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花灯节是县里的大事,街上摆满了五彩酥油塑成的花卉、各色雕刻精美的花灯,城里的各大寺院也会上酥油花灯,身穿袖袍,连带面具,在喇叭、唢呐的伴奏下,沿路载歌载舞,与同民乐。
县里的长桥上火树银花,廊下悬挂了各式彩色丝带,桥下船只来往穿梭,有飞檐翘角的画舫,也有小巧灵便的轻舟,更多的是乘坐自家乌篷船出门看花灯的小娘子。
江南水乡的小娘子个个人比花娇,恰逢花灯节,外头人头攒动,少不得有些心怀鬼胎的恶徒混在人群中,想做那肮脏之事。
这不,城东张员外家的小姐带了丫鬟出来看花灯,后头还跟着两个家丁呢,如此也逃不过某些人的眼睛。
趁着家丁去买吃食的功夫,两个面色不起眼的青衣男人摸过来,其中一个附在同伴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同伴眼珠子转了几转,抬手做了个动作,待张家小姐拎着花灯有走到暗处,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缀了上去,拿出备好的湿帕子,捂住张家小姐口鼻,连带着张府的丫鬟也一同迷晕了。
二人正待离去,幸好张家的家丁赶来及时,四处遍寻不见自家小姐,张口便喊。
“街上有拐子!快点抓拐子!”
“拐子在哪呢!“
“大胆小贼,光天化日居然敢出来害人!”
“官兵来了,快让开!”
“各家看顾好自己家眷,切莫与家人走散!”
在一阵骚乱恐慌中,县里的捕头闻讯而来,后面跟着一队穿皂角衣裳,手握佩刀的官兵。
县衙的捕快一来,长桥上躁动惊慌的人群渐渐平复下下来,各家家丁护着自家主子,平民老百姓也把自家孩子看的牢牢的。
不远处的人群中,两个鬼祟的人贩子正要搀扶着昏迷的胡家小姐趁乱逃走,张府的一个家丁眼明手快,对着二人大喊,“我家小姐在桥下!”
好嘛,这一喊,县衙的捕快们行动迅猛,三五下就把两个人贩子围住了。
长街上看花灯的陆家人听到长桥那边的动静,宋氏竖起耳朵,“娘,长桥那边有什么热闹事儿?“
这么吵吵嚷嚷的?
沈溪仔细听了听,虽然没听清楚什么,却也看出来事情不对劲儿,怕是桥上出了不好事,不然也不会如此吵闹。
老太太眼神一凛,当机立断,“老二家的,咱们在外头逛了大半天了,收拾收拾也该归家了。”
宋氏不做他想,应了声,往前头去将四处乱窜的福姐儿、彦哥儿捉回来,一家四口扭头就往家走。
此刻暮色四合,冗长的街道仿佛看不到尽头,幸好沿街小巷家家户户悬挂着花灯,照的路面亮堂堂的。
苏氏在家绣完最后一针,陆家一家四口也平安进了家门。
福姐儿撒着欢拎着兔子花灯,进屋看她的小白猫,彦哥儿眼馋也跟着去了。
沈溪坐在自家的铺了软垫的雕花美人榻上,才舒了一口长气。
外头千好万好,也不是自己家,还是家里舒坦!
老太太正感慨着,宋氏端了木盆、皂角、毛巾来伺候婆婆洗手。
沈溪洗了手,擦了护手的膏子,苏氏立马送来一杯温热的红枣银耳羹,喝着热热的银耳羹,老太太舒舒坦坦躺在美人榻上,心里念着离家一天的儿子们。
这会儿外头起了风,着实冷呢。
陆二郎兄弟俩在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在掌灯前近了家门。
兄弟俩坐了一下午的牛车,晃晃悠悠颠簸的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进了家门,吃不下什么东西,苏氏拎小炉上温着的铜皮壶,给兄弟俩各冲了一盏热热的牛乳,浇上甜甜的桂花蜜,二人一气儿喝下去,又歇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来。
陆二郎歇息够了,捧着他娘塞过来的铜炉,一面暖手一面仰着脑袋道。
“儿不在家,娘可安好。”
陆三郎也在边上絮叨。
“儿子离家大半天,别的不想,就想跟娘说说话。娘,您可不知道,儿子今天.......”
陆三郎刚要把今个儿庄子上的事说与他娘听,一旁的陆二郎扯住他的衣袖,又使了个眼色过来,陆三郎才停下嘴里的话。
兄弟俩一同望向沈溪,也算他们走运,老太太听彦哥儿念话本子听得入神,没听见陆三郎的大嘴巴。
等彦哥儿念完话本子,老太太才笑眯眯道。
“刚才二郎说什么?人上了年纪,耳朵就不好使。”
陆三郎闭了嘴,陆二郎言简意赅,说了句了庄上一个月来的用度,又讲了胡老汉家养的羊群跟果园的收成。
沈溪听说庄子上送来一筐新摘的柑橘,来了兴趣,掰了一块尝了尝,真是甜滋滋的。
今年果园里柑橘收成好,除了卖出去的,剩下的自家也吃不完,不如留些做橘子糖吃。
陆二郎兄弟俩在外头颠簸一天,俱都灰头土脸,有心多跟娘亲近亲近。
却给老太太嫌弃了,一个挥手把兄弟俩赶出厢房。
兄弟俩面面相觑,各叹一声,回屋找媳妇儿了。
陆家檐下都早已挂上了灯挂,门前也都换上了新的红符,三房屋里静悄悄的,崔氏刚给儿子喂了奶,这会儿小家伙儿睡着了,当娘的难得清闲,坐在铜镜前拿梳子细细梳着一头长发。
陆三郎抱着儿子晃悠了一会儿,趁着崔氏没注意,偷偷摸摸从袖口拿出一根小巧的红宝金簪放在床头。
等崔氏回头看过来,陆三郎忙不迭放下儿子上床睡了。
崔氏梳完一头青丝,正待上床歇了,冷不丁发现床头的红宝金簪,推推床上装睡的陆三郎。
“这是给我买的?”
“看着怪好看的,铁树也能开花,陆老三也有开窍的一天。”
“我明天戴上你瞅瞅好看不?”
陆三郎呼噜打的震天响,崔氏拿着簪子爱不释手,在手里比划比划,吹了灯,喜滋滋揣着睡下了。
黑暗中的陆三郎嘴角扬起,翻了个身,搂着妻儿睡了。
乡下庄子里,陶氏母女俩捆着手脚丢在柴房里,陈大河跟两个儿子缩手缩脚站在旁边,王庄头喝了口手里的热茶,“陈大河,你家婆娘搞出来的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陈大河吓得直摆手。
“庄头,俺是真不知道!俺要是知道,说啥也不能叫她们娘俩出门啊!”
算计东家老爷,借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啊。
王庄头自然晓得陈大河的性子,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陈家两个儿子,语眼睛一瞪。
“你们两个知道不知道。”
陈家两个儿子滑头滑脑也说不知道,王庄头冷笑一声,他家大儿子立马跨步上前给了陈家两个儿子俩大耳刮子,扇得人眼冒金星。
“敬酒不吃吃罚酒!爹别跟这起子无赖说话了,等天一亮就送到知县大老爷手上得了。”
陈家两个儿子这下老实了,跪在地上直磕头,把陶氏母女俩盘算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陶氏见此,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陈玉娘则两眼空洞,显然是吓傻了。
王庄头也不理陶氏母女,审完人就慢吞吞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迈着步子家去了。
这看日头就要吃夜宵了,回家晚了怕是老婆子又要骂街了。
他可得快点走,要不然可就吃不上夜宵喽。
*
函谷关外,陆大郎身着玄亮铁甲,骑着一匹白色战马,带领数千精锐自关外滚滚而来,城墙上的周校尉见将军带兵回来,兴奋不已,当即叫城下的士兵打开城门。
陆大郎刚进了城门,就见自南墙上,一只尖厉的短箭直直朝他射来。
陆大郎极速转身,抬起右手将短箭借住。
这是一只白色的短箭尾部有一封信件,短箭的尾部用蜜蜡封住。
看来这短箭并不是用来对付他的,只是对方到底是何许人也。
因怕打草惊蛇,他并没有打算追究下去。
陆大郎将短箭藏在袖口中,抬眸观察了一下之后,脚步匆匆回了府。
眼见燕笙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周校尉跟在后面。
“将军,你看这来人是什么意思?”周校尉将短箭上的信件交给陆大郎问道。
陆大郎还未开口,突然自天边传来三声犀利的鹰鸣。
陆大郎面色微变,狭长的黑目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事物。
在他身后的将士听见鹰鸣之后也变了脸,函谷关地处平原地区,这老鹰一向都在草原地区活动,好端端的飞到平原来做什么?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周校尉摸了摸脑袋,不解的问道。
“只怕是来着不善。”陆大郎答道。
“啥来者不善?前面有啥东西?俺咋什么也没看见?”周校尉皱了皱眉头,还是一脸不解。
“大哥,这老鹰不会无缘无故的飞到山林中,只怕这是雄鹰是关外匈奴人圈养的。”边上一个将领耐着性子解释道。
“城里的匈奴探子都被将军杀死了,这只鹰飞来作甚?”周校尉很是不解的问道。
“匈奴男子成年之时,都会亲自到草原上捕获一只雄鹰做为成年的标志。在匈奴人心中,雄鹰是勇猛、强大的象征。雄鹰被猎人驯服之后便会一生忠于猎人。此次潜伏在城里的匈奴人在临死前释放了信号,此鹰来势汹汹,后面怕是不好对付。”说完之后,陆大郎清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一只鹰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危险,怕的是其他匈奴探子以此为信号,继续潜伏在城内这样情况便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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