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哭着吼出这句话,少有的硬气让她四肢发软,而竭下去的嗓音已经是破碎凋零。
“九叔……我不是你的婢女,你错认了……”
她全身打着哆嗦又重复,“你认错人了。”
在一如深夜的幽寂里,黑暗加剧她的恐惧和害怕。
她看不见萧韫庭,更看不见他的神情,如此,便是如濒临万丈深渊的绝望。
萧韫庭出生显赫,呼风唤雨,权力、地位,他什么都不缺,永远都将绝对的掌控权握在股掌之间。如是,他永远不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哀乐。
方才混乱的一切,他做都做了,哪里会对她抱有什么歉意,说不定,还会因为对象是她,是她这个名义上的亲戚,而选择杀了灭口。
他这样的人,杀戮多了,也便肆无忌惮了,心里是没什么感情的,也绝不会有什么亲情可言。
沈岁岁止了哭泣,小心翼翼的抽噎。
“九……九叔……”
她试着又唤一声,可男人依旧沉吟不语,隐在浓稠的漆黑深渊中,她只觉得蛰伏着一只随时要扑上来的猛兽。
两人的姿势仍是方才那般,她仰着头往后稍稍拉开距离,却不想自己的腰还在萧韫庭的大掌里握着。
而他的另一只手,甚至都还随意扣在自己的后颈。
这样的距离——若他微微一动手指头,自己脖子就会被他生生掐断!
升腾的水雾凝结在空中,沈岁岁理智清醒了些,她又开始后悔方才自己太过激动,她怎么敢怒斥萧韫庭呢?!她哪里来的胆子?
纵使是他有错,是她吃了亏,可也绝不能由她这般以下犯上。
萧韫庭本想亲的不是她,是在这等黑暗的情况下认错了。
他岑寂的反应,想来也是气恼的,他们的身份如何能亲呢?更何况,他们方才是亲的那般……深而沉溺。
沈岁岁心间一颤,难以去想,更不敢去承担这后果。
“哐!”
猛然头顶不知何故轰隆一响,随着这惊雷似的声音落下,明媚的阳光也在挥洒而入,彻底倾斜在两人身上。
幽黑浸入光明,然方才意乱中的暧昧是见不得光。
沈岁岁噙着泪眼,总算得以看清些什么。她看见近在咫尺的男人唇瓣抿得极紧,神情肃穆寒重,可那好看的薄唇上,分明还淬染着一些透明的亮色。
那是方才亲得太狠太久的痕迹。
沈岁岁想到这,更是哀哀的心间发涩。方才三番五次的亲了,虽是他强制的主动的,可自己后面是默默的纵容和沉沦……
而现在,她仍旧跨坐在她怀里,温热的泉水漫过她腰际以下,却浑身湿透。
春衫很薄,浸了水是顺着曲线贴服,里头粉色鸳鸯小衣亦能透出形色。
这些还不是最吓人的,最让人难以直视的是此刻萧韫庭那羞人的上半身。
沈岁岁怕得心颤,更是羞得满面涨红,耳垂都能滴出血来。
“九叔,放……放我下去罢……”
她抬起头,发颤的声线从红肿的唇瓣溢出来,她又要哭了。
再不敢看萧韫庭的神情了,捏着手心消化这骇人的一切。
可过了许久,男人仍是缄默不语,仍是也没放手。
沈岁岁身体绷得极紧,纵使泡在温水里,也难抵的颤栗。
他为什么还不放心她?是在考虑要杀了她吗?
涟漪晃荡,抱着她的男人忽而放下了她。哗啦啦的水幕倾泻一地,更顺着他的脚步蜿蜒留下一地水痕。
沈岁岁自然是不敢看,也不敢问,默默埋着头克制自己不去想刚刚的惊心动魄的一切。
唇齿间火热滑腻的触感还在,褪不尽,消不灭,甚至还在心底里钻。
她哭着,又感觉以手背将唇擦了又擦,却觉得怎么也擦不掉那浸蔓强势的气息。
唇舌微微一动,便麻得厉害,还有些刺疼,甚至都还蕴着他清冽又炙人的吐息!
方才是真的亲得太久了,亦是那样那样的深……
少女又羞又惧,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想,可偏偏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是直直往心底里钻。
“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萧韫庭沉洌的磁音迎来,语气恢复如初的矜贵淡漠,可却她从其中,嗅到了一丝许的暗哑。
“九、九叔出了亭子不久,我……我便跟上来了。”
沈岁岁说话还有些艰难,是因为唇舌有些不听使唤的辣疼,再加之,心间苦涩,声音溢出来,更如可怜抽泣似的。
“岁岁很难过?”
话音轻飘飘一落,却又盛满无限的逼压。沈岁岁似都觉得泡着的温泉也骤时冷了下来,淬了冷直往骨子里浸。
萧韫庭的语气,染了温怒。
可明明……明明吃亏的是她,自己是被他二话不说的拉进水里的。
况且,那还是自己的第一次亲吻。
一开始便是错的,可因为她那怪病莫名的渴,默认了他三番五次的亲自己。
“我……”
沈岁岁掐紧了手心,她当然是难过的,自己的吻第一次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被人夺了去。被人欺负了,又有苦说不出,只因那人是杀人不眨眼之辈。
“嗯?”
头顶落下严肃的沉音,沈岁岁就觉得自己是临近两军交战时的逃兵,被将帅逮住了的压迫和威严。不仅是如此,还要叫她面对三军的指责斥问。
蕴在眸间的水雾似被解开了弦,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啪嗒一声坠在泉水上,溅出圈圈细微的涟漪。
“是!”
她又哭出了声,“不应该是那样的,不应该那样的……”
“后悔跟上来吗?”
水雾扑朔,男人打断她开口,声线凉薄。
“后悔……后悔。我不该乱跑,不该未经九叔同意便自发做主跑进来的……”
话几乎是泣不成声,她掩不住委屈心酸。她有错,可错的更深的是他。明明两人都错了,可他为何只埋怨斥责自己?
她并不想那样的。她是真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跟上来。
想到这,沈岁岁愈是心涩难忍,她也明显察觉萧韫庭身上淬了霜雪似的冷厉。比初雪融化时还要严寒。
他当真是恼羞成怒了!
正此时,沈岁岁听到外面有人请见。
她识得出那人的声音,是跟在萧韫庭身边的左膀右臂——庞译。
可若是他进来了,那便又会看见此副场景。
那日刚从铁笼子里救出来,他看见的已经够多了。
正焦急如麻之际,她看见已穿戴整齐的萧韫庭朝外走,余光轻轻一扫背影,她不想看,更不敢看,赶紧收回视线。
忽地,男人步子顿了下来,沈岁岁随之瞳孔一颤,然萧韫庭没动了,巍峨挺拔的身躯立在那儿。
许久过后,肃穆沧沧的声线游了过来:“这汤池泡了对身子好。”
莫名的一句,一如既往的让沈岁岁猜不透摸不明。
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幽寂的石室便只剩下她一人。
稍稍,丫鬟呈着一叠衣裳进来,放下之后,又匆匆退却。
而今没人了,沈岁岁这才敢释放情绪,可没一会儿了,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温泉她是不敢再泡的,她得赶紧离开!
沈岁岁连从水里出来,湿答答的水沿着裙襦溅了一地,见此,她又是一心酸。
哽咽着,又急慌忙将衣裳换了便马不停蹄跑了出去。
一边逃离,一边想着,这地方,她此地都不会再来了!
一路没看见什么侍从,就连院落也没看洒扫之人。风游离在身上,有些凉。沈岁岁捏紧了身上的衣物,总觉得自己还置身在温泉里一般无助羞窘。
回到里屋,青玉还没醒来,沈岁岁稍稍掀开被褥,得见方才上过药的地方消了肿,心情这才好受了些。
这算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而今静下来,她又情不自禁忆起方才在石室内的一切。甚至还有看见萧韫庭抛出的衣物上面沾染的粘稠白痕。
她终于想起,那物在为青玉擦拭时也瞧见了——
从女儿家最是隐蔽之处涓流出来。
她蹙紧了眉心,思虑那到底是什么?
倏尔,她听见一道气若游丝的轻唤,“小姐……”
“青玉!”
沈岁岁回过神思,连握紧人的手,指尖撩开胡乱搭在青玉额前的秀发。
只见清秀的少女缓缓抬起眼皮,恍惚转醒。沈岁岁又惊又喜,连道:“你醒了。”
“小姐。”青玉又唤了声,身上的酸涩痛楚泛来,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情况,眼睛一眨,淌出一行泪来。
“小姐……我……”
“别想了,那些都过去了。”沈岁岁竭力忍着没哭,安慰道:“现在重要的是,先将身子养好。”
“是……小姐。”
青玉凄苦流着清泪,手也死死回握住掌间攥着的小手。
“小姐,那人……”她顿了一顿,小声道:“是为了救我。”
纵使没指明,但沈岁岁也知青玉口中之人是指要了她身子的人。
“救你?”
“是。”青玉抹了抹脸上的泪,道:“奴婢被那些逆贼带走后,是他救了奴婢,他告诉奴婢若是想活,便陪他演一场戏。”
她没忘记醒来的场景,是在肮脏不堪的茅草屋里,废弃腐朽,潮湿的稻草堆砌成小山。那些逆贼就将她扔在那样的地方。
狞笑的,粗鲁的像饿狼一样朝她扑来,她甚至都已经做好咬舌自尽的准备。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男人,又将她带走。
她得救了,那个男人承诺不会害她。
可绝处逢生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早被下了药了。
“所以……”
青玉对上沈岁岁黯然的瞳眸,安慰一笑,可泪却止不住的在淌。
“所以最后,是奴婢求的他……小姐!奴婢不怨他,若不是他,奴婢已经生不如死了……”
“青玉……”
沈岁岁喃喃低唤,极力忍着的泪到底是滚了出来。
“小姐,为什么我们命这般苦?为何萧国府要赶尽杀绝?奴婢不明白。”
戚戚哀言携着泪夺眶而出,沈岁岁抿着唇瓣,流着泪没答。
原来,青玉心里也是如明镜的,今日遭此的劫难,皆是因为府里的“自己人”。
“小姐,我们回府好不好?”
“你的身子还没好。”沈岁岁掀唇,她明白,青玉也是想回去直面一切的明枪暗箭。
“无碍的,小姐。”
被这样恳切涟涟的泪眼望着,沈岁岁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不愿伤了青玉的心。
“好。”
话应下了,青玉便是说走就要走,待日移正中,两人已坐在了回萧国府的马车之上。
是庞译安排的,可他的主子萧韫庭早已离了这不见人烟的府邸宅院。
她本以为萧韫庭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庞译又绝不会答应的请求。岂料,她只是一说,他便迅速安排了下去。
前前后后,不出一盏茶功夫。
“驾!”
车夫御马的吆声隔着宽厚的车板传了进来,马儿长嘶一声,喷开了响啼。
已至此刻,沈岁岁仍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捏紧了袖袍之下的白嫩指尖。
她竟出入自由,难道萧韫庭真的未对她设防?
“慢着!”
陡然,有人高声叫停了才将出行的马车,此时错开大门,不过几尺的距离。
沉重的脚步声靠拢,一步,一步。
沈岁岁心跟着跳,果然,萧韫庭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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