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乐长公主面上青白交加,宽袖微微抖动,显然是动了怒;她如何敢相信,她最宠爱的幼子竟然喜欢男子,还是这般卑微的喜欢一个男子。
江亭是谁,荣乐长公主幼子,父亲是英国公,长兄江越已接管征西军;全府上下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全大宣除了皇子其余人都比不过的尊贵身份。
怎会被一个家世与身份都配不上的白清涟钓着,偏白清涟还与蜀王有了那等关系。
“瑾安,今日是亭儿当众算计你在先,且你教训他的理由得当,算本宫教子无方。”
听完谢令月说的教训江亭的全过程,荣乐长公主虽然心疼,却并未急着发作;过两日谢家就要离京,皇帝便是为了面上好看,也绝不容人此时非议谢家,江亭这是犯了大忌,被谢令月教训也是活该。
且荣乐长公主相信谢家的门风,谢令月近几年不出府,与江亭毫无瓜葛,怎么可能得罪江亭;这么多人跟着,还有高胜在旁,长公主相信谢令月不敢给幼子泼脏水。
“本宫只是好奇,我与国公爷都不知晓的事,瑾安你是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你所言确实属实?”
谢令月浅笑:“魏国公府与英国公府都是太·祖皇帝时的勋贵,该有的底蕴殿下也清楚;我自有我的渠道与手段,公主若是不信,回去严审江三公子身边的亲信便知。”
“殿下大度,不与我计较江三公子之事,那我便再卖您一个消息,抵消我今日冲动行事,且事关世子江越生死。”
荣乐长公主眼神更加冰冷与迫人,谢令月并无惧怕,上前一步,声音压的极低。
“世子身边有一极为信任的副将,乃是三年前江三公子引荐的···这个人其实是蜀王殿下的人,白清涟力荐给江三公子;殿下且想一想,西疆多征战,若是蜀王殿下需要征西军兵权,而世子又是最忠心陛下的,战时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荣乐长公主脸色更白,身形微颤。
“你是说···蜀王与白清涟打着亭儿取而代之的主意,只因为亭儿痴恋那白清涟!”
谢令月不语,意味深长与她对视。
这不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征西军一直掌控在江家人手中,江家又是皇亲;起码景昌帝在位时不会让征西军兵权落入旁人手中,他还是信任扶持自己登基的妹婿。
江越与其父英国公一样,最忠心的保皇党。
想要得到征西军的兵权对于李昭辰来说本是难如登天,偏江越的嫡亲胞弟江亭痴恋白清涟;江越若是战死沙场,江亭便是板上钉钉的英国公世子,陛下便是补偿也会让他为征西军下一任统帅。
李昭辰的这一步棋,就连陆寒尘都不知道,更别提荣乐长公主与江家人。
原剧情中,江越会在一年后战死;说是死于流矢,善于发现细节的谢令月却不这样认为。
这也是他更厌恶李昭辰的一个原因。
皇子夺嫡正常,过程中用尽谋略也正常,可他不该这样设计一位忠君爱国的将领枉死。
本来还想着如何将这个消息传给江越,恰好今日江亭送上门,谢令月便顺势而为,教训了人,还能得到荣乐长公主一个人情。
就是这么阴险狡诈。
“好一个蜀王!好一个白清涟!竖子尔敢!”
咬牙切齿的声音就知荣乐长公主被气成了什么样,可她还是维持仪态,上下打量谢令月。
“本宫实在好奇,瑾安你平日足不出户,这些消息恐怕魏国公都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
“方才我便说了,是白清涟先得罪我,那我总要查查他哪来的依仗;这不就查到了他与蜀王的暗渡陈仓,还查到了江三公子身上,发现其他的也就容易了许多。”
沉寂片刻,长公主平复好呼吸。
“本宫知瑾安你不敢欺瞒于我,此事算英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过分,本宫都能应你;明日长公主府会送赔礼至督主府,还望瑾安帮着亭儿周旋几句。”
桃花眸弯弯:“殿下客气了,本就是江三公子与我切磋;同为将门后辈,又是世交,难得遇到了,手痒切磋一二功夫再平常不过。”
都是人精,相视而笑。
“眼看着宫宴要开了,不若瑾安与本宫一同进殿,也好让本宫与魏国公夫妻道别几句。”
“谢过殿下。”谢令月屈膝,声音恢复清醇:“家父与家母最挂念的也就是曾经的老交情了。”
最后压低声音又道:“江三公子并不知蜀王与白清涟之谋划,臣妇信他是真心爱戴长兄的。”
荣乐长公主颔首,面上含笑当先而出,谢令月落后一步,其他候在外面的人忙忙跟上。
走进大殿的功夫,长公主还能趁隙吩咐身边的嬷嬷带人去寻回江亭,找到人后直接送回长公主府,宫宴就不必参加了。
到了大殿门口,见高胜在门外圆柱旁满脸焦急,长公主还有心说笑:“本宫只是与瑾安说了几句家常,高总管尽可回禀你家督主,让他只管放心。”
谢令月颔首浅笑,不得不佩服这些皇族人,不动声色的本事果然到家。
只怕这会儿长公主心里恨不能活撕了蜀王与白清涟,面上依旧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皇家风范。
跟着长公主的步子到了魏国公府的席前,高胜才告知督主体谅夫人惦念亲人,特意将她的位子安排在国公府旁边,方便说话。
而谢令月作为督主夫人的位置,竟然在魏国公府之上,九千岁的权势煊赫再一次体现。
荣乐长公主真的与谢楝夫妻寒暄了几句,还夸赞瑾安郡主明礼端方,很快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未等一头雾水的谢楝夫妻向谢令月问话,就听到静鞭开道,紧接着内侍高声通传:“皇上驾到!”
随之还有:“贵妃娘娘驾到!”
大殿内所有人跪地山呼万岁,一连串脚步声上了御座,便听到上首传来力竭般的沙哑声:“起。”
坐下后,谢令月正要偷偷打量景昌帝到底是何等尊容,通传声又起:“九千岁到!”
若不是这会儿嘴里没茶,谢令月铁定会御前失仪。
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这么夸张的么!
还是说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名号真是景昌帝给赐封的。
九千岁不是民间的叫法么,怎么在这样的场合,在景昌帝面前,还能这般通传?
陆寒尘是嫌命长?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更让谢令月跌破眼球,只见御座上穿着月白道袍,花白头发仅用玉簪随意簪着的景昌帝对着缓步而来的陆寒尘招手,语气亲和。
“寒尘快入座,就在朕的下首,方便朕与你说话。”
谢令月眼睁睁看着穿绛红蟒袍头戴乌纱嵌金丝翼善冠的欣长身影从容上前,淡定坐在御阶上帝王下首的椅子里。
再环视一圈大殿内所有人,都是习以为常的平淡表情。
认知彻底被颠覆,谢令月深深佩服陆寒尘;就他前世所了解的史学里,还真没有被帝王认可的九千岁称呼,都是朝臣与民间因为惧怕权势的一种私下叫法。
难道是剧情里还有隐藏线?
陆寒尘其实是景昌帝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看看前面的太子与几位皇子,皇帝的亲儿子也没有这般待遇,谢令月差点怀疑人生。
还有景昌帝这是什么穿着,这么随性的吗,百官竟然不劝谏?
这可是一年才几次的大宴啊,大家都冠冕堂皇,大宣前面三位帝王也没有这般随性过;果然,自古不缺任性的帝王,这修了道的帝王更是放飞自我。
正思索着,就听到上首的说话声,原来是帝王在大宴前的惯常发言,谢令月马上收回神思;就接收到陆寒尘的视线,眸光清凉。
嗯,不用想,这人是知道了自己在御花园打了江亭的事;不止,应该也知道了他见过太子,还有荣乐长公主。
凤眸中全是打量与思量。
谢令月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嘴角噙笑。
眼神来往的两人并未注意到,谢令月对面席位的李昭辰捏紧酒盏,眸光暗沉。
宫宴有惯来的规矩,今日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帝王感念魏国公府忠心耿耿,惋惜魏国公提早告老还乡,国失栋梁;再殷殷叮嘱谢楝夫妻保重身子,安心荣养,最后赐下不少东西以示圣恩。
谢家人自是感激涕零跪地谢恩。
若说还有不同,便是谢令月感受到许多打量他的视线;这也正常,谁让他嫁的是陆寒尘呢;九千岁虽然权倾天下,可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阉人,谁不好奇瑾安郡主的反应。
倒是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谢令月面不改色的本事不逊于陆寒尘,这些人还真看不出什么,不过是私下里议论几句。
对于谢令月来说无关痛痒。
宫宴结束,陆寒尘要张罗銮驾送景昌帝回西苑,谢令月跟着谢家人一起出了皇宫。
路上谢楝压低声音问起他今日见贵妃与太子之事,谢令月都道无事,让父亲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他都能应付。
临上马车前,犹豫再三,谢楝还是叮嘱他少与皇子们碰面,免得露出破绽。
目送谢家人离开,谢令月却并不着急回府,马车就等在宫门不远处;侍琴与侍棋守在马车旁,目光注意着宫门;随行的玉衡便知道夫人是要等督主,派人去宫门处候着。
马车内,灯火照不到的另一面,车帘微晃,如同夜风无意吹起;拿起抛进来小竹管,取出里面的纸条扫过,桃花眸微眯。
眨眼间,纸条化为烟尘,随夜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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