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要熊。”
“要个头!!我怀疑你真是——”肖卉那句吐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徐牧风已经挂断电话了。
事实证明,如果某人能够在朋友面前肆意发癫,那一定有一个特别纵容她的朋友。
肖卉家离徐牧风家20公里, 纵使是在这样的时间, 虽然这个要求很离谱, 但最后的最后,肖卉还是拿了钥匙出门
哦,还要带上她的熊。
夜晚,小熊驰骋在柏油马路上, 翻山越岭, 跨越山河,最终来到了北园, 徐牧风的住所。
砰砰砰!!!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肖卉连门铃都不摁了。
砰砰砰!!!
屋内传来徐牧风的脚步声。
啪嗒一声, 门开了。肖卉把熊塞到徐牧风怀里。
“送你了!!!!再见!!!”
徐牧风伸手拦了一下, “着急着走干嘛?进来坐坐。”
肖卉捏紧了拳头,回过头,“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我真的要打人了!!!”
徐牧风手里抱着熊, 黑发垂落肩头,直勾勾看着肖卉又不说话, 居然有种说不出的……
柔弱感???
肖卉:“你别装!!!”
徐牧风笑了,“进来坐。”
肖卉磕磕绊绊,欲拒还迎:“唉,拉我干嘛,烦死了, 不进来,诶, 你真是的,我明天早上五点还要去菜市场买菜。”
她开的那家餐厅,采购一向都是她自己在负责的。
“明天早上五点,还早呢。”徐牧风伸手一拉,门一关,肖卉和熊都逃不掉了。
“是是是。”肖卉也没墨迹,开始换鞋。
徐牧风递了一双一次性拖鞋过去,让她别穿左樱的。
“左樱左樱左樱,现在真是全世界都是左樱了!!!”肖卉双手在空中挥了挥,“这不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姐有了媳妇儿忘了姐!”
徐牧风回过头看她:“到底是谁癫了?”
肖卉已经穿好拖鞋,环顾四周,“你家还是这么空,这么寡,这么冷,这么鸟不拉屎。”
这边徐牧风递给她一盒牛奶,“嘴巴干了吧话这么多?喝点儿吧?”
“哟,什么时候开始喝牛奶了。”肖卉接过,插上,抿了两口,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着徐牧风。
她记得徐牧风不喝纯牛奶,只喝酸奶。
“左樱要喝。”
“今天开始,这里叫樱樱之家好吗?”肖卉当即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就买了5箱???”
墙角那边地上放的全都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批发商。
徐牧风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管它的,先备着。”
实际上。
即使左樱说她再也不会来这里,晚上回家的时候徐牧风还是去买了牛奶。
即使左樱只是在吃早餐时随口一提,徐牧风还是记在心上。
徐牧风也没多说什么,将熊抱到沙发上放着,端详了一下这将近一米二的熊。
“别看了,不管用的。”肖卉站起身来,“一个抱抱熊都能管用,人还谈恋爱干什么?你这是望梅止渴,隔靴搔痒。”
“那怎么办?”徐牧风看着半空,又对肖卉说:“我今天给她买铜锣烧,她还骂我。”
“骂你?”肖卉乐了,眯眼笑,“骂你什么?我听听?”
“她让我不要再给她买了,还把吃的扔到垃圾桶里去。中途还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许叫她宝贝。”说到这里,徐牧风忽然顿了一下,“说起这个,可是我没有叫她宝贝?”
肖卉顺口一问:“啊?所以谁叫了她宝贝?”
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么一琢磨,徐牧风忽然紧张起来。
她看着肖卉,肖卉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都在琢磨某个可能。
于是下一秒徐牧风说出一句更让人怀疑的话来:“后来我拨电话回去,她还强调好像是打错了。”
“啊?????”肖卉大惊失色,“不会是有人叫她宝贝,她生气了吧!!!!然后她打错电话骂了你!!!你还没反应过来!!!”
只能说,肖卉的分析不是没有逻辑,但一定要评价,那只能算是乱七八糟,扰乱军心。
徐牧风脸色一僵,二次分析:“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有人在追她?那个人还叫她宝贝了?”
肖卉啊了一声,觉得虽然离谱,但,但也……也不是……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能,可能是吧?”
肉眼可见徐牧风僵硬的表情变得更僵,眸子里闪烁的冰冷不言而喻。
肖卉见状不对,悬崖勒马:“也不是也不是,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但好像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徐牧风已经沉浸在刚刚那句话中,有人可能在追左樱。
而且,逻辑上来说,有人要追左樱,好像也是有可能的,她知道左樱在学校其实很受欢迎,曾经和左樱谈恋爱的时候有人送过情书,只是那个时候她压根没当回事。
一瞬间,徐牧风心里酸溜溜的,说不上什么滋味,总之不太好受。
光是想到有人会叫左樱宝贝,徐牧风就坐立难安,就恨不得将那人撕成手撕鸡。
“喂,别想了别想了,我开玩笑呢。”
“要是真的呢?”徐牧风语气忽然很低:“那她要是真的和别人在一起,我怎么办?”
“你受着呗。”肖卉小声嘀咕。
徐牧风脸色更差了:“什么意思?”
肖卉立马改口:“没,我觉得应该不会,人家小姑娘应该没那么喜欢谈恋爱,估计还没从上一次走出来呢。”
徐牧风也不知道该是难过还是庆幸。
“好了好了。”肖卉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我得走了。”
“不许走。”
“怎么还要留我过夜啊?”
上一次两人一起睡的时候还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徐牧风声称自己有洁癖不喜欢和别人睡觉,也是那晚肖卉实在没法走才留宿的。
今晚徐牧风确实一个人待不下去了,强行挽留:
“陪我聊聊天,明早我陪你去菜市场。”
“真的假的?五点就要去嗷。”
徐牧风颔首,“一百个真。”
她邀请肖卉上楼一起睡觉,途中还不忘把熊抱上,肖卉嘲讽她幼稚,她笑笑不说话。
*
夜晚十二点,两人躺在床上。
徐牧风将怀抱里的熊踢到地上,有些嫌弃:“这熊确实不怎么样,浑身都是毛。”
肖卉闷哧哧笑了两声,“徐牧风,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人特别奇葩。”
徐牧风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神色茫然:“怎么说?”
“其实你发没发现,你这个人有点呆。”
“没发现。”
肖卉没忍住又笑了一声,“就在有些方面,有点儿。”
徐牧风追问:“比如?”
“谈恋爱方面?”肖卉直言:“如果有一个人因为太想我而去抱一个毛毛熊,我会觉得这人有点神经??”
“神经吗?”徐牧风语调那么正经,仿佛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可是除了抱毛毛熊,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这种情绪。”
旁人眼里很滑稽的行为,在当事人看来可能是唯一解药。
肖卉仔细琢磨这句话,又沉吟片刻,才说:“你是不是爱上她了啊”
“啊”徐牧风眼神更加茫然了,此刻,她脑袋里竟然是左樱的模样,“所以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白天就问过你了。”
“我也描述不出来。”肖卉翻了个身,“但我觉得综合你谈过的这么多人来说,左樱确实是最特殊的一个。你对她真的太关注了。”
太多了,就连如何说分手这件事,徐牧风也是思考时间最长的。
“那我也不知道。”徐牧风脚趾不安分地动了动,内心忽然烧得慌,她觉得有火在烧,整个人处于一种未知的亢奋状态。
“徐牧风,我说真的,女孩儿不是这么追的,虽然我经验不够,但如果有人想追我,我才不希望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傻子?”
“那”
“给她发条消息?”
徐牧风看了眼时间,“可现在快12点了。”
“指不定人家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你不给她发,总有人给她发。”
总有人给她发。
徐牧风又想起宝贝那件事。
或许她想象力真的很丰富,她脑袋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左樱现在正在和别人聊天的样子。如果现在有人正在和左樱发消息,那她一定要当那个破坏狂。
一定要,受不了了,立刻,马上!!!
“好吧,我发。”徐牧风点开微信,点开和左樱的聊天框,手指悬在空中,“忽然又不知道发什么。”
肖卉戳了戳她的肩膀,“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吗?开场白啊,就问睡了没啊。”
徐牧风皱眉,“那要是她说没睡,我又怎么说?”
“你真是笨猪!!!你能不能拿出自己写SCI的智商来!!!”
夜晚23:34分,徐牧风鼓起勇气发出那条:【睡了没。】
消息发出去,又撤回了,改为:【睡了没?】
真是严谨到标点符号都要正确的徐教授。
这是自和左樱分手之后,排除日常必须交流的情况,徐牧风第一次主动询问。
23:35分,左樱回复:【没。】
徐牧风看看肖卉,“她真没睡,怎么回?”
她发现,在左樱这里,自己忽然笨拙起来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禁锢着她,让她紧张,让她无法放松,让她绷着一根神经,开始对字字句句小心翼翼。
肖卉拍了拍脑门,“你真是猪猪猪猪,自己想!自己回!!!”
23:36分,徐牧风终于编辑好那句:【我明天想请你吃饭,在我家,我自己做。】
23:37分,左樱没回复。
23:38分,徐牧风又发出:【请你不要拒绝我。】
肖卉简直一个大皱眉,“妈呀,天呐,你自己读读这句好吗???请你不要拒绝我,请?你是什么六十年代的老干部吗?那么有礼貌?和年轻人聊天需要用这种语气吗?你拿出一点姐姐的风范好不好??”
都说她笨了,她还不承认。
徐牧风听出她在讥讽了,虚心求教:“那怎么发合适一些?”
23:38分,徐牧风撤回了那条消息,改为:【我最近学了一些井城人喜欢吃的菜,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来尝一尝?】
23:39分,左樱终于回复了:【好。】
她居然说好。
徐牧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那时候她还捏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扑在她的脸上,眼里闪烁着光亮,明显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肖卉躺在床上直笑,“徐牧风,你要不要买个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徐牧风却没听到肖卉的话,只是自顾自说:“她说好诶。”
肖卉一声长叹:“救命呐,徐牧风你”
徐牧风很快又回过神来,“快快快,怎么做?菜怎么做?”
肖卉平躺着,二郎腿一翘,“我教你啊,一个菜收你500,行不行啊?”
第32章
五百块一道菜。
徐牧风真的很想控告这人趁火打劫, 心里这么想,倒是乖乖转了五千块给肖卉。
“够了吗?”
肖卉抱着手机大笑:“噗——我要是职业杀猪盘,第一个杀你!!!”她当然没收, 两人开玩笑呢, “好了好了, 快来睡了,明天我教你。”
徐牧风重新躺下,问了句:“咱们能不能睡俩小时起来做饭?”
“有病去治。”肖卉反手关了灯,“我先睡了。”
徐牧风闭上眼睛, 因为左樱的那句“好的”, 忽然有了困意,而迷迷糊糊困意之间, 徐牧风也确实意识到,不是褪黑素和毛毛熊可以解决的问题。
她在左樱身上找到一种精神慰藉, 或许不需要左樱说太多或者做太多, 也许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认同, 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
早上五点,肖卉的闹钟响了, 她爬起来,晃晃徐牧风的肩膀。
“起了起了。”
那时徐牧风还很困,嘟囔:“你自己去。”
“昨晚咱们怎么说的?你陪我买菜,我教你做菜,怎么出尔反尔了?”
徐牧风躲在被子里纹丝不动。
肖卉:“那左樱今天来了喝西北风。”
下一秒, 身旁的人忽然坐了起来,徐牧风在困倦中挣扎, 脸上摆满了不情愿,最终还是和肖卉一起起了床。
早上五点起床去菜市场新鲜食材,这对肖卉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其实让手下打杂的人去买也不是不可以,但餐厅的主厨,也就是肖卉的爸爸,在食材方面管控很严格。
要不他去买,要不就肖卉去买,两人轮流着来,样样都要亲自挑,亲自选,都要过手的。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肖卉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长大之后,真的对自家开的餐厅上了心,才明白这是一种对美食的尊重,也是手艺人的执念。
早上五点,天还没擦亮,两人来到大型菜市场,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喧闹繁忙。
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菜叶的清香,卖菜人戴着帽子,胸前挎着一个收钱的包,这里张罗,那里吆喝。
徐牧风是第一次和肖卉来这个地方。
肖卉说:“看看买点什么。”
“井城人是不是喜欢吃辣?”徐牧风在一堆青椒前停下脚步。
肖卉说:“青椒也分很多种的,这种青椒井城人不爱吃。”她拉着徐牧风继续往前,“螺丝椒,二荆条才是井城人的最爱。”
肖卉带着徐牧风挑挑拣拣,买味道适中的螺丝椒,又去买干辣椒。
平日习惯点外卖的徐牧风发现,做菜还真的是一门学问。
小小的辣椒,就有很多种,南方人北方人喜好不同,买的品种也不一样。
“她喜欢吃什么?你有印象吗?”肖卉问徐牧风。
徐牧风站在人群中,开始回忆,最终回忆无果,“我不知道。”
“喏,说明你以前对她的关注度不够,就知道人家喜欢吃铜锣烧是完全不够的。”
“那我们做什么给她吃?”
肖卉一边挑选一边说:“做最家常的,不会踩雷的。”
这点儿徐牧风还是知道的,她去过井城,知道那里的特色菜是什么。
“先想清楚,中午是你们俩吃还是我们仨吃?你要是怕尴尬,就把我留下。两个人四个菜,三个人五个菜,合适。”
徐牧风当然需要肖卉指导,军师肯定是要留下的。
最终,两人决定五个菜。
一直逛到早上六点,天微微亮,一个半小时时间,肖卉才大采购完成。
徐牧风帮她将食材放到后备箱,两人驱车往城里去。
初晨,天空呈现出一种干净的墨蓝色,笔直的柏油马路,上坡时,远方的道路延伸到天空去,天地融为一体,看起来很漂亮。
徐牧风坐在副驾驶,和肖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爸年纪大了,我过几年估计就要接管这家店了。”肖卉说。
徐牧风点点头,“不是挺好么?”
“是好。”肖卉直视前方,顿了顿,“又觉得不是很好,如果我一直在南城的话,是不是我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
听起来有点不甘。
人类就算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会因为单一和无聊而恐惧吧。
徐牧风问她:“那你怎么打算的?”
肖卉琢磨着,“我计划啊,我爸要退休的时候,我先出去旅游一圈,把咱们中国先玩了,要是还有劲,我就走遍全世界,等我累了倦了,我就回来干这家店。”
“那很好啊。”徐牧风视线落在车外,又补了句:“你想怎样就怎样,也不一定要按部就班生活。”
接下来,一长段沉默。
肖卉不知道在想什么,徐牧风也在发呆。
好久之后,肖卉才说:“其实有时候我很想回到以前。”
徐牧风没看她,回答得漫不经心:“我懂你的意思。”
但她没说后面一句,后面一句是,回到过去,重头再来只是人类的意l淫,也是遥不可及的幻象。
她不愿意戳肖卉的伤疤,所以她没说。
很快,车子停在肖卉餐厅门口。
她让人把食材搬到后厨去,她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
有一句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话:上帝关了你一扇窗,总会开一扇窗。
这句话倒过来也成立。
如果上帝眷顾你,为你开了许许多多的窗,那总有一扇窗是紧闭的。
徐牧风在很多事上都很优秀,唯独是厨房这小小一片区域,她总会搞得很糟糕。
做饭真的需要天赋,没有天赋的人需要熟练度,徐牧风两样不沾。
肖卉围着围裙站在她身边,看她操作,简直头大。
“肉丝还是我来切吧。”
“徐牧风,你慢点你慢点,土豆是用切的,不是宰的,好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用心了,但你搞得很烂行吧。”
徐牧风也是一脸愁容,现在是十一点,她不确定自己能在十二点前做好五个大菜。
终究是肖大厨高估了她的厨艺。
“把这个加水,面糊糊裹肉上,慢慢搅,ok?”
徐牧风做了一个ok的手势,按肖卉说的做。
肖卉环顾四周,她们准备了半小时,好像没什么进度,台面上倒是乱糟糟的,简直看不下去。
“算了,我来吧。”
徐牧风递过去一个眼神,“你做太好吃,她误会我厨艺很好怎么办?”
肖卉灵魂拷问:“你是想让她吃得开心,还是难以下咽?”
徐牧风不吱声了,默默打下手。
肖卉手法娴熟干脆利落,切菜颠勺控火样样都行。
徐牧风在一旁看呆,怎么以前没发现肖卉这么牛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道菜刷刷几下,几近尾声。
叮咚叮咚——
有人摁门铃了。
“她好像来了。”徐牧风站在肖卉身边,微微焦灼。
肖卉把火转为小火,反手将锅铲递给徐牧风,“这是最后一道菜了,你放点盐,交给你了,你做做样子吧,我去帮你开门。”
徐牧风瞬间紧张起来。
她的手艺还停留在上次把面煮成一大盆的时刻,怎么突然一道大菜就交到她手里来了。
这边肖卉干脆利落,“别紧张!放盐!盛出来!!很简单!!”她大步流星去开门,没一会儿徐牧风就听到了肖卉和左樱对话的内容。
妹妹来啦?她还在做饭,快做好咧。可会做了,还挺有天赋的,我就站旁边说了几下,几道大菜刷刷就做了出来。
徐牧风这边汗颜,肖姐您能不能别这么吹啊。
她掂量着,倒了一点儿盐,将火开开,小心翼翼铲了几下,琢磨着差不多快熟了,又慢慢转移到盘子里,有点生涩但还是没有出太大差错。
端出去前,徐牧风甚至还摆了一下盘,虽然也没什么好摆的。
客厅里,肖卉拉着左樱在聊天,徐牧风默不作声把菜端了出去。
途中偷偷看了左樱一眼,嗯,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看到左樱坐在那里,徐牧风心情忽然微妙起来。
她承认今天从早上五点就起床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刻。
虽然笨拙但有军师还好没搞砸。
有点紧张,但还是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步伐路径是往左樱那边靠的,然后用非常平的调子在问左樱:“饿了吗?”
左樱闻声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上。
四目相触。
徐牧风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点紧张,她转移目光,看着餐桌,“饿了吗?饿了吃饭。”
左樱站起身来,看了眼肖卉,又看了眼徐牧风。
肖卉笑了笑,“对了,你们吃吧,我得回家了。”
徐牧风:“????????”
肖卉才不管徐牧风什么表情什么眼神,只对左樱说:“她就是把我叫过来教她做做饭,你们好好吃嗷,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好的一起吃饭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徐牧风瞬间有点慌乱,也许事出突然她毫无准备。奈何那边肖卉溜得可快,待到徐牧风回过神来时,肖卉居然已经在换鞋了。
徐牧风几步过去,一边对她挤眼一边捏着她的手臂。
求她别走。
肖卉鞋已经换好了,一只手去开门,门都隙开一条缝了,肖卉半截身子探了出去,徐牧风急迫,居然跟了出去。
“别送了,吃饭吧。”
徐牧风:“你确定不留下一起吃吗?”
肖卉打哈哈:“我有急事。”
徐牧风在左樱看不到的地方瞪了肖卉一眼,肖卉不为所动,这边徐牧风赶鸭子上架,只好转身对左樱说:“我送你肖姐姐一截,你要不先盛饭?”
左樱蒙在鼓里,只好点点头,不懂这两人在干嘛。
门外,徐牧风反手将门关上了。
质问肖卉为什么忽然要走。
“给你们留二人空间啊。”
“我有点紧张。”徐牧风看起来不像装的,“要是表现不好的话,怎么办?”
她居然还紧张起来了,见鬼。
“我在的话,我觉得你们不太好说话?”肖卉提醒徐牧风:“以前怎么处的,现在就怎么处,别太拘谨。”
“但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肖卉拍拍她的肩膀,“你就记住一个点,你喜欢她,你现在在追她,她今天能来,说明她可能还喜欢你,你现在要把这个可能变成必然。”
啊,好难。徐牧风表情几乎就快纠结成一团麻花了。
“我觉得没什么纠结的啊,诚恳一点,顺其自然。”肖卉实在忍不住了,开大招:“再说了,你不怕你再纠结两天又有别人叫她宝贝了?”
徐牧风脸色微僵:“绝对不行。”
肖卉:“懂了?”
徐牧风眼里噙着焦灼,点了点头,“完全明白,再见。”
第33章
送走肖卉, 徐牧风进门发现左樱已经在盛饭了。
“肖姐怎么到饭点走了?”左樱在问。
“她餐厅里有点事,下午会很忙。”徐牧风径直走过去,将左樱手里的饭接到手里, 又放在餐桌上。
两个人单独相处,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那么紧张。
坐下后, 左樱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不是。”虽然肖卉再三强调可以撒谎,可以装一下,但徐牧风真的没有那个脸,“五道菜里面有一道小小过了一下我的手。”
小小过了一下手, 看来她还是很实诚的。
意料之内的回答。
“喔~所以可以说都是肖姐做的。”
“对。”徐牧风无奈尬笑:“我想做的, 实在不行,放弃了。”
左樱看她一眼, 没再说什么,伸出筷子准备尝第一道。
宫爆鸡丁。
夹了一小筷子送进嘴里, 尝了一下, 嗯,不用问,这一定是肖卉做的。
“还不错吧?”徐牧风非常克制地观察左樱的表情。
“嗯。”
似乎是要说点儿什么了, 肖卉说了,不能这么干巴唧唧的。
“这道这道这道还有这道, 都是肖卉做的。”徐牧风唯独没点自己身前这道菜,水煮肉片,成色倒是很不错,但她依旧没什么信心。
现在她脑子里在回顾一件事:刚刚盐是不是放多了????
她不敢确定,但好像是不是放多了一点点。
所以她指着水煮肉片说:“这道过我的手了, 所以我不是很推荐。”
“哦,为什么不推荐?”左樱目光倒是一下子落在肉片上了, 兴许是看出徐牧风的不自信,居然说:“看起来挺好吃的。”
说着她的筷子就伸了过去。
徐牧风总不能让她别吃吧。
“可能有点儿咸。”徐牧风打了个预防针:“刚刚放盐的时候我手抖了一下。”
“我先尝一下。”肉片已经夹在左樱筷子上了。
接着,下一秒就送进嘴里了。
再接着,明显感觉左樱表情僵了一下,或许只有0.01秒的微妙,但徐牧风察觉到了。
左樱只嚼了一下,没说话,活生生咽下去了,评价也很保守:“还好。”
徐牧风不信,夹了一片自己尝了一下,马上吐了出来。
“这也太咸了,不能吃。”反手一推,将这道菜推到一边,“盐真放多了,不好意思。”
徐牧风有点尴尬,放个小盐巴都放不好,真是丢死人了。
左樱见她尴尬,安慰她:“其实也没什么,倒点水涮涮也能吃。”
她的态度和前几次不太一样,明显是在宽慰徐牧风。徐牧风在感到一点点暖的同时,又觉得没必要一定吃这道菜。
“吃肖卉做的。”
结果左樱很执拗:“我就想吃水煮肉片。”
徐牧风只好顺她心意:“好好好,我去给你倒碗水。”
倒水途中,徐牧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点点奇异的开心?她也不知道左樱是真的想吃水煮肉片还是想要安慰她,不管前者还是后者,至少左樱的态度比前一阵子好了许多不是吗。
水煮肉片涮白开水
为什么这么吃不言而喻。
饭桌上,左樱筷子涮着白水,一边吃一边问徐牧风:“怎么突然想起请我来这里吃饭?”
徐牧风说:“也不是突然,那天你不是吐槽我家里太冷清,没有灶火气。”
“喔。”左樱话锋一转:“我说你家冷,所以你就做饭,还请我?”
虽然问得不客气,但也没有前几天那么尖锐,没说我是你前任你请我做什么,看来是刻意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言语。
没被冷言相对,徐牧风其实已经有点受宠若惊。
既然左樱已经问到这个份上,她觉得这样绕来绕去也没意思,便直接说:“完全不想请别人,只想请你,不过大部分也不是我做的,烹饪技术有待提高。”
听起来确实很实诚。
左樱嗯了一声,闷声吃东西,没再说话了。
接下来,长久的,诡异的,异常的沉默。
似乎两人还是因着这层关系,很难再有什么言语上的进展。
徐牧风渐渐焦灼起来,筷子游离在几样菜之间,最终选择了那道宫保鸡丁,择其看起来最好吃的那一块,夹到左樱碗里。
“吃。”
“好。”
徐牧风松了口气,看来给她夹菜不犯法。
“哦对了。”徐牧风开启下一个话题。
左樱一下子抬眼看她,似乎等了一会儿了,“嗯?”
“你下午有空吗?”
“有。”
“我也有空。”徐牧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脸有点红,她还不习惯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要不然我们出去玩吧?”
啊,终于问出来了,终于问出来了。
饭没吃几口,手心倒是有汗了,她在等左樱回答。
“九点之前我要回宿舍。”左樱说,似乎暗戳戳看了徐牧风一眼,又低头吃饭了。
九点之前要回去,那九点之前都有空。
徐牧风秒懂,应下来:“那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好。”
依旧是没有拒绝的。
真是一次奇妙的,诡异的邀约。两个人都在刻意跳过那个话题:我们分过手,我们现在是前任的关系。
但这种避而不谈,大概也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徐牧风有点欣喜,她觉得左樱已经在给她机会了。
提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徐牧风开始缓和气氛:“今天刷了一下朋友圈,看到王芷发的,昨天女生寝室那边是不是很热闹?”
“嗯,是的。”
梁恒确实出名了,但女方完全没有接受他,他今天还在表白墙大肆表演。
徐牧风憋了半小时,终于问了那句话:“所以昨晚那个宝贝是什么意思?”
左樱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表情有点不自然:“没什么意思,就是乌龙,我误会了。”
徐牧风马上说:“乌龙内容不重要,所以不是有人叫你宝贝吧?”
左樱有点奇怪地摇摇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徐牧风唇角不自觉上扬,却还要掩饰:“没有,我没这么想,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明明想了一个晚上。
吃饭期间,也没聊个什么,但较于前几天毫无进展来说,徐牧风觉得左樱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改善了。
饭后,徐牧风自动提出洗碗。
左樱想了一下可能发生的事情,“算了,我来吧。”
“洗碗我还是会的。”徐牧风可以强调:“洗过的,没那么笨!!!”
虽然她不通厨艺但是洗个碗还是没问题的。
她又说:“你到沙发坐坐,十分钟我就洗好。”
“好。”
“哦对了,遥控器在茶几上,冰箱里有可乐酸奶苏打水牛奶你要喝什么自己拿。”
“啊?”左樱明显愣了一下。
见鬼了。
那时徐牧风正在收拾碗筷,回过头看左樱,顺手把冰箱门打开,一副挺开心的样子:“我已经把冰箱填满了。”
左樱不知道该不该拿瓶水喝,刚刚那肉片真的很咸,她还挺渴的。
不过,比起口渴,她比较震惊的是,徐牧风怎么突然变化就这么大。
她那个大懒虫,从来不开灶的,冰箱向来空空的,现在又是洗碗又是让拿喝的,怪殷勤的。
冰箱门没关,徐牧风已经开始放水洗碗。
左樱只想说两个字:陌生。
实在想喝水,走到徐牧风那边,在冰箱里拿了一瓶百岁山。
看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左樱二次感叹:太陌生。
“徐牧风。”左樱小声叫她。
“怎么了?”徐牧风一边洗一边说:“没买到你要喝的?”
“不是。”左樱提了口气,没忍住,终于还是问出那句:“你不是心血来潮吧?”
听起来话题有些跳跃,但左樱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好像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她想知道徐牧风突然对她的好,是不是心血来潮,她也想知道,徐牧风看样子要再追她一次,是不是心血来潮。
那时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啦啦的放,徐牧风手里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水花抨着池子,产生好多泡沫,她盯着池子里的白沫,琢磨左樱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没有莫名其妙,也没有很突然。
徐牧风很庆幸左樱问了这个问题,让她更加确定一件事,左樱在给她机会。
她关掉水,切断一切噪音来源,转过身,很认真:“没有心血来潮。”
“好的。”左樱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同时往外面去了。
没一会儿,客厅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徐牧风松了口气。
她终于看到了希望
*
饭后,太阳出来了。两人在沙发看了会儿电视,徐牧风途中有点困,小憩了一会儿。
大概三点,两人才出门。
徐牧风到车库开车,左樱则是像以前那样,坐到副驾驶去。
车内,徐牧风放了一首还算轻快的歌,名为《Fin Del Mundo》,西班牙语,翻译为中文是世界末日的意思。
左樱二外选修就是西班牙语,歌词勉勉强强听得懂,觉得这是一首非常隐晦的情歌。
车外,阳光明媚,光线透过车窗落在左樱脸上,白净的脸蛋显得更加光泽,因为音乐,或者其它,她的瞳仁里填充了久违的光芒。
“真的不是心血来潮吗?”在歌曲唱到最抒情那句时,左樱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真的不是心血来潮。”徐牧风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顺手摁了暂停,强调:“现在没有音乐我再说一遍,没有心血来潮。”
“可是你好奇怪。”左樱声音很低:“一个月前说分手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现在又这样,我搞不明白。”
分手这件事,终究还是要摆在台面上来说了。
“我蠢。”徐牧风顿了一下,“那个时候没把这件事想明白。”
左樱又问:“态度忽然改变,是因为你发现我是刘小英?”
所以重新有了兴趣?她自然而然会想到这个。
“当然不是。”徐牧风忍不住蹙眉,“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呐。”
左樱轻飘飘:“对啊。”
徐牧风:“”
见徐牧风不说话,左樱还是心软转移话题:“其实昨天晚上我和我朋友聊了一会儿天,就我的室友。”
徐牧风颔首:“池静?”
“对,我和她说了我们的事。”
“然后呢?”徐牧风并不惊讶,以池静先前对她的态度,还是能感受到一二。
“池静说,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这个错误不能连续犯两次。”
徐牧风眉眼舒展开来,眼里噙着笑,“对的,同一个错误不能连续两次。”
“嗯,绝对没有第三次。”左樱说这话时,没有看徐牧风。
她在很努力强调,强调徐牧风一定要珍惜她。但这样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可她忍不住——是指原谅徐牧风这件事。
她完全不敢和任何人深度剖析这件事,她不敢承认自己在受过伤害之后还是愿意相信徐牧风,一定会有人骂她傻子。
只有一次。
这是她给自己的理由。
有种明知会有风险,还是要往前走的感觉。
她深知,到最后,谈恋爱这件事,主导权还是在徐牧风那里,可她有什么办法。
她不是因为徐牧风给她做了几道菜就原谅的,也不是昨天的铜锣烧,也不是其它的什么什么。
一个很隐秘的原因:没有徐牧风的日子,她也不开心。
在很多拒绝徐牧风的瞬间,她身心分离,一边抵抗,一边迎合,实际她难受极了。
与其相信徐牧风真的是个人渣,最后的最后,左樱选择了再给徐牧风一次机会。
“徐牧风。”
“在。”
“我再问一次,你不是心血来潮吧?”
再问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是心血来潮。”
“喔。”左樱看着窗外的世界,明灿鲜亮,内心已经有了决定,“好,今天下午我想去游乐园玩。”
前言不搭后语的,天知道因为这个回答,这一秒钟,她跳过了多少踌躇和猜疑。
徐牧风方向盘一拐,“好啊,我们去。”
第34章
听说在坐过山车的时候, 人类会因为极度紧绷而忘记烦恼。
左樱没有坐过过山车,她一直都觉得这玩意儿刺激过头,不适合她, 但今天却出奇想要尝试一下。
她将这种刺激定义为一种仪式, 仿佛在这种仪式之后, 就可以忘记什么,或者重新开始。
所以到游乐园之后,她拉着徐牧风直接坐过山车。
左樱问:“你坐过过山车吗?”
说来也巧,徐牧风也是第一次。
非常确定的是, 徐牧风不坐过山车的原因只有一个:怕死。
她是比左樱还要保守的保守派。
但今天, 两个保守派都打破各自的常规,坐在了一个非常惊险的位置——第一排。
安全员把压肩扣上, 开始检查安全带。
左樱心跳已经开始加速,问身旁的人:“你怕吗?”
徐牧风面色无恙, 回答得很克制:“应该有点害怕。”
应该有点。
其实心几乎快飞出去了。
若不是左樱想坐, 徐牧风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在这里。
她觉得坐过山车还是有一定危险性,虽然概率极小,但只要坐上来, 千万分之一,那也是玩命的概率。
很快, 身后的铃声鸣起,几秒之后将会有一次心跳大乱。
开始了。
咕隆咕隆咕隆
负重轮和铁轨摩擦出清脆的声音,整条车在缓慢前进,前方是一个陡坡。
两人因为坐在第一排,视觉冲击要比后排更大。
到半坡的时候, 左樱忽然问:“你等会儿会害怕到尖叫吗?”
徐牧风非常淡定:“不太可能。”
“是吗?”左樱半信半疑。
“是的。”徐牧风又添了句:“你知道我不可能尖叫的,很奇怪。”
确实无法想象。
但正是因为无法想象, 就更加好奇了。
左樱忽然兴奋感大于恐惧,她非常想看到徐牧风惊慌的样子,虽然有点恶趣味,但她完全忍不住。
车厢继续向上。
到俯冲往下的临界点,忽然停了下来。
这时候,徐牧风什么都没说,忽然闭上了眼睛。
左樱无意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没开始,怎么眼睛都闭上了!”
徐牧风:“”
她害怕,当然睁不开。
一秒,两秒,三秒。
车厢居然还停着,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审判的感觉,简直磨人。
“快点睁开眼睛啦。”左樱笑着看徐牧风。
“不要。”
“那你就是胆小。”
“我不是。”徐牧风还在嘴硬。
“你要是不睁开眼睛我就不原谅你了。”
徐牧风:“你”
到底是谁被拿捏了啊。
虽然但是,徐牧风还是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往前看了一眼,目光滑下去一个大陡坡,简直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是上了年纪受不得这种刺激啊。
都不知道等会儿有多刺激多吓人!!!
为什么要坐第一排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闭眼睛啊,为什么!!!
十万个为什么的间隙,毫无准备的间隙,几乎是咻的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背推过来。
徐牧风还没回过神来,车厢已经向下俯冲。
风声刮擦着她的耳朵,快速的,毫不留情的。
世界变成了快速前进的幻影,静态的物体瞬间成了流动的画面。
仿佛心脏在膨胀,胸腔容不下那种新鲜和未知带来的恐惧和雀跃,在极度紧绷下,徐牧风却又感受到一点前所未有的快乐味道。
她偏过头去,在疾速下观察左樱。
以及在快速的世界里看到左樱的侧脸。
又在某个没看清的间隙忽然感到脚下一坠,失控让徐牧风很快收回视线。
救命呐。
这过山车真的是要人命。
她真的很想叫,但她要脸,她要装,她年纪更大,她不想在左樱面前失态。
结果身后不知道谁传来尖叫:
“啊啊啊啊啊——”
“妈妈姥姥三舅婆四舅妈救救救救救——”
一个女生在叫,简直鬼哭狼嚎。
“妈妈妈妈,我的妈妈,停,给我暂停,给我摁个暂停。”
“别妈了!!!啊啊啊啊啊啊!!!”
在好多人都在叫妈的时候,徐牧风听到身旁的左樱叫了一句:“wow~~~”
徐牧风:“????”
左樱这句wow,就很独特。
怎么听起来这么兴奋,这孩子一点儿都不怕吗?
因为左樱那句颇为疯狂的“wow”,徐牧风更不好意思尖叫了。
过山车像是烙煎饼似的,将一车人翻来翻去。
徐牧风好几次想死了得了,她好想吐。
她其实还想闭上眼睛,但想起左樱说的那句“要是闭眼我就不原谅你了”,徐牧风坚持了一整条线。
五分钟后——
车速渐渐降下来,一车人明显精力耗尽,全场无声。
慢慢抵达终点,徐牧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
她侧目去看身旁的左樱,除了脸红了点,头发乱了一点,左樱屁事都没有。???
看起来挺胆小的,结果胆子这么大?
“结束了?”徐牧风压着胃里那点儿不舒服询问左樱。
“我还想坐一次。”左樱直勾勾看着徐牧风,眼里透着深意。
“啊???再来一次???”徐牧风脸色泛白,一只手揉了揉胃部,刚想拒绝。
没想到左樱又说:“刚刚是第一次嘛,第二次,第二次是再来一次的意思,你不想吗?”
徐牧风面露难色。
啊,好难啊,居然还要坐一次。
但她好像听出一语双关的意思了。
第一次,第二次。
既然想要重头来过,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徐牧风承认,相较于她对左樱的伤害,左樱现在提出的要求可以说是毛毛雨。
她强迫自己压了压心头的不适,心一横。
“嗯,来。”
甚至转身对安全员说,安全带都不用取了。
安全员惊讶,“你们买票了吗?”
左樱点点头,“刚刚买了两轮。”
原来她居然早有准备。
同样的惊吓来两次?
叮叮铃铃——出发了。
当世界再次翻滚,胃部翻江倒海,徐牧风从惊吓变成不适,不适之间恍然大悟,原来左樱这么做的原因是告诉她,永远不要来第三次。
她确实悟出了那个道理,也感同身受,她真的,永远,都不要第三次。
让时间永远停留在第二次,就像她们之间一样,第二次就足够了。
一场过山车,居然坐出一点儿小哲学的味道,徐牧风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总之晃来晃去,慢下来了,她又看到那个安全员了。
人家跑过来打趣:“要玩第三次吗?”
徐牧风摆了摆手,“不了谢谢,扶我下来。”
没有第三次了,她知道了,她懂了。
左樱从过山车下来,又从安全员那儿接过徐牧风,她扶着,问她:“还好吗?”
徐牧风强忍着摇头,“还好。”
左樱见她不适,其实又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
她是想做点儿什么惩罚一下徐牧风的。
但没想到过程这么顺利,徐牧风居然一点儿都没抵抗。
唉。
两人踩着楼梯向下,徐牧风虚虚靠在左樱手臂上,借着左樱的力道往前走。
就这么一靠,徐牧风简直是没忍住,又往左樱手臂上又贴了一点点,左樱稳稳接住了她。
软软的触感,太喜欢这种感觉。
她甚至能闻到左樱身上的香味。
徐牧风心生感慨,就算刚刚很想吐,现在也值了。
值了,但也不忘趁火打劫:
“啊,对了左樱。”
“嗯?”
“两次我全程都没有闭上眼睛,风把我的眼睛都吹流泪了我也没有闭眼睛。”
倒是真的,徐牧风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哭过,速度太快风吹的。
她再次强调:“你说闭眼睛就不原谅我了,所以我没有闭眼睛哦。”
潜台词是,那现在,你原谅我了吧?
左樱的心忽然被烫了一下,很难相信这是徐牧风会说的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徐牧风抿了抿唇,“原谅还是没原谅。”
“嗯啊。”左樱捏了捏徐牧风,表示不要再问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徐牧风会意,眯了眯眼,眸子里难以抑制欣喜,顺势转移了话题:“明白,诶,那边好像有卖冰淇淋,想吃吗?”
“吃。”
“我给你买。”徐牧风的手搭在左樱的胳膊上,轻轻捏了她一下,掌心自然往下滑,落在左樱手背上又拍了拍。
左樱以为徐牧风要牵她,心跳漏了一拍。
结果徐牧风很克制地没有越界,只是在她手腕上碰了一下。
三个很细微的动作,连贯在一起,是徐牧风的试探。
左樱自然感受到那种微妙,说不清楚什么味道,明明以前是和徐牧风谈过恋爱的,但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左樱觉得,现在的徐牧风,和以前的徐牧风比起来,有点儿不同,多了点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走了好一截,徐牧风也没牵她,看来她相当懂分寸。
“要吃什么味道的?”徐牧风指着冰淇淋机,认真筛选:“抹茶你好像不喜欢吧,巧克力会不会太腻?不然原味好了?”
左樱看着她,表情不自然:“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抹茶的?”
“这说来话长了,昨天晚上睡不着,把你朋友圈全都看过一遍,2019年12月21日那天你发了一条动态,说抹茶味的蛋糕难吃。”
《昨晚晚上睡不着。》
《把你朋友圈全都看过一遍。》
《2019年12月21日。》
她记性怎么这么好。
而且还全都看过一遍。
她怎么了?
要素过多,左樱一下子没缓过来。
徐牧风还在问:“是不是要原味的?”
“对。”左樱抿了抿唇,平静的表情下是暗涌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囚禁在牢笼里的鸟儿,有一扇门被打开,那双翅膀已经忍不住扑腾扑腾,即将飞向自由的天空了。
她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啊。
可是她就是因为徐牧风的话语,就是会有一点点开心。
徐牧风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老板来个原味的吧。”
“好咧!”
机器哐啷哐啷地响,冰淇淋卷成几卷儿,徐牧风接过,递给左樱,又付了钱。
这边左樱接过冰淇淋,徐牧风顺手又递了一张纸过来。
“小心化了会滴。”一张纸戳进左樱手心里了。
她的动作那么自然,说话声音又很轻,整个人看起来比平常温柔,这种非常自然地照料,还是令左樱非常恍然。
她恍然意识到,原来徐牧风关心人是这样的。
其实徐牧风也是可以传递温暖的,即便是在很多日常小时刻,她以前可不敢奢求这个。
不知是该讽刺还是庆幸。
总之从前和徐牧风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享受过这种“优待”。
见左樱有点木讷,徐牧风问她:“怎么了?”
左樱实话实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诶。”
徐牧风看着她笑,“那以后都会是这样的了。”
“喔。”左樱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手里的冰淇淋下意识指向徐牧风:“你吃吗?”
徐牧风看着冰淇淋,唇角笑意忍不住绽放,她明显开心极了,“你让我吃吗?”
左樱沉默两秒,脑袋清醒点了。
忽然觉得好像不太行,有点太暧昧。
“我不让啊,我的意思是,你要吃自己再买一个。”
徐牧风也不知道是傲娇还是有点遗憾,耸了耸鼻尖,有点不情愿地说:“那算了,自己买的不好吃。”
第35章
六点左右, 天忽然阴了下来。
徐牧风抬眼看了眼天,琢磨着,如果在下雨之前邀请左樱吃晚饭, 成功率是不是会高一些?
“吃个饭再回家好吗?”
左樱自然没拒绝:“好啊。”
徐牧风想了一下, “带你去吃泰国菜菜。”
“可是中午的菜还没吃完诶。”左樱提议:“要不然回你家吃算了?”
徐牧风心想, 回家也好,这样可以多待一会儿。
“好啊。”
老天爷似乎掐着时间下雨,在左樱答应的下一秒,一滴雨滴落下来, 正好落在左樱的脸上。
“啊呀, 下雨了。”左樱说,“等会儿雨太大了不好回宿舍了。”
徐牧风怎么可能让她走, “我有车啊,雨再大都不怕。”
徐牧风明显快了一步, 她带着左樱径直过了马路, 在暴雨倾泻之前,提前打开车门,左樱顺势坐上了副驾驶。
刚发动引擎, 噼里啪啦的雨拍打着车前盖儿,空气中尘土的味道在雨中散开。
左樱摇起车窗, 透明的玻璃被雨水滑过,映射出她和徐牧风的脸。
“怎么春天都这么大的雨?”徐牧风说得漫不经心,冰冷的眸子在看向左樱时又有了温度。
左樱盯着玻璃上的雨迹回答:“再过半个月是六月了,今年夏天应该来得很早吧?”
车子快速驰骋着,在马路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水花。
雨刮器唰唰唰唰。
徐牧风又问:“听歌么?”
“听。”
“想听哪首?”
“上次那首。”
“上次哪首?”徐牧风明显顿了一下, “噢,那首《再见, 再见》对吗?”
左樱点点头。
她想听那首歌,她觉得挺好听的。
有些歌很奇怪,第一次听也还好,没有很喜欢,到后面会越来越有感觉。
左樱觉得这首歌就是这种类型。
前奏响起,左樱忽然看了徐牧风一眼,也许心电感应,徐牧风眼神也瞥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又同时挪开。
“诶,对了,你出国计划怎么样了?”徐牧风连忙找了个话题。
“一切正常啊,十一月去考试,不出意外的话,后面拿到学校的推荐书就会很顺利了。”
“噢。”徐牧风眉头不自觉跳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毫无发觉,“几年?”
“三年。”
好奇怪,一个半月前,徐牧风听到左樱出国的决定时,内心更多的是祝福,别无其他。
而现在,她脑袋里想的居然是,异国恋好像会很辛苦诶,但是没关系,她以后可以坐飞机去看她。
五一节?国庆节?春节?只有有假,她都可以去找她。
从南城到那个国家的距离是多少,过去需要多少天?又能和左樱待多少天?那时候她便要和时间赛跑了。
就这么几秒钟的间隙,徐牧风居然想了这么多问题。
最终还是感叹:“三年也太久了吧。”
左樱回答得很平常:“都是三年啊。”
徐牧风小声嘀咕:“到时候我过节的飞机票不是很好抢吧。”
左樱脸忽然红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目看她:“啊?”
徐牧风回答得却很直接:“我肯定会来看看你啊,是吧?”
听起来又有点暧昧。
这样的话,偏偏容易让左樱心里泛起波澜。
她觉得徐牧风的话已经很明显,但又不敢出过度揣测,显得自己很自恋似的。
“到时候再说吧。”于是左樱一句话搪塞过去。
窗外的雨更大了,大得都有点看不清两侧的路。
徐牧风开得很快。
那首《再见,再见》早就切为下一曲,无人在意
*
路上堵了一会儿,到家已经快七点了。
天快黑了,加上又阴,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闷。
门一打开,徐牧风一声惊呼:“啊,完了。”
中午的时候还是大太阳,所以她把阳台的那扇门打开晒了太阳。
那是一扇大的落地门,打开风就会很大,阳光也充盈,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会刮大风,下大雨,便也没关。
现在刮大风,家里的东西被吹得东倒西歪。
左樱看着这一地狼藉,暗自感叹:迷迷糊糊徐牧风。
看着地板上的水,左樱说:“收拾吧。”
徐牧风却说:“还好菜冻冰箱了,菜没事,我们还能吃上饭。”
左樱哭笑不得:“你真的很乐观诶。”
徐牧风又说:“我打个电话叫个保洁阿姨来。”
这边左樱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开干,“也还好,不用保洁,十分钟就能弄好。”
她甚至开始指挥徐牧风:“去把拖把拿来。”
居然有种左老板指挥小跟班的感觉。
徐牧风愣了一下,瞬间化身小蜜蜂,非常听话:“好~”
似乎和左樱一起做点家务事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这么乐意,乐意和左樱的点点滴滴。
徐牧风几乎不做家务。
说她懒也好,家里从来不给她创造“劳动”的条件也好,她就是那种家里脏了绝对会找保洁的人。
娇生惯养徐牧风。
但娇生惯养徐牧风此刻也拿起了拖把,还挽起了衣裤的袖子,走到左樱身边。
“来,我拖我拖。”
左樱轻轻推她一下,“你走开你走开。”
徐牧风唇角漾着笑,似乎很喜欢和左樱这样推推拉拉,“你让我运动一下好吗?”
左樱只好让她,看她拖把在地上胡乱揉了几下。
“徐牧风,我觉得你一个人生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徐牧风手里的拖把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的:“那你来和我住啊。”
“谁要和你住。”左樱耳朵有点红。
“楼上衣服都没收,随时欢迎你来住。”
左樱顺势将她一军:“你提醒我了,我得把我那些衣服都带走。”
当初没带走,真的是太伤心了,她是一步都不想踏进这里。
徐牧风反将一军:“你的衣服已经习惯我的衣柜了,所以我建议还是你人先回来,将就一下你的宝贝衣服。”
左樱:“~~~~”
无话可说。
今天徐牧风嘴巴抹了蜜的,甘拜下风。
“拖把给我,我来吧。”
拖把最终还是落在左樱手上,她的动作就要娴熟很多了,明显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徐牧风就站着,呆呆看着她,毫无知觉自己看得太专注了,搞得左樱好不自在。
“让一下。”
徐牧风轻轻挪了一下步子。
左樱没抬头,自顾自说:“你阳台有晾衣服没?”
“我衣服都在外面干洗。”
左樱又说:“那你要不要把菜先热一热。”
徐牧风说:“所以我就是不能站在你旁边是不是?”
“对。”
“为什么?”
左樱有点别扭:“我还没习惯。”
没习惯这样热情的徐牧风。
很害怕又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头来还是失落。
左樱说这话时,两人其实站得很近。
徐牧风纹丝不动,她正在思考。
她并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但在这一刻她确切感受到左樱的情绪。
“没习惯什么?”
左樱没回答。
徐牧风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怜惜,她好想抱抱左樱。
这种“好想”和肢体动作是同频的。
几乎是在这个想法生出来之后,她已经主动靠近左樱,将左樱抱在怀里。
像今天所有出乎意料的一样,徐牧风又说了一句很不徐牧风的话:“我知道你非常介意那件事,现在还没有习惯,但这期间,不要让我离你太远好吗?我没恶意的。”
徐牧风的侧脸贴在左樱头发上,说话时柔软的气息穿过耳朵,确实起到慰藉作用。
左樱心跳漏了一拍。
她脑袋晕晕的,感受到徐牧风的气息,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徐牧风。
在和徐牧风谈恋爱的时候,她其实最喜欢和徐牧风拥抱。
生理性的依恋,让她完全没办法推开徐牧风,又在徐牧风的糖衣炮弹中逐渐迷失自我了。
她将拖把靠在沙发上,一双手悬在空中,犹豫两秒,最终还是回拥了徐牧风。
当手掌触碰到徐牧风肩膀时,左樱主动往前靠了一点点,低下头,埋在徐牧风肩膀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叹气是因为,她还是没拒绝她。
她用极其低闷的声音问徐牧风:“你现在为什么又在意我,喜欢我了?”
“我一直都在意你,喜欢你。”听不出徐牧风的情绪,也许是真的,“我以前理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你是不是在说假话。”
“我没有。”
左樱眼眶忽然有点红,终是情绪难掩:“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忽然对我说分手?”
“对不起,对不起。”徐牧风觉得很多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依旧很拙劣,无法以这种方式抚平左樱心里的伤疤,也没办法对左樱说,给我机会,看我表现,那样会显得很假。
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抱一抱左樱,让左樱释放一下自己的情绪。
徐牧风拍拍左樱,说一些安慰她的话。
很快左樱就绷不住了。
“徐牧风”左樱抱着徐牧风开始哽咽,“其实你和我说分手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她的情绪,像是一个灌满水的气球,因为无处释放,所以她给自己打了个结。
直到徐牧风现在抱她,哄她,她才愿意将这憋闷了几十天之久的悲伤剪开一个口,以此推翻那些坚强都是假的。
她其实难过死了。
愚人节那天,她其实是哭着回去的。
那天还下雨,雨比今天还大,她的衣服还被打湿了,回去第二天就发高烧。
在宿舍躺着的那段日子,她不知道徐牧风是怎么想的,她好想问为什么但没问,她以为徐牧风再也不会找她了,她们应该就这样了。
直到徐牧风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直到徐牧风说,她后悔了,她想重头来过。
前几天,左樱真的很挣扎。
如何在推开和拥抱中抉择一个正确答案?
左樱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正确答案,把对一个人的执念推入大海,她是孤立无援但勇敢前行的舟,是怎样的路线,是温柔还是猛烈,全凭海浪的心情。
虽然这样不确定,但她还是拥抱了她。
“好了好了,不哭了。”徐牧风轻轻拍拍左樱,觉得她好瘦,好让人心疼,“我给你说一件事好不好?”
她在转移左樱的注意力,缓解她的情绪。
“什么事?”左樱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彤彤,看着徐牧风时,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
“就关于我们分手之后的事。”
“什么?”
“分手那天晚上其实我也哭了。”徐牧风食指替左樱擦了下眼泪,“后面也梦到你很多次,再后面失眠。”
左樱实在想象不出徐牧风哭的样子。
“我不信。”
“真的。”徐牧风看起来不像在撒谎,“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
“然后呢。”这时候左樱已经没哭了。
“然后我想,我应该——”徐牧风长叹一口气,“我应该是在和你分手的那天开始,才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你的吧?”
别人分手是因为不喜欢。
她是分手后才发现喜欢。
她真的是一个反射弧很长的人诶。
第36章
晚上, 徐牧风把左樱送到学校门口。
临下车前,徐牧风问她:“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左樱说:“等我们都有空的时候。”
徐牧风说:“我最近都有空。”
“那下周五吧?”左樱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她发现, 车子是停在学校正大门的。以前, 徐牧风会说这个位置太显眼, 故不会停在这里。
“走了。”门已打开,左樱一条腿已经跨了出去。
身侧,徐牧风直勾勾看着她。
下一秒,徐牧风脱口而出:“不然我送你吧?”
“啊, 不用。”
她觉得几步就到宿舍了, 等会儿别人看到怪怪的。
“无所谓。”
“太麻烦你了。”
徐牧风笑着说:“不麻烦,就是害怕你嫌我麻烦。”
“倒也没有。”
“那一起吧。”
这边, 徐牧风驾驶位的门也打开了。
左樱还没缓过神来,徐牧风已经绕过车头到她面前。
“走吧?”
流畅得左樱忽然就很恍惚。
别看这是一件小事, 在以前, 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时候,她们的“约法三章”,条条严律。别说是在校园里肩并肩, 连说个话都不行。
也确实是因为约法三章,所以左樱非常忌惮这个。
几乎是形成了那种条件反射。
结果现在徐牧风居然主动贴上来。
这个时间点, 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还是挺多的。
左樱不自在极了,她知道徐牧风熟人很多,有点心虚。
“别紧张。”徐牧风神情自若:“别人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我没紧张。”
两人朝大门走去,刚走没几步。
“嘿!徐教授!!!”某个系的老师与她们擦肩而过,“这么晚, 来学校啊?”
“嗯,去找肖主任。”
“还忙呀?”那老师也是随口一句。
徐牧风笑着看她:“肖主任最近不是在准备那个课题, 我去和她聊聊。”
她回答得漫不经心,看起来非常自然。
“好咧好咧,我这边先走了嗷。”
“好的,慢走。”
几句寒暄,搞得左樱不自在极了。
但其实,正如徐牧风所说,无人在意她们会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无人在意。
步入校园,宽敞的校道两旁是路灯和树,夜色柔和,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徐牧风盯着地面,她的身影和左樱的交叠在一起,忽然想起一件事。
“所以最后你为什么没去P大?”
“没考上。”
徐牧风扬了一下眉头,据她所知,左樱的高考分数还是蛮高的,超过那年P大录取线,除了考古专业。
她觉得左樱应该不会想填考古专业吧?
“真没考上?”徐牧风没忍住问了句。
左樱小声说:“好吧,是因为我姐姐在这里,我嫌麻烦。”
以及,因为知道你在这里。
难说,不好意思说,永远不可能说。
徐牧风没继续问下去,但行走轨迹稍稍偏离,朝左樱的方向靠拢一点点。
两人手臂贴在一起,却也没有更近了。
空气中浮着一股好闻的气味,被微风裹挟而来,夹着密植树林里的清新,一并落在左樱鼻尖。
是属于徐牧风的,独特的味道。
她们并肩走了一会儿,一段较长的沉默。
四周渐渐热闹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女生宿舍楼下。
不管她们用多慢的步伐,终究是要分别了。
从窗户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水桶落地声,女孩儿们的调笑声,网丝里透着白炽灯的光。
徐牧风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眼:“你住哪?”
“2楼最里面那间。”左樱说完才意识到,“你问来干什么?”
“随便问问。”徐牧风不打算久留,“快上去吧。”
“好,先走了。”
左樱转身离开。
徐牧风站在她身后,目光跟随着她。
在左樱身影消失那瞬间,徐牧风好不容易燃起的愉悦瞬间熄灭了。
她其实有点儿舍不得左樱。
这种心情也很难讲。
*
当左樱回到宿舍的时候,池静一如既往正在泡脚,她这个养生达人,每日严谨的流程实在令人咋舌。
下一秒,左樱收到徐牧风发来的消息。
【到了吗?】
【到了。】
【好的,我走了。】
她走了,特意告知,所以徐牧风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或许是期待左樱现在多走几步,到窗户去看看她。
事实是,左樱确实这么做了。
她几步走到阳台,低头往下看,发现徐牧风也正看着她。
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巧,目光对了一下。
徐牧风抬起手挥了挥。
左樱笑着点头,示意她赶紧回家。
“干嘛呢干嘛呢!!!”身后池静大声询问。
左樱回过头来,将手机踹进兜里,“没干嘛。”
“早早出去,现在回来,玩得很开心嘛。”池静说。
“也还行。”
还行,行得左樱嘴角要翘上天了。
她其实很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徐牧风,她唇角又忍不住上扬了。
“哎呀呀。”池静的脚从桶里拿出来,红得像烫过的猪脚似的,她又对张琳琳说:“琳琳,我预计过一阵子,又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宿舍了。”
张琳琳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什么情况。
“怎么?小樱要出去住了?”
左樱连忙搭腔:“没有的事。”
跳过吧跳过吧,这个话题赶紧跳过吧。
左樱瞪了池静一眼,池静缩了缩肩膀不说话了。
像往常一样,洗澡刷牙。
这样那样弄完,基本已经十一点了,到了熄灯时间,大家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蜷缩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左樱拿出手机,查阅徐牧风发来的消息,一共两条。
【我到家了。】
以及。
【你在干嘛?】
两条消息,中间隔了二十分钟。
左樱只回复第二条:【刚洗漱完,现在躺着。】
她说自己躺着,却没说自己要睡了,看样子是想和徐牧风再聊聊的意思。
很快徐牧风回复她:【我刚刚发现我家特别空。】
附带一句语音,左樱点开来听。
徐牧风说:“你之前住我家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
左樱文字回复:【没有。】
咻的一声,徐牧风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她正躺在床上,一张脸贴在枕头上,给人感觉是蜷缩着,因为被子紧紧裹着。
徐牧风附上文字:害怕。
左樱无暇顾及害怕那两个字,她在看徐牧风发过来的自拍照。
她居然在有生之年看到徐牧风的自拍,要知道这个人连朋友圈都懒得发,现在居然主动给她发自拍。
含金量是有多大。
左樱甚至将照片放大了看,看徐牧风无可挑剔的五官,看她故意做出一点点像害怕,或是恐惧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徐牧风
非常可爱?
这边照片才看几秒钟,点出聊天框,发现徐牧风又发了两条过来。
【害怕。】
【害怕x2.】
左樱对着手机屏幕笑了一下,问她:【那怎么办?】
徐牧风:【我不知道啊~】
徐牧风:【你说呢?】
这就很不徐牧风,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啊。
可就很让人抵挡不住。
看起来这是一种很明晃晃的暗示,几乎等同于“建议你过来和我睡”,但她又不挑明,而是转为问句。
就有一点说不清的挑逗的意味。
左樱还是克制了一下:【我不知道诶,你说吧。】
徐牧风正在输入
徐牧风:【给我打语音。】
左樱尬住,她还以为徐牧风会邀请她过去睡,她都想好怎么拒绝了,结果人家只是提出打打语音说说话。
【可是我室友在睡觉诶。】
【你可以不说话,听我说。】徐牧风又发一句:【不过太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
左樱聊天框已经打出这三个字。
接着她又把“不麻烦”的“不”字删了,变成了“麻烦”。
过了两秒,她又重新打下了“不”字,她觉得还是要遵从内心。
内心觉得,还是想和徐牧风打打语音的。
【不麻烦。】这句话发了出去。
换来的是一条语音邀请。
左樱在枕头底下拿出耳机,屏住呼吸,随即接听。
宿舍现在太安静了,熄灯了。
张琳琳睡得很早,左樱不敢说话。
只有她的呼吸声。
耳机里传来徐牧风的呼吸声。
接着,徐牧风声线清越:“晚上好啊。”
好突兀的开场白。
左樱打字:【晚上好。】
徐牧风翻了个身,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左樱:【?】
徐牧风:“没什么,听到你的声音,我现在没那么害怕了。”
左樱:【原来你是真怕啊。】
徐牧风:“你不会以为我是装的吧,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怕鬼。”
左樱没忍住,低低笑了一下,很克制,那声音很快盖进了被窝里,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你不是学哲学的,怎么会怕鬼。】
徐牧风:“哲学和神学紧密相连,有没有可能越哲,越怕。以及,我怕鬼就是怕鬼,我胆子小。”
左樱:【但是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恕直言,她和徐牧风谈恋爱那两个月,从来没听徐牧风说过这些。
在她的心目中,徐牧风是沉稳冷静,波澜不惊的代名词。
怕鬼两个字离徐牧风很远。
不过,左樱转念一想,或许这两个字从徐牧风嘴里说出来,意味着她们的关系更近了。
“我觉得家里真的好空哦。”徐牧风语气轻飘飘的,“不然你什么时候来陪陪我吧。”
左樱没说话,也没回复。
徐牧风又说:“噢,你别误会了。”
她不是那种邀请,而是那种邀请。
左樱:【明白。】
徐牧风:“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我们聊聊天,说说话之类的。”
左樱:【除此之外你确实也不能做别的。】
这回轮到徐牧风沉默了。
不知道这几秒钟她在想什么,或许她的思绪,和几个月前,那些亲密的瞬间有关。
彼此明白,但不摊开了说。
“咳。”徐牧风轻咳一声:“我们打电话到十二点可以吗?”
左樱:【1】
徐牧风:“1是什么意思?”
左樱:【就是知道了的意思,你不网上冲浪吗?】
徐牧风低低笑了声:“我还以为你在夸我很1.”
左樱对着屏幕笑了一下。
她觉得徐牧风有点可爱是真的,但有点老干部也是真的。
她发现,今晚她离徐牧风无限接近,她触碰到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徐牧风。
真实。
“怎么不回我了?”
左樱:【在听你说。】
徐牧风:“喔,那我可不可以有个过分一点的要求。”
左樱:【那要看有多过分。】
徐牧风:“星期五我们出来玩,你能不能住我家?”
左樱:【我考虑一下。】
徐牧风:“好的,只要你答应,到时候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左樱抿了抿唇。
她的思绪忽然不受控制了,她有一些坏想法,当然,这些坏想法是不会实现的,但她颅内自由,想一想总是可以的吧。
“要睡着了吗?”徐牧风打了个哈欠,“看你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左樱:【没有,我刚发了会儿呆。】
第37章
她们打电话到深夜, 那时候徐牧风还在说话,左樱已经困恹恹。
至于后面,徐牧风说了什么, 左樱已经听不到了。
坠入梦境, 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的美梦, 是在徐牧风的絮絮叨叨中产生的。
第二日清晨。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音乐,是闹铃。左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又看了眼和徐牧风的聊天记录, 是晚上十二点挂断的。
今日满课。
左樱下床洗漱。
过了十分钟, 池静床那边也有了动静,她叮叮咚咚下床, 风风火火又开始洗漱。
“怎么又满课啊!”池静怼着镜子,一副衰样, “必须要买一盒生煎包才能抚平我的心。”
左樱已经收拾好, 叮嘱池静:“还有两分钟出门嗷。”
“嗷嗷嗷嗷!!!马上!!”
池静这边拼铃乓啷,乒铃乓啷。
左樱慢悠悠将自己的书塞进包里,她背的是一个黑色双肩包, 去年过生日池静送的。
又看了眼外面的天气,今天还有点冷, 便套了一件灰色卫衣。
左樱上课的时候时候都是这样宽松的穿搭,灰色卫衣,宽松牛仔裤,一双运动鞋。
看起来非常大学生。
穿得很随性,但也很漂亮。
“还有一分钟噢。”左樱吱嘎一声打开宿舍大门, 靠在门口等池静。
池静随手捎了本书,咻的一下冲过来, “走吧走吧~~”
她们俩关系很好,一个专业的,课基本都是一起上。
早上,人超多。蜂拥成群。
行走在晨间校道,乌压压的人群,全是背着书包的,大家各聊各的,有点吵。
池静拉着左樱,和以往的每个周一一样,她们去买早餐,再去大教室上课。
今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直到池静问出那句:
“小樱,咱们能聊聊么?”
“直接说呀~”
“你和徐牧风是不是要和好了?”
啊呀,这真是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在这样一个潮湿拥挤的早上。
左樱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说也没关系。”池静笑了笑,她是真的不介意。
“不是不说。”左樱解释:“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和她是不是要和好了?”
池静看着左樱,目光清湛,“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
“噢,那我明白了。”
左樱眨了眨眼睛,思索着什么,问池静:“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蠢?”
左樱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不会。”池静回答得很笃定:“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才这么觉得的,爱情没有一帆风顺的吧?”池静又补了一句:“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
左樱喃喃:“我觉得可以给她一次机会。”
“可以的。”池静笑容明媚,让人感到安心:“压力别太大,跟着你的心走好吗?”
有时候朋友的支持真的会给到力量。
左樱原本以为池静会骂她傻。
但池静没有,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能够洞察左樱的内心,知道左樱需要什么,像一个暖心的小天使。
“好啦~”池静捏捏左樱的手腕,“我跟你说嗷,不管怎么样,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开心,我也开心。”
“嗯嗯!”左樱也轻轻捏了捏池静的手,“知道啦。”
知道啦,我的朋友,你在任何时候都支持我。
两人快步进入教学楼,穿梭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
某个瞬间,无意瞥见一幕——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黑色薄风衣,双手撑在讲台上,低头正看着教案。
她低头时,黑发随意垂落肩头,优越的侧脸让人难挪目光,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窗户外面是一簇绿叶。
左樱驻了一下脚步。
徐牧风。
她在准备上课。
她真漂亮。
“走快点!”前面的池静说。
“来了!”左樱跟上她。
当左樱错过教室门那瞬间,徐牧风刚好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外面。
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某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从徐牧风口中脱出:
“上节课我们说到”
*
冗长的哲学课题,那些关于生命和人生意义的探讨,关于伦理和美学的探索,是如何在徐牧风口中变得有趣的?
今天又是满座。
谁会不喜欢徐教授啊,没人会不喜欢徐教授。
“所以其实高中的时候,你们政治课应该就说过“物质”和“意识”的关系。”
徐牧风一只手撑在讲台上,这是她上课时常有的动作,“那么其实这个东西,与物质和意识的辩证关系是不同的。”
徐牧风在这里顿了一下,看向台下清一色的学生,唇角勾出浅浅的弧度。
“没听懂对不对?”徐牧风直起身来,“所以这节课,我的任务是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台下有男生举手。
徐牧风让他说。
“那老师,要是上完这节课我还是没听懂捏?”
别看这种问题很蠢,确实会有人耍宝故意这么问。
徐牧风毫不意外,眉头扬了一下,“没听懂的话,期末考试就要选一个好同桌了。”
台下一阵哄笑。
“好了,我们进入正题”
一节大课俩小时。
中间休息二十分钟。
早上第一节,大家明显都没睡醒,所以徐牧风留了个心眼子,把重要的内容放在第二节课。
中场休息,学生们倒是来了精神,徐牧风趁此空隙,也到走廊外去透透气。
今天天气有点阴,但不至于下雨。
空气有些潮湿,但湿得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总结:恰到好处。
当徐牧风站在阳台刚好准备放空的时候,隔壁班冲出一个池静来。
而后,左樱姗姗来迟。
徐牧风盯着灰色卫衣,灰色卫衣的主人很快看过来。
两人目光毫无防备撞上,准确说,是徐牧风毫无防备。
池静也看到徐牧风,比左樱激动多了。
“诶?”池静:“诶诶诶???”
池静傻了吧唧的,拉了左樱一下,诶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边左樱就要自然很多了。
只是看了徐牧风一眼,目光又收回来,什么都没说,拉着池静到阳台去吹风。
“噢噢噢。”池静趴在阳台上,“噢噢噢。”
不知道她在噢个什么,也许是左樱在和她说话,她在回答,但徐牧风听不清她们的对话。
徐牧风拿出手机,给左樱发消息:【招呼都不打一个。】
左樱回:【要怎么打招呼?】
徐牧风:【也对,好像很怪。】
左樱:【你怎么在这边上课了。】
徐牧风:【换教室了,上周才换的。】
左樱正在输入中
左樱:【你吃早饭没?】
徐牧风:【没有。】
左樱:【你又不吃!!!!】
感叹号,足以证明左樱有多讨厌徐牧风不吃早饭这件事。
徐牧风:【下节课去吃。】
这边左樱没回复了。
徐牧风往左樱的方向看了眼,发现她已经把手机揣兜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回复了。???
这边徐牧风还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又见左樱转身进了教室。
没过一会儿,左樱拿着一袋小面包出来了,径直朝徐牧风走过来。
徐牧风有点小开心,却还要假装。
“喏。”左樱把吃的递过来,小声说:“你能不能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啊,三十岁的人了。”
徐牧风没接,直勾勾看着左樱,遂笑了出来:“诶,同学,我有点儿记不得你了,我教过你吗?”
她故意的。
分明是以这样的口吻,强迫左樱多和她说几句。
不得不说徐牧风的恶趣味非常恶!
左樱一袋面包塞进她怀里,懒得和她周旋。
徐牧风又说:“同学,有没有兴趣中午一起吃个午饭。”
左樱不得不回应她:“没空哦~”
徐牧风面包反手塞回去,“那面包我也不吃了。”
左樱:“徐牧风你——”
“徐教授。”忽然有学生凑过来。
徐牧风一秒变脸,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嗯?”
“刚刚您上课说的那个辩证关系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徐牧风:“下节课我会细说,如果说完了你还是没理解,放学可以和我讨论。”
“哦哦!好哒!!!”学生没多问,一下子跑开了。
面包还在左樱手里。
她第二次塞给徐牧风,警告徐牧风:“你再拒绝?”
这回徐牧风乖了,接过面包,拆开。
发现有一片是左樱吃了一半剩下的。
先前左樱拿得急,已经忘了这事,这一下子才想起来。
“那片别吃,吃下面的。”
结果人家徐牧风压根不听她的,拿着那半片吃过的,准备送进嘴里。
左樱:“????喂,这是在走廊。”
眼见面包片就快送进徐牧风嘴里,左樱眼神警告,她心想,徐牧风不应该这么没分寸吧?
徐牧风顿了一下,没吃。
“逗你的。”她将面包放回原位,拿了一片新的,“谢谢左同学。”
左樱:“走了,拜。”
徐牧风:“中午怎么打算?”
左樱:“约了我姐。”
徐牧风:“噢,好吧。”她趁左樱没走远,一个人嘀咕:“周一周二周三周四”
左樱回过头看她,“?”
她严重怀疑徐牧风是故意念给她听的。
徐牧风看着她,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时间过得,非 常 慢。”
第38章
徐牧风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周五。
她觉得时间好慢好慢。
如果可以, 她真想把四天压缩成一秒钟,甚至,她期待她们的见面是从周四凌晨00:01开始的。
当然, 诸多想法都是虚妄。
这四天, 左樱很忙, 徐牧风在学校完全碰不到她,她们也只是通过微信联系。
吃了没,在干嘛,徐牧风居然也开始使用这些无聊字眼。
她发现, 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件事, 真的会让她变得絮絮叨叨。
想有更多时间和对方待在一起,说点无聊的话题也没关系。
于是, 周五在这样的紧密期盼中悄然而至。
那天上午,徐牧风早早起床, 给左樱发了消息。
结果左樱的回复令人失望:
【我姐今天上午搬家, 她临时告诉我,我们可能只能约晚上了。】
徐牧风这边盯着手机屏幕,过了好久才回复:
【没事, 不急。】
表面上不急,实际期待又落空了大半天。
这半天里, 徐牧风批改了作业,看了四十几页的书,百般无聊,午后又躺在躺椅上想东想西。
比如,关于左樱。
她开始发现, 思绪总是有意无意飘到左樱那里。
她好奇左樱在做什么,现在忙不忙, 以及期待左樱的消息。
好不容易捱过了下午六点。
徐牧风忍了好久才给左樱发消息:【怎么样了?】
左樱那边回复:【我姐留我吃晚饭。】
看样子要更晚了,徐牧风心想,自己心心念的周五,居然就要这么泡汤了吗?
左樱下一句:【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问题,太突然了,我姐姐还有事情要和我说。】
徐牧风只好体谅:【没事。】
左樱:【晚点我来找你。】
徐牧风对着手机一声长叹,算了,她理解,完全理解。
【没关系的,不着急。】
*
一个从周一就开始期待的见面,一直拖到了晚上八点半。
八点半,左樱还是没来。
徐牧风躺在沙发上看无聊综艺,手机看了无数遍,没有左樱发来的消息。
九点了。
徐牧风拖起疲惫的身躯,准备上楼洗漱。
她承认自己非常低落,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开始怀疑左樱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来?
一个很邪恶的念头:左樱不会是想报复她,耍她的吧。
这想法刚过脑袋,下一秒,美妙的门铃声驱散了整日的焦灼。
几乎是在听到门铃那瞬间,徐牧风脚尖自动转了个弯,一种蛰伏在心里的冲动,她要马上把门打开。
她走到门前,开门。
门外,左樱背着一个书包,看来来得比较匆忙,还喘着气。
左樱第一句话:“对不起。”
徐牧风侧过身,“进来说。”
左樱进门,弯腰换拖鞋,一边换一边说:“我姐今天搬家,临时叫我过去的。中途还发生了一点事情,我陪了她一会儿。”鞋已经换好了,嘴巴还没停:“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好说,说不清楚。总之当时我姐挺需要我的,我完全走不开。”
听到左樱的声音,徐牧风先前心里那点闷一下子消散了。
她观察左樱,发现左樱应该是来得很急,脸有点红扑扑的,另一个细节,左樱的书包拉链都没拉齐,露出一个小口子。
看得出来得很匆忙了。
“没事,不急,慢慢说。”徐牧风让她到沙发那边去说。
这边左樱顺手放下书包,那边徐牧风一杯温水就递了过来。
“啊谢谢。”
徐牧风笑着看她:“先喝水,慢慢喝。”
尽管在左樱来之前,徐牧风心情低落到极点,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那些不好的情绪,她都独自消解了。
左樱一杯温水下肚,才缓缓说:“来的路上都觉得你要生气了。”
言外之意是,没想到你这么宽容。
徐牧风眼底浮起笑意,“是生气了,那怎么办呢?”
她看着左樱,眼里有试探的光芒。
左樱耸了耸鼻尖,“可你现在好好的呀。”
“刚刚不开心。”徐牧风顺势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落在膝上,另一只手去拿遥控器,无意义换台的动作。
左樱多看了徐牧风一眼,才发现她今天化妆了。
倒不是说徐牧风平常不化妆,只是徐牧风平常不化这样的妆。
她平日气质偏冷,但今天偏艳,但又不艳得庸俗,如同白雪上的点缀,冷感中添了性感。
她薄薄的嘴唇上抿过口红了,是深红色车厘子那款。
要说在家没必要这么化妆。
但为什么这样,不言而喻。都能猜到徐牧风今天应该是有安排,搁置了。
左樱心里漾着歉意,主动朝徐牧风那边靠了靠,“话说今天是怎么安排的?”
徐牧风停下手里的动作,“原计划是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接着她又补充:“不过后来影评我看了,好像不好看,还好没去。”
左樱不知道徐牧风是心里话还是安慰左樱。
左樱只能补救:“那接下来呢?有什么计划?”
已经九点半了。
按照平常,徐牧风该洗漱准备躺床上了,而且今天她还化了妆,卸妆也要时间。
她实在想不出现在可以干嘛。
“我不知道。”
“如果你现在想出去,我们也可以出去逛逛的。”
左樱句句试探,想知道徐牧风的真实想法。
这边徐牧风明显已经没有太大兴致,只是说:“现在好晚了,算了吧。”
*
完美的周五计划泡汤。
仅剩一个残缺的夜晚,当两人洗漱完都躺在床上时,会有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觉。
错觉:她叫她来,只是为了睡觉而已。
其实不是的。
徐牧风枕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身旁,左樱侧躺着,目光落在徐牧风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左樱说:
“今天我姐问我有没有在谈恋爱。”
“嗯?”
“她以为我还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小白。”
听到这个,徐牧风唇角漾开笑意,“怎么,你不是小白?”
左樱又靠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涂在徐牧风脸上。
徐牧风心神荡漾,因为太喜欢这种感觉,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你觉得,我算恋爱小白吗?”左樱低低问她。
徐牧风耳朵忽然就有点痒,心底软软的,她抓住一丝理智回应左樱:“就谈过一次恋爱,不算小白吗?”
左樱:“那要谈多少次才不算小白?”
徐牧风掉落圈套:“至少三次吧?”
于是左樱顺势问出那句:“所以你谈过多少个?”
十分自然的反问,毫不生硬的转折,她是否有提前准备,没人知道。
总之徐牧风顿了一下,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确实和一些女性有过纠葛,但大多浮于表面,没有深入。从亲密关系上来看,左樱应该是第一个。
但又很难解释。
“好吧,明白了,那应该很多。”左樱的气息忽然远了一些,明显是拉开了距离。
“怎么定义谈了几个?”徐牧风觉得还是及时解释的好:“如果是做的话,你是第一个,接吻的话,你也是第一个。”
这回答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左樱以为徐牧风经历过很多,才会那么娴熟。再说,她觉得徐牧风三十岁之前,这方面居然都很空白,不符常理。
“你不会在骗我吧?”
“真的,要不要我和你说说我以前谈过什么奇葩?”
“嗯,听听?”
冗长的夜晚,徐牧风开始讲述自己的感情经历,研究生时谈过的那个柏拉图,后来结婚成了人妻,离谱。毕业之后,眼光很烂,总是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一起。
以至于左樱听了,忍不住感叹:“你好像看人总走眼。”
“有一点点吧。”徐牧风自嘲:“我其实一直对恋爱这个东西,概念模糊。”
直到遇见你。
这句话她收到心头,没说。
“我是不是你谈过的所有里面,最正常的那个?”
徐牧风秒答:“那必然是了。”
左樱笑了一下,她觉得徐牧风在情感方向还挺木讷的,和她想象中有点反差。
不过,听她说完这些,好像又更近一步了。
“你呢?”徐牧风问她。
“我啊,我没什么好说的。”左樱一句话轻描带写过去。
被窝里,徐牧风轻轻戳了她一下,“说一下,我要听。”
倒是搞得左樱不自在起来。
“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高中的好好读书,然后就上了大学,和你谈了一个恋爱,我的感情里没有别的人。”
“那你为什么想到和我谈恋爱呢?”徐牧风侧过身,在黑暗里直勾勾看着左樱。
黑色浓稠,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好像可以感受到心跳。
徐牧风承认,这一秒钟她心底已经有一个答案,那个答案让她心跳加速,一股燥意从心底蔓延而来。
“我,我不告诉你。”左樱脚趾不安分地动了动,脚趾头相互摩擦着。
徐牧风感受到她的不安,心里更想知道那个答案,但很明显,左樱不会说的。
言语变得贫瘠。
徐牧风只好行为上表达自己,她伸出手,握住了左樱的手腕。
左樱明显毫无准备,有一个回撤的动作,但也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拒绝。
徐牧风纤细的手指贴在左樱手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好奇怪,她不是没有摸过左樱,但为什么现在忽然有点紧张。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各自没说话。
徐牧风的手还没挪开,确定左樱不排斥,便接着往下,指腹轻轻拂过左樱的手背,落到指节上,顿了一下。
而后在左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又靠近了一些。
但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其实这个姿势,这个距离,很适合拥抱,但徐牧风还是止于此。
即便曾经她和左樱有无数的更亲密的动作,现在徐牧风还是没有信心,不敢越界。
这边,左樱在等。
等待无果,内心叹了口气。
她问徐牧风:“你靠这么近,想干嘛?”
“很近吗?”徐牧风声音很低,若是仔细听,会发现她腔调不似平常,有点紧张。
“你近到快亲到我了。”
“你别误会。”徐牧风喉咙滑动了一下,“我没打算亲你。”
“喔。”左樱闷闷回了句。
“可以抱抱?”徐牧风试探。
黑暗中,左樱勾了勾唇,但语气还是拒绝的:“给我个理由。”
“我从凌晨开始就在期待和你见面,计划泡汤,度过了一个相当无聊的下午,还有一个极其低落的晚上,大半天我都焦虑,不对,我是从周一开始焦虑的。看在这份上,我觉得你应该补偿我一下,我什么都不要,就想和你抱一下”
难以置信这个人的要求居然如此纯情。
很难将现在的徐牧风和以前的徐牧风拼凑在一起。
那个在床上很会说骚l话的徐牧风,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拥抱,愿意说一些繁复的长句子。
但也能听出来,她其实要求不多,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左樱忘了刚刚她们的话题是什么,以及为什么徐牧风忽然靠近过来。
她就觉得,或许如果不满足徐牧风的话,自己是一个罪人。
“可以抱一下。”
“一下是多久。”
“就是一下。”
徐牧风心想,那一直抱着不松开,是不是也算一下?
第39章
见徐牧风迟迟没有行动。
左樱说:“你还抱吗?”
言外之意您能不能快点。
得到许可, 徐牧风长手一伸,揽住左樱的肩膀,主动贴了上去。
她贴在左樱的肩膀上, 触觉柔软, 一种缺失的迷恋忽然涌了上来。
好像一直很喜欢和左樱拥抱, 特别是现在。
徐牧风发现左樱身上的气味比以前更香,更迷人。
她的下巴贴在左樱的侧脸,呼吸频率变重,她就这么抱着, 完全没意识到好一会儿过去了。
左樱被她抱太紧, 有点害羞,“好啦, 一下了。”
徐牧风摇头,“还没松开就不算一会儿。”
“好了好了。”左樱试图从徐牧风怀里退出来, 下意识有一个往后推的动作, 她的手掌往徐牧风身前推了一下。
是无意识的动作,这一推,人倒是没推走, 手掌心倒是有了真实感。
左樱居然不小心摸到了徐牧风的
很软,很饱满。
明显感觉徐牧风身体很僵, 左樱的手还放在上面,不知道该挪开还是继续放着。
空气瞬间安静了。
徐牧风:“?”
左樱:“0.0?”
徐牧风很直接:“这是在干嘛”
左樱终于收回手:“刚刚就想推开你,没注意这里。”
结果徐牧风倒是比她想象中随意很多:“喔,没事随你便。”
两人都因为这一摸,其实都有点尴尬。
左樱不知道徐牧风那句“随你便”是不是“随你便, 想摸就摸”的意思。
当然,左樱承认, 她完全不排斥和徐牧风有肢体接触,甚至产生了某些坏想法,比如,贴一贴会不会更好?
但这种亲密举动是不合时宜的,至少两人现在的关系完全不行。
于是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连呼吸都是。
左樱手指蜷缩着,脸颊微微发烫,极其不自然地侧过身,平躺着。
接下来,相互无言。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徐牧风戳了戳左樱的肩膀。
“怎么,你害羞了?”
“没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黑暗中,徐牧风直视左樱。
“问。”
“所以做l爱是什么感觉?”
一个非常突兀,但像是斟酌了很久的问题。
左樱完全没接住招。
“啊?你这个问题好突然。”左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先前平复好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到了,就问了。”
“你以前谈那么多恋爱,真的没有过吗?”左樱还是保持怀疑。
“真的没有。”
左樱也侧过身来,这次两人靠得很近了,说话时的气息都能感觉到。
“但你不是和我做过吗?”
“但好像是单方面的?”
噢,她的意思是,受的一方是什么感觉,左樱才发现自己理解错了。
“可是,也不是我想单方面,是你拒绝了我。”左樱的问题直击灵魂,“而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当初为什么拒绝我?”
徐牧风喉咙滑动了一下,微微燥热,“以前不感兴趣。”
可不可以理解为,现在感兴趣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左樱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我不知道怎么说。”左樱表情有些不自在:“你要自己试一试才知道。”
话题更暧l昧了,简直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才好。
她很害怕徐牧风忽然说一句“要不我们试试”之类的话,她没那定力。
左樱脑袋晕乎乎的,晕得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结果徐牧风只是说:“喔,我明白了。”
徐牧风又拉开了距离,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左樱回答得也漫不经心。
各自脑袋里都有思考的问题。
左樱想的是:徐牧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有话外音吗?以及,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后又是什么关系。
徐牧风想的却是:这个话题好像是很突兀,左樱不会以为叫她来只是为了做那样的事吧。
两个人想得都很多,但彼此都没说。
夜色漫长,不知道谁先坠入梦境,想着想着,两个人居然都睡着了
*
有一阵子没联系了。
那时候徐牧风还在睡觉,电话响时才六七点。
徐牧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喂?”
“喂,雨雨啊,什么时候回来呐?”
一句雨雨,让徐牧风瞬间清醒过来。
“妈?”
萧卿自说自话:“雨雨,你六点就出门了,这大半个钟头过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不回来我要找你去了啊。”
“你在干嘛?”
嘟的一声,萧卿挂了电话。
徐牧风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汗毛竖立,一旁的左樱也醒过来。
“怎么了?”
徐牧风已经下床,“有事。”
左樱跟着爬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徐牧风快步走去衣柜里捎了一件衣服,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我妈有情况,我去一趟,你继续睡。”
说着徐牧风便下了楼,她连睡衣都没换,外面只裹了一件大衣,可见多着急。
左樱愣了一下,事出突然,她也来不及反应。只是觉得怪怪的,放心不下,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当徐牧风急匆匆开着车从车库出来时,左樱已经穿好衣服在门口等她。
“走吧,一起去。”
徐牧风没说好或者不好,总之左樱已经开门坐在副驾驶。
没时间纠结,徐牧风发动引擎朝外面开去。
大清早的,因为这件事,气氛忽然变得沉重。
左樱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姐姐?”
左樱摇头,“没有。”
“因为一些事情,她已经不在世了。”徐牧风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妈因为这件事情,精神不太正常。”
左樱眼里闪过不确定:“所以她刚刚是?”
徐牧风颔首,“对,发病了,把我叫成我姐的名字。”
听起来很严重。
左樱想起,她还没和徐牧风分手的时候,徐牧风去看过她的母亲的,但回来只字未提。
当时她还以为徐牧风对她有所保留,现在看来是完全不想提。
“所以等会儿你就在外面站着。”徐牧风加快了速度,再三强调:“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你都不要进来。”
左樱观察着徐牧风的表情,感觉她很疲惫,为了缓解徐牧风的情绪,左樱什么都没说。
“嗯嗯,我听你的。”
挺长一段路,徐牧风尽量开得很快了。途中,她还打了几个电话,问的是“吃药没”,“现在怎么样了”,诸如此类。
左樱默默听着。
在这之前,她还以为,徐牧风理所应当在一个很幸福和睦的家庭,却没想到截然不同。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栋小洋房,来开门的管家弓着腰,对车窗里的徐牧风说:
“徐小姐,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太好。”
徐牧风熄了火,“现在呢?”
管家小心谨慎:“早上闹了一会儿,现在是安静了。”
徐牧风开门下车,对身旁的左樱说:“就坐在这里,别动。”
左樱连安全带都没解,乖乖点头:“好。”
徐牧风开门下车,这边左樱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徐牧风上了台阶敲了敲门。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发现开门的是个阿姨。
再之后,门一关,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
“徐小姐。”说话的是张姨,谨小慎微,声音很低。
“什么情况?”
张姨说:“最近她说她老做梦,梦到牧雨,早上还说,看到牧雨了。”
张姨明显在强撑,看样子还是挺害怕的。
“她人呢?”
“在楼上。”
二楼,萧卿住的地方,徐牧风很少上去。
她对张姨点了点头,这边张姨退到一边,不吱声。
徐牧风往楼上走,木质地板因为行走的步伐发出哒哒声,二楼因为萧卿常年闭着窗帘,不见光,有种诡谲的味道。
闷,还黑。
徐牧风走到二楼,停了脚步。
目光一定,发现萧卿站在落地窗的位置,她背对着,窗帘裹在身上,身子在里面,眼睛看着外面。
她在偷窥外面的世界。
看一楼,徐牧风车的方向。
“妈。”徐牧风叫了她一声。
萧卿转过身来,瞳仁里的麻木与呆滞在看到徐牧风那瞬间缓和些许,她表情有微妙的动容,却不是一个母亲该看女儿的眼神。
目光打探两秒,萧卿开了口:
“才回来吗?”
语调平和得不像她刚刚发过疯,平静得可怕。
以及,那句没有主语的“才回来吗”,让徐牧风分辨不清她在和谁说话。
“嗯,回来了。”徐牧风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她。
“早上几点出去的?”萧卿缓缓朝徐牧风走过来,全程看着徐牧风,走近了,又顿了一下,她的目光有一秒的空洞,回过神来,“是你啊,你回来了。”
她被萧卿盯得发怵。
徐牧风后背升起凉意,微微试探:“药吃了吗?”
“我又没病,吃什么药。”萧卿甚至笑了一下,眼神让人琢磨不透,“最近我好多了,有你姐陪我睡,心情也好些。”
徐牧风倒吸一口凉气,无言以对。
上周,她是替萧卿找过医生的,但萧卿拒绝治疗,镇定剂会让她暂时安静下来,但情绪还是难以琢磨。
那几项病她都确诊,但似乎幻觉是最近才产生。
徐牧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你要不要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对了,楼下那个是谁。”萧卿看起来非常好奇,“车里坐的那个姑娘?”
“朋友。”徐牧风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萧卿却不依不饶,“说,她是谁?”她眼睛忽然瞪大了些,有些焦急地询问:“说实话,你不许骗妈妈。”
“我的朋友啊。”
“朋友?朋友怎么跟到这里来?”
很明显,她又因为这件事情绪不稳定了。
徐牧风有些头疼,“妈,就普通朋友,别逮着我问了。”
徐牧风很不耐烦。
萧卿却还直勾勾盯着徐牧风,试图找出一点破绽。但徐牧风也看着她,表情比她还木讷。
徐牧风累了,她好难受,萧卿一天比一天更不正常,这烂摊子还要她来收拾。
萧卿忽然义正言:“普通朋友没关系,但你可不能像你姐姐一样!”
是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语气。
徐牧风皱了一下眉头,“你别胡说了,把药吃了,不行就去医院。”
一听到医院,萧卿脸色微变,话题又到了另一边:“还有,上周我给你介绍的,怎么一个都不同意好友申请?”
徐牧风敷衍:“我没空。”
“今年你必须结婚,昨晚和你姐聊了一宿,她也是这样觉得的。”
三句不离徐牧雨,句句瘆人。
徐牧风心里闷着一口气,不悦,难受,不想配合萧卿,不想假装无事发生。
于是她说:“我姐死了,你和谁聊了一宿,你疯了吗?”
第40章
徐牧风自进去之后便没了动静。
二十分钟过去,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正当她准备给徐牧风发一条消息的时候,二楼有了动静。
左樱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
接着是很刺耳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左樱甚至听到摔东西的声音。
因为全程没有听到徐牧风的声音, 左樱很担心, 很想进去看看,但又怕自己的出现反而造成麻烦。
思索过后,她决定再坐一会儿。
于是,那些更刺耳的言语钻进左樱耳朵里。
“你才死了, 她没死。”
“你必须结婚, 必须结婚,不结婚的才会死。”
“你必须听我的!你别说话!我听着烦, 头疼。”
字字句句,窒息感扑面而来。
左樱有种想开门出去的冲动, 如坐针毡。
又过了一会儿, 二楼终于安静下来了。
天渐渐擦亮,又过了大概半小时,门口有了动静。
徐牧风从里面走出来, 神色冷肃。她没说话,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到车边,开门,委身坐进来。
坐上驾驶位,发动引擎,掉头就往外面开。
只听到前车盖嗡嗡的声音, 左樱呆呆坐着,没敢问。
车开出大院子, 外面的路宽阔一些,视线也是,紧绷许久的心情才稍稍释放。
左樱透过车镜看徐牧风,见她一脸疲态。她小心翼翼问:“你还好吧?”
“嗯。”
“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都可以说。”左樱顿了一下,又补了句:“如果不想说,也没事。”
她不是一定要知道,她也明白,就算自己知道点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稍等一下。”徐牧风直视前方,“我先缓一下,等会儿说。”
“好。”
不知道刚刚那一个小时徐牧风经历了什么,但左樱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徐牧风的领口乱了,头发也是。
即便她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也没有表情,但左樱琢磨着应该发生了什么,类似于肢体冲突。
车开了好一截。来到市区,人渐渐多了起来,徐牧风开到一家早餐店门口停下。
她用非常平淡的口吻问左樱:“饿了没?吃不吃一点?”
“都可以。”
徐牧风已经开门下车,走到那家店门口,左樱跟着她,两人到店里坐下。
老板看到徐牧风,愣了一下,居然和她打招呼:“好久没来啦?”
徐牧风点点头,“老样子,两份。”
“好的。”
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餐店,左樱记得,这附近是有一个学校的。
“以前我和我姐经常来这里吃。”徐牧风手指不安分,在桌上点了点,看得出她还是有点焦虑,“然后旁边的南城一中,是我的高中。”
应该也是她姐的,左樱心想。
“嗯。”
徐牧风蹙了一下眉头,“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说起。”
她觉得人生难料,原本什么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都变了。
“你慢慢说。”
“我姐没离开的时候,我妈挺正常的。哦,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个我爸,不过他后面出轨了,暂且不谈。”
左樱抿了抿唇,点头,认真在听。
“大概是在我高中毕业那年?我姐忽然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和我妈闹得不欢而散。”
左樱倒吸一口气,居然是这样。
“后来,我姐因为喝了酒出了意外,我妈悲伤过度。她低迷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精神状态比现在好,没到现在这种程度。”
她说的这些,旁人看来也没差。
她妈妈确实状态不佳,需要治疗。
说到这里,徐牧风终于露出一副很难受的表情。
她说:“我不是没给她找过医生,她越来越不配合,检查不配合,药不定时吃,管不了她,再继续这样,只能把她送到治疗所去。”
徐牧风没说的是,早上萧卿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结婚,让她变成正常人。
其实是没有办法和一个病人讲逻辑的。
只要她认定一件事,就完全说服不了她。
在萧卿的世界里,造成徐牧雨死亡的最直接原因是,她是同性恋。
在萧卿的逻辑里,如果徐牧雨不和女人谈恋爱,就不会出意外。
所以,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徐牧风身上。
她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错误,亦或者,视而不见。
仅仅只是几秒钟时间,左樱就参透了这背后的逻辑。
她一下子就觉得徐牧风很可怜,很悲哀。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左樱问她。
这时,老板端过来两份豆浆和油条。徐牧风将油条在豆浆里蘸了一下,没吃,欲言又止。
“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这个不确定的问题还是让左樱心头一空。
但事已至此,再追问徐牧风,无疑是给她太大压力。
“那先不说这个了。”左樱端起豆浆主动抿了一口,“先吃饭吧。”
一个美好的清晨,有醇正美味的豆浆,对桌坐着自己喜欢的人,但心情却是不管怎样都好不起来了。
开车回家的时候,徐牧风全程很闷。
她其实很想哭,但她没有落泪的理由是,她觉得就算哭了也不能解决问题。
她习惯有情绪自我消解,不擅长向别人倾诉,也觉得向别人索取安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一路上,徐牧风也没怎么说话,到家的时候,一看时间,大概上午十点左右。
庆幸的是,下车后,左樱没有说她要回学校。
她对徐牧风说:“我陪你吧。”
徐牧风心情总算好了些。
她又说:“那天你做饭给我吃,今天轮到你点菜了。”
徐牧风的心情又好了一些些。
太阳慢悠悠升了起来,大地回了一丝暖意,小院子里的花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
两人并肩走到门口,徐牧风开门解锁,顿了一下,忽然对左樱说:“你也录一个指纹吧?”
“嗯?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样下次你方便一些。”
以前,徐牧风只给了密码,每次左樱都要慢吞吞地输入才能进门。
现在,徐牧风要她录入指纹。
虽然差别不大,都是进门的一种方式,但总觉得有点儿不一样。
说不上来。
大概是,和这栋房子更熟悉一些?还是说她和徐牧风更近了?这种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左樱还在发愣,徐牧风已经把她的拇指摁了上去。
“把你大拇指录上了。”徐牧风盯着左樱的手指头发笑,她反手又把门关了,“来,你试试,能不能开。”
左樱木讷讷,将自己指头摁在感应器上,机器滴了一声,门开了。
徐牧风推门进入,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欢迎回家~”
这是她今天开的第一个玩笑。
左樱没有打破她短暂的好兴致,跟着进门换了鞋。
一进屋,亮堂多了,一楼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上。
外面的太阳正好落在地板上,一道闪亮亮的金光从外面倾泻进来,初晨的阴霾在这时候散去,两人心里的沉重都放下了些。
徐牧风松了口气:“感觉还是在家里自在些。”
左樱走到她前面,用轻快的语气问她:“你想吃什么?我现在手机上逛一逛。”
“都好。”
“虾,能吃吗?”
徐牧风颔首,“可以。”
说着左樱转身就去网购买菜了。
徐牧风想着她还是一个学生,应该不宽裕,“我来买吧。”
左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事,我可以,今天我请客,你的任务就是吃饭。”
徐牧风喜欢左樱有时的贴心,以及不拘小节的豪爽。
她觉得这种性格出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上实在难得。常常有种被妹妹照顾的感觉。
思考间隙,两三分钟的时间,左樱已经把东西买好了,她做事很利落。
“对了,我还买了花。”左樱笑着说:“家里有花的话,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徐牧风唇角上扬,她发现左樱有让她心情变好的能力。
“那确实,以前你送我的芍药,后来的满天星,再后面的百合,每周都有新的花,那段时间我心情确实不错。”
“鲜花本来就有愉悦心情的作用。”说到这里,左樱似乎想起什么,又说:“以前我还是刘小英的时候,家里后面有片山,我就经常去捡那些凋谢的花瓣,带回家压在书里,好多年后还有香味,超喜欢花。”
她说这么大一段话,闲聊而已。
徐牧风却抓住重点,那句“以前我是刘小英的时候”。
仔细嚼一嚼,这句话很奇怪。仿佛现在的她要和以前的她划清界限似的。
徐牧风从来没问过左樱为什么改名字。
这边左樱见她不说话,问她:“怎么了?”
“可以好奇一下吗?”
“说。”
“你为什么改名字?”
左樱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排斥回答这个问题,但一些不好的回忆还是让她不适了几秒。
她拉着徐牧风坐在沙发上,慢慢道来:
“太多了,我随便说说吧。就我有一个特别可恶的爹,捞男。当初我和我姐书都读不上,当时你不是替我交了学费吗?后来寄来一些生活费,他把生活费的钱全都吃了,穷得我还捡过一阵子破烂。”
要如何以平淡的口吻说出这样心酸的故事?徐牧风狠狠怜悯了。
“你继续说。”
“后来我姐姐读书出头了,找到体面的工作,他要求我们赡养他。”
“这么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在后头,上学期,因为我和姐姐拒绝了他的要求,他要闹到学校来,在教师宿舍下拉了横幅。”
徐牧风并不知道这件事,兴许没闹太大。
“然后呢?”
“我们还去了警l局,最后还打了官司,介于他的恶劣行为,最终判决可以不抚养他。”
说到这里,左樱情绪上异常冷静,她既没有眼眶泛红,看起来也没有很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所以姓刘,对我和我姐来说,是负担,也是耻辱。”
“那怎么改姓左了?”
“我妈妈姓左。”
“喔,原来如此。”徐牧风陷入沉思。
说到这里,左樱侧目看向徐牧风:“所以,好像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这点徐牧风完全认同:“对。”
左樱话题又绕了回来:“所以嘛,我知道你今天早上很难过,我也说不出太多安慰你的话,只想说,熬一熬,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徐牧风。
毫不顾及说出自己不好的经历,仿佛也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徐牧风,什么都会过去的。
徐牧风当然感受到那种温情,是她好久都没接收到的,那种来自她人的善意安慰。
“嗯,明白。”
左樱想说点心里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短短一句话,让徐牧风得到心灵慰藉。
早上萧卿犯病掐着她脖子的时候,她不想哭。
开车回家想起姐姐的时候,她也没哭。
左樱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特别想哭。
眼见眼眶都红了,徐牧风还是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憋了回去。
“谢谢。”
“好啦。”门铃忽然响了,叫的外卖到了,左樱站起身来,自顾自说:“诶?外卖好快啊。对了,我还买了一点小海鲜,你会吃的吧?”
徐牧风看着左樱的背影,目光不移。
“当然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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