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欺君之罪 > 28、第 28 章
    方家按照礼数,宴请完宾客,便要一心扑在筹备婚礼上。


    主要是方静宁的嫁妆。


    方家的田产铺面都由国公府代持,族中来人之前,嫁妆也是由国公府代为筹备。


    方族长和方四老爷、方五老爷到京中也有些生意事要忙,但也没忘了方静宁的婚事是他们此番前来的主要目的。他们去过忠国公府几次,想要跟忠国公魏高谈方静宁的嫁妆。


    魏高只见了他们两次,叫他们放心,说是已经在筹备,还给他们看了嫁妆册子,都是顶好的东西,只是没看到具体的物件儿。


    以寻常人的想法,越是这种情况,越是要摆出来教人看的。


    方族长等人对忠国公府本就有观感不好,又知道婚事的来源,自然免不了生出些怀疑。


    方五老爷不相信,“好歹是跟平南侯府结亲,又不是什么落魄户,不至于这么不要脸面吧?”


    方四老爷不吝以恶意来揣测国公府的行为,“他们那张扬摆阔的作风,藏着掖着,还能有好?”


    方五老爷仍旧认为:“不会的,一个国公府,传出去如何在京中做人。”


    方四老爷见他执迷不悟,转头对方族长道:“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们的人品,除非看见了东西。”


    方族长道:“不给咱们看,咱们怎么猜都没有用,做两手准备吧。”


    好在来时准备了些嫁妆,原是想添妆,如今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也不算仓促忙乱。


    先前忠国公府派人到平南侯府量过一次尺,他们又不能直接跟忠国公府要尺寸,方族长便教方景鹤亲自到平南侯府请示,再量一次。


    平南侯府也在修整宅子,尤其是许活的院子,日后她和方静宁居住,需要彻底翻新。


    一直在动工,很容易有变动,来量几次都是应当的,若是只来一次,才有些敷衍。


    侯夫人文氏允许,方景鹤下次再来,便带着匠人仔仔细细又量了一遍。


    方族长他们悄悄打着家具,并没有跟方静宁姐弟说,万一国公府准备没有问题,他们也不至于有挑拨之嫌,到时候家具一样可以卖出去,并不浪费。


    旁的器具多了,亦可这般处理。


    如此,时间流逝,就到了婚前半月。


    方族长再次来到国公府,提出嫁妆要提前运到方家,以便婚礼前晒妆,再一并出娘家门。


    这一次,老国公夫人也询问了儿子,忠国公魏高没有再推三阻四,直接告知方家人带人去国公府的家具铺子运。


    魏高派了个管事领着方家人前去,老国公夫人也派了个人跟去看看。


    自古嫁妆便是女子私产,乃是娘家为女儿嫁到婆家准备的保障和脸面,越是嫁妆丰厚,婆家越是高看一眼。


    而高门贵族小姐出嫁时的嫁妆囊括后半辈子的衣食住行,有底气的娘家甚至会借着嫁妆宣告,女儿不占婆家分毫,也不依靠婆家活着,不能随意欺凌。


    因此,更是讲究门当户对。


    方静宁要嫁的是平南侯府,嫁妆不能少。


    一行人一穿过铺子前厅,踏进后院,便看到满院罩着粗布的东西,有大有小,有的单个,有的是堆叠,个别根据大致轮廓能看出家具形状。


    嫁妆中最重要的一件家具便是床。


    众人的视线皆看向正中面积最大、粗布层层包裹的四柱床。


    管事带着方家人径直走过去,冲着铺子上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道:“打开给方家老爷们瞧瞧。”


    四个伙计得令,立即去解四根柱子上的麻绳。


    麻绳绑得极紧,伙计们废了些力气才解开绳结,又从头到脚一圈儿一圈儿地往下拆缠绕的麻绳,极费时。


    管事对方族长满怀歉意地解释道:“怕伤到家具,不敢用刀割,您见谅。”


    方族长自然表示“无妨”。


    伙计们把柱子上的麻绳拆下去,又开始拆床上的麻绳,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开始拆粗布。


    方四老爷忍不住小声对方五老爷嘲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千里之外运过来的……”


    精心好过敷衍了事,方五老爷没搭理他。


    终于,粗布全都取下,露出四柱床的真颜。


    在场众人皆眼力极好,只一眼便看出是上好的木头,工艺上佳,每一根床柱上的浮雕皆不同,花鸟草木,床顶和下方大边刻着蝙蝠、鹿这样的祥瑞,内围则刻着百子迎福图。


    雕工精湛,美轮美奂。


    方四老爷也收起了嘲色。


    管事见方族长他们满意,道:“床帏也都是上好的缎子做的,找的好绣娘绣了几个月。”


    他让伙计拿过来。


    好缎子娇贵,稍微粗糙些的东西都能刮抽丝,更得小心保管。


    伙计从库房内拿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包裹,都不敢碰里头,请方家人察看。


    方族长三人也没碰,只瞧了一眼料子以及浮在最上方的刺绣,当然也满口赞好。


    管事又吩咐伙计将其他的包裹都拆开。


    这要是全拆完一遍再包裹上,今日都忙不完。


    方族长立即道:“不必全拆,我们信得过国公府。”


    方四老爷欲言又止,他信不过,就想全仔细检查一遍。


    而管事一听,请示方族长:“方族长,那就叫人搬上车?”


    方族长点了头。


    管事立马对伙计和护卫们道:“都搬吧,动作都轻些,碰坏了唯你们是问!”


    众人们唯唯诺诺地应声,抬动时铆足劲儿,小心翼翼极了。


    一辆马车装完,便先送到方家去。


    第一辆马车都到了,铺子这边还没装完。


    而老国公夫人派来的人没在这儿守着,先一步回国公府复命。


    “那床,老奴见惯了咱们府里的好物件,都觉得气派极了!”


    婆子表情动作语气皆十分夸张。


    老国公夫人含笑听着,心道长子也不是那般不顾念亲妹子和外甥女。


    铺子和方家一直忙活到酉时,终于搬完,管事不做停留,即刻带着国公府的人离开。


    方族长有些疲累,径直回去休息。


    方四老爷觑着满院子的物件儿,还是不信任国公府,招呼几个方家的下人过来拆开看。


    方五老爷无奈,“你也不嫌费事,省省吧。”


    方四老爷置之不理,“拆。”


    方五老爷摇摇头,“我不陪你闹。”也走了。


    下人们先拆开的是一张罗汉榻,又去拆旁的家具。


    天色昏暗,方四老爷凑过去打量,自上而下,任何一个部位都不放过。


    这一看,竟然真的发现了些问题。


    整个榻都是榫卯结构,连接处十分平整,可仔细看,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别。


    “拿个灯来!”


    下人取了一盏灯笼过来。


    方四老爷接过来,凑近,又摸又瞧又闻。


    榻面是跟床一样的木头,可只有极薄的一层,底板是粘的颜色相近的次等木头,后鼓腿和围子也是!


    床屉抽出来,里头的木头还有更次一等!


    这种家具在市面上是有的,有些好面子又家底不丰的人家会用这样的家具装点脸面,但大多不会用在嫁妆上,都是选整块木头。


    一个国公府,竟然这样做……


    他们还镶嵌拼接得极规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见技艺不俗。


    方四老爷更气,大骂:“无耻之徒!”


    下人们惧怕地看向他,不由停了手中的动作。


    方四老爷暴躁道:“拆!继续拆!全拆了!都别停!”


    他又怒气冲冲地吩咐另一个下人:“去请族长过来!”


    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连忙动起来。


    不多时,方族长披着一件外衫匆匆赶过来,“发生何事?”


    翟氏紧随其后。


    这时,方四老爷已经在看箱笼,指着罗汉榻和箱柜,怒火冲头,“我就说他们不能信任,看看这家具,是拼的!”


    翟氏一惊,扑到罗汉榻旁查看起来,看到不同之后,语无伦次:“这、这、这……这完全是面上光啊!”


    方家族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方五老爷听到动静,也赶过来,正听到这一句,顾不上多问,伏在地上查看起来,完全失语。


    他在此之前,始终认为国公府得为了颜面做得好看些,没想到……


    没想到啊!


    在场的下人们才知道怎么回事儿,震惊地看着那些嫁妆家具,不敢确信他们听到的东西。


    方族长一言不发。


    方四老爷催着人继续拆,看到其他的物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心思,气到笑:“好啊,除了那张给咱们看的床是足料,其他都是以次充好的!”


    下人们手都在抖,既是慌,也是气得。


    “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找国公府去!”


    方四老爷就要往出走。


    方族长喝住他:“行了!闹什么!”


    方四老爷不忿,“是我闹吗?是他们欺人太甚!”


    “咱们运回来了,现在去找,国公府也不会认,甚至还可指咱们诬赖。”


    做生意见过的下作手段极多,这是极有可能的。


    方四老爷不禁对他生出些埋怨:“明知道他们不可信,就该在铺子上验清楚!”


    方五老爷阻止他:“你少说些吧。”


    方族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走到角落安静处。


    下人还在查看,方五老爷拽着方四老爷跟过去。


    “咱们不比国公府有权势,我便是察觉一二,也不能当众揭穿。”方族长语重心长,“况且,你当事情露出来,旁人指责国公府不仁义,就不会说静宁刻薄寡恩吗?养恩大于天……”


    财帛动人心,方静宁和方景瑜姐弟平平安安地长大,甚至还长得颇好,国公府便对他们有天大的恩惠。


    而一个女子,背上刻薄寡恩的名声,后半辈子都得受累。


    甚至……


    若是受尽苛责和逼迫,能不能有后半辈子?


    方族长幽幽地问:“侯府要展现气度和胸襟,但能够容忍一个名声恶劣的世子夫人吗?务必要保证这门婚事顺利进行。”


    方家全族都知道,在京中能攀上平南侯府,对他们绝对大有好处,因此才不吝啬地为方静宁筹备嫁妆。


    方四老爷不甘心,“那怎么办?咱们就吃下这个闷亏?”


    不吃能如何?


    婚事为上。


    方族长沉默,其实他另有一个担忧,关于国公府代持的方家家产……


    这时,翟氏问道:“这么大的事儿,不能瞒着静宁姐弟吧?”


    方族长三人面面相觑。


    方五老爷担忧,“婚期只有半月了,静宁身子弱,万一病了,恐怕侯府觉得晦气……”


    方四老爷道:“干脆先瞒着,左右咱们也做了准备,能教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那么多下人都听见了,这事儿如何隐瞒?”


    翟氏指向家具那头,管家文伯也过来查看情况了。


    瞒是瞒不住,方族长拍板道:“不能瞒着。”


    方静宁屋里——


    方静宁听说族中长辈们皆来了,一时诧异,心下又慎重,“快请。”


    她还在忙,衣衫整齐,因而直接来到堂屋,温声询问长辈们为何事前来。


    其他人皆看向方族长,方族长有口难言,还是缓缓说了。


    方静宁听完,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榻上浑身发冷,失声:“怎么会呢?”


    可方家族中长辈们全无骗她的理由。


    那舅舅呢?


    女子的嫁妆何其重要,舅舅怎么会以次充好呢?


    国公府……国公府那般煊赫,又有何理由呢?


    眼泪在眼眶边缘,倔强地不肯落下。


    方静宁无法相信,也想不出国公府为何会这样做。


    她脑子完全是混沌的,巨大的情绪旋涡席卷着她,思绪根本连不成线。


    翟氏怜惜不已,“静娘,忠国公如此行事,不知老国公夫人……”


    “外祖母不知道的!”


    方静宁说得急切,似是这般便能证明话语的真实性。


    方族长等人不置一词。


    在他们看来,老国公夫人那样精明的老夫人,再是年迈,也不可能对府里的事情一无所知,除非……她是装糊涂。


    但姐弟俩从不说外家丝毫的不好,尤其是外祖母,显然感情极深厚。


    翟氏收了先前要说的话,看丈夫一眼,劝慰道:“老国公夫人自然极疼你们姐弟,她老人家早放手不管家了,想必是不知道的。”


    方静宁迅速点头,补充道:“搬离国公府前,外祖母还给了我压箱嫁妆,若不是真心疼爱,谁家会给姑娘宅子和田地?”


    这他们倒是不知道。


    方族长等人对视后,姑且当作老国公夫人真的不知。


    翟氏又道:“我们此时告知你,是你理当知情,但绝对不希望你为此伤神,你放心,嫁妆我们也给你备了,肯定不影响你风光大嫁。”


    方族长颔首。


    多年未见的族人都会为她考虑,舅舅却……


    方静宁眼里的泪滴落,强撑着感激道:“谢谢各位长辈了。”


    翟氏又看了丈夫一眼,提醒方静宁道:“静娘,嫁妆的事儿,万不能让侯府知道。”


    方静宁心神已乱,点头的动作像是只剩下个空壳,完全没有灵魂。


    翟氏见她如此,只得道:“我会替你叮嘱方家的下人,切莫外传。”


    方静宁动作越发细微。


    翟氏叹气,“你早些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你了。”


    方族长抬手制止她送的意图,“不必送了。”


    方静宁便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人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扑倒在榻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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