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最近养成了新的习惯。
睡觉之前翻翻手机, 回余薇薇的消息，不必刻意找话题，就是随口拉拉家常。却能让沉浸在工作中一整天的姜芜格外放松。
余薇薇身上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总是觉得周围的什么东西都很有趣，从她的角度就像换了一个视角看世界, 是一种别样的有趣。
她也格外有分寸，就一个小小的话题随便闲扯一会儿, 然后各自下线，就像工作之余的一个小小角落，能让沉浸在工作中一整天的姜芜格外放松。
余薇薇最近的寒假日常过得十分充实。
姜芜听她说，因为高中生还没有放假，所以父母每天都出门上班, 无人在家，余薇薇就是家里最大的霸王，小日子别提多惬意。
染头发的风波终于过去, 虽然爸妈嘴了两句，但总不可能真把余薇薇拽出去把头发剪了, 所以余薇薇理直气壮地顶着一头粉毛在家里乱窜。
姜芜听她描述家里的斗智斗勇，只觉得平常的生活在她的嘴里描述出来, 分外生动。
正在看案子的她唇角上扬, 头一次分心在聊天框里敲过去一句。
【姜芜：看起来乖适合表演, 绘声绘色，分外有趣。】
余薇薇神采飞扬。
【^w^：匡匡也说我适合去讲相声】
【^w^：还是姐姐有眼光，我这么好看, 确实应该去表演】
不动声色地在姜芜面前抖了起来。
姜芜都没有发觉, 她的笑意有多么轻松。
但余薇薇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几天。
因为，高中也放假了。
大早上微信上跟姜芜诉苦。
【^w^：为什么高中放假这么早, 高考那么重要，他们怎么可以有假期呢】
【^w^：被盯得好紧，我已经连续两天六点半起床了】
【^w^：想回学校，想姐姐，想哲轩】
余薇薇用力敲击着手机屏幕，没精打采地作势要趴下，又在亲妈的鹰眼中瞬间坐直。
当然她也就是趁机找理由撒撒娇，姐姐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起吧，所以压根没抱着对方回消息的希望。
没想到对面立刻就回复了。
姜芜给她发了一个摸摸的表情包。
【姜芜：加油，早起精神比较好。】
余薇薇震惊。
【^w^：姐姐你起这么早啊】
【姜芜：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就把锻炼的时间移到早上了。】
咸鱼余薇薇震惊了。
怎么可以有这种六边形战士！才貌双全，高知女性，经济自由，情绪稳定，然后她还健身！
姜芜平时都是的穿搭都偏温柔知性，余薇薇还真的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身材，只看她一身出尘的气质，就知道她在这方面肯定是严格管理的。
但现在余薇薇想到了更多。
【^w^：姐姐你不会马甲线、腹肌都有吧】
附赠一个小兔子震惊表情。
姜芜回了一个腼腆笑的表情。
余薇薇抿了抿唇，捂住怦怦跳的小心脏，她承认，她不单纯，想看呜呜呜。
【^w^：突然觉得我要更努力才行】
【^w^：姐姐，我会更努力的！】
姜芜一愣，明白她的话外之意，突然心里一软。
【姜芜：慢慢来，锻炼身体不是一蹴而就的。】
【^w^：嗯嗯，我现在充满了动力】
余薇薇饭碗一推，向正在吃饭的吴梅郑重宣布：“妈，以后我每天早晨都六点半起床，起床就锻炼，锻炼完就学习。”
吴梅：“……”
“你再给我吃饭的时候玩手机，我就打你信不信。”
余薇薇委委屈屈地缩手。
自己生的娃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清楚，吴梅没把她在饭桌上的话当真，隔天照样去拍门，手伸出去，还没碰到门板，就扑了个空——
余薇薇衣着整齐的站在门口，语气饱满：“妈早。”
“我去跑步啦。”
吴梅：？？？
余薇薇已经跟兔子一样窜出门了，留下一句：“我买早饭回来哈。”
瞬间跑没影。
吴梅愣了两秒，懒得理她，回屋备课去了。
殊不知余薇薇这趟跑得可美了，除了初高中时代，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出门运动。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脑袋还混沌着，迎面吹来一阵冷冽的风，瞬间比吃了薄荷糖再喝水还清醒。
余薇薇家这是老小区，沿途的绿化做得很好，随便找一个街角都氛围感拉满。不像北方，深秋之后树木都光秃秃的，南方的冬天就是这点好处，即使是这个时候，一眼望过去仍能看见绿色，夹杂着深红浅黄，自带一种韵味。
本来以为早起出门运动会很痛苦，却没想到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
余薇薇想起去年国庆，和父母吵架，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愤懑又委屈。她鬼使神差地给姜芜发消息，本来以为对方不会看到，没想到姜芜第一时间发觉，陪她聊天，宽慰她的情绪。
再之前是去南城打渣男那一次，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求助姜芜来派出所捞人。而她真的来了。
似乎在姜芜这里，你永远不用担心得不到回应，不用担心被责备，不用害怕做错。
偶尔犯错也没关系，小孩子脾气也没关系。
话本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余薇薇早前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特别的情愫，此刻却突然明白了。
因为姜芜稳稳承接了她所有的情绪，让她觉得安全可依靠。她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小孩，渴望被肯定，被包容，被赞许，这些姜芜都有，所以她向往且迷恋。
那么自己呢？自己能给姐姐什么不可替代的作用？
脚下的步伐越踏越实，余薇薇认真地跑完五公里，在巷尾煮了两碗粉回家。
“妈我回来啦。”开门大声喊道。
吴梅从书房钻出来：“喊什么，买个早餐去这么久，指望不上你。”
余薇薇把打包回来的粉放在餐桌上，神色郑重地看向吴梅：“妈，我已经长大了，我希望你不要每次开口，都是打压我数落我，可以吗？”
她皱着眉有些委屈，某种程度上，余薇薇觉得她一定会喜欢姜芜这样的人，因为姜芜给她的正向情感，是她在家庭里面没有得到的。
吴梅愣了一秒，强硬道：“说你两句还顶嘴，你这一年怎么回事？”
“因为我长大了啊，我有自己的想法、感受，妈妈，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但是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我今天第一天自觉早起，去跑步，感觉很好，为什么你不能肯定一下我呢？”余薇薇神色平静，从容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吴梅：“你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夸奖，你做这些是给我做的吗？”虽然这样说着，神情却软了下来，坐到桌前吃粉。
余薇薇也没有躲，顶着一头粉色头发坐在桌前吃得很香，她和父母的斗争必将持续并且长期持续，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吴梅察觉到了余薇薇的改变——不只是在敢跟父母顶嘴这件事上。余薇薇其实是有点懒散的，很难看见她主动去规划做些什么事情，更别提坚持。以前她也一时兴起早起跑步过，坚持不了两天就放弃了。然而这次，余薇薇竟然扎扎实实地跑了一周。
毕竟这个季节的温度很低。
但吴梅早上起来，不用喊，余薇薇自己就出去了。
她察觉到了女儿的改变，没有多说，心里却暗暗开始思考这几次女儿说的话。
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她的苛责，无非是希望余薇薇以后过得更好，只是好像忘记了，女儿一眨眼也变成大人。
余薇薇可不知道亲妈心里在想什么，她正在认真地跟姜芜分享她的晨练心得。
她忍了一个星期，才开口跟姜芜分享的。要是才跑了一天就跑去献宝，姐姐肯定会觉得她不稳重，也会担心她坚持不下来。
她懂，有所成就才可以汇报的！
【^w^：姐姐我发现晨跑真的很提神】
【^w^：我现在开始感觉到有趣了，刚开始的时候完全起不来，现在每天早上都很期待。】
【^w^：路上的风景也很好看】
余薇薇特地带相机出去录了一段vlog，视频是第一视角，从余薇薇出门开始录，她跑得不快，有时候会讲解两句，比如这里是什么什么树，那家的粑粑特别好吃，回海城的时候给她带一点，看到特别好看的风景就哇两声，气喘吁吁就停下来慢走，吐槽自己身体素质还需要加强。
生机勃勃的，充满活力。
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在你旁边跑，边跑边和你闲聊。
视频最后摄像头翻转，露出余薇薇青春靓丽的脸庞，她的脸颊很红润，鬓角还有细密的汗珠，晨曦里，她的眼睛亮晶晶：“姐姐，我在向你靠近。”
“向你学习，变得越来越好。”她有些羞涩地笑，最后大大方方地宣告。
姜芜看到这里的时候心弦被拨动了一下。
她也是从年少时过来的。姜芜有过一段感情，爱的时候也很认真，也曾做过情人之间那些幼稚的事情，可惜最后还是相忘于江湖。年轻小孩的爱恨情仇在她面前都太过简单，本来应该一笑而过，可她此刻却扎扎实实地被触动了一下。
因为余薇薇说：“我在向你靠近。”
她那么真诚。
真诚到让人不能不动容。
【姜芜：要注意身体。】
【姜芜：早晨的温度低，千万不要感冒。】
余薇薇还是很兴奋。
【^w^：嗯嗯，姐姐，等寒假回来我们可以约跑步啦】
【^w^：还可以去钓鱼！】
【^w^：姐姐你还喜欢什么运动】
余薇薇想了想，猜测姜芜应该会玩飞盘和高尔夫。
【^w^：我看小说里面时髦的中产都玩这些】
姜芜好笑，跟她解释，有时候会陪大客户玩，但是她自己不是很喜欢。
【^w^：那姐姐喜欢什么】
【姜芜：偶尔会去玩斯诺克。】
她和宁燃都很喜欢，休息的时候偶尔会去玩两局。
【^w^：哇哦！听起来就觉得好帅气！】
【姜芜：有机会带你一起去玩】
【^w^：/星星眼/星星眼】
不知不觉，她们俩的聊天记录越来越长了，能聊的东西越来越远。
余薇薇能感觉到对比去年，她身上发生的改变，可以抓住的事情越多，虚无缥缈的迷茫就越少。
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她最充实的一个假期了，一切都是正向的，充满希望的。
聊天的时候她给匡瑶发了一条：
【^w^：匡匡，我开始理解你了！】
人生三部曲，嘲笑匡瑶，理解匡瑶，成为匡瑶。
【匡瑶：？】
【^w^：嘿嘿嘿嘿嘿嘿，开学告诉你】
余薇薇决定还是要跟亲亲室友坦白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匡瑶：不想听，边老师叫我吃饭了。】
匡瑶懒得理她，她这个寒假开始实习了，每天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幸福的是边瑾萱也放假了，偶尔下班会去接她，两个人一起回家，买菜做饭。
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
余薇薇：可恶，被她秀到了。
更要继续努力才行！
姜芜一如既往地忙碌，姜哲轩放假以后，她亲自送他去了英国，马不停蹄地回来工作。家里一下空寂下来，除了阿姨偶尔过来打扫一下卫生。姜芜干脆更不怎么在意回家时间了。
这天回家一样是深夜，门卫看到她的车回来了，送过来一个快递。
姜芜一时没想到是谁寄的，进门拆开，是一款精致的徽章，某款知名IP的形象，看起来非常可爱。
【^w^：姐姐收到了吗】
【姜芜：收到了，很好看，谢谢乖】
【^w^：是Keep的徽章，轻松拿下，专门给你跑的哦】
余薇薇开始跑步以后，偶尔会用软件或者手环记录公里，然后就被keep的徽章活动俘获了。她自己的兴趣一般，但是想到如果每一款都可以集齐，送给姐姐，那么她在看到这些徽章的时候，一定会想到自己吧。
这就叫记忆锚点。余薇薇如是道。
【^w^：以后还会跑更多，都给姐姐！】
姜芜左手把玩着徽章，右手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余薇薇赤忱的话语，勾唇一笑。
她呼唤人工智能把灯打开，刚刚还幽静的客厅立刻被温暖的灯光笼罩，姜芜按住语音键，温柔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谢谢乖，那我一定专门找一个好看的柜子，把她们都放起来。】
余薇薇耳朵发烫，把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想不到回什么，最后发了一个脸红小狗的表情。
然后开始刷keep的页面，满是怨念地想，怎么不能每天都有一个徽章活动呢，哼。
第42章
隔了两天, 余薇薇正在家里看复试的专业书，却有人敲门。
“你好，快递。”
余薇薇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以为是父母买的什么东西。她们这小区住的都是认识的人，嚎一嗓子, 保准马上有人来，所以余薇薇的警惕意识在此几乎没有。
快递员脚边一个大箱子, 余薇薇低头一看：嚯，这么大。
“辛苦您了。”
快递员爽朗一笑：“应该的，麻烦签收一下。”
余薇薇接过笔，瞅一眼面单，接收人, 余薇薇。
嗯？
余薇薇睁圆眼睛，最近自己没买什么啊，难道是米舒舒在国外给她寄的礼物？不是听她说暂时还不回来吗。
视线往上一瞅, 寄件人，姜芜。
余薇薇的小手一抖, 心脏怦怦跳起来，开始胡思乱想, 姐姐给我寄了什么？
快递员眼瞅着她看到面单后, 一瞬间容光焕发。
快递员小道：“怎么, 收到了重要的东西吗？”
余薇薇猛点头：“收到了很重要的人给的东西嘞。”
她心情灿烂，完全不吝惜自己的笑容，钻进门给快递员拿了一瓶水
“谢谢您啦啦, 喝瓶水再走。”余薇薇温和地看向这只送来姜芜手信的“青鸟”。
青鸟本人：“谢谢哈。”顺便帮她把箱子放进屋里, 关上门。
余薇薇关门进屋，先给姜芜发消息。
【^w^：姐姐, 我收到快递啦！】
【^w^：好惊喜】
【^w^：因为学习而疲惫的心瞬间注入了满满的动力】
余薇薇蹲在地上看这个箱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找来剪子拆箱子，里面的东西包装得很整齐，余薇薇想到这是姐姐打包的，心里更加甜丝丝的，拿东西的手都变得无限温柔起来。
东西很简单，两套运动服，两双跑步鞋，一双运动护膝。余薇薇认出了一个lululemon，运动鞋也是经典品牌，支撑感很强，穿上走两步弹力十足。款式也简洁大方，很适合余薇薇这样的年轻小孩，镜子里的姑娘面颊红润容光四射，一双星星眼格外耀眼。
余薇薇凹了一百零八个角度，拍了一段精彩的展示视频，唇角压不住的上翘，欢喜溢出屏幕。
“好喜欢，姐姐。”她顿了一下，眼神直白炽热地直视屏幕，说出一句有歧义的话。又有些羞涩，可爱的心思昭然若揭。
还像只快乐的小鸟发了朋友圈。
【姐姐最好了！】
配展示视频。
下面堂姐表姐挨个留言。
【婷婷姐：真好看，回头姐给你寄好吃的】
【心敏姐：哪个坏蛋趁虚而入刷我妹妹好感度，不行，明天来我家玩，带你去吃好吃的】
【余桃姐：最近复习怎么样？给你发了一些专业书，记得查收】
竟然意外地激起了姐姐们的攀比心，余薇薇瞬间收获了姐姐们爱的投喂，殊不知有些小坏蛋，把亲姐姐的备注都改成了xx姐，这个称呼改成了别人的专属。余薇薇摸着小脸，顿时感觉有些惭愧，良心痛痛。
正想着，微信电话响起来。
余薇薇赶忙接住。
“喂，姐姐。”讷讷地喊了一声，她突然近乡情怯，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软绵绵的像撒娇。
她真想问，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呀。
姜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亲切：“刚刚在开会，衣服很好看，很适合你。”
“是姐姐你的眼光好，姐姐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买礼物呀，其实不用的。”余薇薇软软的，姜芜出手都不便宜，虽然很惊喜，但那是因为姜芜送了礼物给她而惊喜。余薇薇还是有些受之有愧。
姜芜温柔回答：“刚好路过商场，看到这些款式，感觉很适合你，乖喜欢吗。”
“很喜欢！特别喜欢！”余薇薇急切地补充道。
姜芜于是温言叮嘱她：“刚开始跑步要注意，不要贪多，膝盖很宝贵，千万不要伤到了。”
“嗯嗯，我知道的。”余薇薇为她的关心小雀跃。
有些想和姜芜多说两句，多听一会儿她的声音，可是心里软软的，一时想不出什么话题。
余薇薇就一边扯着烤火箱的暖被，拿在手里揪着圈玩儿，一边跟姜芜将怎么激起了家里姐妹的醋意，余薇薇成为最大赢家，再讲每一个姐姐是怎样的性格：哪个姐姐是怎样的学霸，谁从小就特别有主见，谁特别喜欢玩儿。
姜芜含笑听着，可能是在处理文件，余薇薇听到翻书页的声音。
她一顿，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啦。”
姜芜温声安慰：“不是，刚刚处理完一个大案，最近没有那么忙。”
“哇哦！”虽然有朋友也在这个行业，余薇薇没少听她抱怨，对律师这个行业早就祛魅。但想到姜芜，她还是自动把姜芜往TVB那样的庭辩现场里面放，在脑海里编排了一桩姜芜沉稳冷静、舌战群儒的大戏，瞬间激动起来。
余薇薇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脑海里的画面描摹给姜芜听。
姜芜好笑。
“真正的现场很无聊的。”
没有那么多戏剧性的时刻，准备工作都做在了前面。
“像这种大案，是不是很赚。”余薇薇趁机八卦。
“对，很赚。”姜芜笑着肯定，“给你的礼物就是用这个买的，见者有份。”
余薇薇一把捏住暖被的被子，心里的小鹿跑出去八百米远，她无声地尖叫，感觉自己的嘴角都要笑僵了。
“那姐姐你也太好了。”余薇薇眼巴巴地。
“乖也分了我奖牌呀，很好看，我很喜欢。”姜芜声音温柔。
“我还会继续努力的。”余薇薇按住激动，回答就显得很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keep的策划摇起来，让她做活动。
“注意休息，不能每天都去跑，要给身体一个恢复的时间段，最近天气也凉了，注意温度，不要感冒。”姜芜细声慢语关切道。
姜芜说话总是很平和，语速不快，情绪也不激烈，放在一堆人里一定不是最抓耳的那一个：总有人声音比她高，或语气急，或着情绪饱满。但她说话一定是最让人信服的那一个，温和笃定，平和关切。
余薇薇都能想到，姜芜在法庭上讲话时一定也是这样的，充满了魅力。
她全盘答应下来：“我会听话的，姐姐放心。”
对话场面像主人叮嘱自家金毛不要出去玩水，小鸡毛（此处玩梗）把手搭在主人膝盖上，表情乖巧地吐舌，表示我一定听话。
余薇薇一贯是很听话的，她在姜芜面前总是坦率热烈，她的情绪非常好懂，好像姜芜说一句话，她就会全力以赴地去做。当然事实上也是这样的。所以姜芜毫不怀疑。
“乖这样，真像一只听话的小狗。”姜芜打趣她。
余薇薇理所当然：“那我就是姐姐最听话的小狗。”
电话里的气氛顿时一滞。
余薇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如此直白的情话，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歧义，顿时手忙脚乱：“姐姐，那个，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不时……”
欲哭无泪，呜呜果然被喜悦冲昏头脑，你在干什么呀！余薇薇被自己蠢到了。
刚刚热火朝天的心灵顿时耷拉下来。
姜芜听到她的动静，轻笑出来。
余薇薇的耳朵很灵敏的。
“姐姐？”
姜芜没有为难她，故意认真地开口道：“那么我现在要求你放下电话，”
“啊？”余薇薇顿时失落起来。
姜芜想笑，清清声音继续道：“打开书，继续学习，争取考上光大，可以吗？”
“保证完成任务！”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余薇薇的尾巴一定摇成螺旋桨了。
放下电话，姜芜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律所忙起来加班加点是常事，然而此刻，却像被余薇薇按了一个一键重置按钮那般，精力值回到顶峰。
姜芜不是故意逗她的。实际上，她这时候不应该给余薇薇任何暗示。余薇薇被她的温柔蛊惑，那就是姜芜自己没有拿捏好距离，作为年长余薇薇十几岁的前辈，这个责任无条件由她背负。她并不打算打开自己的心，继续和别人有什么，所以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应该第一时间，避免再加剧问题的严重程度。
可是余薇薇总是能打翻姜芜的计划。
温柔是姜芜的人生状态，她的生活很少经受恶意，即使有，一切都能在她的把握中。所以姜芜对一切都平和温柔，这种温柔必须来自一种强大的自信。
但其实很难走进温柔的人的内心，她们在人群中被爱戴，是因为，能给予的情绪价值，或者其他价值，是高于普通人能给出的。想要真正走进她们的内心并不容易，尤其当她已经历过，已见识过，就更难。
然而余薇薇总是能像只坦率小狗，真诚热烈地，撞开姜芜设好的心防。
姜芜轻叹了一声，继而嘴角慢慢地扬起一抹微笑。
她的声调低沉，喃喃道：“想当我的小狗很难。”
“我的标准，你可以吗。”
如果余薇薇在这里，一定会惊觉，原来姐姐还有另外一种面孔。
可惜，此时余小狗正在书桌面前奋笔疾书。
“阿嚏——”
“加油，势必达成。”很听话的崽认真学习中。
第43章
学习不开小差, 必然是不可能的。
余薇薇也手痒痒。
今年考研成绩年前公布，眼看着就没几天了。
焦灼。
“咣当——”手上转着的笔飞出去，砸在桌上发出的声响把她吓一跳, 迅速回神。
暖桌斜对角，编写卷子的吴梅抬头瞥她一眼, 心里有数，语气不变道：“发什么呆。你如果真的想考, 没考上再坚持一年不就行了。”
余薇薇羞赧：“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吴梅：“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学你的习。”
余薇薇也不和她顶嘴，顺势撒娇：“妈妈你真好。”
吴梅轻哼一声：“以为我和你爸拿你当小白菜啊。”
“怎么会，你和我爸对我最好了。”余薇薇晃荡晃荡她的丸子头，心里想, 她妈真的是老傲娇了。余薇薇和她摊开说以后，吴梅虽然嘴上不承认，却开始有意注意和女儿的相处方式, 目前这种感觉还不赖。
虽然如此，手上拿着笔, 心里却在胡思乱想。
她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考研成绩，已经成定局的事情纠结无益, 而且她自己感觉还好, 毕竟有没有踏实复习, 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考试做题也清楚难度。退一万步说，就算万一没考上, 再来一年, 她爸妈都会全力支持她的。
只是想到姜芜。
姐姐那么优秀，无论从什么方面, 都远超自己，余薇薇虽然洒脱爱撒欢，偶尔还是有一些因为在意而产生的小小自卑。
姐姐肯定喜欢学历好的吧，自己前面信誓旦旦，想要当姐姐学妹什么的，如果失败了，那岂不是很丢脸。
余薇薇想着，手下的笔随手勾勒。她有些忧愁地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用墨线在纸上画出一个簪发的女子，寥寥几笔，神韵动人，分明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人。
眸如点漆，唇角微扬。
余薇薇瞬间脸红心跳，无比心虚。
吴梅上课抓学生的雷达自动开启，尖锐的眼神迅速射过来：“干嘛？”
余薇薇被老师抓包的条件发射也迅速被触发，小脸涨得通红，赶紧把纸揉在手里：“没干嘛呀。”
四目相对。
一个意识到了，这是在家，对面是女儿不是学生。
一个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家，没什么心虚的。
余薇薇欲哭无泪：“我的亲妈啊。”
吴梅反应过来后虽然有点尴尬，但是管教自己孩子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地质疑：“不好好学习，搞什么小动作呢？”
余薇薇抱起自己的本本，赶紧找借口：“刚刚想到一个难题。”
顶着吴梅狐疑的目光，余薇薇腿软地站起来遁走：“我去房间学，有点东西要弄。”
身后，吴梅皱眉：
“你不会拿出来弄？在房间里不冷吗？”
余薇薇：“我开空调！”
“开空调不要钱啊？”
余薇薇：“我交电费！”
迅速狗进房间，余薇薇抚抚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
有点刺激。差点在亲妈面前露出端倪。
虽然应该没有，还好她反应过来，没有看着画发呆。
余薇薇把本子举起来，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得意地翘起唇角。
果然我的画工还是有一点的。
余薇薇被这偶然的举动激起灵感，也不学习了，坐到书桌面前，拿出iPad和笔，打开软件，开始摸鱼。
顺便把空调打开，不然冻手。
刚开始有点手生，线条不算流畅，好在适应一会儿以后渐入佳境，越画越丝滑。
余薇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什么烦恼都丢在脑后，越画越开心。
画完才发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有点明显。
余薇薇摸摸下巴。
先给自己画了一个蠢萌的Q版头像，扔在603的小群里炸鱼。
果然被她炸出几条鱼来。
【陈妍：好可爱】
【陈妍：薇薇你画得好好】
【米舒舒：给我来十张】
【^w^：好久不画有点手生了，好在还能找回点感觉】
【^w^：作为时差党你怎么起这么早】
【^w^：这么宠你们的我有什么办法呢，让薇薇大师给你们安排上】
捧场的暖心室友应声出没。
【陈妍：感谢薇薇大师】
【米舒舒：感谢薇薇大师】
【陈妍：画四个同系列的，我们来用姐妹头像吧/眼馋/眼馋】
潜水的匡瑶浮出水面。
【匡瑶：帮我画一对情侣头像】
【匡瑶：请你喝奶茶】
米舒舒对她这种行径表示嗤之以鼻，捧哏陈妍紧随其后。
【米舒舒：薇薇大师，制裁她！】
余薇薇：……
余薇薇没有加入室友的“相爱相杀”，匡瑶是明面叛变的那个，她也不清白啊，还在这里艰难搞潜伏呢，可不能把路走窄了。
于是出来端水。
【^w^：这个没关系啦，我画同系列的，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组图，辨识度很高的】
【^w^：匡匡和边老师的，我给你们加个爱心小细节】
最后大家都皆大欢喜地换上了新的头像：Q版人物简单，余薇薇抓了几个人的细节：米舒舒的卷发和红唇，傲娇大小姐表情十分不屑；陈妍抱着书戴着眼镜，穿她喜欢的背心连衣裙，笑容清秀；匡瑶戴着耳机一脸酷拽地侧过头，边瑾萱梳着侧马尾，表情温柔地向前凝视，两人手腕上都戴了一个银质手环。
【匡瑶：……】
【匡瑶：你是会观察细节的】
余薇薇得意地一昂下巴，那当然，上次出来她都看到了，小画家就是如此善于观察生活，然后写实。
【^w^：那当然。】
【^w^：这样挺好的，低调】
毕竟匡老师的工作环境，换个戒指，估计才戴上第一天就有人打听是不是有情况了。
【匡瑶：嗯，谢谢，我们很喜欢】
【^w^：替你开心】
余薇薇笑意柔软，边瑾萱是匡瑶颈边的绕指柔，她替匡瑶庆幸，庆幸喜欢上的人很好，庆幸那个很好的人也刚好喜欢她。
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两件事。
余薇薇伸一下懒腰，才发现自己在桌前坐了一下午，除了中间快速吃了个晚饭，都没怎么动弹。
脖子疼、腰疼、屁股也疼。
放松了一会儿，余薇薇打开她和姜芜的聊天框，组织语言，检查了三遍才发出去。
【^w^：姐姐看我新头像！好看吗】
【^w^：今天下午摸鱼画画了】
【^w^：好久没有画画都有点生疏了，给我室友她们也画了头像】
【^w^：还给姐姐也画了】
【^w^：给你看】
图片1、图片2、图片3……
一口气发送完，余薇薇耷拉下肩膀，趴着看手机。
自己发这么多是不是显得很黏人？很刻意吗？应该没有吧……是不是画得太幼稚了？
一瞬间无数念头从脑海里飘过，忐忑极了。
好在这个时候吴梅在外面敲门：“你在屋里闷一天了，眼睛是还要不要，还有不要一直给我开着那个空调啊。”
余薇薇从桌前一跃而起，出门揽住吴梅：“我知道啦，你不就是关心我学习太久了吗？”
吴梅被她揽着浑身僵硬，余薇薇太会上杆子爬，撒娇一套一套的，妈妈觉得肉麻，但是又意外很吃这一套。
在暖桌前看报告的爸爸抬头看一眼母女俩，心里好笑：看似是余薇薇从小被亲妈无情制裁，其实他女儿也知道怎么才能拿捏她妈的。
老吴同志继续低头看报告了。他在家里的定位，有时主打一个沉默的工具人。
余薇薇坐在客厅里炫了三个沙糖桔、一把瓜子，和父母唠了两局家常，姜芜还没回，她干脆抛之脑后，不再忐忑，专心玩去了。
姜芜当然是在忙，都在差旅的路上，两天飞了三个地方，回到预定的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明早又是六点半的高铁。
换了鞋，在吧台前坐下，姜芜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照例看了一下手机。翻到余薇薇发的消息，她点进去，心里一暖。
余薇薇给她发了好几张图片。
图很简单，因为是Q版人物，一眼看上去十分可爱，但形抓得很准，一看便知道画的是谁，是在做什么。
一张是一脸严肃，穿着律师袍的姜芜，一张是眯着眼睛轻笑，似乎很是开心的姜芜；还有一张是正在倒茶，偏头顾盼神飞的姜芜；最后一张画得最为细致，穿着白衬衣马面，长发竖起，眉宇英气的姜芜。
笔触温柔，让看的人会心一笑。
姜芜没想到，在余薇薇心中她竟然是这样的，不同角度都很美。
她点进余薇薇的头像，树莓色头发的小姑娘扎个小揪揪，塞一个棒棒糖在嘴里，很是快乐的样子。
姜芜的观察何其细致，瞬间就发现余薇薇头像的小姑娘衣服上似乎是某种花纹，发给姜芜的四张图片的也有这不经意的小细节。姜芜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画的应该是蔷薇花。
瞬间被逗笑。
难为余薇薇，在律师袍里的红色领结上，都画了不引人注目的蔷薇花纹。
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她暗戳戳藏着这小心思的模样，应该跟仓鼠悄悄屯粮一样，必然是很可爱的。
姜芜的心再次被戳中。
房间里响起动人的轻笑声。
纤长的食指敲打手机。
【姜芜：新头像很好看。】
【姜芜：图片每一张我都很喜欢，谢谢乖。】
余薇薇正在和朋友在王者峡谷战斗，结束一把正打算再开一局，微信信息一跳出来，瞅着来自姜芜，下意识先点进去。
还没想好回什么，手已经在输入框了。
头脑冷静下来。
等下，现在凌晨一点半了，我现在秒回，首先暴露了我在熬夜，其次会不会显得我一直在等姐姐消息，会显得很黏人吗？
余薇薇的手顿住了。
然而姜芜已经看到了聊天框头顶显示的“正在输入中……”
她了然。
【姜芜：乖，怎么还没睡】
余薇薇：！！
啊忘记了，点进来对面是有消息提示的。
尴尬到脚趾抓地。
【^w^:刚刚和同学打游戏去了，还没睡觉】
【^w^：姐姐你工作到这么晚吗】
姜芜举起酒杯啜了一口，单手回复：
【姜芜：嗯，出差，才回酒店】
余薇薇顿时就心疼了，突然胆大包天，手指一动，点在视频通话的按钮上，就拨了出去。
反应过来先看到自己在屏幕里的脸，余薇薇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为自己的莽撞有些后悔，姜芜已经接通了。
视频里，姜芜的脸露出来。
她穿着正装，因为是呆在酒店的原因，衬衣的扣子松了两个，眉眼间有一丝疲倦，与平时的气质有些不同——平时的姜芜像是山间的明月清风，是高洁的，令人倾慕的。而此刻的她，多了一种脆弱感，让人想要攀折明月，想要看她露出一些别样的色彩。
余薇薇觉得自己的心真脏。
突然有些尴尬地别开眼睛。
姜芜先开口：“怎么还不睡？”她语带笑意，因为刚才喝了一点酒，话语带上一点缱绻的色彩。
余薇薇捂了捂耳朵：“还不是很困。”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姜芜身后的布置，有些担忧：“姐姐你这个出差好辛苦，要好好休息啊。”
姜芜轻笑：“习惯了。”
余薇薇眼尖地瞥到了桌上的酒杯。
“姐姐你在喝酒吗？”
姜芜睫毛微动：“睡前喝一点助眠，”她说着又笑，盈盈的眼望向余薇薇，“小孩子不要学。”
余薇薇心里的某种文学已经写了一万字了：这时的姜芜，流露着一种平时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性感，和欲念的色彩。
她想起了月余之前自己的那个梦。
余薇薇纠结地扯了扯被子。
姜芜也在看视频里面的余薇薇。她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余薇薇的房间是简单的粉白色调，床上还摆着两只娃娃，是迪尼尼的两只明星代言人，大床的枕头和被套看上去就温暖，余薇薇穿着草莓睡衣坐在中间，头发披散着，粉白的肌肤从衣领里露出来，像块香软可口的小蛋糕。偏偏她的眼神乖巧又无辜，小动作和神色都一览无余。
姜芜笑着看她。
余薇薇挠挠脸：“那姐姐，你要是还不睡的话，我们聊一会儿？”
姜芜点头：“好啊。”
余薇薇的眼神霎时一亮，然后又纠结：“那你要是困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好。”姜芜应诺。
她夸余薇薇：“画很好看。”
余薇薇被夸得脸一红：“好久没画了，其实我以前还想当美术生的，可惜被我妈无情制裁。”
“结果发现学什么其实都一样，英专的就业也没有很香。”她吐槽。临近毕业，每天都能听到同学在英专牲狗带联盟里面发牢骚。
“那后悔吗？”姜芜好奇地问。
“也不至于。虽然有很多坑，我在这其中也感受到了很多乐趣，后悔，会有点不尊重当时做选择的自己。我尊重我的选择，所以一定会认真对待。”余薇薇很认真地说。
姜芜赞许：“很棒。”
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强过非常多的人。
余薇薇想起什么似的，继续给自己表忠心。
“没错，姐姐，我很认真的，态度很好，你相信我。”她睁着圆溜的眼睛，想让姜芜看清她的执拗。
姜芜笑。
余薇薇有些害羞，表一下心意以后迅速转移话题：“姐姐你现在在哪里出差啊？”
“在西省。”
“哇，西省的沙糖桔超甜，我今天晚上炫了好多，好有缘！”
“沙糖桔吗？”
“嗯嗯，西省的沙糖桔真的很甜。”余薇薇握拳。
姜芜想了一下，从旁边拿来一篮水果，从里面拿出两个圆润的橙色果实。
“好像酒店有送。”
“甜的！姐姐尝尝，吃一个很放松的。”余薇薇盯着她剥橘子。
“好。”姜芜不提自己晚上一般不吃、甜的，把手机支在前方，不紧不慢地剥开桔子，沙糖桔皮薄，葱白的指尖轻挑，橘皮绽开，白色的橘络下，迸溅出些许饱满的汁水，沾到指尖，葱白颜色立刻变得有些甜腻。姜芜拿出纸一根根地擦干净手指，挑干净橘络，慢慢将橘瓣放入口中。
“很甜。”姜芜笑得惬意。
余薇薇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手上。
“姐姐，你的手真好看。”
白皙细长又有力量，如同她的人一样，优雅，却强大。
姜芜笑而不语，笑容中有些揶揄。
余薇薇顿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跟一个性向为女，并且你在试图跟对方搞暧昧的女士，说，你的手！好！漂！亮！
余薇薇想立刻跳到黄浦江里面！
原谅她作为一个才打开新世界大门不久的笨蛋，经常没有身份自觉，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要反应一下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有歧义的东西。
余薇薇的脸红成一个红苹果。
好在姜芜十分善解人意，很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开：“确实很甜，西省还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
余薇薇大学和室友们刚好去西省玩过，忘记刚刚的窘迫，掰起手指头给姜芜数要去哪些地方一定不会后悔。
姜芜应和，好一会儿才催余薇薇早点去睡觉。
余薇薇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当晚的梦……非常不健康……今晚看到的每个画面都被潜意识加工成了素材。
余薇薇在网上激情冲浪入门学习的时候，看到过一些同性情侣，柏拉图精神之交好好的，奔入某种主题的时候直接床死。余薇薇也担心过自己和姐姐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那就显得她只是单纯余公好姐，很不靠谱。
梦境证明，应该不会。
还是学习的乱七八糟的知识太多了！学杂了！
早起的余薇薇非常后悔，把手机里收藏的某些文章和某些漫画的链接删除，准备彻底清空的时候停住了。
纠结许久。
彻底删除的手默默收回。
余薇薇在心里劝导自己：知识，多学一点，学杂一点，万一，总是有用上的一天呢。
没错！！
第44章
在这样的心理中, 万众瞩目的考研成绩，它，终于, 姗姗来迟！
余薇薇一直觉得，成绩总是在节日附近出很神奇。节前出, 万一考不好，节也过不好。节后出, 不管好不好，节日惦记着，反正也过不好。对此吴梅女士自有一套哲学：真金不怕火炼，只有平时学扎实了，大考才不会心虚。
余薇薇：……
老师和学生的悲喜是注定不可能相通的。
话是这么说, 她也早就已经开始准备复试了，临到考试成绩出来还是慌慌。
余薇薇又和姜芜闲聊。
姜芜的头像已经换成了余薇薇给她画的那个穿律师袍的图，余薇薇本来还觉得是不是不太好, 姜芜却很从容地换了。
每次打开聊天框时余薇薇都忍不住瞥一眼红色领带上面的蔷薇暗纹，有点小心虚。
【^w^：姐姐……你说万一我考研成绩不理想怎么办啊……】
余薇薇真的很慌, 既害怕做不了姜芜的学妹，也害怕在姜芜面前显得她只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小孩。
姜芜没有说什么你一定行的话。
【姜芜：再来一次你会后悔报光大吗？】
余薇薇毫不犹豫：【^w^：不会的】
【姜芜：那你全力以赴地去复习了吗？】
【^w^：全力以赴了】
【姜芜：那就没关系, 选择无愧于心, 行动无愧于己, 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余薇薇有点难过。
【^w^：我就是害怕不能变成你学妹】
姜芜打字的手指顿了顿。
一条语音发过来。
余薇薇点开，姜芜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考不上，我就不允许你叫我姐姐了吗。”
“乖。别担心。”
余薇薇讷讷地捂着脸, 感觉脸颊在迅速升温。、
【^w^：好哦, 姐姐】
在舌尖上无声地又叫了一遍姐姐，余薇薇彻底不再紧张。
平静地坐在电脑面前, 打开查分网站，输入准考证信息，跳跃，查询。
中间网站还崩了两次，余薇薇镇定地等它刷新。
页面跳转，一串数字映入眼帘。
三位数，四开头。名次前列。
按照往年的复试录取分数线，除非今年考试成绩泄洪，分数全体溢价，否则她的复试一定是没有白准备的。
余薇薇的胸腔鼓噪着，情绪过于激动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第一个发给姜芜。
【^w^：姐姐姐姐姐姐】
【^w^：你看，我可以做到的】
余薇薇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哭，泪意却从眼眶涌了上来，为自己真切抓住了，做到了某件事。
这次姜芜是第一时间回复的。
【姜芜：薇薇学妹，加油。】
【姜芜：乖，好厉害】
余薇薇还有一丝理智，记得先问：
【^w^：姐姐，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办公室里的姜芜戴上耳机，【当然可以】
余薇薇立刻拨过去，电话接通，先糯糯地喊了一声：“姐姐。”
姜芜温柔地应答，等着她出声。
余薇薇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姐姐，我做到第一件事了。”
“我会更努力，更认真，顺着你的步伐往前走。我会变得越来越优秀，你不用担心我变差变坏。”
“我不是不成熟的，对吗？”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电话那头的姜芜沉默了一会儿。
心软得一塌糊涂，神色也软得一塌糊涂。为余薇薇的认真和执拗。
她没想到余薇薇始终惦记着这个。
姜芜软下嗓子：“嗯，你是成熟的大人，你做得很好。”
余薇薇用力吸了吸鼻子：“姐姐，要是现在能见到你就好了。”
姜芜轻声问：“为什么呢？”
余薇薇唇角上扬，小孩子一样神气又得意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想拥抱我一下，因为我做得很好。”
姜芜笑了：“这样啊。”
“我觉得你说得对。”
“只能先记在账上了。”余薇薇耳朵轻贴手机，仿佛这样就和姜芜靠得更近了。
“好，给你记上。”姜芜答应她。
好成绩可以说是硬通货。亲爹妈人逢喜事精神爽，家族群里都知道余薇薇今年考研，成绩一出，爹妈的电话就接个不停，余薇薇更是化身团宠，收到了许多礼物。
余薇薇：虽然但是，复试还没开始呢。
微信也一堆恭喜的，603的另外三人被她的考试成绩炫到了。
【米舒舒：学霸竟在我身边，我就很好奇，你是怎么没蹭上保研名额的】
【^w^：这就要问603谁每天和我鬼混了】
【米舒舒：禁止含沙射影】
【陈妍：薇薇加油，这个分数还是很稳的，复试好好准备】
【匡瑶：作为寝室唯一工作党】
【匡瑶：不用看论文真好】
余薇薇趁机敲竹杠。
【^w^：论文看不懂没关系，拜我这只锦鲤，分你一点文运】
四个人在群里贫出99+
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余薇薇这两天都过得很开心，她发现，越是迷茫的时候，越要去切实抓住笃定的东西。比起大四刚开学的时候，现在的她心里的目标清晰得多。
就是这两天有点不好意思和姜芜聊天。
总是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的行动不合适。
直球打完了，脑子才反应过来刚刚打了一个直球。什么叫觉得姐姐会想拥抱她一下啊，明明是她想抱别人。
余薇薇啊余薇薇，糊涂啊糊涂。
掩面遁走。
没想到是姜芜先发来消息。
【姜芜：在忙吗？】
【^w^：没有的，姐姐，随时有空】
【^w^：怎么啦姐姐】
【姜芜：我来兑账】
【^w^：嗯？】
姜芜发了一张余薇薇十分熟悉的照片，她家附近的地标景点。
余薇薇：？？
啊？！！！
姜芜的电话拨过来。
余薇薇手忙脚乱地接通，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声音也颤颤巍巍：“喂，姐姐，你、你在我们家吗？”
姜芜听出她的慌乱，温声安慰道：“先不要急。嗯，出差刚好路过，想着还欠小朋友一笔账，当然在年前结清。”
余薇薇的脸立刻烧了起来。
高温过载的脑回路想起了姜芜说的这一笔债：
一个拥抱。
因为她做得很好。
她特地来，要给她这个拥抱。
余薇薇想，为什么姐姐这么好啊。
她打车出门，姜芜的定位是本市著名的一个景点，绿化度很高，即使是冬天，也仍是橙红橘绿，有一种深秋的美，旁边就是汹涌澎湃的江水。
余薇薇下了出租，就看见穿着黑色大衣的姜芜站在高大的栾树下，冲她看过来。
她先看到余薇薇，走到余薇薇面前。
然后伸出双手，轻轻地，轻轻地，拥抱住了她。
像被一朵雪花，或被一阵风抱住，那么轻。
温柔的声音在余薇薇上方落下：“乖，你做得很好。”
第45章
C城今年是暖冬, 和煦的阳光里，余薇薇和姜芜坐在烈士公园的湖边，一人捧一杯奶茶, 看湖心偶有清风吹过，荡起一圈涟漪。
余薇薇心里的涟漪比湖水更汹涌。
她吃一口奶油顶, 就瞥一眼姜芜的侧脸。
脸颊上仿佛还停留着刚才姜芜那个拥抱的温度。
烫烫的，久久散不下去。
姜芜捕捉到她的视线, 偏头看她，笑意清浅：“怎么啦。”
余薇薇纠结地握着挑奶油的小木棍，眼神躲闪，又忍不住期待地迎上去。
姜芜笑看着她，等她说话。
余薇薇怂了：“没什么……”
呜呜呜余薇薇啊余薇薇,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上啊，别怂啊！
咬一口奶油直接亲上去，问姐姐奶油甜不甜（用力划掉）
某些软弱大学生只敢在脑海里发一发疯这样子。
对上姜芜那包容一切的眼神, 余薇薇恍然觉得，说什么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姜芜也不追问, 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余薇薇脑袋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出神地看着姜芜柔软的唇瓣, 开始想歪, 姐姐是在暗示我什么吗？看到姜芜清正的眸色以后才反应过来, 用手试探地一抹，果然，自己嘴角的那个位置有一点奶油。
脸轰然一下更红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刚刚在想那个奇怪的奶油吻play。
赶紧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们家的奶油还挺好吃的, 有轻盈感, 然后也不是很甜。”
姜芜眼神自然地忽略掉余薇薇的窘迫，点头应是：“是还不错。”
C城是一个很适合吃喝玩乐的城市, 本地的自主奶茶品牌很多，这是其中一家旅游必打卡。那个短暂的拥抱过后，余薇薇陪姜芜去吃了一点小吃，随便沿着街逛了一会儿，便找个公园晒太阳。
两人靠在公园的椅背上，周围有三三俩俩行人散步，远处有几位大姨在唱民歌，歌声翻过湖心，湖对面也能听到。
余薇薇说：“这帮大爷大妈的退休生活很丰富的，我们这里叫嗲嗲娭毑，经常有人在这里拉琴唱歌，人才辈出，有的嗲嗲娭毑拉得特别好。”她说了一个本地的方言词汇。
姜芜跟着她学了一下。
余薇薇捂嘴偷笑。
姜芜眼神示意：“怎么啦？”
余薇薇：“就感觉你说我们家乡话很奇妙。”
有一种焦恩俊开口说山东话的美感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这绝对不是说自家方言土的意思，实在是音画完全不符合——姜芜一身古典温柔气质，开口一口辣子味，实在很不匹配。
姜芜想起刚才余薇薇和小吃店的老板交流，道：“你们的话很好听，像唱歌。”
余薇薇笑：“好多人喜欢调侃我们塑普味道嘞。”C城的方言主要是调子怪，说习惯了，普通话容易被带跑偏。余薇薇本人倒没有这个问题，方言和普通话分得开，只除了极少数时候会口音跑偏。也幸好是这样，不然她出生C城，上学海城，还学英语，真杂糅起来，那不就一句话又有塑普，又有阿拉侬，再拽几句英文。
画面太美，不忍卒听。
余薇薇把自己的设想说给姜芜听，姜芜被她逗笑。
“西省说话也是这样，我看网上老是有人吐槽。”
“你去出差是不是这样？”
余薇薇学了两句，带有螺西粉味道的普通话。
作为一个语言小天才，余薇薇学得格外生动，恰恰抓住了腔调的精髓。
姜芜给她竖大拇指：“乖学得很像。”
看到她掩饰不住的笑意，余薇薇受到了莫大的激励，跟姜芜吐槽，幸好寝室没有北三省人。
“据说口音是会传染的，只要寝室有一个北三省人，剩下几个自动变成北三省人，我们专业有个寝室就是这样的。”幸好说英语的时候，口音会自动矫正，不然带着一口苞米碴子味道的英语，上课得乐成啥样啊。
“那倒不会，宁燃，记得吗？她也是北三省人。”姜芜说。
“啊？”余薇薇见过宁燃，想起那个讲究又酷飒的姐姐，震惊道，“我以为她也是海城人，看起来就是霸总。”主要是她的气场强大，底气十足，有一种上流感。
“不是呢，她大学的时候是个小炮仗，成天板着个脸，也不爱理人。”姜芜解释。
余薇薇眼睛睁得圆溜溜，想不出来，宁燃姐姐看起来十分长袖善舞的样子，竟然以前是这样的吗。
姜芜看着她的反应，故意逗她：“相信吗，她还有一条花臂。”
余薇薇：“啊？”
震惊得奶茶都要洒了。
姜芜眼疾手快地伸手稳住她的奶茶杯，关心道：“撒到身上没？”
余薇薇连忙摇头，心有余悸地把奶茶放到旁边：“没有的。”
“真的吗真的吗？宁燃姐姐真的有一条花臂吗？”
“嗯。”姜芜想起大学时见到宁燃的样子：实在不能说是不狼狈，她个子高，瘦得跟个麻杆一样，面容白得像鬼，一副拽样，不爱搭理人，左手还纹一条花臂，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寝室还有人怀疑她吸毒，跑到老师那里举报过，宁燃为此被叫去办公室好几次。
姜芜那时性格也高傲，表面虽然温和，和寝室人的关系处得还好，和宁燃就别提了，互相冷漠的状态。
某天下午姜芜要去上课的时候，宁燃躺在被子里轻哼，声音很小，但姜芜听到了，她迟疑几秒，一把掀开宁燃的被子：“你怎么了？”
宁燃躺在被子里浑身是汗，捂着肚子，眼眶通红，咬紧牙关：“滚。”
姜芜的脸色马上就冷了，扔了一盒止痛药给她，转身出门。
后来不知怎么的，宁燃偶尔会和她讲话，再后来她们分到了一个小组调研活动，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大学毕业了其他的同学只是偶尔联系，和宁燃的联系却越来越多，一起留学、工作，创业。
余薇薇听完觉得很神奇：“想象不到你和宁燃姐姐以前是这样的。”
也想象不到姐姐冷冷扔一盒止痛药给别人的样子。
姜芜也很久没有怀念从前了，阳光照在湖面上，浮光跃金，游人如云，姜芜的记忆穿过那束丁达尔效应，似乎也穿越到了过去的时光。
她的眼眸里流露出怀念：“时光很神奇，毕竟，我比你多了十二年的岁月啊。”
“我和宁燃读大学的时候，乖你还在读小学一年级吧。”姜芜温柔地看向她，像眼前的那一汪湖水，那么静谧，充满包容。
余薇薇没有挫败，十二年的时光固然很长，但在人生的长河里，她也只是很小的一段。
她语气轻快地说：“那好庆幸我是现在才遇到你的啊。”
姜芜诧异：“嗯？”
“那会儿我可皮了，成天上蹿下跳，不写作业还逃学，还没有熟练掌握撒娇示弱这个技能，成天被我妈打得嗷嗷哭。”余薇薇表情格外生动地形容起来。
“你要是在街上见到我，我妈拿着棍子在后面追呢，一个嗷嗷哭的小女孩冲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你的衣服，魔音贯耳。”她想到那个画面就想乐。
“姐姐你肯定紧紧皱着眉头，想把我拎下来，随手丢给我妈妈，要赶紧回去洗衣服的那种。”
“哪有这么说自己，”姜芜嗔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余薇薇说的画面还真会发生，不由为她的古灵精怪感到好笑。
“那换一个场景，我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打扮一下也人模人样，我缠着姐姐要一起玩，你肯定觉得很烦，找几个理由就不想搭理我了。我发现漂亮姐姐不喜欢跟我玩，小孩子还是很要面子的嘛，我也不会再来缠你了，擦肩而过，be，呜呜呜。”
她边说，便用两只手做了一个，一颗心被分成两半，碎开的手势。
余薇薇说完，看向姜芜，神色很认真：“所以姐姐，我觉得现在是我们相遇的最好的时候。”
再早一点，一个小屁孩和一个大姐姐哪里来的什么共同语言，注定毫无交集。
再晚一点，余薇薇已经被社会染过颜色，她会在意得失，会衡量比较，会前顾后盼，一定做不到现在这么勇敢。
只有现在。
最好的现在。
余薇薇深深看入姜芜的眼睛，好像从那里，能看见彼此的心。
那些想过没想过的话，通通一股脑流了出来，完全顾不上这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姐姐，我今年22岁，对未来没有很大的追求，很多时候只是得过且过，考研也只是想着可以在象牙塔里再躲几年。
“我没有任何很拔尖的地方，家世平凡、才能普通、长相清秀、目标混乱。我的爸妈很爱我，有时候也想掌控我的生活，
“我偶尔会因此苦恼，但是，大部分时候，我都没有很强烈地要去做什么的决心，所以反抗也行，不反抗也行。”
在过去，她一直是这样的，父母为她安排的那条路最稳妥最安心，既可以获得和平，日子反正也过得去。
可余薇薇分不清，那是不是她想要的。那如果反抗呢？反抗后选择的那条道路，是她自己想要追寻的吗？父母指定的那条路，她真的就不喜欢吗？还是只是因为那是父母指定的，所以她下意识反感？
她的表情那么诚恳，露出的迷茫那么脆弱，像一只无助的雏鸟，寻求着慰藉。
在姜芜面前，她是一个从不掩饰的婴儿。
但她的眼神立刻亮起来，转变像是看见了勃勃生机的春天，明媚又坚定。
“但是我遇见了你啊。姐姐，你知道吗？”
“人生中第一次明确地确定，我想要什么。
“我也许是很年轻，但是这份感情不是一时上头，不是对最新款化妆品小裙子或者游戏的怦然心动，也不是见到漂亮温柔又有礼貌的偶像后的头脑发热。而是第一次见面的惊艳，日常相处的温暖，渴盼收到回应的感激。”
余薇薇鼻尖通红，眼睛很执拗地盯着姜芜，一瞬也不愿移开。
“因为姐姐，我想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再也不会因为找不到人生目标而迷茫了。”
因为我喜欢上的人，她这么好啊，我怎么能够不努力呢？我必须也变得很好很好，才能与她相衬。
这样的话语，没有人能不动容。
公园里仍旧人声喧哗，唱歌的阿姨换了曲目，年轻的小夫妻推着孩子从草坪边走过，热恋的情侣挽着手眉目羞涩。每个人都专心出演着自己人生的剧目，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眼角红彤彤的余薇薇扑到姜芜的怀里，姜芜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余薇薇感觉到她喟叹了一声。
无奈的，触动的。
“也许，薇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第46章
年轻人很容易对年上产生感情。
这并不是因为年上的人多么富有魅力, 仅仅只是因为，他或者她比你先经历那些，在岁月里吃过亏, 长过经验，如何狼狈都可以不提, 功成名就以后自然岁月静好。才会显得沉稳、从容。
那只是时间给他们赋予的滤镜。试想一下，在你年轻, 一无所有的时候，对行业一无所知的时候，出现一个年长者，她熟悉所有规则，明晰所有套路, 在行业里有话语权，从容自若，温文尔雅, 年轻人还要不要花钱买这个包纠结的时候，她已经底气十足地拥有想要的所有东西。
很难不慕强, 不产生滤镜。
姜芜在这个圈子里见过许多这样的人。有个她和宁燃都很厌恶的业内，在大学当老师, 喜欢展露自己的学识和人脉, 引诱初出茅庐的学生。上当的学生不少——假如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 你的老师外表俊朗，幽默风趣，人脉广阔, 独独对你展露特殊, 嘘寒问暖，你会不会产生情愫？
可是年轻人不懂。
那些不是这个人有多特殊, 只是因为经验和时间给了他加成，他吃了先机的红利而已，脱去这层外衣，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你只是爱上她华美的外衣，不知道那袭外衣下，掩盖的也是一具如此平凡的躯体。甚至你会发现，这是不公平的感情，你还是干净的一张白纸，而她却已经被她人染过色了。
余薇薇在她怀里仰起头，回握住姜芜的手：“不，姐姐，不要低估你自己。”
余薇薇这会儿的心情平静许多，既然都已经狼人自爆了，那就索性全都抖落出来。
趁机再在姐姐的怀里赖一会儿——从情绪里过渡过来的余薇薇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想，姐姐果然是健身的人，怀里的触感不是单纯的柔软馥郁，还有柔韧感。
“这些当然我都知道啊。”
“米舒舒有一段时间喜欢看年上，我俩在知乎看了好多爱上老男人是一种什么体验，完全刷新了视野，”
寝室女生的话聊会就是什么都聊的啦。
骄傲的大小姐米舒舒，对这种借着一点优势，哄骗小姑娘的老男人嗤之以鼻，在寝室里数落了一遍这种套路，加各种所见所闻，力图给三个“傻”室友刻上思想钢印。
余薇薇确认自己的心时当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我在家里比较小，哥哥姐姐们都挺宠我的，”毕竟是自夸，余薇薇有些羞赧，“哥哥姐姐的朋友们也很宠我，所以，我没有很缺乏爱或者物质的，我也没有爱上她们呀。”
“真的真的不要担心我没想清楚。”
余薇薇恨不得捧着姜芜的脸跟她强调清楚。
姐姐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一时被迷惑呢。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姐姐，爱上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余薇薇一边脸红，一边理直气壮地说。
她注意到姜芜的神色格外不同，如果说平时的姜芜是令人毫无防备的，展开心防的，那么现在的姜芜则透着些危险的信息——表情依然是温柔的，那双往常如月照春水的眼眸，此刻变得很幽深，摄住余薇薇的面孔，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
余薇薇表面淡定，其实心里在喊要死要死。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容易头脑发热，这番话本来不打算这个时候说的，可是话赶话赶话，一下子就秃噜出来了。
怎么回事啊你！
已经出口的话收不回，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关于那个白纸染色论调。
“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有前女友啊。”余薇薇挠挠脸。
毕竟姜芜这么好，如果她到现在还没有过感情经历，余薇薇会怀疑，要么姜芜心如止水看破红尘，非常难攻略，要么就是她有什么问题，比如会不会家暴什么的。
悄悄瞥一眼姐姐衣袖下有力的手臂。
“圣诞节的时候，我在酒吧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生拉你衣袖，那个，”余薇薇小心翼翼地发问。
姜芜难得露出几分意料之外：“你看到了。”
“嗯，”余薇薇悻悻地先坐直坐正，趴在姜芜怀里很舒服没错，再靠下去肯定就会有吃瓜群众悄悄八卦了。
这么一想搞女同真好，可以正大光明亲亲抱抱拉手手，如果是两个男生，从她眼眶红着诉情丝的那一分钟，肯定就有八卦群众围观了。
余薇薇分神想着。事已至此，属于她身体里的那部分摆烂本性开始支配她，她又从尴尬的境地里脚趾扣地了。
姜芜点头：“那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在一起五年。”
将近她人生的七分之一里，都有那个人的身影。
余薇薇在她说的时候很认真地瞥姜芜的神色，这其实是她心里的一个雷，其实她也害怕姜芜还爱着那位红衣女郎，那她就彻底没戏。
姜芜察觉到她的心思，唇角扬起来，她的口吻很平和：“和平分手，时间很长。”
放下的人不会再回头，无论如何，已经往前走了。
余薇薇想起那天看到的画面，知道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心暗暗放下来，带着点小尴尬：“其实我应该还要感谢一下她……”算起来红衣女郎是她的红娘吧，在那之前，她从来没发觉自己的心思有鬼。
她拖长了声音：“所以我——”
还泛红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双狗狗眼里分明写着：所以我通过审核了吗？告诉我告诉我。
一边看着，脑袋也一边想往前拱。
姜芜发现，余薇薇自带一种改变气氛的能力，情绪适应能力也很强，前面内心酸软含泪欲泣，现在又灵动活泛。
连姜芜的心情也被她带动得轻松起来。
她伸出手按住余薇薇的小脑袋：“不行哦乖。”
余薇薇：“啊？”
所以说是被拒绝了吗？眼神里的光摇摇欲坠。
姜芜光风霁月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腹黑，她轻轻地说：
“我的要求很高。”
“你可以吗？”
不是直接的拒绝！余薇薇的精神又振奋起来。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信誓旦旦的眼神。
“好。”姜芜站起来，冲她伸出一只手，“要走走吗？”
“要！”余薇薇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奶茶杯扔掉，沿着湖边走了两步，余薇薇有些纠结地去看姜芜的脸，感觉她现在的心情挺好的。
“姐姐。”
“嗯？”
余薇薇警惕地问：“那我这样是登记过关了吗？”
姜芜反应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她笑着说。
“好诶。”余薇薇开心地跳了起来，这一刻，比她查到成绩的时候还要快乐，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快乐。
姜芜赶紧伸手扶住她不要摔倒。
余薇薇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今天的暖阳还要明媚。
“那你不要给别人插队哦！我已经拿了号码牌了！”她跑到姜芜前面，转过身，大声对她说道。
周围的游人都顺着这道百灵鸟一样清越的声音看去，露出会心的微笑。
姜芜纵容地展眉一笑，冲她勾勾手。
快乐的余小狗马上跑到她的面前。
姜芜拉过她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盒打开，帮她戴上。
是一串雅致的手串。
余薇薇傻傻地抬头。
姜芜温柔地注视着她：“祝贺乖考研顺利。”
这是前天在京城出差，结束后，和客户一起去雍和宫，一贯不信这些的她也跟着请了一个健康平安，学业有成。
然后趁着连环出差的间隙，飞到C城。
然后才回答余薇薇刚才的问题。
“那你一定要继续努力哦，乖。”
努力吧，证明给我看，一时的真心还不够，我想要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美人一笑，冰雪消融。
余薇薇郑重地回答：“我一定会的。”
第47章
姜芜没有待到晚饭时间, 不得不去赶下一趟行程。
余薇薇沮丧得发丝都耷拉下来：“律师也要这么频繁出差吗？”
姜芜无奈：“是的，有时候会很忙。”
她有些抱歉，余薇薇刚刚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今晚带她去吃什么, 没想到扫兴的是她。
余薇薇恬然一笑，拉起姜芜的手, 放在自己的头上。
“姐姐呼噜呼噜毛，我不难受。”
她的发丝顺滑, 手底下的触感很好，姜芜留恋地摸了摸。
“而且，”余薇薇拉长声音，“你这么忙，还是来找我了。”
“姐姐, 你真好。”
她的手还抓着姜芜的手腕，仰起脸看她，眼神清澈得能让人一眼望到心底去。
余薇薇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萌。
姜芜笑意加深, 没忍住再多摸了两把她的头。
“谢谢乖。”
视线在空中交接，余薇薇坦荡热烈地看过去, 却最终融化在姜芜含笑的眼神里，她红着耳根, 装作很自然地移开视线。
好奇怪呜呜。
姐姐的眼神明明那么含蓄,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空调有点热。”余薇薇甩锅, 只有滴溜转的眼珠暴露了她的所思所想。
怎么那么好懂。
姜芜自己也没发觉，她嘴角的笑容那么明显。
快靠近晚高峰，导航上道路已经变黄发红, 打车不知道有多堵。余薇薇干脆带姜芜坐地铁去机场。地铁不堵车, 代价就是有些拥挤。
车厢门打开，又一批乘客鱼贯而入, 用力往里挤。余薇薇小心翼翼地贴着姜芜，手臂虚搭着她，十分愧疚地解释道：“抱歉姐姐，我没想到会这么挤。”
“等下换乘站可能就好了。”
越说越中气不足。姐姐舟车劳顿本来就很累，如果打车的话，就算堵车，还能在车上休息一会儿。怎么都比在地铁上挤着强。
她为自己办错事而难受。
这时，车厢晃动，余微微踉跄了两步。
时刻盯着人的姜芜扶住她，把余薇薇一直虚搭着她的手臂扣实，因为惯性，余薇薇被顺着往姜芜面前揽了一步。
拥挤的车厢里，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姜芜比余薇薇高一点，低下头的时候，余薇薇似乎感觉到那阵馥郁兰香贴近，落在她的肌肤上。
那张造物主钟爱的面容在余薇薇面前放大，她能看清肌肤的每一处纹理，捕捉每一根睫毛的颤动，唇齿轻启，轻而易举地攫取了余薇薇的全部注意力。
余薇薇屏住呼吸，可能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啊，这么想，她是不是有点色啊。
一张小脸顿时绯红。
姜芜启唇，内容很健康，就是笑着问：“乖，你已经登记成功了。”
“怎么还这么紧张。”
口吻那么自然随意，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余薇薇立刻就懂得姐姐是在安慰她了，心里暖洋洋的。
姐姐真好啊，在她这里，好像从来不会觉得她把事情办砸了。
余薇薇眼神飘忽：“登记只是入门，离成功还远呢，我不能泄气。”
义正言辞得像是面试时，对公司说，我愿意为公司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姜·面试官·芜笑意粲然：“好，不泄气。”
地铁又过了一站。
这段简短的对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路人们低头玩手机，顶多有一两个人被她们的颜值和气质吸引，抬头向这里瞥一眼。余薇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会不会全车厢都听到了。
就很心虚。
但是又很甜蜜。明明两人也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靠得非常近，可余薇薇的嘴角就是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她想起大一的寝室卧谈，米舒舒作为当时唯一恋爱的人，在寝室分享爱情理论。
“谈恋爱当然是暧昧期间最好玩啊。什么叫推拉，什么叫躲闪啊。就是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你都能浮想联翩，琢磨好半天。就是那种将遮未遮，欲透不透的感觉。”米舒舒在上铺慷慨激昂，欲扬顿挫地说。
随机就咋舌嫌弃：“真谈恋爱就没意思了，少了那种新鲜感。”
余薇薇和陈妍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什么叫做将遮未遮，欲透不透，谈恋爱，不就是两个人一起谈吗？
余薇薇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教育的延后性，当时的子弹正中眉心（玩梗）。
当然！她和姐姐谈恋爱的时候才不会没意思，一定是最有趣的！
余薇薇，努力！
于是又偷看姜芜一眼。
姐姐垂下视线的样子真好看啊。
姜芜抬眼抓了她个正着。
又来了，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再也不嘲讽米舒舒是假冒的爱情专家了。大师，分明是米大师！
姜芜关怀：“累了吗？”
余薇薇脑袋摇成拨浪鼓，坦然地又看了姜芜一眼，煞有其事地说：“我觉得今晚回去能多背10页书。”
姜芜奇妙地懂得了她的脑回路。
余薇薇专心地盯着她，想看姐姐的反应，姐姐会一笑而过，还是会害羞呢？
余薇薇的心理状态就跟坐过山车一样的，有时很怂，有时又莫名其妙很勇，主打一个没有章法，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会儿她明显已经有些飘了，刚刚还晕晕乎乎的人，现在妄想用一记直球让姜芜招架不住。
但是，这是姜芜啊。
“这样啊。”她望着余薇薇。
姜芜轻抿嘴唇，但笑不语，如同湖心泛开的一点涟漪，美人面顿时生动起来。
余薇薇发现姐姐有很多面，有她发现的，也有她没有发现的，都那么吸引人。
车又颠簸了一下，但余薇薇站的很稳，因为姜芜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前再带了一步，再踉跄一下，就撞到姜芜怀里了。
余薇薇下意识地抬起头。
正撞进姜芜沉静如水的眼眸，溺倒在她眼神的深海里。
姜芜唇角上扬，很认真地说：“乖，今晚回去可以多背20页书了吗？”
余薇薇抿住嘴唇，用力地点头。
呜呜呜，今晚回去她要把书翻烂！！
为什么姐姐明明没做什么她却输得一塌糊涂，余薇薇心里流着宽面条泪，却还是非常受用。
以至于换乘站突然有座位了，余薇薇很是遗憾。
有座位以后到机场就很快，余薇薇一路把人送到出发层，还给姜芜采买了一大袋零食，满心满眼都写着不舍。
姜芜其实并不需要零食，贵宾休息室里一般都有餐食，机上也有，但余薇薇说着什么什么好吃的时候，姜芜还是认真地附和，记下了她说的每个口味。
买完余薇薇又有点后悔，担心姜芜拎着沉。
只差把不舍写在眼睛里，刚才在公园和地铁里有多亢奋，现在就有多沮丧。
她牵动着余薇薇的心，决定她的喜怒哀乐。——姜芜再次确信这一点。
很奇妙的，姜芜心里受用这种感觉，也为余薇薇心疼。
她招招手，示意余薇薇再上前一步。
余薇薇眼巴巴地上前，像家长出门前，抓着衣角不让人走的小孩。
姜芜抱了抱她。
她的拥抱总是很轻，并不用力，余薇薇却感觉浑身沾满了她的气息。
“海城见，乖。”姜芜安慰她。
余薇薇安静的等这个拥抱结束，才舍得从她的怀抱离开，她站在姜芜的面前，神色分外认真。
“姐姐，谢谢你不远万里，来给我这个拥抱。”
“下一次在海城，换我来拥抱你。”
“我会一直一直努力往前的。”
航站楼的播报声成了背景，步履匆匆的行人从她们身旁经过，在机场大厅平平无奇的角落里，她们四目相对。
时光似乎都慢了下来，周围的背景被拉成模糊的虚影。
姜芜展颜一笑。：“好。”
余薇薇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进了专属安检通道，直到完全看不到，才蹲下来，伸出左手，看上面玲珑剔透的珠串。
不是一场梦。
好幸运啊。
这一天如梦似幻，如果她有时停魔法，真想一直留在这一天啊。
来自亲妈的消息瞬间让她回到现实的壁垒。
【妈妈：出去一整天了，还不回来？】
余薇薇：落泪
【^w^：就回就回】
回家的地铁上。
她伸出手拍了一张左手戴着珠串的照片。
不敢写得太直白，她想发一句：谢谢你来到我面前。想了想还是删掉。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配图：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左手珠串的照片。
朋友圈里的其他人以为她在指考研的事情，纷纷点赞，留下鼓励加油的评论。
余薇薇心虚偷笑。
知道姜芜这会儿正在飞机上，余薇薇没有打扰她，又回想了一遍今天的经历，还是觉得像梦一样。
回味了几个画面，嘴角扬得越来越高。
地铁上的人忍不住悄悄打量：小妹坨（妹子）长得秀气得嘞，嘴角压都压不下去，谈恋爱呢吧，青春真好啊。
余薇薇不知道旁人的打量，捧着手机认真打字。
【^w^：姐姐，再确认一下，我通过登记了对吧】
【^w^：如果合格会从我优先录取的对吧】
【^w^：虽然我还没有工作，但是我也知道要保存书面证据的/强/强】
职业发展课上都学了，口头不一定，书面最可靠。
她可是很有经验的/强/强
第48章
姜芜刚上飞机, 看到消息不由勾唇。
一条条回复她。
【姜芜：恭喜你，已经通过登记。】
【姜芜：如有需求，即优先录取。】
余薇薇果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事情的发展和姜芜最初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本不应该如此不稳重，可此刻, 速来古井无波的心微微地跳动，好像连带她也年轻了好几岁。
姜芜不排斥, 甚至期待着，事情接下来会如何走向呢？
地铁上，余薇薇的嘴角疯狂上网，完全压不下来。
短暂的亢奋过后，余薇薇的心反而更踏实下来。
要做更多的事啊。
回去吃完晚饭就关在房间里, 背了20页书。
吴梅看她的房间灯还亮着，悄悄开了个门缝，见她坐在桌前还专心背书, 面部柔和下来，去厨房洗了半框草莓给她拿进去。
只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叫你白天跑出去玩, 大晚上还在背书，早干什么去了, 你不会明天早上起来背？”
余薇薇吃着草莓, 听这话一顿, 鲜嫩的汁水流到指尖上。
吴梅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嘴上不忘数落：“这么大的人了，吃点东西都弄这么脏, 我看你是一点长不大。”
余薇薇：……
完全不理解她。
明明是关心的举动, 偏嘴上不饶人，到底图什么呢。
换做平时, 余薇薇只当没听见，或者耍赖就混过去了。
偏偏今天她的心情很好。
余薇薇盘腿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向吴梅。
“妈，你坐过来。”她拍了拍自己的床。
“干什么？”吴梅白她一眼，还是在床上坐下。
房间明亮的灯光下，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晰看见吴梅脸上的每根细纹。
她妈是这个家最强势最操心的人，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少不了她的过问。印象里，她妈是无所不能的大人，令行禁止，说一不二。余薇薇自诩自己虽然已经二十二岁，在家里还是一个拆牛奶得问妈妈能不能开，人情世故要求助妈妈的小学生。
乍然一看才发现，倏忽间，妈妈已经老了，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领着她去烈士公园划船，容貌姣好风华正茂的妈妈了。
这其实也很正常——当老师操心，班主任更操心，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老得很快的。家里的事情也多，余薇薇她爸在单位，早年下基层，基本要随叫随到，家里的事情全丢在吴梅身上，余薇薇还不是一个省心的小孩，换谁，谁老得都快。
余薇薇是很心疼她的。
但有时，也因为这种心疼被束缚。
余薇薇伸出手去摸她妈的头发：“好几根白头发，我给你拔掉吧。”
“拔它干什么，你少让我操点心比什么都强。”吴梅很受用女儿的依赖和撒娇，偏偏习惯了，出口就是一句老三篇的唠叨。
余薇薇捧着她的脸。
“妈。”
“干什么？”吴梅不适应这腻歪，要挣开。
“我好爱你哦。”
吴梅一下就跟面条一样软了下来，余薇薇的两只手捧着她的脸颊，她想起来，这两只手曾经是多小，多稚嫩。出生的时候，小小软软的，握成一团，她都不敢伸手去握，只敢伸出一根指头，任由那小小软软的一团攥住。小时候多像一只小猫啊，眼睛圆溜溜，脸蛋软乎乎，亲戚朋友都夸长得好，吴梅一颗心都被捂成了春水，每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新奇的玩具、漂亮的衣服、小车车，还没握热就花出去，换了一屋子，一点不心疼。
不知不觉，小孩就长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除了爸妈，世界里多了很多人，以后只会去得更远。
“把手撒开。”她斥责道。
余薇薇才不撒开呢。
“我知道你也很爱我。”
“你心疼我背书累，担心我出去玩太久不回家，我都知道的。所以，不要老是下意识用批判我的语言表达出来好吗？”
明明做了晚饭，给孩子洗了水果，看到余薇薇弄脏手也第一时间给她递纸巾，就是嘴上不饶人，令人不开心。
“翅膀长硬了，我说你两句还不行吗？”吴梅第一时间皱眉。
余薇薇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表情分明在说：你看，又是这样子。
吴梅的表情慢慢收起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玻璃心，事多。”
“妈妈！”余薇薇有些生气，失声叫了一声，又迅速保持住语调，努力镇静地问：
“你平时就是这样对你的学生打压式教育的吗？”
“学生是学生，你是我姑娘，我说你两句还说不得吗？”吴梅脸上有三分失了面子的恼怒。
余薇薇的鼻头酸酸的，她今天真的很高兴，所以才会想认真地和妈妈谈谈心。
“话语也很伤人的。”余薇薇很认真地跟她说。
平心而论，余薇薇的父母对她很好，衣食住行无不周到，对比匡瑶那种把她送去戒断学校的父母，余薇薇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甚至她家虽然不像米舒舒家那样有钱，如果她真的想要去留学，父母肯定会尽全力供她。一起会支持她去做想做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明明那么爱她，却还是会让她感到压抑呢。
明明今天很高兴的。
余薇薇叹了一口气：“妈妈，我也是大人了，我们试试看，互相照顾彼此的感受吧。”
吴梅没说什么，走了。
余薇薇猜，妈妈大概也是要面子的，肯定这会儿不想承认。
路漫漫其修远兮，慢慢来吧。
也算是为以后打基础了，以后她还会做更叛逆的事情呢。
余薇薇收拾好心情，又看了几页书。
拍照打卡发送。
说好的20页，说到做到！
然后返回看了一下朋友圈。
那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朋友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面的评论都是夸赞她的，就连一项雷达最发达的寝室三人也没有察觉异样，在群里快活地水着其他的事情。
余薇薇：咳咳。
米舒舒：终于上线了，打把游戏吗？
余薇薇书本一合：“打。”
匡瑶拉了边瑾萱，正好五个人。
余薇薇熟练地清着兵线，几个人在语音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边瑾萱夸：“薇薇真棒，看来雍和宫的手串真的很灵，今年要是有时间我们也去玩一趟吧，给你和糖果一人求一条。”
匡瑶就在她旁边，两人靠在一起：“我陪你，给糖果求就行，我又不读书。”
“你也是姐姐的小朋友啊——”边瑾萱正说，突然意识到她们开着队伍语音，这会儿一点声音都没有，明显其余三个人鸟悄着在听呢。
边瑾萱失笑，空出一只手摸摸匡瑶的耳朵：“一起去。”
三只电灯泡默契发出：哦哟~的声音，千回百转，感情丰富。
匡瑶低了头：“快点推塔。”
余薇薇这才清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说：“其实我这也是姐姐给我求的。”
米舒舒随口：“那你姐姐对你可真好啊。”
她们见过余薇薇的好几个姐姐，还一起吃过饭的，一点都不奇怪。
余薇薇：“对啊，姜芜姐姐在北京出差，特意来C城，给我的奖励。”
内容很正常，语气不对劲。
竟然有点荡漾甜蜜意味。
米舒舒也没多想：“姜芜姐姐人是真的好，等我回来以后给你带礼物，加油。”
陈妍也附和：“薇薇复试加油，你基本没问题的。”
只有匡瑶一个手抖，立刻被敌人一个大招送回去复活了。
米舒舒的心神马上被引走，叫道：“等等，怎么肥四啊——”
余薇薇心虚。
果然，游戏刚结算，余薇薇马上就收到了匡瑶的电话。
余薇薇坐在床上，脚趾扣紧床单，不是很有底气地接电话。
匡瑶：“怎么回事。”
她戴着耳机站在边瑾萱家的阳台，关紧阳台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住，点燃。她从不在边瑾萱和糖果面前抽烟，此刻有点烦闷地拨开阳台的窗子，任由窗外的冷风灌进来。
余薇薇那点小心思她还看不出来？她一开口，匡瑶就把她的想法摸透了。
“那个……我，可能，也，”
“爱姐之心人皆有之嘛。”余薇薇想起几个月之前，匡瑶看她成天姐姐长姐姐短，跟她说了姜芜的性向，余薇薇理直气壮回她，直女就不能叫姐姐了吗？
当时的子弹正击中自己。
余薇薇就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全盘托出，从在清吧见到红衣女郎，再到自己如何自学成才网上补课，如何确认自己心意，再到姜芜如何察觉，并且言外有意，到今天姜芜前来见她，如此这般的所有情况。
余薇薇越说越雀跃，如果心情有实体，她的小尾巴应该欢腾得在身后疯狂甩动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个，这个人是她的好朋友匡瑶，和她有相同的心路历程，她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余薇薇脸上的光彩抑制不住，喜悦溢于言表，渴望得到匡瑶的认可。
匡瑶却越听神色越冷，指尖的烟即将燃尽，她没抽几口，红色的烟头在风中明明灭灭。
她冷冷打断明显在兴头上的余薇薇。
“离姜芜远点，我给她打电话。”
余薇薇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不该介绍你和她认识，这事怪我，你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没想好，”匡瑶接着说，黑沉的视线落在烟盒上。
“不是，你等下，”余薇薇打断她，诧异又委屈地说：“你的反应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什么反应，你跟我说你弯了？上赶着要去跟姜芜共度爱河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以为你不会这样！”余薇薇愤怒极了，还要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能让父母听到，她咬紧唇，“匡匡，你的反应怎么也和别人一样呢？性向是正常的啊，我只是刚好发现我喜欢姐姐，她刚好是女孩子。”
“跟你没关系，我去和姜芜聊。”匡瑶不为所动。
余薇薇要疯了：“我喜欢女生这件事情跟她什么关系！你不觉得你有些双标了吗？你可以和边老师在一起，我就不能有我的姐姐吗？”
匡瑶冷声打断她：“余薇薇。”
“你和我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余薇薇小声地低吼，不应该在家里打电话的，真的好生气，还不能肆意地放开声音，想举起拳头给旁边的玩偶来一拳，最后还是打枕头出气。
“我在遇见边老师之前，我已经，清楚地明确了我的性向。”
“而你，本来是个直女。”余薇薇和她不一样，糖罐子里泡出来的小孩，性格娇憨，她没有必要，也不应该，轻易走上一条自己未知的道路。
余薇薇用邦邦硬的拳头砸枕头：“你怎么知道我是直女？我又没在你眼前谈过恋爱。”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直女，说不定你喜欢的那个男的你还没遇见。”匡瑶的思维也被她带跑偏了。
余薇薇反而气笑了，噗嗤一声：“但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已经遇见了啊！这种东西还能错过再看的吗？万一这辈子都遇不到其他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匡瑶：“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的喜欢非她不可，你去年追的那个明星，现在还喜欢吗？”
“那又不一样！”余薇薇发现，她和姜芜一样，都在怀疑她少年人的真心。
难道少年人就不配谈永恒了吗？
“那你为什么认定边老师，为什么认定了这么多年？”余薇薇很机智地反将一军，把话题牵扯回匡瑶本身。
匡瑶沉默了。
余薇薇一下戳到了她的软肋。
“我知道，匡匡，”余薇薇柔下声来，“你其实就是希望我过得好。你吃了很多苦，就算现在环境好，仍然有很多人不理解，你不想我也要面对那么多的困难，希望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把崇拜仰慕当成喜欢，希望我能够清醒以后，回归到正轨，对啵？”
匡瑶不说话。
余薇薇是擅长戳人心窝子的。
她继续说：“我知道啊，姐姐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你们在乎我，对我好。”
“可是匡匡，你一定更比我明白，边老师拒绝你的时候，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希望你过得好，不要和她搅在一起。你还年轻，有大好的青春和前途，只是把一时的感动混淆成了不可动摇的喜欢，不应该这样。”
烟头燃尽，灼伤匡瑶的手，她面无表情地熄灭烟头。
“可是，那都不是你想的，对吗？”余薇薇轻轻地发问。
“你能分得清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你想要，所以付诸行动，并且怎样都不后悔，对吗？”余薇薇想起这几年的匡瑶。
不和家人联系，不怎么和学校的别人来往，也就和寝室人的关系好。在圈子里也没什么知音，被调侃爱上带娃的直女，她不喜欢别人说边老师，从来不会跟着调侃。即使边老师也不理解她，不想做她的拖累。
匡瑶才是最累的，有时余薇薇真的很心疼，好在，边老师也同样心疼，最后结果是好的。
“我也和你一样。匡匡。”余薇薇送出了最后一句话。
久久的沉默。
余薇薇抱紧了玩偶，眼睫低垂，静静地看着手机的屏幕。耳机里，匡瑶那边的风声灌进耳朵，呼啦呼啦，给这场景渲染了一层肃穆。
她不后悔。
前面跟匡瑶说的话不是跑火车。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认识，有好感，交往，彼此不讨厌，安然无恙细水长流地过完一生。这样当然也不是不好，可是和她呆在一起时，心里那么欢喜，心跳那么鼓噪，怎么能就此擦肩，去等那个将就不讨厌。
她相信匡瑶也是如此。
“好，我承认你的心意。”许久的沉默后，匡瑶开口，她凝望着漆黑的夜空，换了一个方向。
“如果你喜欢姜芜，你一定不希望伤害她。”
“如果你的喜欢会伤害她呢？”她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啊？”余薇薇愣住，不明白她的话题怎么如此跳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伤害姜芜。
这回却换匡瑶开口：“姜芜比你大十几岁，你们如果在一起，你爸妈会不会以为是姜芜让你误入歧途。”
余薇薇下意识想说不是，张口却顿住了，她知道，在外人的眼里，一定会是这样的。
匡瑶不管她，自顾自说着：“OK，就算你爸妈的哭闹和吼叫你都能抵住，如果她们不反对，只是抹泪哭诉呢？”
“再过十年，你事业有成，年华将好，年纪上来了也没有结婚，周围的人都好奇，你爸妈，爷奶叔伯，围在一起哭，只求你有个形式上的婚姻，要个试管婴儿，别的都不管你，你怎么办？”
余薇薇沉默了。她知道，匡瑶说的那些都有可能发生。
“那会儿姜芜四十多岁了，你要她怎么办？”匡瑶面无表情。
“匡匡、我，”匡瑶说的这些都太沉重了，余薇薇从今天见到姜芜就飘起来的心情，终于在此刻彻底坠地。
“余薇薇，现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匡瑶的视线飘向远方，夜色迷离美丽，却隐藏着不知多少危险。她和姜芜的关系一般，相处不多，却下意识觉得，姜芜那样的人，也许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温柔的人恰恰最难走近，一旦真正打开她的心扉，再要离开，必然是两败俱伤。
这本来只是余薇薇的少女绮思，她不应该这么严肃，可为了两人的将来，她不得不把苗头彻底掐死。
匡瑶皱紧眉头。难道这些，姜芜没有想过吗？
寂静的屋子里，余薇薇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耳机，诚实地开口：“这些话题，其实，我都没有想过，所以，现在也没有办法回答你。”
“但我还是想去试试看。”
“相信我，好吗？”
“像我相信你那样。”
匡瑶沉默良久。
“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匡瑶尊重她的心。
余薇薇真切地说：“谢谢你，匡匡。”
她是真的感激，无论是姜芜还是匡瑶，她们都真切地希望她好，希望她过得好。她该是多么幸运，才能遇见这样好的她们啊。
余薇薇心满意足地握紧手机。
匡瑶挂了电话，就站在阳台上吹风，虽然她没抽几口，总归有烟味，准备全都散尽了再进去。
也在想余薇薇的事情。
原来大家都只有在别人的事情才理智。偏偏爱情，不能完全用理智去衡量。
只能希望姜芜和余薇薇都好吧。
她吹了一会儿，锁好阳台的窗户，捡起地上的烟头，推开门。
边瑾萱含笑看她：“怎么躲在阳台上抽烟？”
匡瑶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赧然地低下头，露出乖巧的发旋：“对不起。”
边瑾萱去牵她的手：“想抽烟就在屋里抽哇，你看你的手，都冻冰了。”
两只柔软的手掌覆盖住匡瑶冰冷的手心，怕她冷，还给她搓了搓。
边瑾萱给她暖手，看到她委顿的模样，桀骜的面容都晦暗下去，看起来像受了什么委屈。
边瑾萱就伸手抱抱她，拍拍她的肩膀：“怎么啦，不开心吗？”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下蜜来。
匡瑶有时听见她这样哄小糖果，表情那么柔和，好像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全世界，有她在旁边，风雨不惊，雷打不侵。
匡瑶想象中的港湾就是这样，她能回应给她全部的安全感。
匡瑶低下头去，抱着她蹭得更深，急切地需要边瑾萱的抚慰，低低地诉道：“姐姐。”
爱人低哑的声音这样唤你是很有杀伤力的，何况还脆弱十足地依偎着你。
边瑾萱只能配合地摸摸她的头，凑到她耳边去小声哄道。
“我买了一个新的，今天到了，要不要一起试试。”她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带着些羞涩。
匡瑶瞬间忘了余薇薇的事情，揽着边瑾萱抱得更紧。
“现在去。”
别人的姐姐关她什么事情？她，匡瑶，早已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胜利玩家，揽着姐姐看别人的笑话不好吗？
于是回房炒菜。
漫漫良夜。有人甜蜜炒菜，有人思考人生。
同一个时空，不同的命运。
第49章
姜芜的脸, 匡瑶的话，交替在余薇薇脑海里闪现。
这段时间养成的生物钟头一次被打乱，夜晚不愧是最适合胡思乱想的时间, 四下寂静无人打扰，平时潜伏的思绪全都跑了出来。
再来点伤感音乐, 多么适合emo的时刻。
匡瑶说的话当然不好听，却正是事实, 余薇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显而易见的道理，姜芜一定早就想到过吧。但姜芜想的却是她，思想她的前途，担心她是否走错路。
她窝在暖洋洋的被子里, 电热毯开着，新换的三件套触感格外柔软。余薇薇低头，陷进云朵一样软绵的被子里, 想起白天的那个拥抱。
温柔且熨贴。
下一秒，被子被她揉得乱七八糟, 余薇薇刷了很多drama的帖子，惊叹于无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生活都有数不清的一地鸡毛。
而她显然还没有处理应对这一切的能力。
开始内耗了。
又在被子里裹了一圈, 余薇薇手机一丢, 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要说她在考研生活中学到的唯一经验，除了书本中的知识，就只有最关键的一件事, 那就是：遇事千万不要空想, 去做，遇到问题再解决。
就像开学她还很焦虑, 人人都有着落，就她没有，眼前铺开的每一条路好像都会走向不同的结局，每一条路都鲜花锦簇，又有种种的困难险阻。站在路口望过去，她忧心忡忡，无从选择。
决定考研之后就只有一个担忧：好好学习，笔试取得好分数，然后就是现在，好好学习，面试取得好分数。
不要空想，先做。
于是她被子一蒙，五分钟，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掐着点起来复习，托姜芜和同学的帮忙，余薇薇已经提前选择了一位导师，成绩出来之后也给她发过邮件，正在看这位导师过往的论文。
余薇薇想好了，研究生期间不能像本科那样佛。本科的余薇薇看起来可忙了，参加的活动、考的证书都不少，教师资格证都考了两本，虽然临到现在发现不知有啥用。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需要有一份职业规划，不用很具体，大概要有方向。
余薇薇想过了匡瑶的那些话，发现绕不开的第一个问题是：经济独立。只有经济独立才有可能有话语权，而她要读研的话，还要延迟三年才能进入就业市场，最好要有一份收入来源。
她低头看看左手的手串，抿唇一笑，投身书本中。
加油啊，余薇薇。
姜芜忙碌的差旅生涯终于短暂结束，因为即将迎来华国人最重要的节日：过年。虽然这些年网上都在吐槽越来越没有年味，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结束手上的工作，翘首以盼春节的到来。
一旦有了期盼，日子就过得快。
余薇薇这会儿正和吴梅蹲在客厅里，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腊肉腊肠。余薇薇三姨在C城下面的县里搞示范农村，每年腊月必然收一大堆熏好的腊肉腊肠，就开着车给城里的亲戚家挨个送。
余薇薇今年考研，三姨进门就开始心疼读书人用脑过多，从塞得爆满的后备箱往下卸货，拦都拦不住。
吴梅叹了口气：“这得处理到啥时候，明年的肉都给她承包了。”她在考虑要不要再买个冰箱。
余薇薇望着眼前的腊肉，眼前一亮：“我可以寄一点给我室友吗？”
“寄，趁着顺丰还没停运，赶紧寄。”吴梅大方拍板。
余薇薇找来纸箱子，挨个挑好看的。本地自有熏腊肉的习惯，三姨送的这一批都是散养的黑猪，用果香味的树枝熏成的，肌肉紧实，纹理漂亮，看上去就知道有多美味。
先给匡瑶和边瑾萱装了一箱——匡瑶过年也不回家，她和家里应该是彻底闹崩了。
再给陈妍装一箱。
米舒舒在群里流口水：【给我留一点！！】
她和家人今年在国外过年，只能望美食而兴叹，等开学回来再吃了。
三个坏心室友故意在旁边馋她，纷纷晒出家里的大餐照片。
画面非常“和谐友爱”。
最后一箱当然是寄给姜芜的。
临过年，姜芜给阿姨放了假，正把煮好的奶油蘑菇汤端到餐桌前，准备吃午饭。
手机震动。
【^w^：姐姐，你今年在海城过年吗？】
【^w^：我三姨给我们拿了好多腊肉腊肠，特别美味，我给你寄一点呀】
【^w^：是乡下用粮食喂的小猪，肉特别香！煎烤烹煮都可以！】
末了夹带一点悄悄的关怀。
【^w^：姐姐你吃饭了吗】
姜芜莞尔，头一次生出一点分享的趣味，拿起手机给桌上的菜肴拍了一张照片：
一块煎牛排，一份奶油蘑菇汤。
姜芜会做饭，只是有时图方便，西式的餐做起来会更顺手一些。
【姜芜：/图片】
【姜芜：谢谢乖，也帮我谢谢三姨】
【姜芜：我今年应该去伦敦过年，初三回来】
余薇薇放大图片，奶油蘑菇汤她在姜芜家吃过，记忆有了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瞬间让她口水分泌。
【^w^：那也没事，我先寄过去，你回来去门卫那里取啊】
【^w^：奶油蘑菇汤！！】
【^w^：想喝！】
这个温度，坏不了一点。
和姜芜把话说开后，余薇薇的胆子大了很多，毕竟已经是备案登记过，拿了号码牌的身份嘛。
【^w^：开学回来姐姐可以也给我做吗？】
【^w^：想喝美味的奶油蘑菇汤】
姜芜拿着勺子抿一口，从未觉得自己做的汤这么好喝，一人食竟有了两人的热闹。
【姜芜：好。】她欣然应诺。
【姜芜：开学给你做。】
【^w^：期待！】
她捧着脸傻笑，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脑袋。
吴梅：“蹲在这里傻笑干什么，让你约快递约了吗？赶紧约完去打扫卫生。”
余薇薇悻悻地收起手机：“好的妈妈。”
她满脑子奶油蘑菇汤地干活去了。
作为一名学生，余薇薇头一次这么期待开学。
第50章
余薇薇家的除夕是在爷爷奶奶家过的。
厨房里妈妈和小婶利落地敲着案板, 把剁肉剁出了劈山的架势，她爸穿着围裙，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里洗根葱，那里扒头蒜。小叔明显比他强, 正在料理买回来的海鲜。
余薇薇探头瞅了一眼热火朝天的厨房，犹豫要不要去帮忙。
奶奶往她手里塞个橘子：“瘦了噻, 听你妈说你成天关在家里学习，不要太累了。”
余薇薇眉眼弯弯：“奶奶放心，我不累的。”
旁边玩手机的余桃一把把她揽过来：“薇薇加油，考上了姐赞助你的毕业旅行。”
“姐，我听我妈说, 你年前不是被公司裁员了吗？”说话的是堂哥余治，小叔小婶的儿子。
余桃似笑非笑：“是啊。”
“那你还有钱赞助薇薇去毕业旅行。”余治撇嘴。
余薇薇才听说姐姐居然被裁员了，连忙关切地看向她：“姐, 公司失去你是它们的损失，就是这样公司才不能赚大钱的。”
余桃捏捏她的脸, 从小她就最喜欢余薇薇这个小妹妹，小妹妹又乖又甜, 还长得好看, 极大的满足了余桃的虚荣心。
就连奶奶也担忧起来：“桃桃, 难怪奶奶说你都瘦了，怎么被裁了啊？犯错了吗？”奶奶也很关心余桃，只是上一辈的思想, 总觉得被单位开除是自己的问题。
余桃也不和她争辩, 爽朗一笑：“奶奶没事呢，发了一笔赔偿金。”
“N+1能有多少, 我问问朋友看能不能帮你内推吧。”余治补充道。
余薇薇还没毕业，不知道N+1是什么，余桃就给她补充了一下，N就是入职年数，补偿发N+1个月的薪水，她也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年吧。
余薇薇：“那赔偿金有多少钱啊？”
“不多。”
余薇薇已经开始想能拿出多少钱支持姐姐了，顺便在心里骂了一波狗公司不做人。
“也就五十多万吧。”余桃表情平淡地甩出一个惊雷。
夺少？？
余薇薇：？？
余治：？？？
奶奶：？？？
余治险些从沙发上跳下来：“我靠余桃，你想把我卷死在沙滩上吗？可别让我妈听到了！”
“小治，怎么说脏话的！”奶奶制止他，然后才看向余桃，“桃桃，真的啊。”
五十多万在C城可以买一套小房子了，奶奶淳朴的价值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嗯咯，奶奶我给你买了新年礼物。”余桃掏出一条金镯子，戴到奶奶的手上。
奶奶顿时笑颜如花，搂着自己的大孙女嘘寒问暖。
余治和余薇薇面面相觑。
余治满脸“让我死吧。”
余薇薇：心疼怎么破……
其实余治也很优秀，去年刚被互联网大厂录取，年薪到手也有四五十个，小婶刚在家庭聚会上面吹了两轮，看来今年是再也不能吹了。
余桃哄了一会儿奶奶，继续回来和余薇薇说话。
“放心，姐已经拿到offer了，年后就入职，赞助你一趟毕业旅行完全没问题。”
“不要有压力，不管考不考上，姐姐都赞助你。”余桃摸摸余薇薇已经有些掉色的小粉毛。
“姐你好强啊！”余薇薇目光膜拜。
余桃：“哈哈哈，吃了专业的红利，金融专业是这样的，泡沫大一点。”
余治在旁边酸：“何止大一点。”
“姐，你看我还有转行的潜力吗？”
“婉拒了哈。”
余薇薇不解道：“专业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啊，”余治点点头，“看我俩的年薪区别就知道了，选对风口很重要。”
余薇薇担心起来：“那我这个专业，岂不是。”
余治：“你才知道啊——”
“就你嘴多是不是。”余桃给了他一个爆栗，对上小堂妹立刻换了个脸色。
“专业重要，但相比起专业，更重要的是职业规划，你考的是哪个细分方向啊。”
余薇薇就说是应用语言学。
余桃想了想：“现在是很多人都在学英语，单出这个专业没有优势，你把它和一些风口行业结合起来。”
“进外企工作也稳定，但是想赚大钱的话，必须找对领域。电商发展得如火如荼，但是国内环境太卷了，竞争残酷，那么跨境电商是不是开辟了新赛道，你有超过别人的优势，或者你不是喜欢追剧吗？试着创作一些英文小说和戏剧呢？不是说国内的玛丽苏小说出海很受欢迎吗？”
余治也挤过来：“确实，我们公司现在也有这方面的布局。”
“所以啊，你现在就是要想清楚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你是想走学术研究路线吗？那就继续申博，出来当大学老师也行，如果打算工作，那就要提前布局，提前准备。”余桃掰着手指给她分析。
“我觉得薇薇这个性格，一直在学校里呆着挺好的，环境单纯点，到时候可以申个国外的博士。”余治发言。
余薇薇似懂非懂，却把哥哥姐姐的话听到了心里。
她这一辈都是独生子女，大伯家的余桃姐，小叔家的余治，再就是她。余桃从小到大就展露出超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一路名校，高考直接进的京大，于是下面的弟妹就惨了。余薇薇还好，毕竟年纪太小，姐姐的光环波及不到她。余治就惨了，那可是度过了好惨好惨的高中，上课补课，那可是比996还惨。
好不容易考上了名牌大学，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呢，余桃申到藤校出国留学了。余治垂死梦中惊坐起，爬起来继续卷。
眼看着卷到研究生了吧，嘿，您猜怎么着，余桃入职了著名投行，年薪可观。
余治望着头顶上的高山，欲哭无泪。
好消息是，因为不得不和余桃卷，余治在外界看来也是前途无限的小青年，外人不知多羡慕。
相比之下，余薇薇便显得平平无奇了，这也是吴梅总是恨铁不成钢的原因：自家孩子自家爱，哪里不想让她比别家孩子更优秀？
望着侃侃而谈的哥姐，余薇薇暗自想：加油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和姐这样稳重大方呢？
聊到四点多，余桃开车去接才到车站的爸妈，余薇薇窝在沙发上，和室友聊天。
三位室友先表示被余桃姐无形的装x秀到了，对着她的年终奖流一会儿口水。
然后共同摆烂：
【陈妍：我们这个专业别想了，唉】
【米舒舒：买彩票吧，彩票比较现实】
【匡瑶：。】
作为寝室唯一工作党，只有她知道薪资表上的数字有多冰冷。
余薇薇把哥姐的分析和安排在群里一说，室友迅速排排坐，表示等我抄个笔记先。
【陈妍：我是这样想的，感觉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如果可以的话，毕业能留校最好啦】
【米舒舒：我无所谓啊，愿意有点事做就好了】
群里三人瞬间鄙视，什么无形装x的发言，叉出。
余薇薇想，每个人的境遇和性格不同，选择的适合的道路也截然不同。那我呢？我适合什么？
她调出和姜芜的聊天界面，算了一下时间，伦敦现在应该是八点多了吧。
姜芜昨天才飞过去，这个年，她和国外的姜哲轩姜桐一起过。
余薇薇跟姜芜分享了哥姐的聊天。
【姜芜：她们说得很中肯，但乖也不用焦虑。】
【姜芜：并不是所有人刚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喜欢什么，就勇敢去尝试，尝试的过程中，每一步都做到最好。】
【姜芜：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姜芜：别害怕，乖，你还很年轻。】
余薇薇喜欢姜芜身上这种气定神闲的气质，好像在她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一切都可以解决。
【^w^：好！】
【^w^：姐姐你们今天年夜饭吃什么，给你看我们家的。】
余薇薇窜进厨房去偷看，爸妈他们准备了怎样的大餐，见缝插针地偷拍，被嫌弃她碍手碍脚的吴梅反手赶出来，嘴里塞着一块爸爸偷偷给她的猪蹄。
图片1、2、3……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今晚的年夜饭有多么丰富。
【^w^：这个螃蟹和生蚝是不是看起来很唬人，其实我小叔只会做这个，每年年夜饭都要抢着露一手】
【^w^：那个烧辣椒拌皮蛋是我和我姐弄的，这个菜很好吃的，姐姐，下一次我做给你吃啊】
姜芜莞尔一笑，说好。
于是继奶油蘑菇汤以后又多了一样菜单，不知不觉地增加了对以后的期盼。
【姜芜：你们家的年夜饭好热闹】
【^w^：对，大家都在一起】
余薇薇给她数了一下爸爸这边的亲人，形容起每个人的个性来都格外有趣，每个人在她的话语里都显得生动无比。
【^w^：我猜吃完晚饭他们肯定要打一晚上麻将】
【姜芜：你打吗？】
【^w^：我不打，今天和我哥我姐约了去江边放烟花，到时候给你看！姐姐，我们这边的烟花可好看了！】
【^w^：我算过了，那会儿你那里还早，一定要记得接我视频哦】
【^w^：我提前预约】
因为另一个人在这个时区里，这个时区行走的时间便和她有关。
姜芜的情绪全然被她调动起来，一颗心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软软的。
【姜芜：好】
【姜芜：我很期待哦】
姜桐正要从楼上下来，就瞥见窗边的妹妹看着手机，表情说不出来的柔和，浑身都散发着脉脉的温情，凝视手机的眼神那么温柔。
亲姐的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退回去。
难得看姜芜那么开心，她还是先不出现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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