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们听说了吗?老苏家的小闺女原来不是亲生的!亲生那个现在找来了,难怪这么多年,苏鸢在家里一点都不受宠!”


    “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亲生那丫头和苏家人长得特别像,都不用滴血验亲就能看出是他家的种,你说苏鸢以后可咋办?苏家还能不能容下她?”


    “我看够呛,今天早上,老苏家买了一只大公鸡,说是要欢迎亲生骨肉回家呢,苏鸢这孩子……以后更加艰难喽!”


    “哎呀,你们就别替人家瞎操心了。那么漂亮的姑娘,咱们大院里一堆小伙子惦记着呢~无论嫁谁都能过上舒服日子,要是我,就赶紧找个好婆家,摆脱现状才是正事!”


    “也对,以前是高攀不上,现在啊……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一切皆有可能~”


    “哈哈哈,可不是嘛……不过,身份来历不明,娶回家可要三思才行。”


    此时,在某部队家属院的大槐树下,几个中年妇女正围坐在一起闲聊天,所聊的正是老苏家抱错孩子的八卦新闻。


    错养十八年,如今轰动整个大院!


    而他们挂在嘴边的“苏鸢”,此刻站在供销社门前,被人拦住了去路。


    只见她紧抿樱唇,那双秋水般的杏仁眸里透着少许不耐。虽然没有一丝笑模样,却依然气质出众,美得惊心。


    萧祁失神片刻,才开口:“苏鸢,这几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只要嫁给我,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听到这话,苏鸢蹙起细眉,脸色比刚刚又冷淡几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会嫁给你,麻烦让开。”


    她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冷美人,萧祁暗恋多年,早料到她不会顺利答应,因此有着十足耐心。不过自尊心作祟,语气变得不太好,人也恢复成以往的吊儿郎当样儿,像极了二流子。


    那双桃花眼里满是不屑,“不需要我保护?呵!你需要谁保护?傅墨白吗?别妄想了,如果他心里有你,当初就不会去南方参军!我听说他和一个文工团的女兵关系密切,估计好事将近了吧?劝你还是及时止损,而且你现在身份存疑,谁娶你都得多想想,嫁给我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听其提到那人的名字,苏鸢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耗尽,下一秒,抬起胳膊用力推开他,并怒视对方,冷声警告道:“如果你再胡搅蛮缠,小心我喊耍流氓了,到时候被你爸揍得屁股开花,你可别怪我。”


    萧祁一时不察,被推了个趔趄。想到她是为了傅墨白才这样对自己,气得双眼开始冒火,而且自尊心严重受挫。


    “行,你好样的!别以为拿我爸威胁,我就会退缩!”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还不忘大声嚷嚷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家里,我要娶你为妻!你就等着当我媳妇吧!”


    本以为苏鸢会拦住他,求他,可等了半天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萧祁忍不住回头看,这才发现,供销社门前早已空无一人……


    就,更气了!


    另一边。


    苏鸢甩掉那些郁闷情绪,拎着买来的东西回到家,刚进屋便撞上急色匆匆的苏母张兰娟。


    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衫黑裤,是的确良面料。皮肤白皙光滑,可见平时保养得不错。


    早已习惯她毛躁的性格,苏鸢淡定地后退一步,问:“妈,您这是干嘛去?”


    张兰娟看到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焦急求助:“鸢鸢,咱家的大公鸡不见了!你快帮妈找找!”


    苏家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虽比不上首长住宅,但在这大院里也算是人人羡慕的好住处,唯一缺点就是院墙太矮。


    如果大公鸡捆绑得不牢实,想飞出院墙一点都不难。


    苏鸢默默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帮忙出去找。正值盛夏,又是晌午,不仅人怕晒,鸡也怕晒。


    联想到这一点,没过多久,她便在墙角的杂物堆中找到了那只蔫头耷脑的大公鸡。


    张兰娟一直跟在她身后,在看见鸡的一刹那,两眼放光道:“你可真厉害!咱家属你最聪明了!”


    从小到大,像这种赞美的话,苏鸢没少听,刚开始会特别开心,直到后来被安排的家务活越来越多,她才明白什么叫“能者多劳”。


    紧接着,她找来细麻绳,把鸡脚重新捆上绳子,还没等张兰娟开口,就事先声明道:“杀鸡这活儿我干不来,您还是等其他人回来再处理吧。”


    张兰娟望向她,抿了抿嘴唇,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色有些不愉,“妈没那么想,说到底你是个女孩子,我哪能让你杀鸡呢。”


    苏鸢回以淡笑,没吭声。


    心想:鸡只是太贵没怎么买过,鱼,她之前可没少杀。


    按理说,她上面有三个哥,像杀鸡宰鱼的粗活儿应该轮不到她干。可苏家讲究个男女平等,女孩也被当成男孩来养,上房扫雪、和泥垒墙、挑水种菜这些活儿,她从小干到大,早已习惯了。


    尤其每次张兰娟一夸她,保准有活儿安排她干。


    苏鸢把大公鸡放回厨房,然后两人进了堂屋。


    今天是苏家亲生女儿搬回来的大喜日子。屋里屋外,早被打扫得焕然一新。


    堂屋桌上还摆着果盘和瓜子,重视程度不亚于领导视察。


    见苏鸢的目光落在那处,张兰娟摸了摸鼻尖,解释道:“小雪是在农村长大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在你屋拿了五颗酒心巧克力,就只拿五颗,你…不会生气吧?”


    那酒心巧克力是傅墨白从南方寄来的,苏鸢一直没舍得吃。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气血上涌,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但一想到这个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又瞬间熄了火。


    “妈,您下次拿我的东西,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


    看出她不会计较了,张兰娟立刻笑意盈盈,点头应下,“我下次一定注意!等你大哥去南方出差时,我让他买盒巧克力还给你。”


    这只是在画大饼而已,苏鸢压根没听进心里。


    就在她准备回卧室休息的时候,张兰娟忽然拉住她的手,软声商量:“你哥他们都很忙,指不定几点回家呢。小雪是第一天搬来住,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接她吧。如果连你都不去,我怕她会胡思乱想。”


    苏鸢一怔,下意识问:“她会胡思乱想什么?”


    “她会……她……”


    张兰娟吞吞吐吐半天,才慢悠悠地回答:“她在农村长大,以前吃了不少苦,其实那孩子挺敏感自卑的,更需要家人的关怀。我可怜的女儿~咱们……咱们都欠她的。”


    说着,人已经眼圈通红,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看到这一幕,苏鸢的内心深处划过一缕酸涩,这是她第一次见母亲为儿女们落泪,却不是因为她。


    思忖片刻,她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才行。


    于是,做了个深呼吸,正色说道:“妈,您最后一句话说错了,我不欠她的,我也是受害者。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姑姑知道真相。姑姑到底什么时候回京?”


    张兰娟听了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无措。以前的苏鸢虽清冷却不强势,可现在却有点变了,让她觉得陌生。


    平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男人说了算,包括子女的教育问题,也是她男人一手抓。


    前几天她男人去了东北并不在家,眼下遇到棘手的问题,就有点抓瞎。


    思来想去,张兰娟回答道:“你爸去找你姑了,估计他俩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一定能真相大白!刚刚那话,是妈说得不对,你别多想。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亲闺女,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越说越急,目光更是情真意切。苏鸢看了不免动容,可又清醒地知道:这个家,以后不会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也许是心虚使然,到最后,张兰娟没强求苏鸢陪她去接人。


    坐公交车从部队大院到火车站,来回要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里,苏鸢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打算明天送去邮局。


    之后,便坐在床边望向窗外,愣怔出神……


    最近这半个月,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她不是害母亲大出血的早产儿,而是与这家毫无血缘关系,鸠占鹊巢的养女。


    思及此,她除了伤心难过,多少还有些庆幸。庆幸当年,不是自己害得母亲难产大出血差点死掉。


    毕竟多年以来,凡是亲朋好友,每次看见她都会反复念叨此事,并告诫她,要懂事要孝顺,要对得起母亲的舍命付出。


    这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现如今那些负罪感终于可以消失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飘远的思绪被窗外笑声所打断。苏鸢闻声望去,是张兰娟领着亲生女儿回来了。


    只见她笑容灿烂,一手拎包一手挽着对方胳膊,十足亲昵。


    那是苏鸢从没感受过的。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原来不是母亲不善于表露爱,而是吝于给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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