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自从姜湘得知有很大可能进去长川油矿工作, 便再也坐不住了,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长川油矿那一片遛弯儿。
梁远洲拦不住,索性骑着自行车, 载着她去油矿附近转了一趟。
让她亲自走一走看一看,兴奋的那股劲儿过去,就会发现除了耐心的等待,别无他法。
他在油矿周边蹲了那么久, 愣是没找到可疑人物, 哪能让姜湘如此轻易地撞上。
然而世间巧合, 就是如此离谱。
到了长川油矿机关办公区, 姜湘跳下自行车,二话不说, 扯着梁远洲直接去了门房处。
“老大爷,我找林娇娇, 就是财务室的会计, 林娇娇!能帮忙在大喇叭上喊一声吗?”
听到这隐隐熟悉的名字, 梁远洲明显一顿。
姜湘冲他眨眼,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没想到吧?你忘啦,冬青哥的对象就是在油矿上当会计呢,林娇娇,你见过的, 上次在电影院……”
梁远洲全然想起来了,不由皱眉道:“你想找她打听?不行。”
“怎么不行了?”姜湘不傻, 当然明白他的顾虑。
万一不慎打草惊蛇, 敌人跑得比兔子都快,两人的算不就落空了?
但总是在附近蹲守, 一直等到东窗事发,也不是个事儿。
谁知道对方盗了矿上的机密资料有没有备份,有没有转移呢。这其中定然有不少风险。
听梁远洲说,那混进去的可疑分子应当是一个年轻小姑娘,鹅蛋脸,柳叶眉,下巴有颗痣。
就这一点关键信息,还是上辈子他从钱四海嘴里费了劲儿打听出来的。
上辈子这桩大案在长川市闹得人心惶惶,对外却捂得十分严实,宣称是机械零件被盗——从头到尾,那可疑分子的身份,样貌,都不曾对外公开过。
知道了这事,姜湘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琢磨了一晚上。
已知对方是个年轻小姑娘,下巴有颗痣。
梁远洲在油矿附近蹲守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看到类似的可疑人物——那便有很大可能,这时候对方还没有混进长川油矿。
可是,下个月就该东窗事发了。
什么样的人,可以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毫无痕迹并且顺理成章地混进油矿,同时又有机会接触到矿上的机密资料呢。
上头分下来的大学生?又或者是下来调研的专家学者?
姜湘大概有了一些思路,拍拍梁远洲的肩膀,悄声说:“你等着,我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梁远洲瞄她一眼,正想开口提醒她冷静一些悠着点的时候,就见视线的正前方,远远的,两个年轻小姑娘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前头的那个,正是被喇叭广播喊出来的林娇娇。
看见姜湘和梁远洲,林娇娇很是意外,目光左右望了一圈,“怎么,怎么是你们两个?不是冬青哥找我吗?”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那小姑娘也过来了,兴冲冲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对象长什么样?”
梁远洲看见她下巴的那颗痣,微微一愣。
姜湘也愣住了。
不是,不会这么巧吧?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到片刻,姜湘回过神来,神情自若,拉着林娇娇亲热说话,“嫂子,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下周我就要结婚啦,邀请你参加我的征婚礼。”
“啊?”林娇娇诧异。
姜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冬青哥从小认识,我想着,我要结婚了,让他和你一块来见证。但他那个性子,估计张不开嘴跟你说……”
毕竟林娇娇和苗冬青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呢。
听她这么说,林娇娇一下子红了脸,呐呐道:“我,我会去的。”
“太好了,”姜湘高兴,“嫂子,我征婚礼是下周星期天,那天放假,大家都不上班,你和冬青哥都要来啊。”
林娇娇害羞点点头。
下一秒,她身旁的小姑娘凑热闹说了一句,“我能去不?”
姜湘眼皮一跳,顺势抬起眸,看向了她的脸。
样貌清秀,鹅蛋脸,柳叶眉……最重要的是,她下巴有一颗浅浅的痣。
林娇娇急忙介绍,“这是我们矿上刚分下来的大学生,叶欢,前两天才报到,矿长叫我带着她熟悉熟悉矿上……”
言外之意,就是两人不熟。
偏偏人家大学生,挺自来熟的,天天缠着林娇娇这里逛一逛那里转一转,两天下来,油矿机关上的工人们都让她认了个脸熟。
这会儿竟然还想去参加姜湘的征婚礼……
林娇娇有些难为情。
姜湘也为难,压根不愿意让一个疑似特务分子的小姑娘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她巴不得两人别沾上关系呢。
免得揭发举报不成,自己反而要被牵连进去。
但一时半会的,姜湘想不到理由拒绝,人家不见外,高高兴兴要来参加婚礼,她还能怎么说?
姜湘只能愣一下,佯装惊喜的模样,热烈表示欢迎,“叶欢同志,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征婚礼。”
一时间,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欢欢喜喜地握了一下手。
转头离开油矿,姜湘坐上自行车后座,抱紧梁远洲的手微微发抖,手掌心湿津津的,显然是一阵后怕吓出了汗。
梁远洲低笑一声。
到了空旷无人的街道,他停下自行车,歪着身子在姜湘耳边嘲笑,“刚刚不是挺能的吗?瞅瞅你这吓破胆的样儿,出息。”
姜湘快哭了,整个人扑进梁远洲怀里,微微发抖的声音低不可闻,“是不是她啊?是不是?”
前两天刚进油矿报到的大学生,关键的样貌信息都对得上,十有八/九就是了。
梁远洲没回答,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低声道:“回家再说。”
回到熟悉的小洋楼,姜湘总算没那么害怕了,神情激动,“一定是那个叶欢,一定是。梁远洲同志,你找了那么久没找到人,我一去就撞见了!”
梁远洲摆正脸色,捧着姜湘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和她慎重警告,“听着,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你别牵扯进去,明白吗?湘湘,你什么都不知道。”
姜湘怔愣,“那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立功呢。”
“这事你别管,我有我的法子。”梁远洲已经有些后悔把这桩大案透漏给姜湘了。
他亲眼见到叶欢,才发觉这人并不寻常。
表面上丝毫不起眼,一个自来熟的年轻小姑娘,大学毕业高材生,伪装得极好。
但她和姜湘握手的时候,梁远洲注意到了她的手掌心,特别是食指和虎口处,有一层老茧。
这是长年累月握枪留下的痕迹。
难怪上辈子为了抓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恐怕叶欢背后大有文章,拔出萝卜带出泥,顺着这条线,要查出多少人……
梁远洲隐隐心悸,无论如何,姜湘不能在这件事里出头。
“湘湘,你听话,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去找钱老头通气,若是查到了什么,安全起见,他一定会把我隐去,起码里里外外不会有我任何事。”
“那岂不是没法立功了?”姜湘着急,“没法立功,我也进不了油矿……”
“别担心,钱老头级别在那呢,他心里有数,少不了你我的好处。”
也是,姜湘想了想,人家那级别,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岗位,就是抬抬手打一声招呼的事儿。
姜湘安分下来,抓着梁远洲的手言辞切切,“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小梁同志,记住,端上铁饭碗工作是我的终身梦想!”
梁远洲眼角抽抽。
于是接下来几天,姜湘乖巧在家,不出门也不搞事,甚至往日里恨不得争分夺秒糊火柴盒的那股奋斗劲儿也没了。
一心躺平,幸福地等着天上即将掉下来的铁饭碗。
然而这事迟迟没个消息。
转眼间就要迎来下周星期天,两人摆桌大喜结婚的日子。
姜湘不得不结束短暂的躺平生活,出了门,提前邀请自己唯二的亲朋好友参加征婚礼。
长川市国营机械厂。
“你再说一遍?你要结婚!”方静吓得嗓门都大了不少,捧着姜湘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左看右看。
“我说呢,难怪几个月没见,姜湘你这张脸圆了不少,长肉了,原来是找到了大户人家。”
姜湘没好气,“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找了大户,我男人不是大户,他成分好着呢,八辈贫农!”
方静嘴角抽抽,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过姜湘身上没有一处补丁的新衣裳。
白底碎花的纯棉衬衫,军绿色工装裤,脚上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胶鞋。
这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新的?
要说她男人是八辈贫农,八辈贫农这么有钱吗,对媳妇儿如此阔绰大方?
方静羡慕地摸了又摸姜湘身上的衣服,“傻妞儿,知足吧你!你到街上随便问问,谁家的男人结婚一上来就给新媳妇置办一身的新衣裳,你这,不是结婚那天要穿的衣服吧?”
姜湘急忙解释,“不是,我们结婚那天穿列宁装。”
方静笑了,“行,你摆桌结婚的那天我一定去,我倒要看看你男人长什么样,能让你心甘情愿嫁给他。”
姜湘也笑,“你见了就知道了。”
和方静通了气,下午,姜湘马不停蹄去了苗家。
苗翠芝又惊又喜。
倒是苗冬青,早早就从林娇娇那里得了消息,这会儿看着姜湘高高兴兴的模样,神情不由有些复杂。
“苗姨,你到时候早些来,我给你留最好的位置,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我……”姜湘发放喜糖。
苗翠枝亲亲热热搂着她,陡然收到喜糖,沉甸甸的一袋子,不由一愣。
打开喜糖袋子,不只是分量格外多的大白兔奶糖,另外还有一卷花花绿绿的票券,十斤的粗粮票,十斤细粮票,两张花生油票,糕点票……
苗翠枝脸上的笑微微收敛。
姜湘急忙解释,“苗姨,你别多想,我这不是结婚了吗,梁远洲给了我不少东西呢。这些年我在苗姨这儿糊火柴盒挣了不少,现在有条件了,我就想着搞几张票券……”
“那也不成,”苗翠枝不肯收,点她的脑门,一脸不赞同地数落道,“你拿回去,哪有结了婚就大手大脚给人送钱票的,过日子得精打细算,顾着自己的小家。”
姜湘嗯嗯点头,把票券继续塞过去,撒娇道:“苗姨,你收着吧,这些年多亏你照顾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苗冬青把那一沓票券夺了过去,匆匆扫一眼,“这不是你能凑到的数量,梁远洲给你的?你把这些票给出去,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专门跟他要的啊。”她语气理所当然,并且理直气壮。
苗冬青闭了闭眼,索性拉着姜湘出门去,单独质问她。
“你再说一遍,你真的和他去民镇局领证了?”他语气严肃。
见他这般,姜湘有点紧张,“是,是真的领证了啊。”
“我问你,梁远洲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有什么人了,他爸他妈走得早,只剩他一个。”
“那总该还有其他亲戚?他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你就信了,脑子呢?叫狗吃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姜湘被骂了也不生气,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苗冬青。
若是上辈子,他还在,定然不会看着她走投无路为了区区一口饱饭嫁给徐盛安。
就是这一年,八月盛夏。
一个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的夜晚,苗冬青临时外出抢修设备,却不慎脚滑从高处摔落,后脑勺坠地当场死亡。
姜湘几乎不敢回想上辈子的场景,仿佛一场噩梦。
她定了定神,抓着苗冬青的衣袖道:“冬青哥,你放心,这次有你帮我把关,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苗冬青冷哼一声,显然不吃她这一套彩虹屁。
姜湘顿了顿,只能努力掰扯梁远洲的优点,“梁远洲对我挺好的,把家里的存折给了我,上头有一千多块……”
“等等,多少钱?”苗冬青语气震惊。
“一千多块。据说是这些年组织上发放的补贴,攒了十几年呢。”确实是一笔巨款。
说起来,梁远洲的家庭背景挺复杂,姜湘不知道能不能对外说,想了想,决定和他说另一件事。
“梁远洲家里是没有其他人了,但他上头还有一个长辈,军/衔极高,征婚礼那天也会露面,给我们当征婚人呢!”
苗冬青一时摸不准她话里的意思,“军/衔极高,有多高?”
姜湘咬咬唇,“你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转眼间就到了征婚礼的那一天,一大早,喜庆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
小洋楼花园已经忙活了起来,只见十几个衣着整洁干净的年轻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搬来了十张圆桌。
崔恒擦了把汗,过来招呼,“梁哥,借来的圆桌都在这了,椅子还在后头,一张桌子配十把椅子,够用不?”
“够了,”梁远洲头也不抬,“你带人一块,把瓜子糖块摆下去,还有烟酒,一桌两瓶酒。”
“行。”
那边崔恒领着小混混们忙得脚不沾地,给桌上贴红双喜,摆放瓜子糖块烟酒,崔家众人也在帮忙。
姜湘没闲着,把家里收拾一遍,重要的东西统统挪进箱子,上了锁,还没松一口气,就被梁远洲揪着耳朵去了大门口。
两人双双穿着军绿色列宁装,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很快,有几个人影上前,其中一个是姜湘见过的熟悉脸孔——新城路街道办的卢婶子。
当初姜湘回城不久,跟着梁远洲去街道办,就是在卢婶子那儿领粮票的呢。
卢婶子一家三口都来了,“小梁,恭喜恭喜!”
梁远洲招呼落座。
姜湘愣了一愣,慢半拍地紧跟上他,梁远洲一个一个喊人,不是王叔就是张婶,姜湘统统不认识,只能跟着他一口一声叔子婶子。
有上了年纪的婶子忍不住好奇,仔细打量姜湘样貌,见她梳着两根麻花辫,脸上白白净净,漂亮得很。
“新娘子真好看,长得标志!”
“可不是,这头发又黑又亮的,脸蛋儿圆,看着有福气。”
姜湘不说话,只能害羞笑笑,心里想着脸蛋儿哪里圆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她脸圆?莫不是这些天宅在家里吃吃喝喝,不小心长胖了?
姜湘略微狐疑。
再度回到大门口迎接宾客,趁着还没来人,她偷偷摸出口袋里的小镜子,照一照脸蛋儿。
见她一门心思臭美,注意力全然不在婚宴上,梁远洲眼角抽抽,揪着她耳朵没好气地训,“抬起头,跟我认一认人。”
“松手松手,疼啊。”姜湘捂耳朵。
梁远洲眼神示意,“那一桌是我在大杂院的街坊邻居,卢婶子你也见过的,剩下那几个就是平日里跟我交好的,王叔,张婶,李婶,人都挺好……”
姜湘重重点头,表示记住了。
不一会儿,又来一大波中年男女,梁远洲熟练喊人,“赵叔。”
“你小子,结婚这么突然,真行!”那人朗声大笑,身旁的人隐隐恭维。
姜湘察觉到这一点,脸色微妙,不由抬起眸悄悄打量。
只见对方年约四十岁,国字脸,穿着一身中山装,身姿端正,像是当过兵的,有一股遮不住的凛然正气。
安排入座,招呼。
“谁啊?”姜湘小声问。
梁远洲在她耳边低声:“我爸当年的战友,粮管所的赵永忠赵书记。”
“。”
粮管所啊!
粮管所权利大着呢,长川市的粮食调度都归人家管,姜湘差点给大佬跪了。
她全程仿佛飘在半空中,跟着梁远洲开口喊人,语气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乖巧听话。
见她这样,梁远洲笑了一声,又是主动给人递烟又是倒酒,姜湘看得傻眼,下一秒手里也被递了一杯酒……
“赵叔,我和湘湘一块儿给你敬一杯。”
话音落下,赵书记脸上的笑微微收敛,看了眼姜湘,目光锐利。
“听说你是姜家的?”
“是。”姜湘怕得很,端着酒杯不由自主躲到了梁远洲身后,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埋头鹌鹑。
梁远洲面不改色,把姜湘护到身后,“赵叔,她胆子小,你别吓她。”
“谁吓她了,问问而已。”说罢,又是定定地打量姜湘许久。
姜湘忐忑不安。
所幸没多久,他接了梁远洲递的酒,语重心长道:“结了婚,夫妻就是一体,两个人要互相扶持,共同进步。谁也不能拖累谁,知道吗?”
最后这一句话,明显就是点姜湘的。
姜湘咚咚点头,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两人匆忙敬酒,姜湘没喝过白酒,这会儿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干了一杯,差点没忍住咳出声来。
嗓子眼仿佛火烧一般,火辣辣的疼。
回到大门口再迎宾客,梁远洲摸了摸她的后颈,“乖,忍一忍,一会儿正式敬酒,你喝茶,我喝酒。”
“能、能行吗?”姜湘磕巴。
“放心,就算他们不怀好意灌酒,前面也有我顶着呢,你别傻乎乎地上去喝,躲我后面去。”
“好。”姜湘明白了。
梁远洲看了眼她,又低声解释:“方才的事你别多想,赵叔不是为难你,他人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好听。他今天肯露面,就是给你我撑腰呢。”
“嗯!”姜湘点了点头,靠着他臂膀,反应有些迟钝。
见她这样,梁远洲沉默了一下,“湘湘,你不会一杯酒,就醉了吧?”
“不,不会!”
“………”
梁远洲忧心忡忡,一手扶着越来越晕乎有些站不稳的姜湘,继续迎接宾客。
不一会儿,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梁远洲那边的朋友,姜湘一个都不认识,一脸懵地开口打招呼。
“你好。”
“你好,我是姜湘。”
“我,我是今天的主角,是漂亮的新娘子。”姜湘一边小声介绍自己一边重重点头。
“………”梁远洲嫌丢人,默默把她拉到了身后,给她嘴里塞一块长方形的麦芽糖,让她闭上嘴别说话。
有了黏牙的糖,姜湘终于安静下来,和男人背靠背,低头吃糖。
苗冬青来得迟,陡然见到这一幕,不由沉默了两秒钟,“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敢让她喝酒?”
“我不知道她一杯倒。”梁远洲也很崩溃。
事到临头,醉了酒的姜湘没法立刻清醒,不能让她开口胡言乱语,梁远洲只能尽量给她塞糖,一块糖吃完,再塞一块。
到最后,人来得差不多了,方静也到了场,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湘躲男人身后乖乖吃着麦芽糖……
“妈呀,待会就要上场,她不会当场撒酒疯吧?”
“应该不会。”梁远洲冷静下来,摸了摸姜湘的后脑勺,她醉了酒,脑子迷糊着,但从头到尾都很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湘湘,如此可爱的湘湘。
“时间差不多了,梁哥,你找的证婚人呢?在哪呢?”崔恒急得团团转。
“急什么,这不是来了吗?”梁远洲望向远处。
只见街道尽头,远远地停下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穿着一身军装的钱四海精神抖擞下了车,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苗冬青看了又看,眼神恍惚,“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没等他想起这究竟是哪号人物,现场忽然沸腾起来,人人激动欢呼,热烈的鼓掌声几乎穿透云霄。
不知是谁大声在喊,“大家鼓掌,鼓掌,热烈欢迎老首长上台主持婚礼!”
伴随着锣鼓喧天的欢呼声,钱四海被簇拥着上了台。
“……多谢大家,感谢大家抽空参加我干孙的结婚仪式。”
话音刚落,热烈的鼓掌声再次响起,现场气氛燃到了极点。
依照长川市本地的结婚习俗,在亲朋好友以及证婚人的见证下,新人夫妻要当场朗诵宣誓。
梁远洲捧着提前准备的一张纸,念一句,姜湘反应迟钝跟着念一句。
“新时代新社会,夫妻一体,要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一般青年的任务,尤其是共产主义青年团及其他一切组织的任务,可以用一句话来表示,就是要学习。”【1】
“学习使人进步。青年应当努力进步,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做出伟大贡献!”
极具年代感的朗诵宣誓完毕,现场再度响起热烈掌声。
下一步,梁远洲拿了递上来的一把剪刀。
姜湘迷迷瞪瞪的,禁不住吓得后退一步,“做,做什么呀?”
“嘘。”梁远洲示意她安静,趁她没注意,迅速剪了麻花辫上的一缕发丝。
新人各剪一缕发丝用红丝线绑在一起,表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交丝结龙凤,镂彩织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2】
吟唱声结束,喜庆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
姜湘恍若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低下头,呆呆地看着两人被红丝线绑到一起的发丝。
她眼眶渐渐湿润,仰起头看向了身边的梁远洲,下一秒眼泪喷涌而出。
“湘湘。”梁远洲愣住了,下意识抱她进怀里。
“唔,我高兴,我真高兴。”姜湘抹眼泪,越说越忍不住哭。
汹涌的眼泪仿佛一场瓢盆大雨,像是要把她过去走错一次的路冲刷干净。
从今往后,她的生活即将重新开始。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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