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春时有人会暂时住在城外,特别是来不及赶回城的百姓们,他们大多会到寺庙借宿。
傅朋举就决定这几天不回去了,就住在城外傅家的别院中,他热情的邀请大家一起住过去。
袁祭道先拒绝了,因为从小就十分的娇惯,他认床,换个地方就睡不着。虽然他觉得偶尔熬个夜没什么,但是家里人却会当成一件大事,久而久之,他也不太想让家人担心。何况他带着四个姐妹,不把她们送回家实在是不太好。
袁祭道看到未家的女孩子在跟袁家的女孩子说话,为首的那一个正是未起宁的小未婚妻,他就站在不远处,既不会打扰女孩子们聊天,也可以时刻注意她们的需要。有他跟前跟后的,袁祭道觉得十分方便,他就不用去照顾亲戚女孩子的需要了。
“还没定下亲事呢,不过我看也差不离了。”傅朋举说,“未大倒像是已经相中了。”
袁祭道:“亲上加亲是件好事,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举亲多数是在相熟的人家里选人,也省得外人进门多有不便。”
傅朋举:“你也是定下了的,未大也定下了,只有我还没说亲。”
袁祭道:“你家应该也在给你相看了。”
傅朋举摇摇头,如果父母当真在给他相看,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就肯定是还没给他看。他倒是也不着急,就是偶尔会想一想父母属意哪一家的女孩子,是谁,性格如何,如果不好相处怎么办。
袁祭道也没多说什么,跟傅朋举告别后就让人准备马车回家。
傅朋举又去邀请未起宁住他家去,未起宁也拒绝了,他一拒绝,未起宣等人也知道没希望在城外住,都失望得很。傅家一向豪气,去傅家的别院住是享受,他们也想去享受一下的。
未起宁:“实在是不敢不告家长就外宿,下回吧。”
傅朋举叹气:“好吧。下回再邀你,可不能不来了。”他又把未起宁拉到一旁,小声说:“你托我的东西已经办好了,什么时候送过去,你约个时辰,我好嘱咐人。”
未起宁连忙道谢:“多谢多谢!”他又提起给钱的事,上回他没给钱,楚颜的脸上就有些为难,他就觉得还是把钱给了好,给了钱,下一回再托人才好开口,这一回不给钱,下一回就张不开口了。
傅朋举:“提钱就是不把我当朋友看了!”
他要恼,未起宁只好先不提了,想着日后再想办法报答。
他带着楚颜、未茵、未莲三人坐车,其他兄弟们骑马,一路赶回城,赶在黄昏前回了家,各回各屋。
他想先把楚颜送回大房,他再送未茵、未莲去二房。
楚颜要求先送未茵未莲。
“未莲还小呢,我把她带出来,一定要亲手交给二姑姑才行。”楚颜说。
她跟未起宁的事还没说定,叫人是随着大太太楚氏叫,她叫楚氏姑妈,叫二太太就喊二姑姑。
她自觉已是成人了,带孩子出门,回来一定要亲手交给其父母。
未起宁心想这是颜颜跟我一条心呢,当即改口说一道去。
两人一起把未茵、未莲送到二房,见到二太太刘氏,想说两句闲话就告辞,不想刘氏一脸难色,见到未起宁,就说:“老太太把你二叔叫过去了。”
刘氏没说明是为什么,楚颜的脸就已经挂下来了。
老太太喊人绝无好事!这是用她的经验证明的。
未起宁十岁不到就离家求学,对老太太的认识还不清醒,哪怕见刘氏提了这一句也不懂是为什么。
幸好楚颜懂,她拉着未起宁告辞,出来就在路上找个僻静地对他说:“老太太肯定是叫二姑父去挨骂的,二姑姑既然这么提了,说不定还跟你有关,你先去打听打听。”
未起宁也不争辩,他叫来小厮叫他去老太太那边打听打听,他在书房等他回来。
小厮快去快回,未起宁的衣服都没换完,正在洗脸。
小厮说:“听说,老太太在怪二老爷没好好盯着你读书,误了你的功课。”
未起宁满脸水抬起来,都怔了。
他在书院日日不敢懈怠,回家后当然玩心占上风,不说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也差不多。
可他回家不就是回来放松的吗?
二叔是亲叔叔,比书院里的先生宽松心软,他也是仗着二叔不会太严厉才敢天天跑出去玩的。
老太太怪二叔,合理,但不合情。
未起宁觉得怪,这整件事让他不得不想,是不是老太太就专盯着他带楚颜和姐妹们出去玩才故意挑今天叫二叔去骂的。
为什么?
他顾不上思考,连忙拿起写了一半的文章就去见老太太,替二叔分辩。
这文章是上回楚颜提起后,他就起稿写的,想着写好了再拿给二叔看的,虽然没写完,但绝不是敷衍的东西。
他匆匆赶到老太太那边,在路上起了腹稿,进门就笑着说:“侄儿出门玩了半日,回来想起文章没写完,本想带给二叔瞧一瞧,替侄儿斧正一二,听说二叔在老太太这里,我就找过来了。”
老太太屋里气氛僵硬,二老爷肃手站在下首,面无表情。他脸庞圆润,养着一把山羊须,眉目之间颇有文气。他听到未起宁的话,脸色都没有变,就接道:“才写了一半,不必给我看,等写完了再拿来不迟。”
老太太见到未起宁就笑着说:“你勤勉,既写得差不多了,就让你二叔瞧一瞧够不够火候吧。老二,你带回去看一看,也给宁儿讲一讲。”
二老爷就改了口:“好,那儿子就拿回去看,明日给他讲。”
未起宁递上文章,二老爷接过来,袖在手中,见老太太没别的吩咐了,就告辞了。出门走远了拿出来在廊下一看,本以为是篇胡作的文章,不想还挺认真的,倒是有些惊喜。
他回家吃过晚饭,就挑灯夜读。
二太太刘氏本来很担心,见他心情还不错,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刘氏坐在旁边做针线,说:“今天茵儿和莲儿出去玩得开心极了。回来她们对我说,宁儿从外面买好了给僧众施舍的针线,不用我们做得辛苦了。”
二老爷从文章中抬起头,“宁儿倒是个周全人。”
刘氏笑着说:“我看,宁儿未必有这么周到。”
二老爷也笑了,放下文章:“想必是颜颜在背后使计。”
刘氏:“颜颜有一颗英雄胆,一颗玲珑心。”
二老爷点头赞同:“是个绝好的孩子。”
大房里,楚氏吃过晚饭就去休息了,楚颜怕她又做针线,专门进去盯着她洗漱完才出来。
楚颜:“都买好了,等送过来就不用做了。”
楚氏笑着说:“我都知道。你放心吧,回去别跟宁儿玩太久,早些睡。”
楚颜回自己屋,就见未起宁毫不认生的坐在她的桌子前在看她的功课。
楚颜:“我学得慢,不及你在书院。一旬才学一章书呢。”
未起宁:“你学得精,我学得粗。颜颜这字真好,画也好。”
她上辈子琴棋书画都精熟了,这辈子却不打算做才女,生怕才女也是美德,有才自娱即可,不必显于人前。
她说:“我胡写胡画的,你不要看了,过来,我们说说话。”
未起宁瞬间转过来,与她一起坐在榻上。
说话好,说什么都好。
他的手不老实,又握住了她的,翻开她的手掌,被棉绳勒得红痕更厉害了,还肿了起来,他轻轻摸,她的手就麻麻的痒,气得楚颜拧他的手。
“不许碰我!”
未起宁被拧也没感觉,一心说:“我那里有一副小羊皮的手套,我射箭用的,送来给你用吧,下回去放风筝你就戴上,就不勒手了。”
他比划了一下:“是我十岁时用的,你现在用正好。”
楚颜冷笑:“老太太盯着呢,暂时别想出去了,你也好好读一阵书吧。”
未起宁叹气,他想不通。
“这回是我连累二叔了,害他挨骂。”他说。
楚颜:“你可别犯傻。你也被连累了好吗?”
未起宁:“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过要不是我回来这么久都没读过书……那文章还是你提醒我才写的,不然我连一篇文也没作,挨骂是怪不到别人。”
“谁心疼你了!”楚颜先反驳这个,都顾不上骂老太太了。她平一平气,正色道:“老太太看着是为了你骂二姑父,事实上,你跟二姑父都被她给连累了。二姑父无辜被骂,说不定就要怨上你,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不要觉得老太太是对你好,她要真为你好,就不会替你跟二姑父结仇了。”
未起宁:“二叔不会那么小心眼因为这事怨我。更谈不上结仇。”
楚颜:“那你觉得,老太太这么做,你跟二姑父难道会因此而感情加深吗?不能因为是小矛盾就不当回事,日子久了,一百个小矛盾加一起也成大矛盾了。仇都是这么结深的。”
未起宁明白了,他觉得怪,就怪在这里。
老太太这么做,对家里的事来说,是在挑拨离间。
但那是老太太,她没理由这么做。
换成个外人,跟未家有仇,那才正常。
是老太太,就哪哪都不对了。
“老太太应该不是有心的……”未起宁说。
确实怪,确实不对,确实说不通。
楚颜:“她活了一辈子,不是傻子,在家里,特别是两房之间这样做,难道会有什么好结果?”
未起宁想不通。
颜颜说的有道理。
未起宁:“那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做啊……”
楚颜:“她有病!”
未起宁心疼起来:“那你跟妈在家里该过得很艰难了吧。”
楚颜冷笑,往老太太屋的方向一指:“她不找事,大家就过得舒服,她一找事,家里人人都别想舒服。”
未起宁心疼地捧起她的手:“唉……这可怎么办。”
楚颜叫他捧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得把手收回来,气得说不出话:“你怎么这么坏啊!”她四处找东西要打他。
未起宁主动拿起榻上的一只玉如意给她:“用这个。”
楚颜把玉如意放下,转头拿起一根痒痒挠,又放下,再拿起一根挖耳勺往他身上抽去。
未起宁看她换来换去,最后专门把背转过来让她打个痛快,一边挨打一边笑不可抑。
“使点劲,放心,打不坏我。”
楚颜气得站在榻上:“你闭嘴!你出去!”
未起宁在地上扶着她:“别慌,别急,要不然,我再让你打几下吧。”
“你出去!出去!”
未起宁哄着她坐下来,坐好,再抱头逃走,为了让她开心,还逃得很认真,差点在门槛前摔一跤,再回头看,楚颜在榻上又要站起来。
他马上说:“你别站,你坐好,我马上走,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楚颜跳下榻:“你不许来!”
未起宁出门,嘱咐春喜:“我明早过来。你家姑娘的手今天叫棉绳勒伤了,虽然上过了药,但一会儿洗漱后最好再上一次药。”
春喜:“我都知道了,我会侍候,大少爷,您快走吧。”
您再不走,小姐要追出来骂你了。
春喜把门关上,回来对楚颜说:“大少爷走了。”
楚颜叉腰站在那里:“早该赶他走了!洗脸,睡觉!”
春喜去找药,回来说:“大少爷说,您洗漱后要再上一遍药。”
仔细上过药,春喜说:“大少爷真周到。”
楚颜不说话。
春喜:“大少爷再来,您也客气点,别总骂人家。”
楚颜问她:“他为什么总来呢?”
春喜:“……”您让我怎么说?
楚颜:“我脾气这么不好,他为什么还来?”
春喜:“这要问大少爷,我不知道。”
楚颜叹气,一脸愁容的去睡了。
春喜熄灯,合衣睡在外面,她迷迷糊糊地想。
这该叫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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