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杨侑然还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
他对这个世界很多事都保持着距离感,那是一种安静观察,绝不让自己卷入是非中央的理性状态。然而这一刻却彻底失态,在看见杨婉瑜时他的大脑变得空白,继而想起妈妈杨雪。
想起她拼尽所能给他的一切,瘦削纤弱扛起重担的肩膀。眼泪夺眶而出。
杨婉瑜看见他这样,心脏在一瞬间揪了起来,兴许她只在孩子出生那一秒见过他,可失散多年、长年累月的思念,以及见到的第一秒就知道他是谁的喜悦,看见他长得这么好这么高,是健康平安的欣慰……
如同一场绵延千年的暴雨,将杨婉瑜心灵的所有角落淋湿。
这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子,曾经丢失在茫茫人海中的那个无比珍贵的存在。显而易见的,孩子这些年也在思念她,对她抱有极深的感情。
杨婉瑜的眼眶湿润了,她的手背上还打着吊水,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杨侑然的面颊。时间凝固,只留下母子间无言的情感交流。
双方都没有说话。
徐行走过来俯身扶着他:“然然,地上凉,你起来吧。”
杨侑然摇头,脸紧紧贴着病床边缘而狼狈抬不起头来,努力抑制自己的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行开门,护士进来给杨婉瑜例常地摘吊瓶,徐行用一只胳膊,把杨侑然搀起来了。
杨侑然站不太稳,眼睛肿得像核桃。
徐行沉声道:“你妈妈今天输液结束了,晚上要吃什么?一块儿出去吃,你们这么多年没有见,应该会有很多要说的话。”
杨侑然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妈妈你身体怎么样?我看过病例了,也发给医生朋友看了,他们说你的手术成功率非常高,只要第二次手术后,就完全好了。是不是这样?”
杨婉瑜说:“医生也这么讲,不过你爸老是担心我奔波,我已经几个月没回国了。他还一直瞒着你的事,直到昨天才告诉我,给我看你的照片,我一看啊,就知道你是我的小孩。你长这么高了,这么帅气,这么出色,会唱歌、跳舞、演戏,是个大明星……”
杨侑然闻言抿起唇来:“你不要在网上搜我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网上名声不好,最近又开始被热议,而他尽管自己不大在意,但这很可能会让喜欢他的人受伤。
杨婉瑜如果看见自己那样被网友中伤,她会伤心吧?杨侑然难免把她想成母亲,她们一模一样,笑起来眼睛的弧度、眼里的光、和他说话时低低的温和的语气,眼尾上翘柔和的褶子,两边耳垂的耳洞。
两人间理所应当是有些陌生的,因为多年未见,见面孩子已经二十二岁了。可这种隔阂却神奇地不存在他们之间。
兴许是因为杨侑然和对待徐行、对待杨利鸣和陈方如都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惯常的疏离和礼貌,都消失了。
好像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妈妈的小孩,卸下了防备,变得低矮柔顺,眼睛动不动红起来,看着并不像坚韧的性子,反而好像受了大委屈,有许多的苦要诉,但他没有。
他更关心杨婉瑜这些年的遭遇,关心她的身体,有没有吃苦。
而她当然是说没有:“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除了我一直找寻你,找啊找,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找到。”
杨侑然闻言怔愣,马上想到了赵与墨。他望向徐行,徐行朝他点了下头,然后说:“抱错的事,你妈妈知道。我昨天就告诉她了。”
杨婉瑜有一会儿不大能接受,然后说:“侑然有养父母,在养父母的庇护下长大,这也是命运多舛里不幸中的万幸了。”
昨天,徐行还告诉她:“然然知道自己被抱错后,就和养父母没什么来往了,独自去外地打工,过得十分辛苦。每天戴着厚重的面罩和演出费录制节目。”
杨婉瑜十分惊愕:“养父母找到了抱错的孩子,就不要他了么?”
徐行说:“倒没有这样不要他,只是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心思都在自家孩子身上,就忽略了然然的心理问题。我也只见了他一面,就匆匆回来陪你了。我看这孩子,他懂事、礼貌、看着阳光、实则有些孤僻和性格问题。然然这些年也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现在能找回来,咱们要好好对待他,要让他觉得,养父母好像没那么爱他了,可亲生的父母永远是最爱他的。”
杨婉瑜问了很多杨侑然的情况,也问了赵与墨的情况,得知赵与墨在父母的陪伴下,正在某个岛屿度假时,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那天他被拐走时,我就在理发店里,给一个客人染头。他自己跑出去买糖了,我只是一会儿,一会儿没看……他就不见了。”
杨婉瑜心头因此郁结多年,现在才长舒口气,也因为内疚,对徐行说:“等我手术成功,回国后,和侑然的养父母家里见上一面。这孩子……也吃了很多苦。”
徐行说:“然然吃得苦比较多。”
杨婉瑜说:“任谁都是更疼自家小孩的,我对与墨,他现在是叫与墨吧?他走丢我有很大的责任,我对不起他。两个孩子,我都对不起。侑然也是,我千辛万苦,才把他生下来,可还没有抱过他,一秒钟都没有,他就到了别的母亲的怀里。也不知道他们对他好不好……”
徐行沉默了好久,也没有对她说杨侑然车祸的事。
徐行道:“他养父母家里条件比普通家庭好些,供他吃穿和读书,对他也寄予厚望去培养成继承人,但事与愿违,孩子去做了明星。并不是那么合他们心意。不过让然然……平平安安长大,也算是好的父母了。我有让秘书联系他的养父,链接一些合作,送他一些资源,以报答这些年对然然的养育之恩。”
肺癌患者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杨侑然比徐行还清楚,在吃晚饭时,他忍不住地管很多:“妈,甜点不要吃,高糖高脂。还有这里面有花生,你过敏你不能吃……”
杨婉瑜捏着筷子,她在外面换下了病号服,披着白色的运动衣外套,望向杨侑然:“你知道我对什么过敏?你爸爸说的么?”
当然不是了!
杨侑然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但没想到杨婉瑜真的也对花生过敏。
“……因为我对花生有些过敏,”杨侑然说,“我猜测是基因的影响。”
徐行:“还得说是母子,侑然第一次见到我,那么礼貌,哪有这么亲呢。”
杨婉瑜笑了起来,她和杨侑然挂像,两人笑意的模样都是相似的,有些尖的贴面耳,尖下巴,显得聪明。
杨侑然没接话。他知道她的口味,替她夹菜,好几次徐行的筷子到了半空,又放回去,最后给杨侑然夹菜,说:“别光顾着看你妈,你也吃,你瘦啊,当明星都得瘦成这样么?”
最后晚上八点半,司机把杨婉瑜送回医院,杨侑然待到她睡觉的时间,方才不舍地离开。
他不想离开了,他怕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然然,你妈睡了。明天一早再来看她。”徐行揽过他的肩膀走向电梯。
杨侑然还是僵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放松。
徐行声音低沉:“坐了这么久飞机,太辛苦你了。回去好好的洗个澡,再睡个觉,调个时差。”
杨侑然点点头,徐行:“明天,爸爸给你找了个专家教授团队,给你会诊,不着急回家吧?”
杨侑然低声说:“不着急,我请了十天假。”他是想拒绝会诊的,最后也没有说出口,顺从了,接受了这份好意。
车上,杨侑然问:“妈妈知道赵与墨的事吗,您说了吗?”
徐行摇头:“又胡思乱想,你妈妈知道,她说回头回国,看看他。不过你见到她了,你们一看就是母子,她喜欢你,心里疼爱你,这点毋庸置疑。”
杨侑然不怀疑这个。
哪怕杨婉瑜真的对他没什么感情,更喜欢赵与墨,他也可以培养感情,他会付出所有对她好的,不求任何回报。
杨侑然连着三趟航班,到了也没休息,确实是累了。车上放着钢琴曲,他闭目休息,差点睡着了。
他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几次。
徐行瞥了一眼。
备注是“江亦哥哥”。
徐行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为了快速了解杨侑然,他让秘书把杨侑然所有的事情都查了一遍,得知他的性取向后,他沉思了很久:“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秘书低头看资料:“少爷有一个前男友去做变性手术了,算谈过女朋友吗?”
徐行:“……够了。”
杨侑然在感情史上的记录,看起来实在荒唐。
徐行忍了又忍,最后很关注他的现任,让秘书把那个叫江亦的,查了个底朝天。
江亦的祖上三代居然都是农民,没有一个大学生。
但江亦的其他方面,又很拿得出手,至少比杨侑然的其他前男友的资料要漂亮得多。
国际知名的年轻生物工程学家、获得诸多生物学奖项、有望提名诺贝尔的名头,比什么“选秀出道第二名”、“香港离婚律师TOP5”、“变性人”还有“无所事事富二代”要好得多得多。
所以徐行看见他的微信消息备注,就知道这是谁了。
消息还挺多,一连发了好几个,问他:
“宝宝,见到妈妈了吗?”
“有休息吗?”
“她怎么样了?”
“好好休息,乖乖去睡觉。”
“醒了再回我。”
徐行一时脸色十分精彩。他看见杨侑然快睡着的样子,没有喊醒他。
到家时,不知道要叫醒他,还是背他下车,尝试了下背杨侑然下车,杨侑然就睁眼了。
杨侑然揉眼睛。
“爸爸,到了吗?”
“到了,带你上楼,最近我们住这里,离你妈妈医院比较近。”徐行说。
杨侑然点点头,和他上楼了。
电梯里,杨侑然这个网瘾重的,已经开始回信息了。
“见到妈妈了,她状态还比较好,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很多。”
江亦:“所以你下午没有休息?”
杨侑然:“嗯,这会儿去休息。”
江亦没办法指责他不听话不爱惜身体,但不可避免地心疼他。
杨侑然抬头,然后发消息:“到家了,我得去洗澡。”
江亦问:“方便打电话吗,你爸爸在吗?”
杨侑然回:“他在,我去了浴室,我们再打电话。”
徐行听见他手机不住传来消息振动,忍住了没有收他手机,小孩是同性恋,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了。
无法接受也得接受了。
徐行假装不知道,问他:“然然,和女朋友在聊天?”
杨侑然因为十分困倦,迷茫地抬头,耷拉着眼皮:“是男朋友啊,爸,你没查到?”
徐行说:“你……你喜欢男生,是吧?”
杨侑然点头,没有要伪装的意思,直接跟他出柜了,也有点害怕他跟杨利鸣一样,所以很干脆地交代:“爸爸,我喜欢男生,喜欢现在的对象,有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打算,肯定没有办法为您传宗接代,您如果要求我这个,我恐怕办不到。对不起。”
他语气歉疚,但表情没有,低下头来。
徐行坐下了:“坐,爸爸对你没有那种要求。科技发达,这不重要,未来在医疗上都能解决。比起你说的,我更关心你的感受,你在国内生活,你又是个公众人物,要走这条路到底吗?”
杨侑然点点头,态度坚决,他到今天才相信,爱可以跨越时空,横亘着平行宇宙,永垂不朽。
徐行看了杨侑然打瞌睡的样子,说:“我对你那个男朋友,其实没什么意见,都是你自己的抉择。就是他年纪大了点,都二十八了,转眼就是三十。要不要换个更好的?爸爸也可以给你介绍……名校的,门当户对的、和你同龄的。你对外表和身高有什么要求?”
杨侑然抬起头来,很迷茫地“啊”了一声:“您说什么?”
徐行:“……算了,明天再说吧。去睡了。”
杨侑然拿着手机跑进了房间。
他冲完澡,跌入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大床,天知道他多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床上的丝绸一贴着皮肤就知道昂贵得堪比黄金。
就算是这么困了,杨侑然还是得和江亦连麦睡觉。这是姜凡事件后,两人间不成文的规定。
上午,江亦人在学校里,校董事会给他组建了非常尖端的实验室,还给他安排了一堆看着年纪比他大不少的研究生和博后。
江亦戴着耳机有一会儿了,其实听不见什么,只有在特别安静的情况下,才能听见杨侑然的呼吸声。
初次见他的学生们都很震惊,对他的样貌已经低声议论过一回了,以为他戴着耳机听不见。
“江教授看着好年轻,但是能当我们A大的教授,最少也要三十八岁吧,他看着哪有三十八啊。”
“人江教授做基因编辑的,给自己打过干细胞吧?打了不都年轻十岁二十岁么,说不定都四十八了。孩子都有俩呢。”
“我不信,我不信他有孩子了,他一定还没有女朋友吧!手上都没戒指呢。”
“我靠,没有你难不成想搞师生恋啊?”
江亦先前会议上做过简短的自我介绍,只说了名字,没说年龄。
诸多学生对他展开了一系列的检索调查,终于找到了他的真实年龄。
推算下来,今年是二十八岁。
江亦来A大上班第一天,就因为穿白大褂演示实验时,学生的一张偷拍照在学校所有的群里火了,还上了表白墙和高校男神Bot。
倒是有胆子大的,第二天就去问江亦有没有对象了。
江亦说有,对此没有多说。不过他时常在实验室外发短信和打电话低头和温柔的状态,的确说明不是在骗人。
出了实验室,江亦穿着白大褂靠在栏杆上。
发短信问他:“你妈妈的手术怎么样了?”
杨侑然有一会儿没回他。
过了有半小时,他终于回了一串语音,语气已要哭出来了,说:“成功了,医生刚刚说只要好好调理,不要过度操劳,这次术后再活几十年没有问题。”
杨侑然跟着病床走回病房。
杨婉瑜尚在全麻中,没有苏醒。杨侑然蹲在她的病床旁,下巴靠着边缘,注视母亲虚弱、但年轻、皮肤还有光泽的模样良久,出神地想,如果妈妈没有他,能过得更好,有成功的事业,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还能漂亮,也被爱着。
第72章
患了肺癌需要手术的、是杨侑然的亲生母亲、而不是养母这件事。
江亦还是从陈教授这里知道的。
他拿着杨侑然的脑CT片子,去了陈教授的研究所。
“江亦,坐。”陈教授坐在办公室,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对于江亦不在自己研究所了这件事,陈教授有些惋惜。
但他不是强求的人,况且江亦现在还在继续进行非生物移植和细胞再生的研究,只这点就很让他欣慰了。
陈教授:“昨天电话里,你说想要宝宝小时候车祸的医疗文件,是有什么问题么?”
“杨侑然出现了创伤性失忆的情况,您知道吗?”江亦拿出片子,“从我发现到现在有半个月了,最近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不过经过试探,他之前的记忆缺失很严重。我怀疑是小时候车祸的缘故。”
陈教授表情顷刻严肃了起来,拿过脑部CT看,说:“什么时候的事,他从来没说过!”
江亦:“据他说,是去年年底开始的。”
陈教授盯着片子,有点愕然,忽然想起了什么般道:“那时候他性格突然有些变化,把金发染回黑色,还跟我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在好好学习……说实话,宝宝确实变乖了很多,也就是这一年间的事。”
江亦点头,他知道杨侑然乖,说:“我想了解一下他小时候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小时候?”陈教授皱着眉,“他车祸后的一段时间,确实有这种情况,当时刚做了手术,也产生脑震荡,喜欢尖叫、性格不稳定,不爱说话……因为年纪还小,他的表述能力还不够强,所以我们只认为是脑震荡引起的。”
江亦:“性情在车祸前后有变化吗?”
陈教授点头:“有的,像我说的,他性格变得不稳定了,不说话但经常尖叫,他妈妈也整天哭,他妈妈一哭,宝宝就躲起来。但我们认为是车祸造成的。车祸前,他听话也懂事,很聪明。这是他小时候的医疗本,你看看。”
陈教授递给他。
回忆起,那时候陈方如因为小孩性格变化,头发每天都掉,整个人都抑郁了。而陈教授是带小孩出去、开车的那个人。陈教授说不出的愧疚,经常跟妹妹说“我对不起你们夫妻俩,对不起孩子”。
他就把孩子接回去了,养了一段时间,仔细地呵护在手心里。
江亦翻阅杨侑然的医疗记录,半晌,抬目阐述道:“我查阅了所有相关的文献,杨侑然第一次出现性格变化,是车祸和手术造成的,这是创伤性脑损伤和心理创伤。而最近的一次,可能是受早年车祸的影响,也有可能发生了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他也记不清的事件,导致了应激障碍、从而影响大脑记忆。我个人猜测,是赵与墨的出现,和真实身份的曝光,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陈教授一脸吃惊:“啊!”
他仿佛突然明白了过来:“对、对一定是这样,那时候他就在电话里和我提赵与墨,说赵与墨和爸爸长得好像,暗示我他们的关系,他知道真相,他害怕被丢掉,所以……所以才会,突然变了性格,做了一些奇怪的事,给我寄赵与墨的头发,不要他爸爸的卡,连飞机那点燃油费都要给,也不要我提供的义眼,要给我义眼的制造费……就好像要和我们割断联系,还了所有的债与恩。”
陈教授想到这一切给杨侑然造成的伤害,怔愣良久,最终重重地叹口气。
江亦也想起杨侑然回国后的情绪转变,说:“所以等他回国,我会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陈教授:“等他回国?他出国了么?”
江亦:“您不知道么?”
陈教授:“我不知道,他没说。你怎么知道?”
江亦:“哦。”
陈教授就不大高兴了:“他去国外了,去的哪儿?”
江亦轻轻皱眉,杨侑然说的是妈妈手术,那妈妈不是陈教授的妹妹么,陈教授怎么不知道呢?
“去的加拿大。”江亦观察陈教授的表情。
“噢——我知道了,加拿大,他在多伦多。”陈教授揉着眉心说,“他亲生的妈妈生病了,在那边等手术。之前他爸爸来找我,担心小孩抵触,让我做他思想工作,我说了一次,宝宝说工作忙,走不开。没想到都直接去了,也没跟我讲一声……江亦,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你什么都知道了?还知道我不知道的?”
江亦轻描淡写:“谈恋爱的关系。”继而说:“原来是亲生母亲病了……”
江亦明白了过来。
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杨侑然说妈妈手术成功了,时间很晚了,杨侑然大约有些神志不清,嗫嚅着倾诉了一些听起来很奇怪的胡话。
他说自己很幸运,也很幸福,终于又见到妈妈了。
他说妈妈过得很好,过着他做梦都想给她的生活,多伦多最近的阳光很好,他们一起去了公园放风筝。
杨侑然明天就要回国了,江亦想起他的压力,他最近背负的舆论,主动给他打电话。
“要订几号几点的机票,我给你买头等舱的。”
杨侑然正是上午,他拉开窗帘,说不用了:“我爸说给我安排了,让我先回去工作。”
江亦:“你自己?”
杨侑然:“我和豆豆。”豆豆是前几天来找他的。
江亦:“家里人呢?”
“我妈手术刚结束,还不能奔波,至少要半个月后才能坐飞机。我爸留在这里照顾,我自己回来。”杨侑然想留下来再陪伴杨婉瑜几天,但他还要工作。而且杨婉瑜说了:“下个月妈妈就回来了,公司在北京和长沙都有工厂,过去找你也方便。”
江亦看了眼日历:“我国庆才有假期,回北京吗?”
杨侑然说:“我不知道我爸秘书给我的航线怎么安排的,我还没问,按理说要中转一下的。”
江亦顿了顿,说:“我周末有双休,可以来看你。”
杨侑然:“不用了啦。”
“不用了?”江亦蹙眉提出质疑,“你不想我?”
杨侑然:“怎么会不想!我的意思是……国庆也没几天了!你周末来一趟,回去上一周课,月底又过来,这样太辛苦了。”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没营养的天,杨侑然说要去陪妈妈做饭,让江亦去睡觉。
他为了陪杨婉瑜,在多伦多多逗留了半天,在离开前,徐行还让司机开车,带杨侑然去拜访了一位殿堂级的歌唱家。
“爸爸在网上看见你喜欢威廉姆斯的歌,正好他在多伦多长居,找了点关系,今天带你去他家里做客。”
杨侑然本来有点懵,豆豆提醒他:“两年前上节目,您在节目里说的。”
杨侑然看了眼片段,当时的原主为了自我表现,在放到这首歌的时候,的确跳出来说了句“我好喜欢他的歌”!
在这个时空里,这位名叫威廉姆斯的歌手也的确是殿堂级的国际巨星,在全球范围里都拥有大量的狂热粉丝。杨侑然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感觉耳目一新。
杨侑然被徐行带过去,在威廉姆斯的家里做客了半天,这位巨星年近半百,穿着豹纹的睡袍,戴着金戒指和墨镜靠在泳池边缘的躺椅上。
他对徐行客气和热情,夸张地给了杨侑然一个拥抱,以为他是自己的小粉丝。
直到徐行自夸地说:“我儿子在中国也是很有名的歌手,在网络上有六千万的粉丝。自己写了很多首在中国脍炙人口的歌曲。”
六千万——指的是全平台加起来的数量。
杨侑然不敢认:“爸你别乱吹我!”
威廉姆斯一脸诧异,他身边没有经纪人在,他也不认识杨侑然的脸,不好问他唱过什么,只说:“你这样年轻,就有这样大的名气,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四处投自己的简历和唱片,被打击得去当了一段时间的房产中介。”
杨侑然虽然有点社恐,但出于对对方音乐的欣赏态度,和威廉姆斯聊起了彼此热爱的事物,两人相谈甚欢,互关了一个INS,杨侑然离开,徐行送他去了机场,不舍得送他离开。
杨侑然人在航站楼里,就看见一架过于耀眼的喷绘大型飞机,和四周以白色为主,印着各航司LOGO的飞机不同。
那一架飞机整体呈现海蓝色,一面印刷着杨侑然的英文名,一面印着杨侑然的中文名,还绘着可爱的萨摩耶头像,徐行的秘书介绍:“少爷,这是庞巴迪的Global 7500,董事长特意吩咐购置的最新款,刚刚做完外立面喷绘,这边还有您的名字,不用担心和外面的小湾流撞款。”
豆豆下巴惊掉:“这、这……然哥,这也太……”
多伦多的华人很多,在航站楼里看见一架完全不同、海蓝色搭配萨摩耶的飞机,都惊呼“哇哦”,掏出手机拍照,放大:“飞机上印着什么,中文么?杨、侑、然?这是哪位超级大富豪啊。”
“啊!杨侑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糊咖明星吗,听说他是个假富二代而翻车,这肯定是同名同姓吧?”
见过大世面的杨侑然也一时无言,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在空中起飞,跨越整个太平洋,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尴尬:“爸爸,我以为是湾流……这个燃油费很贵吧。”
“说了要给你最好的一切,你以为爸爸在骗你么?”徐行显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对待杨侑然还比较温和,他只管给,而不管他接不接受。揽过孩子的肩膀,带他去登机,一整个机组都在,其中还包含一打长得很帅的飞行员,看起来各个人种和国籍都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但一个女乘务员都没有。
徐行随意看了一眼,不大适应。皱着眉,最后看了眼时间:“我过两分钟就下去了,然然,让高秘书陪你一起飞。全程你可以上网,和爸爸随时联系。你说要到北京停,航线也是这样安排的。到了之后,是见你那个对象?”
杨侑然点头。
豆豆已经开始掏出手机暗中拍照了,满脸都是兴奋,小声问杨侑然:“然哥,我们这航班他正经吗?”
杨侑然对飞机上出现的一打男飞行员也很莫名。
等徐行下飞机,他才问徐行身边经常出现的秘书:“这些是怎么回事啊……这个机组,也太奇怪了吧。”
徐行是想确认杨侑然的喜好,特意筛选了不同人种和外表,连气质都不一样。高秘书说:“很奇怪么?少爷,是董事长吩咐我安排的,说您既然喜欢,就多看看养养眼。我安排得还合适么?”
第73章
杨侑然觉得不合适,他是有对象的人,也不懂爸爸给他安排这个的意义是什么,单纯让他养养眼么?
杨侑然抬首看了几秒,是挺养眼的。
高秘书掏出平板记录:
18点15分,少爷看了2号和4号一共7秒。
“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么,”高秘书弯腰,对杨侑然说,“从左数这边是1号,Andrew,意大利裔,身高192,24岁;2号Brian,阿根廷人,身高187,前国家足球队球员,23岁。”
每当介绍到一个,高秘书就会指一下,该男模、哦不,飞行员,就会对杨侑然点头露出微笑。
笑得一旁的豆豆腿发软。
高秘书继续介绍:“3号Evan,法裔,身高……”
“停。”杨侑然听到这个已经绷不住了,尴尬得脸红,“高秘书,谢谢你和我爸爸的好意,就不用这么仔细给我介绍了。我也用不上。”
高秘书收了平板,低头说:“好的少爷。”随即让年轻的飞行员们都去做自己的事。这些飞行员们因为年轻,大多没有能力独自执飞。为了成为专职的私人机长,他们都是被高薪聘请过来,特意为杨侑然服务的。
除了起飞那一会儿断网,飞机升空后,杨侑然就能连上网络了。
豆豆解开安全带凑上来:“然哥,我刚刚拍了照,能拍照吗?”
“应该能吧,高秘书,能拍照吗?”杨侑然帮她问。
高秘书腿上放着电脑,点头:“当然可以,这是家里的飞机,随便拍。”
豆豆更兴奋了:“除了飞机内饰,人也可以拍吗?”
高秘书持续微笑:“都可以。”
他正在跟董事长汇报:“少爷和男朋友感情稳定,对其他男性看起来没有任何喜好偏好,不过根据少爷的眼神停留次数,他应该更喜欢黑发黑眼的华裔。”
起飞后不久,杨侑然跟徐行说了一声以后不要安排这种活动,就进了卧房。以前他也做过大明星,也认识很多社会名流、超级巨星,但的确没见识过这种豪华商务机型。
或者说听说过、但没坐过。
杨侑然趴在豪华的卧房套房的床上,正对着舷窗外的日落。
拍张照,给正处于凌晨、还没起床的江亦说了一声:“在飞机上,过会儿就到了。”
“然哥。”拍完Vlog素材的豆豆跑过来敲门,脸上的兴奋好半天下不去,“你睡了么?”
“还没。”杨侑然还没洗漱,他起身开门,豆豆说:“北京时间的晚上咱们还有个直播,您的面具和麦克风我都带在身上的,估摸那会儿还在飞。不知道网络稳不稳定?”
杨侑然说:“我也不知道,你问问高秘书。”
豆豆说:“要是网络稳定的话,还是照常直播,快到点了我来敲门叫您起床。”
杨侑然点头,随即去洗漱,伴随着天黑,和杨婉瑜聊了几分钟视频后,戴上眼罩睡觉去了。
第一次坐富豪家里私人飞机、还是这样的型号,豆豆根本没有睡意!
走来走去地拍了许多条视频,她问高秘书:“我能发朋友圈吗?”
高秘书颔首:“可以的,豆豆小姐。”
“您太客气了!”豆豆编辑了一番文案发了。
她把人均身高190的男模放在最后一张,前面八张分别是在航站楼拍的海蓝色萨摩耶喷绘和Roy的英文名喷绘的全景、以及登机的梯子、豪华的内饰、床、浴室、外加一张晚餐、一张舷窗、一张和三十岁英国帅机长一起比耶的合影。
发布连一分钟都没到,就有同事来问她:“豆豆姐发达了?”
“这是在拍戏吗?搭的景啊?”
“豆豆姐现在在哪高就?”
豆豆又问高秘书:“同事在问我,我能说是然哥的么,会不会泄露什么隐私?”
高秘书摇头,很耐心:“没关系,您发什么都可以。”
豆豆就高高兴兴地坐回原位,打字回了:“蹭我家艺人的!我也是沾光。”
“哪个艺人啊?这是什么专机,萨摩耶回国专机吗,这只萨摩耶叫Roy?是英国女王的狗?这么气派!”
“我家然哥的飞机。”豆豆回,“Roy是他的英文名啦!!!”
杨侑然有只萨摩耶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以前他自己也晒过。这种狗在明星的宠物里也很常见,但同事们都知道豆豆同时带两个艺人,一个是杨侑然,一个是哈利耶耶。
公司小群里,大晚上,一群打工人正在诉苦加班。
有人提到豆豆:“好久没见到豆豆了?听说她被迫加班半个月,坐经济舱十几个小时飞国外陪艺人了?真是太累了吧。”
有个在公司资历比较老,跟了某顶流的助理说:“她跟的杨侑然吧?网上都扒烂了,家境造假!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上次在公司偶遇了,看着都Low,哪个有钱人那么穿啊?一个代言也没有。就不像我家艺人,每次出门都给我升舱,对我可好。豆豆跟了这么个穷困还没事业心的艺人,对她也不好,实在是辛苦她了!心疼。”
刚刷到豆豆朋友圈的同事:“???她哪里辛苦了啊。”
另一个同事:“她还不辛苦吗?太可怜了,公司一个工作都没安排给杨侑然诶,根本就是要雪藏他的意思,加上舆论这么多,有钱人设都崩塌了,风评估计也救不回来了,豆豆太惨了!”
“呃,刚刷到豆豆姐的朋友圈,人家艺人带她坐豪华私人飞机回国的。”豆豆的朋友圈图被有些人搬到工作群里。说豆豆可怜的人不说话了,尤其是吹嘘艺人对自己好给自己升舱的。所有人都被这几张图震惊住:“天啊,什么时候来个超级富二代艺人给我带带,我也想坐!!豆豆姐太爽了!”
“假富二代这么假的消息杨侑然也不出来澄清啊?都让人说Low了。”
“有没有可能,人家是大少爷,很低调,犯不着澄清这种小事吧。”
“太羡慕了,这架飞机居然还配了十几个大长腿男模空少啊??太帅了吧我舔屏,不敢想象豆豆现在多幸福!”
“杨侑然是Gay吗,666,真会玩。”
正在医院等老婆生娃的周凯看了一眼群消息,看见照片跟着酸了。艺人这么些年带了不少,顶尖的有钱的赚钱的很多,但能到这地步的,除了那些个资本家,他还真没见过。
杨利鸣太有钱了吧。对儿子也是真好,估计是为了给杨侑然澄清莫须有的负面新闻,搞了这么显眼的飞机喷绘。
周凯知道杨侑然人在多伦多探亲,于是上网搜了一下,果真有加拿大IP的网友在网上发这架飞机各个角度的视频。
“杨侑然是谁?不认识,哪个企业家吗?刚刚在机场看见的,这飞机配色太可爱了!”配图是从飞机舷窗里拍摄的一架待飞的海蓝色商务机。
网友:“上次看见这么可爱的飞机喷绘,还是川航的大熊猫!”
“杨侑然不是那个明星吗,都退圈了。这飞机上都喷他名字了,是他的吧?他英文名Roy,百科都有。”
“假富二代瓜的正主就叫杨侑然,不知道和博主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问了下专业人员,人家说这个机型现在要4.8亿人民币……哈哈,上个网被自己穷笑了!”
“那个赵与墨又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人知道的?不是网传说杨侑然是赵与墨家里保姆的小孩吗,用真少爷的私人飞机装逼翻车了,怎么又来一架更大的!假的吧,是杨的公关手段吧??”
周凯想起前几天杨侑然还来找过他。
说:“我想把网上针对我的负面讨论都花钱删掉,大概要多少啊,最快能几天做完啊?”
前段时间杨侑然还半点不在意这些舆论,淡漠地说和他没什么关系。谁知道突然间就在意了起来,要花钱删干净。
最近公司的公关都在忙这个,删了不少了,以前残留的都被删了封贴了。
杨侑然是不希望杨婉瑜搜自己名字的时候,看见的都是不好的言论。他想要妈妈看见自己是觉得骄傲自豪,而不是心疼和诧异。
飞机快降落了。
杨侑然起床后,跟男朋友讲会儿电话就去直播了。
这次是和一位以嘴毒著称、网传是台长侄子的名嘴主持连麦,杨侑然人在飞机上没有打光设备,坐在顶光灯下,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中途飞机突然颠簸,传来了机长沉稳性感的英文声音播报。
高秘书怕杨侑然听不懂,特意用中文播报了一遍:“滴——少爷,飞机遇到了气流,请您立刻系好安全带,不要走动了。”
正在直播回答问题的杨侑然:“……”
他当即乖乖系好了安全带。
网友:“???”
网友:“演的吧?”
“坐飞机吗,哪来的网?”
“我坐飞机它播报也不这样啊?”
杨侑然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直播:“诶?刚刚聊到了什么,第一张专辑吗,在准备中了,相信下半年很快就会和大家见面了。”
就这样,杨侑然忽略网友问他人在哪里,飞机播报等问题,结束连线之后,高秘书就来敲门了,精英派头地站在门外道:“少爷,我们将在北京时间的晚上九点降落。外面气温是36摄氏度,雾霾严重,不建议自己开车,您是有人来接吗?我派车送您过去吧,徐董有几套房的,已经为您收拾出来了。要提前把您的男朋友洗干净一起接过去吗?”
“……呃,不用了。”
杨侑然是穷苦长大的,赚钱后是享受了几年还不错的优渥生活,但这么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
杨侑然婉拒了高秘书的安排,他不希望江亦对此感到突然和不适,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来得太突然了。根本想不到亲爹还会有什么骚操作。
他在飞机上接了几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是和江亦聊的:“我得挂了……下降了,靠近塔台了,我不能打电话了,会干扰信号,等会儿在打。等我落地。”
江亦:“嗯,我到T2停车场了,来接机口等你。”
杨侑然:“你记得戴个口罩和墨镜啊,你穿什么衣服?”
江亦:“黑的,你买给我的那件。”
江亦给他发来照片,在灯光昏暗的车里,一张角度微妙的自拍。衣服很宽松,圆领,露出江亦的喉结和锁骨。
杨侑然给他买了挺多衣服的,主要还是看不惯江亦老穿洗得很旧的棉衬衫和T恤,有好几件他格外喜欢穿的,还是参加志愿者活动发的活动服……
甚至还有他大学参加马拉松穿的衣服……
飞机落地,杨侑然没打电话,给他发了消息:“我走特殊通道出来,不用在接机口等我,在2号门等我就好了。”
杨侑然为了低调,只带了豆豆,高秘书要跟着他,他都没让。飞机在滑行期间,又因为颜色和造型显眼,被一众航站楼里不明所以的围观人群拍摄:“这萨摩耶专机太可爱了吧!!这个航司叫Roy?”
飞机上,机组的帅哥们纷纷热情地和杨侑然说拜拜,一边飞吻。杨侑然脸有点红,但选择不看他们,低头看自己的男朋友屏保。
只有豆豆乐在其中并傻笑地拍照。
杨侑然看她不走,停下脚步:“你要留下来跟他们过夜吗?”
豆豆震惊:“可以这样吗?”
高秘书和杨侑然同时出声:
高秘书说:“可以的,您可以问问,他们很开放的。”
杨侑然说:“当然不可以!走了。”
有十天不见江亦,杨侑然确实很想他,脚步加快。
“你可以回家一趟,我有人来接,等会儿我们分开就好。”杨侑然对豆豆说着,跟随机场员工穿过礼宾通道出去。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了,已经是轻车熟路。
在他下飞机后不久,机组人员也纷纷拖着行李箱下车,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北京,在看不清建筑物的雾霾里想象着长城巍峨的模样。
可能是人种优势和腿比较长的缘故,杨侑然在出口又和这一群走得飞快的飞行员们撞上了。
四周人都在回头并拍照。
“好帅!!这些男模是做什么的,是时装周吗?”
从白人到棕色人种、黑人黄种人帅哥一应俱全。路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露出和豆豆同款的表情。
杨侑然压低帽子遮住脸,打算绕开他们。
但显然这群帅哥们不清楚杨侑然是个明星,走过来对他热情的打招呼,将他团团围着:“Roy~又见到你了,你今天晚上和我们也住在一个酒店吗?”
“巴士来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Roy,你有我的电话,空了记得联系我。”
杨侑然眼尖,已经看见了来接他的江亦,江亦站在嘈杂的人群外围,身高腿长,鹤立鸡群。他赶紧说:“不是!我先走了!拜拜!”
“豆豆,你自己去打个车!”说完杨侑然就跑向了江亦,同时和他打电话:“人太多了,上车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
江亦回过头,神色冷然:“那群人是谁?”
杨侑然绞尽脑汁:“……同一架航班的,是第一次见,不认识的。”
江亦:“你留了联系方式给其他人?”
杨侑然:“……不是不是我没有。”别人塞了电话号码给他,出于礼貌他收了,但已经丢了。
杨侑然跟着江亦到了停车场,排除了周围有狗仔的可能性后,上车后江亦给他水,没有发动汽车,问他:“累了吗?”
“有在飞机上睡觉……”杨侑然其实不累,但还是说,“好累哦。”在相对逼仄的车厢,杨侑然闭眼抱住江亦,江亦身上出了些汗,有燥热的味道,脖颈的大动脉在温热地跳动着。
江亦的手伸入他的后腰,在光滑如缎子的皮肤上摩挲着,声音低得沉了:“再解释一遍,那十几个男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围着你飞吻?”
第74章
停车场来往车辆有喇叭和车轮声。
远远地传来刺目的光线。
杨侑然被他摸到身上发软,对他的问题已经想破脑袋了,也想不到怎么解释。
杨侑然脸往座椅靠背方向回避,声音轻颤:“我可以说,是因为他们太热情了吗……”
江亦非常想把他抱过来在腿上亲,但在车上,控制住了自己,低声质问:“邀请你去酒店也是热情?”
“嗯,”杨侑然敏感得要哭了,往后用力靠着,“哥哥别摸我的腰了。”
江亦手掌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上下抚动,说:“正面回答。”
杨侑然不得不说了实话:“好吧好吧……唔你别弄了,我说我说,是、是我爸安排的机组人员,他们都是飞行员。一趟航班一起来的,他们都想应聘我爸的私人机长,所以……”
江亦明白过来,头往后仰,皱眉隔着一定距离审视他。
杨侑然脸已经很红了,红得发烫了,想让江亦把手换个地方,但不好意思说。
江亦垂首:“所以你坐的家里飞机回来,你爸给你找这些男的,为了当机长,他们要讨好你甚至勾引你。”
杨侑然:“……别说那么难听啦,我已经跟我爸说清楚了,我有男朋友我不需要他给我安排这些,我飞了这么久都只是在飞机上单纯在睡觉和工作,对此不为所动!”
杨侑然睁开眼,眼里因为有水光而显得动人。问江亦:“你手能不能下来一点点。”
上次上床可能在一个多月前吧,两小时又十五分钟,杨侑然到现在还记得。
此前的十分钟都可以不作数。
他和江亦这个年纪,又两地分居,都有各自的工作,难得一见,怎么会不想。
江亦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去安抚杨侑然,发动了汽车,道:“我快些开到家。”
杨侑然:“家里有用品吗?”
江亦:“嗯……很难受?”
杨侑然深呼吸:“你没事碰我干什么,我肯定难受啊。”江亦现在开车去了,没碰他,他更难受了,大脑都被下半身给控制了。甚至想了几分钟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在车上的可能性。
但考虑到北京这个交通和天网,说不准就让交警抓了。
杨侑然红着脸把空调的吹风口对准自己,给自己降温。
江亦:“你爸爸给你安排这些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你有男朋友?没有和他提过我?”
杨侑然在16摄氏度的冷风里冷静了许多,说:“……没怎么提过,他可能自己查过。但是他不了解你啊!”
江亦眼睛瞥向中央后视镜:“意思是对我不满意?”
杨侑然不敢说。
杨侑然支吾:“我爸可能有点皇帝做派吧,我男朋友这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A大教授,最年轻的教授,他怎么会不满呢。还是他不了解你的缘故,等下次……他见了你,就不会这样了。”
江亦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很担心在他父亲心里的地位。
因为杨侑然很喜欢自己,不大可能受外面的引诱。
但还是得防着点。
良久,江亦出声:“陈教授一家,是养育你的家庭,你去加拿大看望的家人,是你真正的血缘上的家人,是吗?”
他之前避免在杨侑然面前提养父母,是怕说到他被抱错的伤心事。
所以后来杨侑然在电话提说妈妈生病了,要立刻去看望,江亦会以为是养母,并没有多问。
这回才是第一次问出口,他从后视镜里判断着杨侑然的神情。
杨侑然神情稀松平常,说:“对,妈妈现在手术成功了,过段时间她也会回来,”杨侑然进行过深思熟虑了,“如果他们都在一个城市的话……”
他瞄向江亦开车的侧脸。
“我带你回家吧江亦?”杨侑然抿着唇,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考虑了很多天的。固然他穿进的是一本有主角的小说,自己只是个被拉出来打脸的垫脚石炮灰,但杨侑然见到了杨婉瑜——
失而复得地。
他想好好生活,经营事业,期待明天。和江亦过好日子,好好地治疗眼睛。
至于赵与墨怎么走上他的人生巅峰,和他无关,自己能不搅合进去就不搅合。
江亦:“要带我见你家里人了?”他眼底有一丝意外。
杨侑然点头:“行不行啊?不过我妈还不知道你,我得……早早地给她做个功课。”
基于原主的人设,他明白江亦对自己身边出现的人有不安全感,只是十几个帅哥围着他热络一下而已,江亦就开始疑心病。
虽然那场面确实挺难解释的……
杨侑然想告诉他自己真没有那么花心,不喜欢别人,对江亦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
江亦说行,问他什么时候。
杨侑然:“等我妈回国吧……”
回江亦的教职工宿舍时,又碰上了俩看起来上岁数的教授,杨侑然戴着鸭舌帽,被江亦牵着手,江亦一只手还推着他墨绿色的行李箱。颔首跟对方教授打招呼。
一个看起来和蔼的老教授看见了,问:“江教授,回家了啊,哟,这是你弟弟吗?”
没等旁边的江亦出声,杨侑然主动回答:“嗯嗯,我是弟弟。”
教授一脸慈祥:“你是大学生吗,在A大念书?”
杨侑然乖巧地站在江亦身后说:“教授,我不在A大念书,毕业了,过来看哥哥的。”
“长得真好啊这孩子,有对象了吗?”
杨侑然汗流浃背,江亦出声:“他有。”
教授叹气:“兄弟俩都有对象了啊,我儿子比你们还大,还没呢。”
这栋电梯公寓不高,江亦住在4楼,正好接受树荫的遮挡。
旁边就是A大校园,陈教授的研究所也不远。
江亦进门后,把所有窗帘都拉上,脱了衣服要和他一起洗澡。
杨侑然跑去接电话了。
“妈妈。”杨侑然声音轻轻的,“我到了,都落地一个多小时了。在朋友家里呀。”
杨侑然把脸移出屏幕,朝向只穿了一条内裤的江亦,口型道:“你先去洗——”随即火速把脸挪回屏幕。
妈妈说:“然然,妈妈看见你过得这么好,有知心的朋友,真的知足了。”
除了长相,杨婉瑜和杨雪,连性格也差不多,笑起来的样子,对他说话的温柔,对他的昵称。
杨侑然一直在想这件事,虽然只是个书里的世界,但和自己原本在的时空,应该是一个平行时空。
相关的文献和理论,他都查过了。平行时空作为一种假设和未被证实的概念,在平行时空会不会有另一个自己,是一种对于宇宙结构的猜测和推测。但杨侑然本身的经历就是无法解释的,所以他证实了平行时空或多元宇宙的存在。每个宇宙可能有不同的物理规律和特性。
这在量子力学,和弦理论上,都曾被科学家提出过。
但还无法从科学角度被证实。
所以眼前视频里的杨婉瑜,从任何角度而言,都是杨雪。
是一个没有被杨侑然拖累、没有经历太多苦难和病痛的他的母亲。
杨侑然对她倾注了所有潜藏的情感,他要把所有的没尽到的责任都弥补给母亲。连男朋友也可以往旁边放一放。
然后聊了十几分钟后,换徐行接手了手机:“在你那个教授朋友的家里?”
杨侑然点头,两人都心知肚明说的是男友。
徐行看了眼视频里的沙发和墙面,装潢老气简朴,后面的晾衣架还晒着几件男生的衣物,下面是阔叶植物的盆栽。
徐行:“然然对爸爸昨天在机组上的安排不喜欢吗?”
杨侑然瞥向站在旁边抱着胳膊脸有点冷的江亦。
杨侑然义正严词:“不喜欢!!爸爸,以后不要这样了,他们应该不是长期聘用吧?”
“不是,就工作这几天。”徐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知道杨侑然的喜好很单一,就是黑发黑眼亚裔男生。他当然不可能让飞行员做自家小孩的男朋友了。但可以比照着找来一些让他更满意的。
杨侑然:“那太好了!!”他对爸爸显然就没有那么耐心充足了,聊不了几分钟,就说困了要挂了。
“你干嘛不去洗澡?”杨侑然放下手机抬首,“不穿衣服站这边二十分钟了。”
杨侑然本来就不够专注,又喜欢看,和家里聊视频都聊得不专心,老是忍不住挪开眼神,看上看下。
“等你打完电话,一起洗澡。”江亦伸手解开他的裤腰,“帮我摘下手表。”
“江教授,你们这栋楼没有健身房了吧,你平时怎么健身?”杨侑然挂在了他身上,摸着他的胳膊和胸肌,把他手腕的老钢表摘了放桌上。
“引体向上和哑铃。早上出去晨跑。”江亦抱着他的腿进浴室,放热水要等一分钟,他把杨侑然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亲吻。
杨侑然后背一凉,微微哆嗦了下,就适应了。仰头被他勾出舌尖唇舌交缠。
彼此紧贴着,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跳动,光是隔着一层布料就够让人面红耳赤了。杨侑然睫毛在颤,又想要又害怕的:“这个姿势吗,我怕太深了要去肛肠科,那不是很丢人……”
江亦闻言就把他放下来了。
他继续低头亲着,挤了沐浴露帮杨侑然洗头发。
杨侑然抬着下巴,捏他精悍的肌肉群:“你怎么用沐浴露给我洗头啊……”
“就这一瓶,我平时都这样用。”江亦下颚紧绷,停下来,百密一疏,手掌全是泡泡搭在他的头顶道,“我点个外卖买一瓶新的来?”
杨侑然仰头,笑起来:“不用不用,就这样吧。”
江亦:“洗两遍还是三遍?”
“一遍吧,随便冲冲就好……”杨侑然急,“我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江亦:“那十几个男的还跟着?”
杨侑然就不吭声了。
“这个……不是很重要,我爸说只聘请了他们几天而已,以后就见不到了。”
江亦:“不准有联系。”
“好好好。”杨侑然低着头,“我头上泡泡干净了吗。”
江亦把花洒拿下来给他冲:“干净了。”随即关水,打开浴室门,用毛巾给他轻轻擦干:“别乱动,头发还在滴水。”
杨侑然对他表情认真的样子无比心动,抱着江亦的背跟他说:“回房间吧。”
江亦抱他进去,拿起手机看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十点五十五分,想要到几点?”
杨侑然歪头惊叹:“……江教授现在是我说多久就多久吗?”
“是。”江亦颔首,英俊无俦的眉眼近距离地贴过来,道,“明天几点的飞机?”
杨侑然:“安排的是下午一点……”
江亦“嗯”了一声:“保证你七个小时的睡眠吧。”说完低头和他接吻,而杨侑然没法说好或者不好,因为呼吸已经被占据了。
江亦还是闷着头不怎么爱说话,在杨侑然头顶放了个枕头,不然怕他一直撞上去很疼。
杨侑然有点丧失理智了,手指抓在他肩膀上,像被巨浪颠动的船。
杨侑然分神地想:“江亦,你好像,换了……很贵的床垫。”
江亦埋着头:“七万块买的,挺贵的。”
杨侑然压抑承受着,唔了几声,睁眼:“这么有钱,那能把你的马拉松背心丢了吗?”
“留个纪念吧,”江亦动得不快不慢,观察他意乱情迷的状态,说,“你不喜欢,不在你面前穿了……腿,再放松一点。开一点,”江亦按着他,“动不了了。”
杨侑然拥有了七个小时的睡眠。翌日十一点,匆匆下课回来的江亦送他去机场。江亦时间观念很强,但为了送杨侑然去机场,提早了五分钟下堂,不过江亦平时课很少,带的学生不多,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实验室忙。
“国庆放假的时候我过去陪你。”江亦帮他拎着行李箱下来,还是习惯性地和他牵手,在掌心里抚摸他很滑腻的手部皮肤,道,“下次你回来,我带你去看看房,我们买一套合适的婚房。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
“婚房?”杨侑然觉得这个词有点远,也让他有点陌生的愉快,挑起眉,“没跟我求婚就要婚房了吗?”
江亦愣一下,好像没想过求婚这种事。
就觉得跟杨侑然都同居了,自然而然一起住,那就叫婚房了。
其实两个人连对戒都没买过,因为没有时间一起去挑,回国后就更没时间和空间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回头选一下,我去找个店定制。”江亦说完,随即把他送进航站楼。
和他平时外出登机的地点不同,这是专门的通用航空区域的航站楼。人烟寥寥。
杨侑然脖子上有星星点点的吻痕,他遮遮掩掩地到了机场卫生间,才用豆豆给他带的遮瑕膏遮住了。
江亦下午还要去实验室,送他进去后,陪他安检,准备等他登机再离开。
随即江亦又见到了杨侑然的那十几个穿飞行员制服的、各个人种不同气质长相的机组男性,他们像是整个航站楼里的一道光,十分拔群。
江亦面无表情,把杨侑然牵到了一边,给他戴上因为安检而摘下的帽子。
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
江亦今天是下课回来直接接的杨侑然,穿得很平常。
高秘书一边看,一边用平板记录,肉眼计算江亦的身高身材体重三围,还有穿衣风格。
然后汇报给徐董事长:
“身高:190;身材:倒三角;体重:75-79公斤;穿衣风格:丑。”
但外形条件很好,放在徐董在全世界范围内挑选的雄性里也是出类拔萃,难怪少爷这么爱-
同一时间,在外度假快两个月的赵与墨,在陈方如密切的陪伴下,终于落地要回家了。
重新喷绘过的白色湾流,缓缓在塔台的指引下降落在机场跑道上。
对于在孤儿院长大,从来都是羡慕别人有家庭有父母的赵与墨而言,这次和母亲的度假,是圆了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在飞机落地那会儿,陈方如接电话的时候,从陈教授那里听到了儿子羊羊的近况。
“羊羊去加拿大,看他妈妈了?杨雪?”
陈教授说是:“她好像手术成功了吧,羊羊应该也回来了,又去外地工作了。”
陈方如没有问太多,挂了电话,然后赵与墨说:“Roy的妈妈……生病了吗?”
陈方如说:“得了癌症,不过已经手术成功了。算是比较幸运了,回家后咱们一家三口,都得立刻去做个体检。”
赵与墨在回忆:“Roy的妈妈……是不是就是小时候,养育过我的妈妈?”可是他回忆不起来了。
那时候太小了,不记事,他记忆里更深刻是在山沟里见到警察的那一刻,让他睁不开眼的太阳光。
后来成长过程里,他就只记得有吃有穿,但穿不暖也吃不饱,看见美食只能吞咽口水,每个月有几块钱的零花钱的生活。
陈方如心疼地说:“对,那个阿姨养过你两年,你在她的理发店走丢了,就被拐了。”
听见陈方如的语气,赵与墨就知道她不大高兴,可能是介意“妈妈”这个称呼对别人。
赵与墨其实喊院长也喊妈妈。
他不想让母亲不高兴,所以改了口:“那个阿姨现在怎么样了?在加拿大永居了吗?”
“你舅舅说,她下个月大概会回国,可能两家吃顿饭吧。她是个做化妆品的,国内还有事业,没有定居国外。”
飞机滑行到底,接驳车停在跑道上。
在正午的太阳下,两人下了阶梯。
整个区域没有几架飞机,和隔壁的公用航站楼是隔开的,有一架海蓝色的大型商务飞机格外显眼。
但烈日太灼目了,陈方如瞥见就眯起眼,坐上了接驳车,然后戴上墨镜。
赵与墨戴着墨镜瞥见海蓝色大商务机上有个雪白萨摩耶高兴吐舌头的头像,十分眼熟。
随即,他看见三个英文字:“Roy?”
赵与墨表情愕然。
陈方如根本没注意到,听他提到羊羊,还很奇怪:“怎么了墨墨,羊羊现在应该在长沙工作吧。”
赵与墨收回视线,说没什么。
他和母亲进入不大的航站楼,有机场工作人员帮他们推着行李车,赵与墨已焕然一新,穿着一身名牌,身上再也找不到曾经吃苦的痕迹。
他有些不安,大约是看见那架飞机喷绘时产生的,所以在航站楼里看见杨侑然和他男朋友时,赵与墨有种既理所应当,又意料之外的意外……
陈方如是先看到十几个中外飞行员的,忍不住摘着墨镜下滑。
瞥见旁边还有更帅的,认真一看,更帅的身边牵了个矮一些的,戴着鸭舌帽和墨镜,露出来的下半张白皙的脸庞非常眼熟。
“羊羊?”陈方如直接摘下了墨镜,再三确认,她下意识扭头看了赵与墨一眼。
“Roy也在啊……好巧。”赵与墨脸上只露出一丝的意外,以及眼底的为难和尴尬,然后说,“我们过去打招呼吧。”
陈方如已经很久没见过杨侑然了。
杨侑然去美国念书,就是快一年不见。
回来后也只匆匆见了两面,她就完全被墨墨的事占用了全部的注意力。猛地看见了杨侑然,对他的现状竟有种完全不了解的陌生感。
她盯着看了几秒,视线转向了江亦。
江亦感受到了,抬首过去,注意到赵与墨,和赵与墨旁边的女士,他分辨了一下,认出来是在杨侑然家里看见过的全家福里的女士——
陈方如问赵与墨:“羊羊旁边的,你认识吗,是不是他男朋友啊。”
赵与墨点点头:“是……是Roy的男友。妈,他看见我们了。”
“那过去吧。”陈方如是担心赵与墨的感受,看他表情无恙,方才带着小孩走过去,喊杨侑然。
听见陈方如的声音,杨侑然抬起头来,颇为意想不到:“妈?”
陈方如笑着,耳坠的珍珠闪闪发亮,道:“羊羊多久回北京的?怎么不打电话。”
杨侑然情绪倒是平静,也笑了笑,陈方如和杨利鸣夫妇对他很好,最近因为亲儿子回家,对他关心是略微少了,电话从以前一周一次,变成半个多月一次。可能也聊不了几句,就问吃了么,吃的什么,累不累,早点休息,记得体检这样寻常的对话。
他没资格去怪,更不在乎。
“刚回来一天,就要去工作了,”杨侑然温和地说,“等下就起飞了。妈妈你和与墨也是刚回来吗?”
“在这里起飞……啊。”陈方如抬头,终于在航站楼里防紫外线的玻璃遮挡下,近距离地看见这一架崭新而漂亮的庞巴迪超大型商务飞机,没有遮掩地喷绘着萨摩耶头像和杨侑然的中文名。
第75章
“陈女士,您好。”一旁的高秘书态度自如地插话,“我是徐董的二秘,我姓高。之前和杨董联系过。”
陈方如还在看那架飞机:“你好。”
她收回视线,对此感到意外,因为她的印象里,杨侑然的母亲杨婉瑜只是个做年轻化妆品公司的女企业家,可以给羊羊维持原有的生活,没有大问题。但这架飞机落地快五亿元了——就是顶级的大富豪也很少购置这样的,因为养护起来麻烦且高昂。
高秘书微微地一笑,十分礼貌:“您二位是要出行吗?我看拿着行李,可以乘坐我们家少爷的专机待会转机送你们一块儿过去。”
“高秘书。”杨侑然打断了,示意他不要说话。
陈方如摇头:“谢谢好意,我们也是刚回来,不是要出门。”她转向杨侑然,“羊羊,你去工作,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赵与墨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
杨侑然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工作结束,也许几个月就好,但可能还有其他的工作。我空的时候就回家看你和爸。”
起初,杨侑然是为了不穿帮,做他们家的乖小孩,这称呼他喊着也习惯了,没有改口给人尴尬的必要。杨侑然态度始终不变,礼貌、懂事、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倍!但陈方如的确能感受到一种别扭的隔阂。
好像孩子无形之中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最后,是高秘书在一旁看手表提醒道:“少爷,四十五了,马上可以登机了。”
旋即杨侑然与陈方如他们告别,赵与墨挥手说:“拜拜Roy,等你回家见。”
“嗯嗯拜拜。”杨侑然当着他们面也不好意思跟江亦抱抱,他转头看看江亦,面带不舍,还是高秘书察言观色,说:“江教授可以上飞机,等下关舱门前两分钟下来就好。”
杨侑然就把江亦带上飞机了,在没人的卧房里抱了几分钟。
江亦对他家的情况没有多问,对于知道他是富二代、他又不是了、他又是了,江亦始终没有表现太多的情绪。
知道他不是的时候,包容和心疼更多。江亦知道他又是了,家庭条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他的宽慰和关心也如常,因为知晓杨侑然还是有父母爱着的小孩,而不是没人要的。
不过对于杨侑然父亲的态度,江亦还是很介意。
“你爸可能不喜欢我。”江亦对这个没有见过的徐董,根据观察他的作风有自己的评价,“他大概会给你介绍门当户对的男生、或者女孩子。”
杨侑然马上承诺:“你放心我死不可能变成直男的死也不可能骗婚的!”
江亦低头注视进他的眼睛:“不管他做什么、发生什么,要和我说,而不是瞒着。有问题一起解决,懂吗?”
“好的好的我懂了。”杨侑然轻轻仰头,看见他神情里的专注,觉得又成熟又帅,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又红了。
江亦:“热?”
杨侑然抱他,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仰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我不想走啊。”
江亦看了他几秒,低低地道:“不想你走。”
但两人都有工作,都知道是不可能的。抱这几分钟最多了。
因为高秘书来敲门了,机翼同时传来洒水降温的滋滋声。
“少爷,马上关舱门了,江教授,您得下来了,不然就一起飞。”高秘书道。
“我下午要去实验室。”江亦看了眼时间,不是不想腻歪、也不是不想陪他,自己的实验和研究也很重要。
因为每一次江亦看杨侑然时,就会知道他的右眼是一只义眼。哪怕做得再精密细致,和真的有百分之九十几的接近,但这是杨侑然最大的心病。
江亦会帮他治好的。
江亦下飞机后,出机场开车,在路上碰上了杨侑然家里的车。
他看见赵与墨和杨侑然的养母坐在后座。
陈方如正在发短信问杨侑然生父的事:“老杨,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羊羊他那个亲生父亲是做什么的?是很厉害的人物吗?”
江亦关着车窗,只侧头看了二人一眼,开车走了。
赵与墨在车上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无论问陈方如什么,都不大合适。
陈方如出声了:“墨墨,羊羊的男朋友你了解多少?长得倒是很齐整帅气,和我想的不一样。”
赵与墨说:“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麻省理工的博士,回国在做科研吧。”
陈方如:“羊羊他是同性恋,你爸爸就是头疼他这点,头疼了很久,这毛病治也治不好。还好你不是。”
赵与墨手指抠着裤子,欲言又止,半晌说:“妈妈,其实我也是。”-
杨侑然飞机落地后,就和豆豆去林维家里接了狗。
哈利被林维照顾得很好,已经舍不得走了。为表示感谢,杨侑然请他吃了顿大餐。
随后开始紧锣密鼓的录制节奏,节目最近刚开始热播,已经上了好几轮热搜,毫无疑问是今年收视率最高的综艺。一出场就表现亮眼的选手,已经被扒了好几轮身份了。
但节目组的面具实在是做的太严实了。
除了唱歌之外,所有选手说话都做变声处理,还特意在网上放出声线类似的歌手名字来混淆视听。
林总为了给杨侑然最大的流量,安排大量的唱歌视频投放,并安排水军给了杨侑然一个纯素人的身份。
“小道消息,我表哥在这个电视台打工,他说这个‘哈基米’就是素人海选进来的,根本不是明星!绝了,居然唱得这么好听。”
“这唱功,完全吊打其他人啊,居然不是专业歌手吗??”
“就算不是歌手,至少也是个音乐学院的吧!”
杨侑然的唱腔其实很明显。
但他刻意改变了一点唱腔,外加导演组给他修了音,其实发挥没有他平时水准的百分之六十。但就这百分之六十,已经可以听出和其他人之间的明显对比了。
“太明显了,这个哈基米在这里简直像在虐菜一样!尤其是大合唱,对比更明显了!!看见没有,他的身材比例也比旁边人好很多。”
是的,杨侑然和其他选手站在一起时,显然略高一些。腿也长一些,身材比例就比普通人好很多。不过因为遮得十分严密,半点皮肤都不露,完全看不出长什么样。
但这不影响哈基米顶着素人的名声,在节目里疯狂圈粉。
杨侑然自己也看了节目,大部分选手都有修音,包括自己,但自己的是往不好听了修,他对此有些意见,和导演沟通了。
导演说:“耶耶老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要是不修,很容易被人听出来您的身份。这节目一开始就拆穿身份,多没意思啊?您放心吧所有选手都修了,不止是您。”
尤其是唱功惨烈但资本保驾护航的流量艺人们。
还有个甚至不是自己录节目的,找了个身材差不多的替身戴着面具假唱。
随着节目的前期热播,杨侑然加强了工作强度,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紧赶慢赶,花了一个月,把专辑的录制、音乐制作和后期处理,也全部搞定了,杨侑然还参与确定专辑的封面设计、歌词册设计,另外还交了两首半年前合同的定制歌曲。
这张专辑封面呈现米白色,柔软的砂质,画面偏抽象,如果认真看的话,像一个小孩子的手,用力向上,要抓住光芒的感觉。
十一月二十九日,哈利耶耶第一张专辑《温暖的壳》正式发售!全球同时推出实体版和数字版。上线平台当天播放量破千万,仅一周时间播放量破亿!首周专辑销售破两百万张。单曲卖了五百万,短时间歌曲评论达到二十万!
这个成绩让公司上下都很惊讶。
“没想到歌手完全不露脸,都能引起这样的追捧热潮。”
“这个热度,虽然还比不上那些粉丝量恐怖的顶流明星,但在当今乐坛环境下,已经是首屈一指了。”
“林总,根据监测数据,现在网络上模仿耶耶的自媒体,都有几千位了。有一种是模仿他的唱腔,一种是模仿他戴面具直播的形式,但都没有特别突出的成绩。”
林总在会议上看了半天,最后说:“看网上这些模仿的,唱功有他一半好吗?这个戴面具的,看不清脸,眼睛有他漂亮吗?气质有他好吗?不红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整活和硬实力,模仿他是完全没有出路的。大红是要看命的。”
这是大家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得来的经验。
周凯本来看杨侑然之前很糊,虽然长得挺帅但也没几个粉丝,以为他是没这个命,所以当初林总执意要签约杨侑然的时候,他才会阻止。
现在艺人混得好,专辑卖得漂亮,各项邀约不断,合作不断,他的奖金和提成也加倍,周凯对杨侑然态度也就更好了:“杨老师,我让豆豆给您订机票回来吗?您最近想接哪方面的活呢?我都发到您邮箱了。”
“我回头看看。”杨侑然已经去机场了。
豆豆帮他牵着狗,低调进入航站楼,而后上了自家飞机。
机舱里给萨摩耶准备了大型的狗窝,快要和一张儿童床差不多大了。
看它快乐地趴进狗窝里,杨侑然随手用手机拍照记录,而后系上安全带,等待起飞。
海蓝色的飞机缓缓升空,慢速划过机场区域,在航站楼里等待起飞的人群都忍不住惊呼:“海蓝色的飞机,第一次看诶。”
“还有萨摩耶……!”
系着安全带的哈利鼻头抵着舷窗,望向底下越发渺小的机场建筑。
“那是杨侑然的飞机!”有人认出来。
自打上次有很多人同一天同时拍到这架专机后,杨侑然身上的负面舆论就彻底消散了,无需特意解释和买热搜洗白,根本不会有人去造恶意的谣言。杨侑然一开始觉得太高调了被人当景点一样拍照也很尴尬,后来才知道是爸爸的一番心意,这是送他的礼物。
这次回北京,一来是他工作结束了一个阶段,而且江亦这两天快生日了,妈妈也养好了身体要回来了。
杨侑然在纠结怎么和她说自己性取向这件事。
他知道一般的家长可能都很难接受孩子出柜。他上辈子都没这个过程,妈妈就病危了。
思及此,他在飞机上提前跟爸爸说了一声:“妈妈回来后,我想带男朋友见她,可是我怕她不能接受。爸爸你反正也知道了,能不能帮我试探她一下……”
徐行沉默了好几秒,然后说:“然然,其实爸爸也不太能接受,但是知道你喜欢,所以不会为难你什么。你那个男朋友,都二十八岁了……”
“他还没二十八呢,过两天才二十八!十二月七号的生日!”杨侑然纠正,“很年轻的啊,而且他什么都好。你认识他就知道了。”
这两个月里,徐行经常给他发来各类PDF资料。
做法和以前的江亦一模一样。
要给他介绍好男人。
杨侑然抗拒了好几次了,最近徐行终于消停了一些。
因为杨侑然说:“爸爸你知道他是生物学家吧,他在做什么研究你知道吗?”
徐行说不知道。
杨侑然一口气不带喘的说:“非生物移植和干细胞再生。他是当今世界上最年轻的这方面技术的生物学家。发表多篇高水平论文,荣获多项国际生物学大奖,主持多项国际合作项目……”
徐行说是吗。
杨侑然:“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以后就要买他的技术给我做非生物移植眼球的项目了。起码要花好几个亿呢。”
徐行想说也不是很贵。孩子眼睛的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不待见陈教授的原因。
“你是为了他这个技术,和他在一起的吗?”徐行问,“然然,不要委屈自己。没多少钱,几个亿爸爸还是能买下来的。你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不是委屈自己,爸爸我不是为了什么技术,”杨侑然很难对他硬起语气,“就是喜欢,他对我好对我认真。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这样好的、我喜欢的人了。”
“那爸爸知道了,爸爸会帮你和妈妈解释的。”徐行说。
挂了电话,他调出手机里江亦的资料看了几遍,不得不承认的优秀。
徐行回房间,手指切掉音响里杨侑然的新专辑歌曲,对正在收拾回国行李的杨婉瑜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然然小时候出过车祸,做过眼球摘除手术,这些年,他一直使用的都是义眼。”
杨婉瑜抬起头来,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错愕,手里正在收拾的首饰盒落在了地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最近杨侑然被认回来后,几乎每天,他都会主动地打电话或者视频。
会聊各种各样的事,聊他的工作,音乐,趣事小事。但从来就没有说过眼睛的问题。
他看起来乐观自信,积极向上,是个完美无缺的孩子。
他的第一张专辑,他发来消息,说送给妈妈的。
杨婉瑜已经循环听了几天了,有时候会听哭,脑海里甚至出现根本没有过的、和小时候的杨侑然相处的细节。想象出他乖巧的、依赖的,有些内向的模样。
她发动全公司买他的专辑,自己也买了几千张。突然听见这样的消息,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痛心到一个极点。
“因为这场手术,也对他精神造成了一定不可逆的影响,”徐行把资料里、杨侑然过去的那些事,概括为精神问题,道,“也就是最近一年多,他在一个人的陪伴和照顾下,变得开朗了很多。”
杨婉瑜问是谁:“我应该好好的谢谢他才是,是他救了我的孩子。”
徐行沉默了几秒,说:“是然然的对象,男朋友。老婆,然然是同性恋。”-
杨侑然飞机落地的时候,江亦还不知道,他在学校附近的实验室。
杨侑然让豆豆把狗牵回他家,就打车去了实验室。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在深秋的银杏树下坐在,等江亦出来。
这里来往人并不多,出入大多还是一些研究生,杨侑然安静且一个人,并不起眼。
他等了十几分钟,看时间江亦也还要一会儿才下班,杨侑然没有给他发消息,就这么等待着。
江亦在三楼的实验室,隔着玻璃窗,看见楼下坐着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戴一顶黑色鸭舌帽,穿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衫,外搭灰色卫衣,在落叶堆里的长椅上坐着听歌。
看不清面容,但鸭舌帽底下露出尖尖的下巴,还仰头望了过来。
因为实验性质,他们的玻璃窗是单面玻璃,外面看不见里面。
江亦靠在窗边注视了有几秒,把手上的单细胞RNA测序实验做完,以研究分化后细胞的基因表达差异。他喊来一个博士生,让他:“观察实验结果,确定每个细胞在基因水平上的表达情况。”
随即江亦快步下楼去。
玻璃门打开时,杨侑然刚好回头,看见江亦穿着白大褂,像第一次见的时候那样。他立刻扬起笑容,高兴地招手。
不同的是那次江亦面无表情观察了他一分钟才走过来,这次步伐迈开,两三步就走到面前了。
但杨侑然看见江亦背后好像还跟着下楼了其他人,喊他江教授。杨侑然马上缩手,江亦却没有避讳,牵着他的胳膊,到一旁角落里去,低头道:“宝宝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提前和我说么?”
第76章
因为江亦其实不常这么喊他,杨侑然听见耳朵总是会热。江亦的喊法和网友、和陈教授都不一样。网友拿他当偶像,陈教授拿他当小孩。而江亦的音色是极为冷淡的,但对自己有不自觉的放软,这让杨侑然感觉到被爱。
因为被爱而心里鼓鼓胀胀的。
杨侑然视线飞快地看他,再从他身上挪到附近正在回头的研究生身上。
以前他看这些年龄和江亦差不多的,以为是同事。现在知道了,这是江亦的学生。
“你学生在看我们,而且你牵我了……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传闻。”
“没事,”江亦说,“你戴了帽子,他看不见你长什么样。”
杨侑然仰着头,注意到那个学生已经离开了,伸长胳膊环住他的腰道:“我不是说我,说你呢江教授。”
“我更没关系。”江亦不担心这个,最多议论他有男朋友,而学校碍于他技术过硬,不可能出面干预。更别提他还有实验室的股份。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说:“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抽空出来的,实验室内部你进不去,一楼管理室外面你可以坐一会儿玩着游戏等我,或者我带你去图书馆,像以前那样。”
杨侑然马上说:“我去里面等你!”
“嗯,”江亦轻轻推开他,“宝宝,先不抱了,衣服还没换。”
杨侑然突然仰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江亦垂首,但没有加深这个吻,把他牵着带他进去了。
他在自动贩卖机给杨侑然买了热茶,和一大包的零食。
杨侑然小声说:“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慢慢吃。”江亦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在这里等自己。实验室管理员从玻璃窗口里抬着下巴在偷看。
杨侑然现在毕竟是退圈的明星,后来上过几次热搜,但也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管理员只看见他下半张白皙的脸,而看不清全貌,大概也不会知道是谁。
江亦刷卡进了电梯,杨侑然坐在外面安静地等江亦,实验室修的没有MIT的现代化,应该是旧楼翻新改造的。杨侑然是外部人员,所以只能坐在管理室的外面,离大门很近,侧面就是自动贩卖机。
那女管理员看了杨侑然好几次,但也没和他说话。
杨侑然戴着蓝牙耳机在玩《钢琴块》的游戏,十根手指在狭小的屏幕上动得飞快。
下午六点左右,实验室到下班时间,陆续有人下楼。
杨侑然时不时抬一下头,看看是不是江亦。江亦出来得稍晚,平时他通常是最后一个走,今天还算提前了。
他换了身衣服,敞开的黑色夹克衫,里面是同色的卫衣,黑发打理得短短的,五官英俊,气质看起来像学生。
“走吧。”他过来牵杨侑然,“零食没吃完?”
后面跟着出来的学生看见这一幕:“!!!”
杨侑然说:“你给我买太多了吃不完诶。”
江亦说:“带回去吃吧,晚上要吃什么?回家吃,还是吃外面餐厅。”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所有学生倒抽口气:“江教授,他原来是Gay啊??”
“那是他男朋友吧,总不会是弟弟吧,看着年纪好小。”
因为看不大清脸,他们只能从修长脖颈、白皙皮肤,和尖下巴,还有身高气质穿着身材,判断出杨侑然是个精致的男生。
这么精致的男孩子,和教授手牵手,两人不是那种关系才怪!
江亦懒得管别人怎么想,拉开车门让杨侑然进去。
杨侑然坐上车,瞥了一眼他们停车场,挺多超过百万的豪车的,而他家江亦的沃尔沃,只要三十万。
杨侑然说:“你们实验室的学生都家境不错啊。”
江亦发动车,说:“没注意过。”他精力不会放在管理学生和认真教学上,仍然是专注自己的实验课题。学生叫什么名字,开什么车,和他无关。
杨侑然透过车窗,陆续又看见了他的学生们出来,都知道这是江亦的车,朝这边看,他说:“那么多人看见我,真的没事吗?”
江亦递给他一个蓝色口罩:“戴上。”
杨侑然幽幽一叹:“现在戴是不是太晚了?”
因为杨侑然没有让哈利耶耶掉马甲的打算,所以并不如何担心被人看见脸。他本来是担心影响江亦工作的,但江亦好似丝毫不在意被议论,和影响教师风评。
为了不让江亦辛苦一天了还要给自己做饭,杨侑然在大众点评上随意找了家附近的餐厅,和江亦踩雷进去,踩雷出来。
“北京菜是怎么做到比波士顿的中餐还难吃的。”杨侑然感叹。他还兑换了两张电影票,买了情侣座,和江亦靠在后面看。
这是一部国产爱情电影,用了杨侑然唱的歌当主题曲,歌卖了六十万,票也是片方赠送的。
因为电影情节过于无聊,江亦看得皱眉,碍于时不时能听见杨侑然唱的主题曲,他选择忍耐。
杨侑然也看得无聊,就是一部女主为男主打胎,多年后重逢的俗套电影。他百无聊赖把江亦的手拿过去在手里玩了一会儿,摸他的指腹、指甲盖和指节。
江亦被他玩得很难忍耐,下颌绷得很紧。
打字问他:“还看吗?”
杨侑然本来是想等最后片尾曲字幕的【主题曲/插曲:哈利耶耶】这一行字的。
但他也确实有点等不下去了。
杨侑然接过江亦的手机,也打字:“现在回家?”
江亦:“如果你还要看的话,就看完。”
杨侑然打字:“不看了,走吧。”
他拉着江亦起身,两人从侧面悄无声息地离开电影院,江亦问他:“狗呢?没带回来吗?”
“豆豆在带,回你家还是我家?”杨侑然说,“我爸妈给了我几套房的地址,我还没去过……”
反而是让豆豆先带哈利过去住了。
“我家吧。”江亦更喜欢在熟悉的环境里和他做,勾着他的手,“明天空了我带你去看房,朋友给我推荐了几个楼盘,我已经去看过一次了。有离你公司比较近的。”
杨侑然说:“已经有房子住了,还有必要买么?”
“有。”江亦说,“不然拿什么和你结婚?”
江亦骨子里好像还是很传统的,以前看不上钱,不屑于在每个项目里捞钱,更在意署名。现在他什么都要,因为要规划和杨侑然的未来了。
杨侑然:“好吧,那明天去看。不过我也不常去公司,离我公司近不近不重要,离你学校比较近更重要。你要通勤,我不用。”而且买房贵,江亦学校周围的房价要更便宜点。
江亦“嗯”了一声,因为距离近,他很快开车回家。
照例遇见一些买菜和锻炼回去的老教授,电梯里能嗅到每家每户的烟火气。江亦也跟他们打交道,所以都认识。
回家后,江亦先拉窗帘。说:“我有实验报告要写,大概要一个小时,先去洗澡吗?”
杨侑然看他拉窗帘的动作,还以为他回来就要搞,白激动了。
“哦……那我去洗澡了。”
“给你买的睡衣。”江亦拿出来给他,“浴巾,内裤。浴室里什么都有,你看着用。”
杨侑然看他进书房开始办公,就钻进了浴室。
这次来江教授家里,发现他家里添置了很多东西。比如自己以前在美国用的洗发水牌子,事实上杨侑然没什么特殊喜好的品牌,就是看瓶子好不好看,随意拿的。
江亦就记下了,找代购买回来的。
他还知道自己爱吃什么零食,用什么品牌的香薰,还有一瓶很显眼的生理盐水,用于给杨侑然清理义眼的。
杨侑然在浴室里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出去后靠在书房门口看了一眼。江亦还在工作,脸上没有表情,手上打字飞快,平光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光亮。
江亦注意到他,抬首:“洗完了么。”
“嗯。”
“吹头了么,要我帮你吹吗?”
杨侑然说不用了,他不想打扰江亦,但因为太久没看见他,就想看他,所以挪不开目光。
江亦注意到了,说:“进来吧。”
然后杨侑然刚进来,江亦就说:“杨侑然,去穿件外套。”
杨侑然鼓着脸:“哥哥现在不喊我宝宝了吗。”
江亦手指停下敲击键盘:“你喜欢我那么喊么?”
杨侑然有点羞于承认,就说:“你如果床上也这样喊就好了。”
江亦沉默了几秒,说:“等下吧。”
杨侑然点点头,去披了件外套进来,江亦指了角落里的沙发让他坐,朝他露出大腿的模样,多看了几眼,说:“写完再管你,要三十分钟,能等吗?”
杨侑然还是点头:“不用管我。”
江亦说:“把裤子穿上。”
杨侑然被管得没脾气:“哦……”
江亦去给他拿了条毯子,给杨侑然盖着。
杨侑然在刷刚刚那部电影的评价。
不出意外的话,豆瓣不会超过5分。
杨侑然打开微博。
哈哈哈高估了,这片子3.8分。
【好难看,除了主题曲一无是处!】
【歌还挺好听的,被女主气笑了。】
【插曲真的很好,好几次被煽情哭了,从电影院出来回忆起剧情,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么会哭??歌手太有才了,真的,导演别拍电影了,这片子当个MV还行。】
开玩笑,这歌可是他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虐得他以泪洗面才写出来的。
杨侑然对评价感到满意,因为这代表了他彻底进军了电影配乐圈市场,但凡有此类电影,第一时间想到的词曲人,都会是他。
但这时候,哈利耶耶已经不是刚出道的哈利耶耶了,价格也不一样了。
杨侑然好像看见漫天的邀约合同在飞,但实际上,他不可能写出那么多的歌,他的灵感还是没有年少时期充足,也就是最近,因为有江亦,他见到了杨婉瑜,状态才略微好一些。
但比之巅峰时期,仍然差上不少。
杨侑然打开APP,听自己上午做的和弦,浏览网友对哈基米的评价。
哈基米被公司引导营销为一个素人歌手。
所以大部分网友对他大度且宽容,更别提杨侑然本身水平就远超节目里其他选手。
但还是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恶评,看着就像水军,杨侑然想也知道是谁买的。
江亦终于敲完键盘了,但还没修改,他关上电脑,回头看杨侑然,看他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
江亦弯腰一抱他,杨侑然就睁眼了。
“没睡么?”江亦说。
杨侑然解开他家居服的纽扣,吻他的喉结:“当然不可能睡了,今天能不能在书房啊?”
江亦浑身紧绷道:“书房,你指哪里?”
杨侑然凑近说:“桌上或者你的椅子、小沙发……”因为江亦哪怕在放纵的时候也不是非常放纵,更不爱说话,更多时候十指扣着他的手指,照顾他的感受,好像也不会全部进去。
他只要想到江亦如果说Dirty talk的样子就爽到天灵盖了。但很显然他家江教授不会那样说,江亦的姿势和频率都像搞学术一样严谨,杨侑然认为有必要让江亦不要那么克制。
“好吧,沙发吧。”江亦挑中了一个看起来或许不那么难受的位置,为了满足杨侑然的要求,他半跪在地毯上,看落地灯的光洒在他泛红的皮肤上。
杨侑然本来要教他一点东西的,结果自己都忘了,因为没力气了。
只记得江亦抱他去洗澡的时候,说了句爱他。
杨侑然累得记不清了,第二天爬起来又忽然想起。
“昨晚说了什么?”杨侑然问他。
江亦已经起床换了衣服了,被杨侑然拉得俯身,说:“什么?你喊我轻一点。”
杨侑然抓住他的衣服:“说你,洗澡的时候,你说的。”
江亦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再说一遍,就稍微有些难以启齿,反问他:“你指的什么?”
杨侑然很抓狂:“让你再说一遍你又不说了是吧,下次我要全程录音了。”
“说,”江亦稍有无奈,已经被杨侑然拉得快摔在他身上了,他单手撑在床头,另一只手抱着杨侑然的腰,低下头吻他的脖颈,“我爱你,宝宝。”
杨侑然听得一下脸颊烧红,呼吸也很烫。
江亦:“好了么?”
杨侑然起来了:“好了,去看房。”
江亦说:“你能走?”
杨侑然有点走不动,换了衣服走到门口又回来了,因为江亦是双休,杨侑然当然更愿意在周末和他窝在家里而不是看什么房。他说:“不去可以吗,不是都预约了吗?”
江亦招手:“明天看也行,过来我看看需不需要上药。”
第77章
第二天杨侑然跟江亦去看了楼盘,他全程带着口罩,定了一个看车程是江亦通勤最方便的小区。
然后带江亦去了他爸爸给他安排的新房那边遛狗。
据徐行说是买了后没住过,因为想着杨侑然工作方便,特意提前重新布置过家具。
豆豆在这边帮他遛狗,杨侑然和江亦过去时,豆豆正好拿了一箱快递回来。
“然哥!你来得正好!”豆豆看了江亦一眼。
每次看见老板的男朋友,都会想起几个月前摄影棚的那场大戏……她粉的爱豆人设在她面前坍塌的那天。
杨侑然看见快递包装盒:“玉朵?”这不是他妈妈的牌子吗。
豆豆说:“哦对,他们PR突然找Kevin哥,说想找您代言,送了一大堆,还有两箱子送到公司了。”
杨侑然愕然了一下,以为是妈妈的意思。
他想做但是……
杨侑然说:“我一个整天戴面具,从来不露脸的歌手,还能代言护肤品?这不是砸我家招牌吗。”
豆豆:“Kevin哥也这样说,但他们PR可热情了,说好喜欢你,尤其是他们老板,送了很多高端线过来。”
她还没拆,问杨侑然。杨侑然说:“拆开吧,用不完的回头抽奖送了,广告我免费做。”
“啊?为什么要免费做广告?”
杨侑然:“因为这是我家的。”
豆豆:“???”
随着豆豆拆开包装的动作,一张赠送的代言人姜凡的海报掉在了地上。
江亦:“……”
杨侑然:“……”
豆豆:“……”
豆豆:“呃……然哥,我再去拿个快递!”她跑了。
杨侑然看向面无表情的江亦:“……你听我说!”
杨侑然:“我马上让品牌换代言人!!”
江亦说:“你随意。”
杨侑然蹲身把姜凡的海报揉吧揉吧丢了,他也不认识玉朵的品牌方,他只能转身给杨婉瑜打电话了。
这件事非常好操作,他只是提了一下,杨婉瑜没有问原因,就说好。杨侑然道:“不过妈妈,我不能当你们的代言人,我助理说你们的商务好像准备让我去代言。但我是个不露脸的歌手,代言护肤品和化妆品根本没有说服力,会砸品牌的。”
杨婉瑜想了想,知道了原因。前几天杨侑然的专辑开售,她发动全公司去支持,一张专辑才12元,由她买单转赠给全司员工。还让旗下所有品牌的直播间,都放杨侑然的歌,循环放,时刻不停地给他打歌。
下面的人就以为这是老板的喜好,火速来联系了杨侑然的经纪人周凯。
杨婉瑜说:“代言人我马上让人换,然然喜欢谁?我就换谁,集团全线都可以换。一共25个子品牌,都可以换成你喜欢的明星。”
25个子品牌,这么多吗?
杨侑然以为就一个玉朵呢,他听得有点茫然,说:“不要姜凡就好……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明星。”
杨婉瑜:“妈妈倒是都想换成你,可是你不愿意做,那就让商务去找,找到了汇报给你。等下特助来加你好友,一切以你的喜好为准。”
杨婉瑜说完这个,也不管杨侑然乐不乐意吧,就换了个语气道:“妈妈马上准备上飞机回来了,然然,马上就可以回来看你了。你的事爸爸都跟我说了,妈妈很支持你,无论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没有任何的意见,永远做你最坚实的后盾。你不用害怕,也不需要忐忑。”
“妈妈……”杨侑然眼眶一酸,背过脸没让江亦看着,低声说谢谢她。
没多久她上了飞机,他挂了电话。
江亦过来捧着他的脸,轻轻蹙眉:“妈妈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哭了?”
“我……跟家里出柜了,这几天,她同意了,她没有任何意见,”杨侑然抱着江亦,低低地说,“她肯定会很喜欢你的,因为小时候,她希望我成绩好,我考了满分她会高兴。她就喜欢聪明的孩子,你就很聪明。所以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江亦:“小时候?你的小时候是……”江亦听出了他话里的问题和漏洞,但适时地止住了话头。
因为江亦误以为是杨侑然的想象。小时候不被疼爱,被保姆和亲戚带大,从而产生对亲生父母的一系列的想象,把幻觉和梦境当做真实。
他摸了摸杨侑然的脑袋:“你最近压力很大是不是,要不要去看医生?”
杨侑然抬头,眼底氤氲水汽:“看什么医生啊,我最近没有失忆了。你每次问我,我都记得清楚,我忘记了很多事,但记得你。”
“看心理医生,”江亦目光很深,“我也可以做你的医生,前提是你要告诉我。”
但杨侑然显然有很难以启齿的事,譬如生理的缺陷,还有那些幻想、压力、记忆错乱,大起大落的情绪。
杨侑然望着他,慢慢地说:“我好像不需要看心理医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压力也没有烦恼,和医生聊天,有用吗,没有的……”杨侑然以前又不是没看过,吃点药好了,过段时间不吃,又那个样子了,还是跟江亦谈恋爱觉得开心点。
江亦定定地看了他十秒钟,揉乱他的头发,然后低声道:“先暂时这样,下回帮你预约个很好的医生吧。我也不能做你的心理医生,我没有执照,而且医生不能和患者发生感情。”
杨侑然眼睛一亮:“哦,不能发生感情,可以发生关系吗?”
江亦:“……”
翌日七号,是江亦的生日,杨侑然安排了去环球影城约会一天,买了两身魔法袍,和两根魔杖,江亦有那么一点抗拒,但还是穿了,手里拿着魔法棍,被杨侑然安排着在各个场景里拍照,他也认了,很配合。
杨侑然从相机背后露出脸:“晚上我爸妈飞机就落地了,你穿好看点成吗?”
“这样?”江亦指着自己身上绿色的魔法袍,这是杨侑然给他挑的,他质疑,“叫好看?”
杨侑然:“当然比你黑色的马拉松背心好啦。”
江亦就不说话了,表情有点无奈。
杨侑然说:“但是也不能穿这个去接机,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回去再换。”
由于晚上要接机,打乱了杨侑然原本的计划,急匆匆给江亦送了礼物:“衣服、戒指!你一个我一个。”然后戴上戒指说,“我先去机场,快来不及了。今晚就不过来陪你了,明天晚上要一起吃饭,记得穿我给你买的衣服,这样帅。”
说完杨侑然转身,然后回身,匆忙捋下手指上的戒指,给江亦戴上:“戴错了,这个是给你的。我走了,哥哥,生日快乐!!”
“等等。”江亦拉住他,垂首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同时牵过他的手指,给他戴上,“戒指本来应该是我来送的。我送你上车。晚上和你爸妈在一起,对吧,明晚可以留给我吗?”
杨侑然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脸微红,说:“我尽量给你。”
杨侑然坐着公司的保姆车去的机场。
他专辑大卖,升了咖位,保姆车也跟着升级了。
接到杨婉瑜已经是晚上的十点过了,她披着灰色的羊绒披肩从商务机上下来。
“然然。”杨婉瑜只有一米六几,穿运动鞋,气色恢复得很好,抱着杨侑然几秒钟。
“妈妈。”他喊。
“你一个人来的么,男朋友呢?”
“今天我想太晚了,可能你们到了就要休息,就没让他来。”杨侑然喊了旁边的徐行一声爸,把自己带来的衣服给杨婉瑜披上。
回家的车上,杨侑然稍微介绍了一下江亦,杨婉瑜接受得很好,一直在夸,说他长相周正,看起来就是聪明样,学历也出色。徐行就一直没有出声了,他尊重小孩的喜好但不理解。
下车时,徐行绕过来搀扶她:“小雪,你刚做完手术,这个车有些太高了,慢慢来。”
杨侑然在一旁大脑就空白了好几秒:“爸你刚刚喊我妈什么?”
徐行沉稳里带着一丝尴尬:“怎么了?你妈妈曾用名叫杨雪,爸爸以前都这么喊你妈妈的。”
杨侑然怔愣着:“妈妈改过名,以前叫杨雪。”这就是他妈妈的名字!
杨侑然语气加快:“杨婉瑜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吗……为什么改了呢?”
“说来话长。”杨婉瑜出声,“然然,上去说吧。”
上楼后,杨婉瑜才道:“你出生后就被抱错了。我给你取名叫杨侑然,你姓杨,是因为我怀着你的时候,你爸爸不知道,也分开了很多年,你就跟着我姓。我那时候在北京当护士,带着你住出租屋,压力太大了,没多久就回了老家,就结婚了,孩子呢也改名了,叫陶然。为了贴补家用,我开了一家理发店。”
“后来小孩走丢了,我那个前夫……他酗酒厉害,”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杨婉瑜垂下头,用最淡然的语气概括,“小孩走丢的第二年,我们离婚了,他醉驾出了车祸,瘫痪在床,我出钱替他治疗了几年,也没醒过来。我也离开了老家,后来前夫的家里人一直在找我,让我负责,我就改了名,换了电话号码。”
杨侑然马上就想起来了。
自己小时候做眼球摘除的手术,是因为三岁那年的车祸。那时候的爸爸陶广丰,从他记忆初,就是个瘫痪在床的病人。
因为陶广丰醉驾带他上高速才出的车祸。
杨侑然对此记忆不深刻,可以说几乎没有记忆了。
妈妈偶尔带他去医院看瘫痪的陶广丰,她看陶广丰的眼神总是很奇怪,不像是爱,恨和憎恶更多。
他那时候也有个奶奶,是个年迈的、脸色酒糟红的老人家,她坐在陶广丰的病床前哭,每次妈妈带他去,奶奶就会站起来打她:“怎么不打死你算了,你知道他喝了酒,还让他开车!你怎么不拦着他,存心让他死吗!”
杨侑然被妈妈护在背后,他胆子小也自卑,喜欢戴着兜帽把脸遮住,奶奶也打他,很蛮不讲理:“怎么不把你也撞死,拖油瓶,丧门星!”
杨侑然闷不吭声,也不说话,眼睛很痛,所以会哭。
后来长大一些,杨侑然才从大人们零星的对话中,有些懵懂地知道,原来陶广丰是个“坏人”。
殴打是家常便饭,虽然他记不清了,但身上有一些旧伤,烟疤或者抽出来的痕迹。
妈妈要跟陶广丰离婚,让他签字,所以陶广丰就在喝醉酒后带着他,开车出去了,说要把这个野种丢在野外自生自灭。
毫无疑问地,陶广丰出了车祸,在没有监控的路段,车头被撞得滋滋冒烟。他当场被撞瘫痪,一根尖锐的车零件扎入后座上杨侑然的右眼。
后来的记忆,杨侑然能记得清楚的,就是妈妈杨雪带他离开了老家,在另一个县城里开理发店谋生,直到他十七岁,她被确认了癌症晚期,已病入膏肓,痛了很久,却没有告诉他半个字。
他正在出神。
杨婉瑜忽然提起:“妈妈知道你三岁时出了车祸,你那个舅舅开车带你出去玩……和其他车撞了,妈妈也知道你……做了手术。”她心痛地看着杨侑然的右眼,因为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区别来的。
这让她心疼得不得了,眼圈红了。
“如果刚生下你时,妈妈不那么爱睡觉,始终把你抱在怀里,就不会让你被抱错了!都是妈妈的错。”
她拼命地自责着,吸了吸鼻子,努力不在孩子面前哭出声。
杨侑然收起思绪,急忙地安慰她。但脑子里却始终萦绕着谜团。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原主的眼球摘除手术,也是因为三岁时的车祸,也是和别的车对撞。和自己车祸的原因、时间,都是一样的。
他才知道,陈教授为什么承担了他的大部分的医疗费用。
三岁……
杨侑然努力回想更小时候的记忆,却头疼得像针扎一样。
他抱着杨婉瑜说不出话来,脑中成片的空白。
徐行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然然,脸色怎么这么白?”
杨婉瑜声音带着鼻音说:“是不是妈妈吓到你了?”
“不是的。”杨侑然摇头,露出一个笑。
徐行眼底含着担忧,表情有点严肃:“你该去休息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公司是不是压榨你了?要不我让人收购了你们公司吧?”
杨侑然觉得太夸张了,以为他也是开玩笑,摆手说不用。
回到房间,杨侑然洗澡后和江亦聊了十几分钟电话,讨论了人对三岁前记忆这件事,得知江亦能记得在母胎里的事,杨侑然惊讶了至少半分钟,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就记不清了,小时候,确切说是三岁之前的所有事。”
江亦语气平常:“你做了手术,小时候的CT我看了,海马区有阴影,所以肯定会记不得那时候的事。”
杨侑然发问:“你为什么有我小时候的CT?”
江亦:“找你舅舅要的,怕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早发生早治疗。”
杨侑然趴在床上:“所以我有什么你不知道的问题吗?”
江亦说:“我从CT上看不出,需要你来告诉我。”
挂了电话,杨侑然睡着了。他久违地做了个清晰的梦。
梦里,他看见陈方如和杨利鸣夫妇。
是他们更年轻的模样,梦境里充斥着欢声笑语,陈方如年轻时非常漂亮,也更温婉,烫着乌黑秀丽的卷发,戴着明亮的首饰,像画报上的女明星。
她把他抱在怀里,摇晃着,哼着五音不全的歌,杨利鸣的大脸也随即出现。陈方如说:“老杨,你看宝宝多可爱,生得像我,多漂亮,眼睛又大又乌黑,长大后一定是个大帅哥。”
第78章
杨利鸣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这小子没继承我的长相,挺好的,本来还担心我这五官让宝宝变丑了。还好宝宝长得像你。”
杨侑然的大五官,是像陈方如的。
他是每一个见到他的大人,都会忍不住喜欢他,抱他,说可爱和漂亮的小孩。
杨利鸣工作忙碌,所以在杨侑然的梦里,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和陈方如在相处。
他知道陈方如辞去了金融报的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她从小就给杨侑然安排了各种课程,有钢琴课,美术课,游泳课甚至马术课。
因为小孩聪明又漂亮,钢琴课的老师他说特别有天赋,完全就是个小天才!家里人都很爱他。
而陈方如是个炫娃狂魔,早早就立下了要把孩子培养进牛津剑桥哈佛的目标。在他们的阶层里,有多少多少资产、开什么车住什么房,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培养一个什么都比旁人好的出色小孩才是更重要的。
陈方如小时候学钢琴学芭蕾,她学习成绩好,艺术天赋卓越,高中读英国私立女校,牛津大学毕业,理所应当的,小孩要像她。
小杨侑然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陈方舟过来的时候,看见他这么辛苦,跟钢琴凳上的他约定:“宝宝,舅舅周末放假,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杨侑然安静地说:“舅舅,妈妈说我下周得把这首曲子练好,给阿姨们弹。”
陈方舟就知道了,陈方如邀请了朋友来家里,要让杨侑然弹钢琴给人听。
她最喜欢听那种吹捧话。
“方如,你怎么这么会养小孩啊,聪明死了!三岁就能弹这么难的曲子了,不会是下一个郎朗吧!”
“什么郎朗,下一个莫扎特啦!”
“方如生的孩子,肯定是天才,两口子基因这么好!”
年轻二十岁的陈教授,长一张和妹妹有些相似,俊秀斯文的脸。他不到一米八,身材也瘦削,喜欢穿浅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头发总是梳着三七分,戴着金丝边的眼镜。
他将小然宝宝从琴凳上抱起来说:“你妈妈周末要出去聚会,舅舅带你出去玩,妈妈也不知道的。”
杨侑然思考着,纠结了一会儿,问:“舅舅,我们去哪里玩呀?”
陈教授说:“游乐场上次带你去过了,好多项目啊都是大孩子玩的,你是小孩子,不能玩这个。舅舅带你去山上摘樱桃好不好?”
小然乖乖地点头,说好。
那是五月份,山上的樱桃开了,陈教授在山上有一栋避暑的别墅。
梦境里,杨侑然从第一视角,看见自己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穿着名牌的衣服,被打扮得像小王子。他手里拿着两块他这个年纪可以吃的小饼干,饼干被他舔得软绵绵的,碎成几瓣,他正在舔手指,被安全地保护在座椅里。
车上在放流行乐,那是平常陈方如绝对不会放给杨侑然听的歌。
他们的邻居就是国际有名的钢琴家,为了培养孩子的天赋,陈方如特意跑过来买的房子,花重金和钢琴家当邻居,经营关系,送杨侑然去邻居家里和他家中年纪稍长两岁的小朋友一起学习。
看见杨侑然比钢琴家的孩子,弹奏得还要准确还要漂亮,她自豪得像孔雀一样,几乎是逢人就说,她培养了一个音乐天才,小孩遗传了她和丈夫的好基因,非常地优秀!
陈教授那天带三岁的杨侑然上山摘了樱桃,但被陈方如发现了。
陈方如在电话里骂了他几句,最后无奈地说:“摘樱桃太危险了,别让宝宝爬树受伤了,樱桃注意要洗了再吃,不然有虫。”
杨侑然大着胆子跑到电话里对陈方如说:“妈妈,我给你摘了好大一篮子的樱桃回来啊。”
他比一般的同龄小朋友口齿要清晰不少。
陈方如笑着问他:“甜不甜呀?”
杨侑然点头:“好甜、好甜的。”
陈方如:“要洗了才可以吃哦,如果舅舅不洗,宝宝就帮妈妈说他!”
陈方舟插嘴:“我说一声啊,我有洗水果,不会给宝宝吃不干净的东西的。”
陈方舟是摘了樱桃的当天下午,带杨侑然回去的。
路上有些堵车,陈方舟根据车载GPS绕了一条路,已经快日落了,没想到车子越开越偏,最后没信号了,天也黑了。
杨侑然在后座犯困地打了一会儿瞌睡。
是一阵急刹惊醒了他。
他懵懂地睁着眼睛,握紧了碎饼干:“舅舅……”他喊。
迎面而来一道刺目的光,那是一辆开得非常急躁的银灰色车辆,正在逆行,远光灯让陈方舟睁不开眼,一瞬间的恐慌让他这个斯文人都骂了脏话,下意识回头看宝宝,他猛地扭转方向盘。撞向了路边的大树。
砰——
一声巨响,陈方舟趴在方向盘许久,闻到汽油的味道。
他晕头转向地起来,从额角流下大片湿漉漉的血痕。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宝宝!”陈方舟猛地惊醒,回过头去看,看见杨侑然趴在儿童座椅上,正昏迷不醒。
他急忙下车:“宝宝!”
肇事车辆已经逃逸,车从中间被撞得有些凹进去——
陈方舟动作急切而狼狈地把杨侑然抱下车,注意到他流血不止的眼睛,白嫩的小脸满是脏污。
“喂,120……”陈方舟语无伦次,把杨侑然平放在地上,不敢动他,他满眼是泪,撑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出车祸了,你们,麻烦你们快来……快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高速路。
……
鲜红的救护车停在路边。
一旁还有一辆银灰色的日系车,车头被撞扁了。
闪烁的救护车红色灯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医护人员打开车门,从后座抱下来一个小孩,然后从驾驶座,抬下来一个成年男人。
急救员低头闻了闻:“他喝了酒,联系派出所,车牌号是川AXXXXXX。”
警察也很快来了,从医生这里拿到了醉驾人的钱包和手机,再从车牌号定位到醉驾者的身份。
“陶广丰,路段没有监控,有撞击痕迹,但没有被撞击。他老婆叫杨雪,查下她的电话,通知她过来。”警察扭头望向急救室里推车过去的一个小朋友,说,“她的丈夫和小孩受伤了。”
派出所给杨雪打电话的时候,她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一个小时前她和丈夫打了一架,他把烫发用的药水浇在了她的脸上,掐得她快窒息,最后力量悬殊,她因为无法搏斗而晕了过去。
她接到电话,大脑一片空白:“是、陶广丰,是我丈夫,你说什么,小孩……小孩怎么样?”
“警官我马上过来,求求你们一定要让医生救我的孩子!”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人到医院,她撞到医生,医生皱眉看着她身上的伤问她:“你怎么了,要去急救室吗?被家暴了吗?带身份证没有?”
杨雪仓惶地摇头:“不是,孩子,我小孩……车祸,”她说话已经颠三倒四,“他叫杨侑然,他才三岁!他刚刚出了车祸,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警察过来了,找到她:“你是杨雪。”
“对,我是,我的孩子,孩子他……”她张望着,眼睛里已经没了光,全是泪水。
警察:“让医生跟你说吧,等下要你配合做个笔录,你丈夫涉嫌醉驾和肇事逃逸。”
医生让杨雪:“这边说话。你的小孩现在情况……比你丈夫好一点,你丈夫他正在……”
杨雪打断:“不用说他,说孩子,孩子,他在哪?”
医生:“在手术室,需要您签一下字,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车祸导致了眼球被刺穿,造成了眼部组织的严重损伤。无法通过常规手术进行修复……我们建议进行眼球摘除手术。这种手术是为了保护孩子的整体健康和避免感染等严重后果而必要的。手术过程中,我们将会谨慎处理伤口,确保最大程度地减少任何可能的并发症。您能接受吗?”
杨雪没有管丈夫。
一整夜,她一直在等儿子出来,头上做了包扎处理。护士看见她脖颈的掐痕,说:“是手术室里的那人对你做的吗?警察在这里,你可以告诉他们。”
“谢谢你,没用的……我报过警。”她说。
警方来调节一下,口头警告一下,就会离开。
这个过程她经历过很多次,已经放弃报警了,杨雪只想要孩子活下来,醒过来。
深夜,那帮她包扎的护士又过来了,用有些怜悯的眼光,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丈夫在手术室里大出血了,可能醒不过来了。”
她麻木地坐在长椅上说:“谢谢你,我儿子还有多久出来?”
“因为患者年纪比较小,这个手术比较困难,医生正在尽力,请您耐心等待。”护士给她拿了医院的盒饭。
杨雪露出一个勉强而感激的笑,她身上很脏、也很刺鼻,充斥着药水的味道,还有血污,头发凌乱得像疯婆子,就这副模样,在医院做了笔录。
警察问她:“你丈夫喝了酒,开车出去,你没有阻拦他吗?”
她绝望而憎恨地说:“我当时晕过去了,如果我没有晕,死也不会让他带着儿子出去的。我就应该和他鱼死网破的,我为什么要一忍再忍呢?”
警察露出有些同情的表情来。
说:“你丈夫可能肇事逃逸了,目前还没有人报警,等他醒来,可能面临赔偿和刑事责任。”
她说:“随便吧,只要我儿子能醒来就好。”
凌晨五点半,天蒙蒙亮,杨侑然被送出手术室,他年纪还小,脸上戴着绷带,脸因为失血而肿胀,皮肤颜色红得很深,到处都是淤青。
她泪流不止,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有些疲惫地说:“患者家属,小患者已经平安出来了,术后需要观察和住院,我们把他的眼球摘除了,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请您放心。”
杨雪对医生感激道谢,在儿子的病床旁几乎是彻夜未眠,最后趴在他的床边睡了两个小时。
杨侑然出手术室后,几个小时就苏醒了,睁着一只眼睛,脸还肿胀着,也没有办法说话,他用那只仅剩的、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狼狈的杨雪。
杨雪痛哭流涕:“宝宝,然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妈妈让医生叔叔过来看看。”
杨侑然并不说话,杨雪给他喂水,抱他去上厕所。
医生很快来查房了。
杨雪问:“医生,为什么我的孩子现在不说话了?”
医生说:“都是术后正常的反应,患者年纪小,观察几天再说。”
因为以前的杨侑然,也不大爱说话,杨雪起初虽然害怕,但以为是后遗症,悉心地在医院照料他,直到出院。
至于丈夫,被推出病房后,有医生告诉她丈夫瘫痪了。
她对此漠不关心,办完手续找了个护工,就没有管他了。
她背着杨侑然回家,为了照顾他,也暂时关了店门。车祸后的杨侑然不怎么说话,也不哭闹,很安静,喜欢吃饼干和舔手指。
儿子的行为习惯有些变化。以前爱哭闹,也会尖叫,因为陶广丰的施暴。
车祸后的杨侑然没有喊妈妈,他安静而乖巧,喜欢抓她的衣服,跟在她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总不吭声。
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喊她的。
很长一段时间,小侑然都不知道自己和旁人有什么区别,他一只眼睛缠着白色绷带,妈妈带他去看医生,走访名医,最后花了几万块给他做了个义眼,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理发店有时候会来一些奇怪的大人和老人家,见东西就砸,骂一些很难听的话。
小侑然被保护在后面,偶尔会被误伤。
最后妈妈报警,赶走了他们。她拉下卷帘门,把他抱在怀里。
“然然,妈妈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伤的。”
有一天,小侑然就出声了,喊她了。喊“妈妈”。
他说:“我眼睛有点不舒服,我可以摘下来吗?”
义眼磨合得不好,他总是揉眼睛,揉了就会掉眼泪,有分泌物,眼睛也会发红,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炎。
妈妈说:“摘下来,不舒服就摘下来。”
所以他尝试在幼儿园里摘下来了。
所以他就没有朋友了。
园里要汇报演出,小侑然想自己好像会弹钢琴,就爬上了电子钢琴凳,可是他还没开始弹,手还没有摸到电子琴键,就被别的小朋友推下来了。
老师把他抱开了。
因为那要幼儿园里最好看和弹钢琴最棒的小朋友,才能坐在那里。而他只会吓到别人。
从三岁到十六岁,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被孤立走过来的。
杨侑然眼睛隐隐作痛。
梦醒过来时,他就徒手将义眼摘了下来,放在了床头。
他看了眼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半,他睡了十个小时。
杨侑然回忆整个梦的内容,他以往不太记得清楚前一晚的梦境,这次却很清楚。
他接受陈方如的培养,钢琴家叔叔的熏陶,那个很讨厌练琴的邻居小哥哥喜欢揪他的脸,说他脸软软的,真可爱啊,要不长大后嫁给他吧。
小侑然从琴凳上跳下来,说:“你弄错了,我是男生。”
画面一转。
陈方如在花园里做瑜伽,开着免提打电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在练琴的儿子。
“方如,我刚从老家带了点东西回来,明天来你家一趟,正好看看宝宝。宝宝在哪?”陈方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宝宝在练琴。”陈方如做着优美的拉伸姿势,“下周末他要弹奏肖邦给阿姨们听。”
陈方舟说:“怎么老是练琴练琴,还弹奏给别人听,小孩子不是你炫耀的工具。他才三岁,你要给他喘息的空间啊!”
陈方如不高兴道:“他也很喜欢练琴啊,不信你问宝宝开不开心?而且哪里没有给他空间了,上午才游泳了呢。”
他们全家都是名校生,也就杨利鸣差点,是港校毕业的。
所以从小孩刚出生,陈方如就给他规划好了名流路线,起初,杨侑然按部就班,照着她的步伐在学习,在进步。
让她很满意,她看见了曙光。
也就是陈教授带着特产过来那天,偷偷说要带杨侑然出去玩,还不告诉陈方如那天。
她规划好的路线,遇到了急转而下的岔路。
车祸后的小孩变了。
变笨了,变得什么都不会,他不会钢琴不会骑马不会游泳,也不会叫妈妈。
陈方如也崩溃了。
回忆中止。杨侑然又看了一眼时间,差十分钟十一点,徐行和杨婉瑜都没有叫他起床。
他卧房里有个配套的卫生间,杨侑然起床洗漱,冲洗义眼,重新戴上。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一晚上想起了许多事。
那是原主身体里留下的记忆吗?
杨侑然不知道。倘若是身体里的记忆,那为什么,只有三岁前的?
而且清晰的,就像他身上真的发生过一样。
因为做了一整晚的梦,杨侑然没睡好,在饭桌上打哈欠。
徐行瞥见他脖颈忘擦遮瑕的吻痕,没说话。继而又注意到他中指戴了一枚戒指。
“然然昨晚没睡好么,认床?之前没在这个房子里睡么?”徐行问。
杨侑然有点心虚,不好说和男朋友同居了,住他宿舍,所以这边他压根没来住过。他答:“要写歌,晚上睡不着有点失眠。”
徐行:“你公司给你安排这么多工作?”
杨侑然:“那时候想多赚点钱,就接了很多。”
徐行轻轻一叹:“不用接了,爸爸帮你付违约金好了。”
“啊?”杨侑然抬头,“不要付啊,我都能做完的,干嘛给甲方送钱,不要!”
徐行看着他:“……好。”
他看了杨侑然公司的市场报告,确定是一个前景不错的娱乐公司,随后让秘书团去出收购方案了:“我儿子的那个经纪公司,叫万研娱乐,先收散股,挨个联系小股东,我要在三个月后拿到第一股东权。”
杨侑然下午陪杨婉瑜待了一会儿,陪她聊天聊过去,在三点左右,杨侑然给陈教授打了个电话,就打车过去找他了。
徐行和杨婉瑜在小区的空中花园里帮他遛狗。
路上,杨侑然给江亦发了短信:“你下班前我过来找你。”
江亦估计在实验室忙碌,过了二十分钟才回:“现在在干嘛,在陪爸爸妈妈?”
杨侑然:“去找我舅舅了。”
江亦打来电话:“找你舅舅做什么?”
“昨晚我想起了一些三岁前的事,”杨侑然倒没有瞒着他,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必要,道,“找他问问情况。”
江亦蹙眉:“嗯?记忆恢复了,那些前男友你也想起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记不起来这个。”杨侑然辩解得嘴皮都要烧起来了,“就想起一点三岁前的事,做了个很长的梦。那不是昨晚跟你在说吗?然后我听了个催眠的音乐,突然间做梦就想起来了。”
江亦陡然道:“你初恋叫什么名字?”
杨侑然:“……”
真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的。
杨侑然:“……我哪记得?”
江亦:“姓黄。”
杨侑然:“不是姓梁吗?”
江亦:“?”
江亦:“你果然记得。”
杨侑然:“…………”
他都可以想象到现在江亦没有表情的脸。
江亦:“想起来了多少?”
杨侑然:“想不起来,都怪你上次查那个梁律师给我看,我想不起全名了。不要再加深我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了。”
“不记得就好。”江亦适可而止,说,“今天降温,穿的什么?”
杨侑然低头看了一眼说:“羊毛西装啊,昨天给你的那套的情侣装,我在一家店定的。你穿了么?”
“没,怕弄皱,挂在办公室了,等会儿换。”江亦道。
杨侑然说好啊:“你实验室我进不去,办公室我能参观吗,能看你换吗?”
江亦低低轻笑起来,说行。
杨侑然:“给摸胸肌吗?”
江亦:“你说呢?”
杨侑然哈哈哈:“哥哥只给摸胸肌吗?”
驾驶座的滴滴司机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江亦:“随你吧,别点火,晚上要陪你爸妈吃饭。”
江亦看手表:“我六点下班,你五点五十过来好了。”
不多时,杨侑然就打车到了陈教授的研究所。
他的生物研究所对外管制格外严格,杨侑然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有个陈教授的学生跑出来接他。
陈教授带他进办公室:“宝宝,晕了晕了,今天在忙。你终于想起来看舅舅了啊?”
“我也是忙嘛,刚回来才几天。我不是故意的……”杨侑然跟他闲聊了一会儿,注意着时间,问他道,“舅舅,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天你给我妈从老家带了特产来,说要偷偷带我出去玩,摘樱桃。”
陈教授浑身一僵,旋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记起来了?”
杨侑然也睁大眼睛:“真的发生过?”
陈教授站起来:“你想起来了?不对,你怎么突然……你那时候……车祸后,你可能是大脑创伤,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和以前的技能,性格也变了。”
陈教授说完,又道:“舅舅对不住你,那天如果没有带你出门就好了,就不会……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他看着杨侑然的眼睛,因为心痛,而微微错开目光。
杨侑然说:“舅舅……你发生的车祸,是什么样的,是被撞后,肇事车逃逸了吗?”这是昨晚徐行和杨婉瑜提到过的。
“是。”陈教授胳膊微微一颤。那次意外后,他的手部神经出现了问题,偶尔会抽搐,但不明显。
他把手放在桌下,没让杨侑然看见。
“是一辆逆行的,银灰色车辆,我的车报废了,行车记录仪里……什么都没有。”这是陈教授至今觉得奇怪的事。
GPS失灵,把他引导到了错误的道路,害他绕了远路,在没有监控的路段,被逆行车迎面撞了。
杨侑然表情愣愣的。他记得,陶广丰的那辆肇事车,就是银灰色,后来修好,妈妈拿去卖了,卖了五千块,拿去给杨侑然治病了。
妈妈以为要赔钱给被撞的车主,但实际上一直没有出现相关报案人。陶广丰也因为瘫痪,而不必背负醉驾的刑事责任。
杨侑然出声问陈教授:“开车的……是什么样的人,您还记得吗?”
陈教授:“是个男的,其他记不清了,”他一脸懊悔,摘下眼镜,“我记不清了,宝宝,是舅舅的错,舅舅真的对不起你。”
杨侑然急忙起身:“我没关系,舅舅,我也没什么,我这不是和正常人一样吗。您不用自责了……”
这件事可能不是陈方舟的错。
是那辆逆行车……
“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肇事车和人么?”杨侑然又问了一遍。
陈教授叹息,说没有:“一直在找,你爸爸也在找,都没有找到。按理说,那辆车也不可能完全悄无声息地消失,因为他的车一定有损伤,只要去修理,就有痕迹。路过高速口,也会留下踪迹,可就是没有……”
以杨利鸣的财力,都找不到,可想而知这件事多难办。
陈教授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重新戴上了眼镜抬头。
杨侑然在发呆,他难得地穿了西装三件套,笔挺地套在身上,皮肤白皙而头发柔软,这样完美漂亮的小孩,这样的缺陷,都是他造成的。
他很痛心。
杨侑然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是科学家,他没有证据,无法证明给任何人听。
这听起来更像是他车祸后记忆错乱的妄想。
两个平行时空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通过对撞的两辆车,交换了两个灵魂。
他从小被抱错,被杨利鸣夫妇养到三岁,车祸后灵魂换到了另一个时空,由杨雪抚养长大。
二十五岁的杨侑然,功成名就,也孑然一身。
舞台事故后他成为了植物人,因为后辈的一首歌,被送走了。
他穿进了书里的平行时空,变成了更年轻的、声名狼藉的杨侑然。
也可以说,他回家了。
他生来就属于这里,杨婉瑜本就是他的母亲,陈方如就是他的养母。
杨侑然止步于想象。
这种只能想而证实不了的事,他告诉不了任何人,包括江亦。
“我车祸后,变化很大么?”杨侑然抬头问陈教授。
“是,挺大的,但这都不能怪你,只能怪我。都不是你的错。”陈教授说,“舅舅会负责你一辈子到底的。”
杨侑然想了一会儿,自己想清楚了,但没有在这件事上细究。
连霍金穷其一生都没研究明白的理论,他凭什么去研究证实。
杨侑然说:“舅舅,您不用管我一辈子。”
陈教授坐在他对面说:“什么意思?还不让舅舅负责养你啊?”
“我自己知道养自己,”杨侑然声音轻轻地道,“江亦也知道养我,他也负责治疗我的眼睛,您这些年为了我已经付出很多了,我没有怪过您,我现在生活自理,和常人无二,什么都有了,有健康的恋爱,也找到了亲生父母,您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杨侑然表情很认真。
陈教授怔了怔,他确实放不下,他为这件事操碎了心,连自己家庭都放一边了。
他对杨侑然付出了超出常理的关心,也一直觉得这就是他必须做的,是责任。
杨侑然现在让他放下。
“放下了……舅舅还是你的舅舅,你还是我外甥,你得认。”陈教授婉转地说,“除非你这孩子要和我断绝关系,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不是,我不断绝。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侑然没法忽视他的关心和爱,同理他也想到了陈方如和杨利鸣。
自己对他们也有责任。
“我父母都过来了,”最后杨侑然看着时间不妙,要堵车了,赶紧提出要离开,“过几天可能要一起吃饭,到时候您也来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去哪里?我送你过去。”陈教授看手表时间,“刚好我也可以下班了。”
杨侑然:“啊?这个点您可以下班吗?”
陈教授起身道:“我是所长,有点特权的。”他拿起外套,“走吧。”
杨侑然注意到他和江亦的手表是同一个品牌。
他想起来江亦说过,自己的手表就是老师送的。
不过陈教授这个要贵几倍,送江亦那个大概快十万。
杨侑然上了他的车。
陈教授开车:“说吧,去哪儿?”
杨侑然报出一个地名,陈教授侧头:“江亦的研究所啊?晚上要带男朋友见家长了?”
杨侑然点头说是啊。
陈教授把车开出停车场:“你父母在这方面有为难你么,需要我出面做点什么吗,我毕竟是江亦的老师,顶着一个遗传学教授的名声,他们要怪你,我就能说是他们基因遗传的错。”
“没有人怪我。”杨侑然望着窗外,说,“一切都好。”
第79章
半小时后,杨侑然抵达江亦的研究所,陈教授停了车,要送他进去。
“我也有一阵子没见江亦了,上次他来找我,还是为了看你小时候的CT片子。”陈教授看手表,“这个时间,他也要下班了吧?”
陈教授完全没有自己在当电灯泡的自知之明,杨侑然看男朋友换衣服顺便上下其手的美梦就这么破灭了。
江亦换好衣服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宝宝和陈教授站在一起。
陈教授是业内大拿,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了。
“那不是陈方舟教授吗,生科研究所的所长。听说是我们江教授的老师。”
“他就是陈方舟啊?昨天才引用过他的论文。看起来也没有很厉害,斯斯文文的。”
杨侑然戴着帽子靠在一旁,西装革履,姿态松散。
江亦出来的时候,拖到实验室最后下班才离开的学生、看见他不免为之一振。
“卧槽,好帅!!第一次看江教授穿正装!”
实验室的女学生举着手机要晕过去了:“帅疯了我的教授!”
“你不知道吧?我就是因为看见教授照片帅,一搜名气也很牛,才申请来他实验室的。”
“这么帅怎么会是GAY啊!!”
自打杨侑然上次去过,而江亦没有避讳就在一楼牵他手离开的事后,这件事就传开了。实验室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杨侑然也直起身来望过去,眼睛亮起来。江亦身上穿的衣服是他特意挑选的,两人在同一家店定制的,同样挺括的衣型,但江亦骨架大,身高腿长,还有倒三角,鼠灰色羊毛呢的料子完美衬托出具有力量感而线条流畅的身材。
杨侑然不免也……眼睛有点看直了。
心想还好江亦平时爱乱穿,不然怎么得了。
昨天穿魔法袍就很多人看他了。
“江教授……”有学生和他打招呼,江亦点了下头,朝杨侑然走过来。
杨侑然抬着头,却轻轻地压了压帽子,因为有人在拍照。
江亦回头:“把手机收了,实验室不要拍照。”
“哦哦。”学生立刻照做。
可见江亦平时在实验室,绝对不是好说话的类型。
江亦走到杨侑然面前,先看他,然后看陈教授,喊了声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陈教授:“你这儿不欢迎我?”
江亦:“没有。”他眼神询问杨侑然。
陈教授:“我就是送宝宝过来,顺便看看你,课题有没有进展,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他们实验室之间有共享协议,一部分数据还是从陈教授的研究所迁移过去的,在一定范围允许内,江亦是可以给陈教授说实验过程的。
“这个过几天我来找您说吧。”江亦道,“饭点了,我带他去吃饭,老师也一起吗?”
陈教授说不必了:“家里做了饭菜等我回去呢,那行,你们俩去……”
三人走出实验室,陈教授和江亦在说听不懂的什么细胞分裂。
不远,停车场有过路车辆,陈教授和江亦几乎是同时把杨侑然往后拽,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
陈教授:“有车!”
江亦:“宝宝,走我旁边。”
陈教授不可思议地看向江亦:“……”
江亦脸上没有太大表情,也没有尴尬或不好意思,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把杨侑然牵过去,和陈教授告别,随即给杨侑然开了车门。
陈教授坐在车里,挨着江亦的车一前一后地出去。隔着车窗玻璃,看见杨侑然跟他挥手说拜拜,还让他:“开车慢点。”
陈教授的眼神看了他和江亦良久。
尽管认识了江亦这么多年,陈教授还是第一次看见江亦谈恋爱和体贴人。之前他觉得这小子性格太冷,以为杨侑然和他好不过是看他长得好,没想到江亦人前人后是两个样。
车上。
杨侑然看后视镜,和陈教授的车分流后,才松口气。
他望向身侧的江亦,从侧面看他的鼻梁和长睫毛,今天打理过的头发,被领带束起来的脖颈和凸出的喉结。
杨侑然又看他紧实而有些鼓出的、被羊呢马甲包裹着的胸部肌肉。
他眨眼睛。
江亦侧目:“我在开车。”
“我知道你在开车。”所以杨侑然很规矩。
“晚上回去再玩。”江亦开车空隙注意到,“你脖子上有吻痕,没遮么?”
杨侑然拉下镜子来照:“遮了的……还是很明显吗?你吸太久了。”他掏出随身的遮瑕膏又遮了一次。
因为江亦在床上不怎么说话,那嘴是没闲着,会吻他的嘴唇或者其他部位,很爱他的脖颈和肩膀,还有胸口。
江亦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慢慢握紧了。
现在才下午六点二十,因为都在加班所以不算是下班高峰,车程十几分钟就到了杨侑然定的中餐厅。
包间里,徐行夫妇把狗也带过来了。
杨侑然带江亦进门,介绍江亦:“著名的生物学教授。”
“这是我妈妈,这我爸。”
江亦喊叔叔和阿姨。
平常就不如何笑的人,即便是这种场合,也只是态度礼貌温和,和杨侑然坐在了一边。
徐行和杨婉瑜打量江亦,从外貌气质而言,没什么可挑的了。徐行查过也知道他感情史干净,一片白纸,学历不差,脑子聪明,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有点不顺眼。
杨婉瑜要亲和得多,一口一个小江地喊着:“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了一些然然爱吃的,你看要不要加点喜欢吃的菜?”
江亦和长辈相处经验不多,要装也装不出来,除了非常礼貌以外,倒是淡然处之。
徐行问他目前研究的方向和未来的打算。
江亦回答:“目前实验室主要的课题是干细胞再生和非生物移植两个领域的研究。直到能为医学领域的器官移植和治疗提供新的可能性为止,我会一直做这项研究。”
徐行又问他:“非生物移植,你们实验室是在开发新型的移植技术?”
江亦点头:“是,应用新的生物材料,研究免疫抑制策略,尝试解决传统器官移植中的排斥反应和供体匮乏。”
徐行:“比如说?”
江亦顿了一下,概述回答:“干细胞作为种子细胞,可以分化成肌肉细胞、神经细胞等,与生物可降解材料结合,生物胶原或聚乳酸。它们结合可以在体内逐渐分解和吸收而不产生毒性或排斥反应。我们可以构建出具有功能性的组织或器官模型,例如心脏组织、肝脏组织……目前实验的成功率已经很高了。”
明显在涉及他领域的部分,江亦就是最好的。徐行可以肯定他的专业。
但怎么……还是不顺眼。
饭后。
徐行和江亦握手,但还需要仰头看他。因为江亦比他高很多,而且气场也不收敛,看起来是然然需要乖乖听他话的类型。徐行想到这个就皱眉。
他看杨侑然一副要跟着他男朋友走的样子,把他喊回来了:“晚上不回家?”
杨侑然说:“嗯……这个……我……”他挠挠头。
杨侑然骨子里还是听家长话的孩子,哪里敢忤逆,在父母面前说要去男朋友家里睡觉。
他男朋友也不是没分寸的人,阻止不了。
所以他只好乖乖跟着徐行坐上了家里司机的车。对江亦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委屈表情。
杨婉瑜温和对江亦说:“小江,拜拜啊。下次见。”
江亦也说再见,等他们车离开后,他才去开车。
杨婉瑜在车上说江亦不错,夸了几句,说他上进、英俊、高智商。一旁的徐行:“太老成了,都三十岁了。”
杨侑然:“他才二十八!二十八!!”
“在我眼里没区别。”
杨侑然:“爸!”
徐行:“好了,爸爸不说坏话了,也不是对他不满意。他二十八,也只是个教授,而不是中国生物协会主席……”
杨侑然:“你还要人二十八岁又搞科研又混官场啊?”
徐行:“要是我对他不满意,我就该问他家庭了。所以爸爸不是插手你的感情。”
但他刚刚没怎么问他的家庭。
徐行说:“你们俩男生,又不用结婚生小孩,爸爸不操心。”这样杨侑然哪天不开心了,随时回家。
杨侑然:“谁说我们不结婚?”
徐行坐起来:“要结婚?刚刚怎么不提?”
杨侑然茫然:“我都带他见你们了,当然是要结婚的意思。”
徐行:“国外登记?国外登记没事。”法律不承认,然然还是安全的,不会受一纸婚姻束缚,不舒服了还是可以撕了结婚证回家。
杨侑然听出他言下之意,没有理他了,问杨婉瑜:“妈妈喜欢江亦吗?”
杨婉瑜也是刚刚接受小孩出柜这件事,孩子从小没有在她身边养大,接回来又懂事又黏人,性格好得让人心疼。
杨婉瑜说:“妈妈喜欢你喜欢的。”
杨侑然望着她的脸,说:“谢谢妈妈……”
到家。
杨侑然给江亦发短信说到了。
“我妈妈很喜欢你诶。”
江亦:“你爸爸不太喜欢我。”
杨侑然发:“没有吧。”
江亦看出来了,不过没在这件事上细究。江亦:“你喜欢我就可以,你父亲对我什么感受我没感觉。”
杨侑然打字:“那我可太喜欢你了!”
江亦过了十几秒,发:“我也喜欢。”
杨侑然:“哇你的输入法好高级,没有‘你’字吗?送过来给我研究一下。”
“然然,吃水果。”
杨侑然听见杨婉瑜的声音。
“来了!”他放下手机跑过去,和杨婉瑜徐行聊了会儿,主要是问他以后的打算安排和想法,还要不要继续念书之类的。
“不念书了,我工作也很稳定,平时在家写写歌做点直播就好了。江亦买了套新房,找了装修公司,过两年我就搬过去住。”
之前杨侑然是缺钱、怕没钱治病了才跑去接了综艺,现在可以缓口气了,因为在家写歌而不去跟圈子里的人打交道,是他更喜欢的方式。
他想,可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家工作,江亦去上班,他也可以去录音棚和工作室做歌,不需要和很多人交流,他可以比江亦提前下班,开车去接他……
杨侑然和父母聊了快一个小时,最后进了房间,打开手机。
已经有好几条江亦的未读了。
“你。”
“不理我了?”
因为杨侑然一直没回,江亦猜到:“和父母在聊天,聊了什么?”
几分钟前,江亦又发来一条:
“我去洗澡。”
杨侑然锁门进卫生间,一通视频电话打过去,江亦脱衣服脱一半听见铃声,接起来。杨侑然看见视频里他上身半裸,高级面料的白衬衫松垮地解开大半的纽扣,露出饱满肉粉色的胸膛。江亦一边解扣子,一边拿着手机,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低着头。
杨侑然在手机屏幕里以下方仰视视角看江亦。
这角度多少有点令人羞耻,他耳朵一热,脸也红了起来,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很明显。
江亦把手机拿起来了一些,问他:“和你爸妈聊天去了?说我了吗?”
“说了,我爸妈都不反对,都挺喜欢你的……”杨侑然眼神漂移,“你怎么还不脱裤子啊?”
江亦把手机放在了洗手台上。
江亦抽出衬衫下摆,看了眼洗涤标准,把衬衫折好放在一旁。说:“明天我拿去干洗。”这是杨侑然送的,他比较珍惜。
杨侑然说:“丢洗衣机就好了,那个没关系……”杨侑然话说一半卡壳了,因为江亦在解皮带,杨侑然蹲下来,点评:“黑色真显小。”
江亦说是吗,随即把屏幕移开,对着脸垂眸:“别截图。”
“啊?没有啊……”杨侑然露出被抓包的羞赧,也因为屏幕上江亦的脸凑近,英俊五官的冲击力太大而让他屏住呼吸。江亦:“想吃就过来。”
第80章
杨侑然本来没多想,听完江亦的话面红耳赤,是真想了。尤其是江亦脸还很冷,眉眼漆黑,不像是在挑逗。
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头脑都被冲昏了。
杨侑然花了几秒钟思考,现在悄悄出门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会不会被徐行看见,自己怎么解释……
要不然就假装拿快递好了!!
“你等等我马上过来。”杨侑然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江亦这会儿已经进浴室放水了,镜头本来对着天花板,江亦听见声音,就用沾水的手去取手机,露出整个湿润的黑发和上半身:“现在过来?你爸妈都睡了?”
“应该都回房间了,我悄悄的……”
江亦关了水:“那我来接你。”
“要等你来接得多久?浪费我时间。”杨侑然掏出手机,“我打个网约车啦,预估半小时吧。”
杨侑然的行动力还是很惊人的。
说完,杨侑然动作很快地换下身上的衣服,披上一件羽绒服,还把本来该钟点工干的活抢了,掩耳盗铃提着垃圾打开房门。
他房间在一楼,徐行和杨婉瑜住在复式的二楼。
杨侑然推开房门一看,嘿嘿好像都不在,灯也关了,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用手机照明往门口跑。
刚从阳台抽了几支烟的徐行拉开门,打开灯的时候看见提了个黑塑料袋,披着长款黑羽绒服的儿子猫着腰的样子。
徐行:“……”
杨侑然浑身一僵。
徐行丢掉烟头,看出来了,问:“去哪?”
杨侑然眼神飘忽:“我……丢垃圾。”
“放着吧明天有人来打扫。”徐行说。
杨侑然:“哦……”他站立着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徐行:“要出去玩儿?”
杨侑然撒了个谎:“想……看个电影。”
徐行:“和男朋友?”
“嗯……”他低下头,虽然和爸爸相处不多,但徐行身上的气质加上家长的身份,还是会让人服从。
徐行无奈:“爸爸不是封建家长,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下午就让你自己出去了,家里有司机不知道用吗?”
杨侑然眼看鞋尖:“知道,但是觉得没必要。”
徐行开始打电话,很快交代好:“司机在地下室,车牌号你认识吗?我送你下去。”
“好的……”
徐行把他送下楼,送上车,末了问他:“晚上还回吗?”
“爸你不会要等我吧……?”杨侑然有些紧张,“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行:“我不是封建家长。”他又强调了一次,看了眼说,“看完电影,给你一个小时谈恋爱,十二点半前能回家吗?睡太晚了对身体不好。”
杨侑然:“……我成年了爸爸。”
徐行又看穿了他:“晚上不回来了对吧,和男朋友……”他沉默的样子像在思考,蹙紧眉,半晌说,“算了,你去玩吧。注意安全。到了发消息报平安。”
杨侑然点点头,说好的谢谢爸爸。旋即让司机把他送到江亦家附近的电影院,装模作样真是去看电影的,其实人穿过商场朝江亦家跑去。
江亦打电话得知他在附近,就换了衣服下楼来接他。
“跑那么快做什么?”江亦接住他,杨侑然跑得气喘吁吁的,故意说:“因为我爸让我十二点半回家,不跑快点吃一半不就要赶着回去了?”
“十二点半?还有门禁,”江亦看手表,觉得没必要,这时间不够,“看部电影吧。看完我送你回去。”
杨侑然抬头:“你又要看电影了?不是你让我过来……吗?”
“不知道你爸爸管得这么严,而且你听话。”江亦说,“做完你会很累,也动不了,再回家太辛苦了。”
他伸长手臂,揽着杨侑然的肩膀带他回家,也没有要避讳邻居的意思。毕竟他年轻,有邻居误以为他单身会给他介绍对象。
而且江亦一开始会觉得可能有人会说闲话,但杨侑然脸也不露,被说闲话的大概只是自己,所以他无所谓。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江亦不遮掩。
路上碰到老教授,对方笑眯眯地问:“江教授,你家弟弟又过来了?”
江亦这次说:“嗯,是我对象。”
老教授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看杨侑然,然后什么也没说。
杨侑然等教授离开,和江亦进电梯,小声问他:“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两年,你就这样出柜了,没问题吗?”
江亦低头反问他:“以后还做明星吗,怕不怕和我这样谈恋爱?”
杨侑然顿了顿,然后说:“不怕,我是歌手但又不是那种歌手,没人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议论我的私生活。圈子里同性恋又不少,没见谁被端到台前议论。所以……我也不害怕,不怕被人知道和你恋爱,只要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就好。应该没关系吧?”
杨侑然仰头。
“没关系。”
楼层到了,两人出去,回家,换鞋。
江亦拉窗帘。
杨侑然好整以暇:“不是看电影吗,拉什么窗帘啊?”
“楼间距窄,隐私差。”江亦打开电视,他这儿不是投影仪,就是传统的电视机,一台65英寸的海尔,整栋楼的标配。
江亦问他看什么,杨侑然随便选了一个最新上线的,他还没跟江亦说,自己十二点半不用回家,跟爸爸说好了晚上不回去,他就想看看江亦是不是很能忍,是多能忍,能说出“看个电影”这种话。
杨侑然选了个国产奇幻片,电影够无聊的,杨侑然脱了羽绒服和窝在他怀里,江亦的怀抱很温暖,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只穿了一条短袖的家居服。
他顺着江亦的小臂肌肉去抚摸他的手,又把江亦的领口往下拽,总之就是一整个不老实,这里戳一下,那里摸一下。从下摆进去摸他腹肌的时候,被江亦拿住了手。
江亦呼吸频率变了,身体明显紧绷,低头凑近,快要亲上去了:“你是晚上家里有门禁的乖小孩。你要让我在你爸爸那里印象变得更差吗?”
杨侑然也朝他逼近,柔软的嘴唇贴上去,声音变得模糊:“我不管我要接吻,电影好难看的……”
江亦便开始亲他,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把杨侑然抱到身上坐着。
但江亦依旧吻得很克制,没有用力,温柔地吮吸着杨侑然伸出来索要的粉红色舌尖,不太去含着他的嘴唇,而只是勾着舌尖,再进入翻搅和交缠。
江亦考虑着过会儿要送他回去,不能留下明显的痕迹,但杨侑然投入得多,动情很快,眼睛不受控制地酸涩和流水。喘息着问他:“哥哥可以给我吗?”
江亦抚摸他的头发,想像以前那样用手解决,裹着他的手一起。但杨侑然已经从他腿上起来,跪坐在地上,隔着睡裤用脸蹭蹭。
江亦急迫地仰头,呼吸凌乱,把他的脸推开:“你不回家了?”
杨侑然:“可以不回的,我爸知道我晚上不回去,跟他说好了……”
江亦再次低头,声音很沉:“所以刚刚在骗我了?”
“是啊……”杨侑然没有半点愧疚地说对不起,红着脸,“好内疚啊,我一定要赎罪,你不可以阻拦我。唔……你刚洗了澡呀,好好闻。”
那是杨侑然惯用的沐浴露气味,混杂江亦的荷尔蒙体味。
这当然比较困难,因为没人可以一口一根玉米,只能小口地舔舐玉米粒。
……
江亦换完床单,已经超过了杨侑然的门禁时间。
电影早就放完了,江亦关了电视和灯,翻身上床,把杨侑然揽到怀里睡。
杨侑然犯困要睡觉的样子特别地黏人,尤其冬天了,他贴近要抱着,要睡在江亦的肩膀和胸膛上,还要晚安吻,还要听“我爱你”。
“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江亦说。
杨侑然:“那我可以贪心一点,再听一次吗?你的面子是不是太值钱了,一天就说一次吗?嘴巴是在哪里封印的?”
“说多了就不值钱了。”江亦自认是非常爱的,但总挂在嘴边就太显像了,好话要难得一说才好听,变得平常了,可能就不那么好听了。这是江亦的想法。但宝宝爱听,不说就不睡了一样在他怀里拱。
江亦揉着他的头发,在他耳朵边低低说了一句爱他,杨侑然超级好满足,听完就舒服了。
“睡觉吧。”江亦把夜灯也关了,在被窝里拥着他,心脏也软得一塌糊涂。只是因为相爱而已。
他第二天也要上班,给杨侑然做了早饭放在锅里就出门了。杨侑然第二天白天也没回去,晚上徐行打了电话,他才回家陪杨婉瑜。
他穿着高领的毛衣,依旧非常体面,说自己在外面玩了整夜的剧本杀。
一星期后,在一个所有人都有空的周六,两家人终于有空一起吃了个饭,一张大圆桌,分别坐着打扮洋气精致的陈方如,外表朴实企业家杨利鸣,和儿子赵与墨。
杨侑然这边则是他不戴珠宝的母亲和戴了几百万手表的爸爸。
徐行和杨利鸣握手:“你好,我是侑然的父亲。徐行。”
杨利鸣一时半会……也有点难接受,他看向儿子杨侑然。
杨侑然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场面喊他爸,可能会惹徐行不爽吧,但是……
一来,杨侑然受他们养育到三岁,三岁那场车祸,让他穿越异时空,但养育之恩不是假的。
杨侑然还能记得梦里,杨利鸣因为工作忙不常回家,但每次回来都会抱他,把他举得很高很高。因为他三岁之前又听话又乖,从来让父母都很满意,记忆里杨利鸣从来没有凶过他。
那时候杨利鸣头发还很浓密,比现在要瘦一倍。
杨侑然就没有办法太冷情了,也顾不了赵与墨怎么想,他喊杨利鸣:“爸。”
徐行瞥了他一眼。
杨侑然拉他的袖子:“爸爸,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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