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乱涌,顷刻间就将这屋里的暖意吹散。
外面还在落雪,纷纷扬扬一片白。窗外那人没打伞,而是搭了把足有伞大的叶子在肩上。
巫盏收回视线:“某身弱力竭,不便见人,并非有意躲避,还望尊君见谅。”
衡云子一转叶柄,积攒在叶面的厚雪簌簌滑下。
“我来不是与你争论这些。”他道,“听闻过两日的祈福大典上,你要用玄龟求天命符,可否帮我也求一张?”
“缘由?”
衡云子另一手转着刀鞘,开玩笑似的说:“不是说有那天命符在身,便可以事事走运?还没见过这等稀奇事,我也想知晓运气为何物。”
巫盏平心静气道:“天命符是为天显境仙门及百姓所求,而非为谁——这是你当日要我应下祈福大典时,写在信里的话。”
衡云子只笑:“写在信上的话,跟嘴里蹦出来的自不相同。”
“不可。”巫盏温声回拒。
“为何?”
“写天命符,用的是句慈山周围的天地灵气,断不会拿来私用。”巫盏扫了眼桌上匕首,“况且以刀待之,更无相助的道理。”
衡云子对他拒言间的嘲讽浑不在意。
“既不行便算了。不过……”他稍顿,缓缓扯开点儿笑,“甩刀子仅是因为看你不快罢了。”
话落,他转刀鞘的手一顿,再朝前轻挥。
刀鞘脱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巫盏刺去。
这袭击来得突然,巫盏没法躲避,下意识抬手,在被那刀鞘刺穿头颅前接住了它。
一阵血肉被划开的黏腻声响。
他垂手,血顺着掌缝淅淅沥沥地往下滴,很快便在地面蓄出一小滩血洼。
“可惜了。”衡云子又托住脸,长叹一气,“本来还想打走那面具,瞧瞧你长什么样,也好知道为何非得挡起来。”
仅是想打开面具么?
巫盏垂眸扫一眼右手。
鲜血止不住地外涌,掌心余留着僵麻剧痛,以至于他根本没法儿张开手。
“比起天命符,”他抬头,温温一笑,“静心符对你或许更有用处。”
话落,房门忽从外推开。
一股异香扑面而来,令人头昏。桑褚玉停在门口,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情形,就听得窗外有人唤:“阿玉。”
她侧眸看去,却见衡云子举了柄叶子站在窗外。
他像是不知冷般,这样的大雪天也穿得分外单薄,更没佩什么取暖的符箓。那雪风直刮得他面色苍白,更衬得唇色殷红。
桑褚玉平时不怎么关注人的模样,眼下也不得不想:这人脑子虽有病,但模样的确生得漂亮。
可目光一移,落在他手中的那把叶子上,她竟更加难以移开眼。
“灵玉蕉的叶子?”她几乎是下意识走过去,往日平淡的语气里竟有了些起伏,“何处弄的?这般鲜亮。”
“在南边除魔时弄的,你要是愿听我讲那几个故事,何至于现在发问。”衡云子转了两下叶柄,笑眯眯的,“阿玉,这屋子怎没叫我进来过?”
他拿叶子尖儿点了点屋里,正好指着巫盏。
桑褚玉只觉奇怪:“你没事进来做什么?”
这是她拿来休憩的,又非他剖心开腹的地方。
“东西掉在了里面,要捡。”衡云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桑褚玉回身一看。
这才瞧见始终没出声儿的巫盏,还有被他握在手里的血淋淋的刀鞘。
那刀鞘眼熟得很,是衡云子平时拿来除魔的武器之一。
……
这东西真是掉进来的吗?
“抱歉,弄脏了地。”巫盏突然开口,“许是何处惹得尊君不快,但尊君既不喜用灵术,若鞘上沾了血,恐不好打理。”
桑褚玉理顺了他的话:是衡云子故意弄伤他的,且还没什么缘由。
她又看向衡云子。
衡云子却笑:“我又没用手剖他,不过耍玩而已。”
语气竟有几分无辜。
听了这话,桑褚玉还没什么反应,就听见了裴雪尽的声音——
“还是远离此人为好。”他顿了顿,“恐有疯症。”
桑褚玉面不改色。
不是恐有,而是定有。
“把血弄干净了,再出来。”她没打算关心这两人有什么矛盾,抛下这话后便转过身,慢吞吞往外走。
而衡云子来这儿似乎只为了询问天命符,拿回匕首,又将灵玉蕉的叶子送给桑褚玉后便也走了。
巫盏垂眸,静看着掌心的伤痕。
伤很深,已能看见骨头,伤口周围的皮肤被雪风吹得青紫一片。
他掐诀止了血,用净尘诀弄干净了地面的血迹。
打理时,他又看见了地面的那块木板。
为着清理血迹,他离木板近了许多,也得以看见木板的各处细节。
确然是暗道门。
门锁扣得严实,上面还附着着淡淡的妖气,概是用锁诀锁紧了。
粗略扫过一眼,他收回了视线,提步出门。
-
往后几天,巫盏照常来铸器阁。
如此过了数日,桑褚玉终于赶在大典前一天雕好了五灵兽牙雕像。
大典当日,她做好了灵盘。巫盏忙着祈福大典,拿了灵盘便匆匆赶去了句慈山——这次祈福大典颇受重视,除仙门十二宗外,几大仙门世家也派了人来。
她听大师姐提过一嘴,有世家奉出的灵石,这回祈福大典才能办得气派,其中又以温家为最。
想到那温家的老祖君多半要来,她索性以炼器疲累为由,留在铸器阁休息。
大师姐念她辛苦,下午送来了好些灵果。让她养足了精神,也好过两天一起守岁。
剑派里多数人都去了祈福大典,桑褚玉关了铸器阁的门,打算小睡一会儿。
刚躺在床上,她就听见裴雪尽问:“你制的灵盘,祈福大典上要用在何处?”
桑褚玉道:“句慈山山顶有一处灵泉洞,里头藏了只玄龟。要将盛了血梨树液的灵盘送入灵泉,拿这东西请出玄龟。再借玄龟的身躯,凝结句慈山周围的天地灵气,拿来写天命符。”
裴雪尽说:“我方才看见了这段剧情的内容,书里祈福大典好似没有成功。”
“没成功?”趴在床上的桑褚玉僵硬地动弹了两下,“为何?”
“书中玉盘是十二仙门中灵器阁所铸,大祭司请了三回,并未请出玄龟。”随着翻书的声音,裴雪尽道,“再三检查,才发现是兽牙中的鬼气没有散尽。”
桑褚玉思忖一阵,很快推出缘由:“定是没拿噬魂草烧,那牙齿里头的鬼气藏得深,得先用噬魂草烧一遍。只不过烧出来的牙齿模样就不算好看了。”
“是,但……”裴雪尽犹豫一阵,“衡云子认定此错在桑褚玉,让她在雪地里站了整整一晚。”
桑褚玉:“……他修的是甩锅道吗?”
“依这两日所见,衡云子并非是书中那蛮不讲理的模样。”裴雪尽道,“唯盼祈福大典不会出现其他意外。”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还没等天黑,来铸器阁取剑的小弟子就带回了两个消息。
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她制的灵盘颇为有用,不到一刻钟就请来了玄龟。
灵器阁的人还在四处打听是谁制的器,不过太衍剑派与无上派的人都瞒得紧,没透出半点儿消息。
坏消息是,那天命符刚写成,甚而还没来得及催动符效,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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