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魔和哈利互相对视,同时开始面对面地绕着圈子,礼堂突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希望任何人出手相助,”哈利大声说,在绝对的寂静中,他的声音像号角一样传得很远,“必须是这样,必须是我。”
伏地魔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波特说的不是真话,”他说,一双红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不是他的做派,对吗?波特,你今天又想把谁当作盾牌呢?”
“没有谁,”哈利干脆利落地说,“魂器没有了。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我们中间的一个人将要永远离开……”
他们仍然兜着圈子,保持距离,没有人率先出击。礼堂里有好几百人,似乎都凝固不动,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紧紧盯着中心的两个人。
“——我下了决心,这是关键。我做了我母亲做的事情。你再也伤害不了他们。难道你没有发现你射向他们的魔咒都没有了约束力?你折磨不了他们,你伤害不了他们。你从来不会从你的错误里吸取教训,是不是,里德尔?”
“你竟敢——”
“是的,我敢,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汤姆·里德尔。我知道许多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想不想听听,一面你再犯一个大错?”
伏地魔没有说话,默默地转着圈子。
“又是爱?”伏地魔说,那张蛇脸上满是嘲讽,“邓布利多的法宝,爱,他声称能征服死亡,却没能阻止他从塔楼上坠落,像个旧蜡像一样摔得支离破碎!爱,没有阻止我把你那泥巴种母亲像蟑螂一样碾死,波特——这次似乎没有人会因爱你而挺身而出,挡住我的咒语。那么,我一出手,你怎么可能不死呢?”
他们仍然兜着圈子。哈利的回话让伏地魔困惑、恐惧,最后转化为冷酷而疯狂的怒火,他放声大笑,在寂静的礼堂里回荡。两人仿佛礼堂空无一人般交谈,直到哈利再度轻声说。
“……在你动手杀我之前,我建议你想一想你的所作所为……好好想一想,试着做一些忏悔,里德尔……”
“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利对伏地魔说的所有话,没有一句让伏地魔这样震惊。他的瞳孔缩成了两条窄窄的细缝,他眼睛周围的皮肤变白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哈利说,“你仅有的机会……我见过你不忏悔的下场……勇敢点……试一试……试着做一些忏悔……”
“你竟敢——?”伏地魔又说。
“是的,我敢,”哈利说,“因为邓布利多最后的计划对我根本没有造成意外的结果,而对你却造成了,里德尔。”
伏地魔握着魔杖的手在颤抖,哈利紧紧地攥住从他衣服里掏出来的那根魔杖。
“你并没有得到老魔杖。”
伏地魔的脸上露出茫然的惊愕,但转瞬即逝。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轻声说,“即使你说得对,波特,对你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你不再拿着那根凤凰羽毛魔杖:我们只凭技艺决斗……等我杀了你,再去寻找老魔杖……”
“可是你来不及了,”哈利说,“你错过了机会。”他没有解释。伏地魔无懈可击的神情似乎一点一点出现了裂痕。
突然,离他们最近的窗台上射进第一缕耀眼的阳光,刺破了沉默的天幕。阳光同时照到两人脸上,伏地魔的脸顿时火红一片。伏地魔高亢的声音在尖叫,而哈利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魔杖,朝天空喊出了他最热切的希望: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砰的一声,如炮弹炸响,在他们反复踩踏的圆圈正中央,射出了金色的火焰,那便是咒语相撞的地方。红色的光线以摧枯拉朽之势盖过了绿光,冲向哈利的对手,那支仿冒的魔杖结束了它的使命,在伏地魔手中崩解、碎裂。只见伏地魔踉跄后退,双臂张开,通红的眼睛里细长的瞳孔往上翻着。汤姆·里德尔倒在地上,像凡人一样死去,他的尸体在瘫软、抽搐,苍白的手里空无一物,那张蛇脸空洞而茫然。伏地魔死了,被他自己的谋划、计策害死了。哈利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对手的躯壳。
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寂静,人们惊恐地怔住了。随即,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喧哗,喊叫声、欢呼声、咆哮声震天动地。初升太阳一寸一寸升高,天幕越来越明亮,人们喊叫着扑向哈利。太阳在霍格沃茨上空冉冉升起,大礼堂里洋溢着生命和光明。人们把伏地魔搬到了另一个房间,远离因为抵抗而殉难的人。全国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食死徒们有的逃跑有的被抓,与此同时,阿兹卡班的无辜囚犯得到释放,金斯莱·沙克尔被任命为魔法部临时部长……
麦格教授把学院长桌放回了原位,可谁也没按学院入座,大家都乱糟糟地挤在一起,老师和学生,幽灵和家长,马人和小精灵。费伦泽躺在墙角养伤,格洛普从一扇被打烂的窗户里往里窥视,有人把食物扔进他大笑的嘴里。
“我就不要打扰你们了。”苏说,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有空给我们讲讲你的冒险故事,小姐。”
“十年之内讲给你听。”罗塞塔说,朝她的父母挥了挥手。
苏走远了。伯尼斯和罗塞塔站起身,尽可能不着痕迹地走出门厅,在二月份带着冷意的空气中感受日光的一丝温暖。
“是你做了那支魔杖?”伯尼斯问。
“可能是哈利自己做的。”罗塞塔答道,脚尖轻轻划过草坪,露水滚作一团滑进土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房子搞成破烂了,你介意监督它重新修葺吗?”
“我认为那应该是你的工作。”伯尼斯哼笑道,“或者,我们应该从阿兹卡班里抓几个罪魁祸首砌墙。”她望着远处被照亮的禁林,“手艺太差了。没有原型的一半威力——伏地魔但凡谦虚一点都能发现。”
“你难道指望他不发现?”罗塞塔故作惊奇地说,“说实话,他竟然没发现。”
伯尼斯笑了笑,她们踩着草地慢慢走到湖边。
“不是自己家的草踩起来没有负罪感。”伯尼斯说。
“你真善良。”罗塞塔嘲讽道,“这样一来,我要回学校上学了。”
“令人怀念的校园生活。”伯尼斯说,她物色了一棵树,准备坐下,“那么,你和亲爱的格兰杰小姐仍然维持着良好的朋友关系吗?”
罗塞塔偏头奇怪地打量着她,点了点头。“不然呢?”
伯尼斯看起来很失望。
她们在树下坐了一会儿。露水沾湿了衣服,罗塞塔希望不要尴尬地浸透她的外衣和裤子。
“领养的孩子能记入族谱吗?”罗塞塔突然问。
“嗯……如果那个小孩儿能练出贤者之石——不是你那个简略版本,”伯尼斯思索着说,“我觉得可以。”
“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她又问,“我不可能为了养个小孩儿活到七百岁,我疯了。”
“你也可以不养。”伯尼斯说,“反正你也不像能养孩子的人,而且你还没到二十,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
“你说得对。”罗塞塔赞同道,“考虑得太早了。”
她们听着城堡里不时爆发的叫喊声。距离快乐消散还有很久。
“伤亡非常小。”伯尼斯拨弄着一株高草,“让你评价一下,这是谁的功劳?”
“死神。”罗塞塔回道。
“我认为,死神不敢承担这份荣誉。”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赫敏!”伯尼斯叫道,“真是好久不见,不过我就不多留了——和年轻人坐在一起让我自惭形秽。”
“那就是哈利。”罗塞塔没有搭理跳起来拍拍衣服走人的伯尼斯,接着说,“正确答案是哈利和死神。”
“你非要这样说,似乎没人能反驳了。”赫敏靠着树干坐下,“不喜欢庆祝活动,是吧。一开始还不错,很快就有点儿太吵了。”
“比起庆祝,我更喜欢救世主。”
赫敏轻轻笑了笑。
“从你平常的表现来看,不像是很在意节日。”她说,“这就不能怪其他人经常忘记日期了,对吗?”
“我本人也经常忘记。”罗塞塔说,“所以你是对的。”
“恐怕不是对的。”赫敏轻轻说,她的指尖从一株被露水压弯的小草上划过,“对错不能仅仅依靠说通逻辑分辨呀。”
“那么依靠什么呢?”她随口问道。
“嗯……你能保证用实话回答问题吗?”赫敏说,“当然,它不会是非常复杂的问题,也和你那些离奇设想无关。”
罗塞塔偏了偏头,让她继续。
“此时此刻,你正在想什么呢?”赫敏问。
她静静地看着赫敏。
“好像和你描述的不一样。”她说,“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湖风吹过。太阳的碎片在波浪中摇曳。
“此时此刻。”她又说。
“我确实并不真的在意节日,从你的习惯来看,节日似乎也只是惯例,并不具有本质上的特殊意义,那么我没有理由对特殊的日期敏感。”罗塞塔说,她用上了往日在图书馆就某些具体问题和赫敏讨论时才有的又快又平的语调,“但是基于我的个人感受,我完全清楚这对我有一定的影响,虽然这种影响出于社会的普遍期待,就是说某些节日具有的特定的情感氛围。”
“今天是情人节。”赫敏不留余地道,“然后呢?”
“然后?”她看了看赫敏,“难道不是你在问我吗?你想知道什么……”
“让你主动给出结论是天方夜谭,是吧?”赫敏叹气道,“天哪……怎么会有人受得了你。”
她理了理蓬起的褐色长发,漫长的战斗过后,每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何况她没有休息就从古灵阁投入到霍格沃茨。赫敏的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疲倦,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神情十分和缓,好像在劳累惊险的一天之后仍然满怀期待。“……我只是认为你可以适当信任其他人,我指的就是我们……”她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抿一下唇才说下一句,嘴角衔着一丝笑意。树影遮挡之下,她深棕色的双眸更像水洗后的黑曜石,带着难以察觉的湿润的颜色。“……你和金妮、卢娜的关系也很好,证明广结朋友也没那么困难,人的情感没那么容易受伤害……”
湖水潮湿的气息里有淡淡的水草味道,在她们身下是泥土浅浅的腥气。赫敏·格兰杰总是对自己的观点充满信念,她考虑措辞时会微微皱起眉,目光定在虚空中,让人觉得有点儿严肃。“……当然,我不是说你应该怎么样……只是我认为你不太习惯这几个月的生活,现在可以放松下来……”她的头发被轻轻拂过,有时候它们乱糟糟的,赫敏也并不介意。毛头毛脑的样子其实很有趣。如果她愿意,这些打着卷儿不肯服帖的头发也会柔顺光滑,可那样就失去小羊一般暖烘烘的触感,过于强调她略带矜傲的气质了。“……说到底,把问题搁置在一旁不能解决问题,一些感受也是这样,分析它们是没用的……”赫敏脸上有一些雀斑,乖巧的聚集在她的鼻梁两侧,数量不多,颜色也不浓郁,朝两颊散开。当她不把脑袋埋在大部头里时,这些小斑点削弱了她身上的书卷气,而且她竟然喜欢看魁地奇。
“……总而言之,至少对让你产生,嗯,触动的人说一点实话,慢慢来……”她的声音随着年龄的长大逐渐变得沉着,不再容易发尖,可大笑起来就失去了往常刻板、平稳的音调,具有一种真诚的感情。万事通讽刺起人来也毫不示弱,她不是一个书呆子。“……那么,如果你其实介意哈利把我叫走了,可以直接说出来。没有人会因此否定你通常表现的形象,毕竟这是特殊情况……对吗?”
赫敏顿了顿,疑惑中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罗塞塔迟钝地问。她无意识地望着赫敏的嘴唇,它们现在平静地微微抿起,这让人有点奇怪。
“你在听吗?”赫敏说。
啊,因为赫敏方才一直在说话,而她突然顿住了,所以那双嘴唇也停住了。嘴唇是……人的器官。显而易见。赫敏的唇线算得上清晰,她应该没有补充水分,唇瓣有些干燥而颜色浅淡。丘比特之弓是人类上唇边缘的名称……
“醒醒。”赫敏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你听进去十分之一没有?”
“我在想,穿睡衣跑进礼堂还是挺可爱的。”她茫然地说,“虽然当晚我们被从床上叫起来庆祝让我很不高兴。”
“好吧。你应该在说二年级,”赫敏挑了挑右眉,没有泄气,“可能该换个方法……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如果你愿意,我想重新做一根魔杖给你。”罗塞塔自顾自说道,“当然,奥利凡德的或许更好,你不愿意也是很——”
“我很愿意。”赫敏轻声说。
“那太好了。”她又丧失了语言能力,闷头闷脑地将视线投向湖水。
“可能我想得太多,结果让人很疲倦。”她说,“我想,为什么倒进冥想盆的记忆是从外部视角观看,而不是提供记忆的人眼睛所看到的东西?难道每个人的记忆都像有人在她背后记录下来一样,方便审阅吗?所以我又为另一个问题困扰……如果我现在真的吻你,那我应该回忆起一片黑暗,还是一个吹着湖风的晴朗天气里坐在树下的自己呢?”
“你每天就在想这个?”赫敏扶住额头,“说真的,每次你都能带来新想法……”
“每天?”罗塞塔看着她,“不是每天。”
“哦,那就好……不然你迟早变成呆瓜。”赫敏松了口气,“你肯说出想法已经——”
"每小时。"罗塞塔转开脑袋说道,“然后变成每分钟……我觉得这是根据我们的实际距离决定的。”
“每分钟?”赫敏轻声问。
“每秒。”
“你一秒钟说不出这么长串话。”赫敏说,“而且你的行动力都只能用在幻想上吗?”
“呃,现在这个场面不就很好地证明我的行动力能够投注在实际行动上吗?”她略有不平道,“你怎么可以忽略事实,亏你还是万事通呢。而且我想的也不是那个。”
“那你现在想的是什么?”赫敏颇有耐心地问。
“一件我还没做的事。”
“慢慢想。”赫敏说,“我认为是时候补一补觉了。”她站起身,抖落粘在衣服上的草屑。
罗塞塔跟着她站了起来。
“你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吗?”
赫敏在原地站定,手肘擦过树皮。
一束温和的日光突然钻过树叶间的缝隙打亮了罗塞塔的金发,尘埃没有减损它的灿烂,她那双时常空茫的蓝眼睛聚焦在赫敏脸上,在光下折射出比湖水更清澈的蓝色。波纹荡漾。她抿了抿唇,手指搭在赫敏肩上,然后更近一点……她吻上赫敏干燥的嘴唇,将一秒钟当成一个世纪那么长地停留一瞬间。
“一秒钟。”她说。无暇去看赫敏的表情,和那双和巧克力一样的褐色眼睛。
每秒钟……每时每刻。
赫敏轻轻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树皮有些开裂起翘。
城堡里突然飞出一道烟火,在亮堂堂的天空中卖力地呲呲作响,往外喷出五颜六色的火花。罗塞塔惊醒似的弹开一步,摸了摸下巴。
“你应该喝点儿水,这么长时间以来滴水未进吧。”她认真地考虑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不要只抓我的衬衣,真的有点儿痒。”
格兰芬多的女学生闭起眼,努力控制着自己掏出魔杖的冲动。
“现在,立刻,马上从我面前消失——”赫敏说,“我要回塔楼了,带着你的衬衣过一辈子吧。”
罗塞塔挠了挠头发,跟在她后面往城堡走。赫敏打定主意不和她说一句话,但她总是绕到赫敏脑袋偏向的一侧,结果赫敏只能目视前方不做任何表情,硬生生走到了胖夫人的肖像前钻了进去。
“我不能进,是吧?”罗塞塔问。
胖夫人还沉浸在快乐当中,“不能,亲爱的,你不是这个学院的吧?”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
“我们迟早要返校的。”她喃喃道,“格兰杰小姐的正常毕业比她的命还重要。”
当她回到拉文克劳塔楼时,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多半是受了些轻伤安静修养或者已经疲惫不堪的学生,她走进寝室,发现空无一人。罗塞塔走向那张应该属于自己的床位,虽然已经没有任何她的痕迹,但那张床看起来仍然柔软舒适,被单干净整洁,枕头的角度恰到好处,她甚至没有用一个清理一新,也不打算荒废一分钟脱掉身上的衣服,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心想只能对不起小精灵了。然后,她前所未有的这么快速、清净地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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