她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往往很快就交出了宣称权,投降或者跑路,就这样一个个领地的碾压过去,安珀某天看着地图突然发现,在这些连绵的群山中,好像藏着瑰拉曾对自己提起过的灰烬组织的老巢“鹫巢”。

    自己的地盘里,怎么能容许别的势力扎根,还是个曾经刺杀过自己的杀手组织?

    虽然曾经得到了瑰拉画给她的鹫巢地图,但瑰拉如今就在翡翠城里居住,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关键信息?安珀并不想为了这么一个杀手组织造成士兵过多的伤亡。

    听到安珀要攻打鹫巢,瑰拉表现地很积极,她当时把地图交给安珀,想的就是这一天。

    于是她关了自己的石刻店,主动要为安珀的“剿匪小分队”引路,还有谁能比她这样一个在鹫巢中居住了十几年的前组织人员更了解“父亲”这只食腐秃鹫的老巢呢?

    关于这次前去鹫巢的目的,瑰拉告诉安珀,她有一些话想对西尔维娅说,写在信纸上烧掉总担心她收不到,毕竟在现世两地之间通信也是有困难的,所以瑰拉决定烧掉与她和西尔维娅都有联系的“父亲”,叫他帮忙把话传到冥界去,这个方法还是安珀教给她的。

    听到这样一番话的安珀:我怎么记得我不是这个意思呢?

    无论如何,瑰拉愿意领路就太好了。鹫巢地势险要,是矗立在山崖之上的一座城堡,就算有人能摸到灰烬组织的位置,攻打的难度也难于登天。

    但瑰拉不仅带着火.枪骑兵一路在灰烬组织未发觉的情况下靠近了城堡,还挑选了一个极为合适的时机——那些受训的刺客嗑了药,正在“父亲”为他们搭建的天国乐园中醉生梦死的时间。

    于是维尔卡斯带领的火.枪队顺利轰开了鹫巢的大门。就在他们清扫鹫巢中的抵抗力量时,瑰拉悄悄潜入了花园,拿着匕首在每个沉醉于虚幻的刺客屁股上扎了一刀,叫他们看清楚,喷泉里流淌的不是美酒,树上反季节的花朵和果实是碎布,脚下柔软如细绒般的青草地是稻草铺就,这儿从始至终都是地狱,没有什么天国。

    “你们走吧,趁着他们还没来到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记住自己的名字,忘记鹫巢和父亲,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刺客们惊慌失措,有的下意识地就要去救援敬仰了一辈子的“父亲”,有的沉思片刻,立即从自己熟悉的小路往山下逃去,有的茫然到不知道不知该做什么,有的脸上浮现出被欺骗的恼怒,众生百态。

    灰烬组织,一个历史颇为悠久的神秘刺客组织,最终覆灭在火.枪和谎言之下。

    安珀后来清点了从鹫巢缴获的战利品,最多的就是这个杀手组织靠接委托获得的珠宝和钱财,数额巨大,几乎是一整座宝库了。因为灰烬靠信仰驱动手下的刺客做事,连工资都不用发,收到的报酬全都聚集在首领一个人身上,积累下来竟然汇成一笔惊人的财富。

    这倒是稍微弥补了安珀这段时间到处用火炮开路的花费,火炮虽好,每一发都是烧钱啊。

    还有个意外之喜,她拿到灰烬组织的首领“父亲”记下的每一笔交易,委托来自哪个人,目标是谁,甚至还会在旁边备注出面下单的人是谁,暗处指使他的可能是哪个贵族云云。

    这一本账本,完全是一本贵族秘辛。要是流传出去,许多人都要反目成仇了。原来亲密无间的姻亲和盟友,暗处也有如此多的利益纠葛和不光彩的手段。

    安珀把这本账册好好收起来,将来也许还能派上用场。

    ————

    这个冬天,大陆上各个势力风起云涌。

    阿南特侯爵——现在应该叫阿南特国王了,与帝国的将领阿尔布雷伯爵陷入了漫长的拉锯战,一座坚城的陷落可以以年计。

    安珀忙着收拢新占下的土地,北境好不容易从科瑞格人的阴影下跑出来,正加紧恢复生机。

    康纳伯爵接纳了流亡的利文斯伯爵,带着斯兰郡的一众公爵吸取了利文斯领失败的教训,紧锣密鼓的防备着安珀的到来——手段似乎还是修墙。

    教皇宣布科瑞格人和他们的新教都是异端,所有人都能以正义的姿态讨伐他们,没过两天,安珀也荣登异端名单。

    帝都依旧歌舞升平,只是今年的舞会季没有往年热闹了。不是对战争的忧虑使贵族们不能愉悦地旋转跳跃,而是有许多贵族被安珀扣在了菲拉赫。

    菲拉赫港的新鲜物件再好玩,美食再丰富,战争一打起来,贵族第一反应还是往老家跑。但他们却在此时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菲拉赫港管制了。那从陆上走?陆上也走不了,安珀笑意盈盈的招呼大家留下来,是翡翠郡打了别的领地,不是别的领地打过来了,大家完全可以继续放心留在菲拉赫——想走?等安珀把他们的价值都用上了再说。

    领主的妻子、儿女甚至领主本人都被软禁在菲拉赫的领地比比皆是,安珀兵临城下的时候,要是遭受了激烈反抗,那就想想捏在安珀手里的人质吧。

    也有许多贵族宁愿付钱把家人赎回来,这是贵族之间的惯例,别说有许多领地并没有与翡翠郡开战,算不上有仇怨,就算是交战后俘虏的人,也一样可以毫发无损的赎回来。

    可是安珀不同意。

    那些继承人在安珀手里贵族们一边悔恨为什么不早点把孩子接回来,一边痛骂安珀没有教养,竟然不遵守贵族的规则,无故扣押旅居在她领地上的贵族,将来即便她获得了土地和财富,也要失去德行和荣誉,不配被称为高贵的贵族!

    安珀:我是异端。

    这一番理直气壮的“我蛮夷也”的发言把贵族们气的够呛,又拿她没办法。

    这还不算,安珀似乎还想将这句话贯彻地更彻底一些,于是领地内所有的教堂和修道院都遭了殃,数百年积累的财富全数充做了军费,敛财作恶的神父和教士都被抓了起来,如果那些侥幸没被抓走的教士们想继续留在教堂和修道院,必须要遵守翡翠郡新出的宗教事务管理条例,以后一切宗教活动都要经过审批后才能举行,规模越大审批就越困难,而且剥夺了教会一切收税和执法的权力。

    对此民众们的反应并不强烈,即便是那些信仰曦光的人,这些年来也只认翡翠城的教会,听从文森特主教的指引,民众也不是傻子,外面的那些教会是怎么从他们手上强行收去最后一丝积蓄,充作曦光税,又是怎么把他们捐赠给神的布匹、土地、钱财用了自己身上,这样的教士配不配称作神的仆人,民众都清楚的很。

    在这样的浪潮下,都主教雅各布也狼狈地抛下了他的主教府和广阔的教区,前往南方避难。

    文森特主教在安珀女公爵的推荐与民众的推举下荣升都主教,升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各地教会自觉遵守翡翠郡宗教事务管理条例,确保一切宗教活动在领主大人的指导下进行,每个神职人员都应当自觉维护宗教和睦与社会和谐。

    第140章 异地安置

    新年的太阳还不十分暖,可是天很高很亮,蓝汪汪的一片,连同晴朗的阳光叫人心情舒畅。地上背阴的地方还有些积雪,被白天的温暖给融出许多小坑来。

    罗塞蒂在翡翠郡过了一个新年。

    也不能叫翡翠郡了,按照领主大人最开始的行政规划,只有原本的翡翠领、菲拉赫和佛蒙达属于翡翠郡,其他地方因为是才打下来的,大家都是一通乱叫,有人觉得既然是领主大人的土地,那就通通算是翡翠郡,也有很多人习惯叫地区的原名。

    那么,罗塞蒂就应当说是从利文斯领,来到了赫切特领。

    这并不是他自愿的。

    罗塞蒂从出生起就在利文斯领长大,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他由生到死都不会离开利文斯领。但意外总会发生,前年,利文斯伯爵在领地内大范围招兵,生活窘迫的罗塞蒂应征做了士兵,待遇不能说好,也足以糊口。

    只是谁都知道,如果不是马上就有战争到来,伯爵是不会招募常备兵的,他们这样还算不错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终结在战火中。

    才经历了半年多的训练,安珀女公爵的军队果然来了。罗塞蒂很幸运,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被俘了。

    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这处境对于罗塞蒂来说也相当危险。一般来说,战俘不会被当做奴隶发卖,因为曦光的信徒不得相互奴役。但罗塞蒂听大家纷传,说翡翠郡的女公爵也不像是什么曦光的信徒。

    哪怕她不把战俘卖掉,只索取赎金,罗塞蒂也确信自己的家人拿不出足够的钱来换他的自由。那样他们这些人就会一直被关押在监狱中,被视为无足轻重、没法带来价值的人,做苦役甚至被虐待都极有可能,直到他们丧命为止。

    在这样的恐惧中,罗塞蒂等来了作为战俘的第一顿饭。

    女公爵手下的士兵对他们这些战俘的管理极为严格,绝不允许相互吵架、争斗,违者都要受重罚。加上战俘们本就曾作为士兵训练,于是吃饭的时候还算有序。

    罗塞蒂吃下第一口食物的时候就愣住了。竟然不是馊的,也不算太冷。他赶紧环顾四周,见其他人脸上也露出同样怔愣的表情,就知道大家都是如此。而且食物的数量虽然不至于叫他们吃饱(为了让战俘没有力气打架和违抗命令),也不使人太饥饿,比罗塞蒂在惴惴不安中想象的待遇要好多了!

    而且新领主也没有让他们在幽暗的监牢里待上太久,就把他们赶出来干活。

    城里到处都缺人,罗塞蒂先去清理了两天战场,搬运和焚烧尸体,又被派到城外挖地窖。

    刚挖坑的时候大家都惶恐极了,唯恐这是要将他们活埋的坑洞。但很快就知道这是个误会,新领主的管事往挖好的地窖里倒进水和石灰,据说是要保持土壤的温度,促进什么硝什么细菌的产生。

    罗塞蒂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做什么的,只要不是埋他们的就好。

    接下来他们做的事情更匪夷所思了,竟然收集了许多人畜尿液,倒进这个处理过的地窖中——当然,收集这些秽物的工作就是他们这些战俘来做,然后就把地窖封存了,说些什么十个月以后硝田就成了的话。

    等利文斯城的脏活累活干的差不多了,包括罗塞蒂在内的这群战俘已经完全适应了翡翠郡的那一套指令,叫向左转绝不向右看,说往东绝不往西,于是对他们的处理也下来了。

    那就是异地安置。

    安珀考虑到这些人毕竟不是临时被招募起来的农民,而是确确实实经过了半年到一年不等的军事训练,有资格被称为军士了,为了防止这些战败的俘虏再次聚集起事,最后决定将他们分散迁徙到新打下的领地中。

    这些地方大多不够繁荣,人口数量有限,不像翡翠郡那样稠密。异地迁徙安置俘虏,不仅可以减少治安隐患,还可以均衡各地人口,将战俘们作为劳动力发展经济。

    等他们在新地方居住久了,观念受到转变,曾经的敌意也都消退,只想着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了,那时候还有人想拉拢他们挑起事端,也不会有多少人响应生事者。

    罗塞蒂一家就是这样来到赫切特领的。

    人离开故土自然不好过,但作为战俘能保住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来到这边还能免十年地租和杂税。均衡下来,罗塞蒂反倒也没觉得多辛苦。而且左邻右舍都是他这样新迁徙来的住户,对本地都不熟悉,也没出现抱团欺压谁的情况。

    今天是新年,罗塞蒂的妻子取出了家里最细腻的面粉和不久前在森林里收集的坚果,准备做一种叫做拉瓦的馅饼,在利文斯领的时候,每逢重要的节日,他们都要吃这种坚果馅饼。

    只不过利文斯的坚果价格要贵的多,像他们这样的平民只是象征性的在馅饼里加一些,赫切特领因为森林资源十分丰富的缘故,坚果并不稀罕。罗塞蒂所居住的地方也是在森林附近新开垦出来的区域,一家人光是去林子里就能收集到不少坚果。

    坚果馅饼的香气渐渐飘散出来,罗塞蒂的家门被敲响了,他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自己的新邻居,兽人萨维。

    高大的萨维抱着一个罐子,一见他就露出笑容:“新年快乐!我从森林里采了蜂蜜来,给你送一些。”

    在有些地方,新年是有互送礼物的传统的,罗塞蒂赶忙取来家中的罐子,让萨维把蜂蜜倾倒在里面,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缓慢流淌的琥珀色液体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独特的芬芳味散开来。

    大家都知道森林里有蜂巢,可只有萨维这样大胆的人敢去触那些挥舞着毒针的蜜蜂的霉头,就如他们刚搬到此处时,森林里总是跑出野兽,也是萨维一马当先的冲上去驱赶它们。

    因此,虽然还有一些人对异族的观念没能彻底改变,却无法对这样一个好邻居冷脸相向。罗塞蒂就对萨维更没有什么偏见了,他很清楚自己这个邻居是什么样的品性的。

    装好蜂蜜以后,罗塞蒂的妻子立即递上一个装着刚出炉的坚果馅饼的小提篮。“新年快乐,也尝尝我们家的馅饼吧!”

    萨维憨厚一笑,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拎起了那篮子,提篮在他的手中,仿佛玩具一样小巧。

    转身离开以后,萨维边往家走边拿起一个馅饼,一口就叫它消失了一大半。罗塞蒂的妻子制作面点的手艺很棒,馅饼的外皮酥脆,每一口都能听到令人愉悦的咔嚓声,里面的坚果馅料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还有一些葡萄干为馅饼增添了一丝酸甜。

    萨维对现在的生活简直是太满意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隆重的对待这个新年的原因。这是他脱离了奴隶身份,拥有自己私人财产的第一个新年!

    曾经,萨维是一户富商家的奴隶,富裕的家庭大多只有仆人,不管待遇如何,至少明面上依然是这样的称呼。但奴役一个异教徒却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任何人会提出质疑。这个富商也出于虚荣的目的,买下了萨维这样一个健壮的奴隶,对外炫耀这样一个兽人比牛马等牲畜还好用,劝说与他一样有能力的人都买一些异族奴隶使用。

    可萨维过得还比不上牛马,不给牛马吃足够的草料,它们就不会卖力拉犁,不给它们治病,就要承担失去这样一笔财产的风险。

    而对于萨维,富商认为,这些异教徒的生命力总是格外的顽强,怎么折磨也不会死去,非要恬不知耻的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萨维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挨饿、挨打、受虐待,主人的生意不好做了,有军队打来了,领地换了新主人,这些和他没有关系的事他也一向不关心。

    但这一次,是切切实实与他相关的。富商被新领主查出许多罪行,抓进监狱去了,新领主的官员宣布对他这样的奴隶的购买行为是非法的,从即刻起还他自由。

    萨维乍然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人却迷茫起来,他孑然一身,什么钱财也没有,又没有片瓦立身,叫他一时半会怎么养活自己?去谁家做仆人,有人愿意雇佣他吗?或者干脆名义上是仆人,私底下还是像富商那样对待他吗?

    萨维对再次居于人下这件事感到恐惧。

    没想到他这些不起眼的情绪竟然被注意到了,释放萨维的官员向他建议,如果不想留在本地,可以跟随领主的号召去一些比较偏远需要建设的地区,不仅能分得田地,还有力度很大的税收优惠。

    萨维立刻心动了,他也不想在这个回忆中满是苦痛和眼泪的地方待了,他要去新的地方,开始他新的人生。

    马车载着萨维来到了赫切特领。他在这里安顿下来,同样搬来的还有许多人,这些背井离乡的人背后大多都有故事,萨维就知道他的邻居罗塞蒂是被新领主俘获的士兵。既然大家的过去都不怎么样,又都来到一个无亲无故的新领地,那么互相帮助也是很顺理成章的。

    萨维回到家里,往快要燃尽的炉子里加了几块木柴,注视着跳跃的火焰,他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现在的他有自由、有房子、有田地,跑进村庄的野兽是他的肉食,森林里的蜂巢是他的甜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切都太美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中,整理大纲,最近只能保证凌晨(0点)的日更,尽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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