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凌谷的治疗开始后, 江渺也忙碌了起来,虽然采药炼药这些她是参与不了的,但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把取药等杂事接了过来,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是用在凌谷身上的东西,能少经一道手就少经一道手。
不出几日,她就与各处的弟子混了个脸熟。
负责采药的弟子有一组七人, 全是灵字辈的,年龄比她小几岁, 据说是七胞胎, 第一次她去的时候都傻眼了, 逗得他们捧腹大笑,自此之后,每次她去拿药,他们就要逗她几句,问她能不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江渺认不出来,他们就一个一个介绍自己, 但就算介绍了也是白介绍,他们的发型一样装束一样, 动作眼神都无甚差别,有时还会故意抱着转圈圈,混淆视听。
拿到灵植之后, 她要送到炼药房,再把昨天的丹药取了, 负责炼药的是三人倒换,分别叫清风清雨清雷, 全都长得很瘦,大概是因为常年在炼丹炉前当差,脸色都有些发黄,乍一看总觉得面黄肌瘦的。
取到丹药之后,她还要再到药膳房把凌孤的饭拿上,药膳房的人多一些,各种字辈的都有,有的性格开朗,不出几日就和她熟识了,有的则一直公事公办,不过总体来说没有特别难缠的人,大概是经常和病患打交道,已经磨出了足够温和的性子。
等她带着药和饭到诊室之后,一般药王的治疗刚刚结束,他倒真没再说过让她加入药王峰的事,但江渺也说到做到,每天给他做半个时辰的心理辅导。
药王很虚心,她说的照单全收。
搞得江渺压力很大,只怕自己那句话没说对,或者被他曲解了,不由花许多时间来给他注释,辅导完毕,她总要问问最近疗效如何,药王的话一直是那两句:稳中见好,继续治疗。
江渺不知他所谓的治疗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每次她去看凌谷,都会被对方的羸弱所震惊,在她看来,凌谷的状态分明比之前还差一点,大汗淋漓表情涣散,有时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江渺怕她出什么事,便把碗端过来亲自喂。
一开始凌谷不愿意,但总不能不吃饭,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也就习惯了。
江渺看着她缓缓张嘴,努力吞咽,像只风雨飘摇的小雏鸟,不由起了疑心,觉得药王是在伺机报复,要不然怎么越治越差了?
凌孤摇头,说药王很尽责,也很专业,她的经脉断了,想再接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锻骨洗髓,硬长一条完整的出来。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几乎与浴火重生无异,这也就是药王艺高人胆大,如果是其他医师,绝对不敢这么去试的。
既然是浴火,必然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但这是必须要走的路,如果连这点痛都扛不住,就会永远是个废人。
江渺听得咋舌,如果换作是她,百分百是扛不住的,她知道凌谷很能忍痛,饶是这样,尚且疼得表情扭曲,可见那是何等的剧痛。
可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越发认真地帮忙递取物事,她甚至偷偷查过那些灵药的功效,果真是与洗髓有关的。
而药王不愧是药王,他的用药精准到可怕,也激进到可怕,一般人不敢用的,他敢用,且前后的副作用全都考虑进去了,也只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能担得起一句神医。
江渺心知自己之前那句气话是说错了,药王并非不负责任的人,只是要担负那么多的生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借用卜卦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这千年的业债和压力,绝对可以把一个内心坚韧的人都压垮。
他在无意识地逃避,而自己轻飘飘的一句不负责任,则是强行把他拉回了压力的中心,这对他一定是种考验。
江渺暗暗想,等凌谷的病好了,她会好好道歉,把一切都说清楚,让他自己来做选择。
就这么着,半个月过去了。
这些天里,除了和有交集的几个人混熟,她与其他能见得上面的弟子也都关系不错。
大家都知道她是为朋友打下手,但具体两人是什么关系,却不得而知。
而一个桃色消息不胫而走,说她与那位神秘的病人是道侣关系,两人非常恩爱,江渺甚至为了给对方治病,连宗主都给打了。
传闻中,她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治不好她,我要你全宗都给她陪葬!”
这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因为那几天药王发青的脸而具有了十足的说服力,这事绝不是空穴来风,要不然宗主的脸怎么成紫茄子了呢?
药王身居高位,与这些普通弟子的距离很远,他们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平时不苟言笑,大家倒不是盼着他挨打,但平时严正端肃的宗主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这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啼笑皆非了,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个劲爆的桃色新闻。
大家纷纷猜测江渺是不是有什么大来头,要不然怎么敢这么放肆?放肆就算了,宗主还奈何她不得,就这种身价的人,世上根本就没几个,把年龄姓氏一排除,就只剩下仙盟的那位总督的女儿了。
想不到传说里的那位大小姐,居然这么平易近人。
可再怎么平易近人,与他们这些凡人也是有距离的。
与江渺有交情的人不少,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太多,就把她当个客居此地治病的家属,当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很多人就不敢那么放肆了,须知以那位大小姐的身份,想捏死他们都不用手,一个眼神就够了,万一哪句没说对,他们绝对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态度的变化非常微妙,江渺隔了几天才察觉出来,比如七胞胎再也没和她玩过猜人的游戏,清字辈那三位的话也更少了,以前大家对她是客气,现在是尽量不与她多说话的客气,如果非要说的话,江渺觉得是——忌惮。
她不知道那个流言,自然也不会知道别人疏远她的原因,因为她并没有别的事可做,跟这些人开开玩笑已经算是她的所有日常了,所以忙碌之余,她觉得十分憋屈,就好像所有人都共享着同一个秘密,只把她排除在外界一般。
虽然真要说起来,她就是个外人,但被排除的感觉非常不爽,她也鼓起勇气问了人,但他们的回答惊人地达到了一致。
他们说她多想了。
江渺知道自己不是多想,但这种事她也没办法和人去说,她能倾诉的对象只有两个人,无非是凌谷和药王。
凌谷光是治疗就已经够痛苦了,又不宜分心,她不可能去跟对方说,药王就更别说了,要是她真这么说,他一定会特别热情地邀请她早日融入这个大家庭。
于是她只能闷闷不乐地煎熬着。
直到有个新来的杂役主动与她搭话。
这个杂役与别人不同,对她没有那种疏离的客气,反倒自报家门,说自己也是刚入宗的,在这里半个朋友也没有,要是江渺不嫌弃,她们可以交个朋友。
这姑娘长得很面善,圆脸齐刘海,皮肤很白眼睛很大,说话的时候喜欢害羞地搅看着脚尖,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江渺自然愿意多个朋友,只是迟早她是要离开这儿的,也不知对方介不介意。
“怎么会呢?朋友未必要一直在一起的,再说,等你走的时候,说不定我也走了呢?”小姑娘笑吟吟地伸出只手:“我叫桃桃,你呢?”
“江渺。”江渺与她握了握手,道:“你怎么会走呢,不是才刚进来吗?”
“是呀,可是我没个定性,在一个地方待不久,来药王峰就是玩玩,等玩厌了我就再换个地方呗。”
江渺看她眼神飘忽,的确不像个有定性的人,便道:“那你是在哪里当差,辛不辛苦?”
“我在菜园浇地,挑水还是挺辛苦的,不过有轮值,也还好啦。”桃桃毫不在意道:“你在哪儿当差啊?”
“我是带我朋友来看病的,她平时治疗很忙,也说不上几句话。”江渺顿了顿,又道:“本来,我和这儿的人关系不错,只是不知为什么……”
说了一半,江渺突然觉得这有说别人坏话的嫌疑,忙止住了,道:“也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
桃桃很好奇:“你快说下去啊,到底怎么了?”
江渺迟疑半晌,斟酌着说了最近的遭遇,她倒没有怨恨别人的意思,只是想不通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或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不明原因,也就无可挽回。
桃桃听罢,想了想道:“要不,我帮你刺探一番?反正我是新来的,打听你也不奇怪,他们总不会对我设防。”
江渺正愁没个局外人帮忙解围,喜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咱们是朋友嘛,就该互相帮忙的,你等着。”
过了一天,桃桃来找江渺,江渺看她脸色不好,便道:“怎么,结果不好吗?”
“我问了,他们不告诉我,还怀疑我也是同党。”桃桃苦恼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啊?”
“得罪……”江渺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得罪了他们,毕竟之前把人家的宗主给打了嘛,但这事药王本人都不在意,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而且现在还连累了桃桃。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江渺叹道:“都怪我当时太冲动,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打听了。”
桃桃道:“没事,不过……你竟然敢打他们的宗主,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啊?”
江渺道:“我哪有啊,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本来都打算不在这治了,谁知人家还愿意不计较,只能说赶巧了而已,我要是有背景,还用费这么大劲吗?”
“哦……那我就放心了。”桃桃吐了吐舌头:“我还怕你是谁家的大小姐,我高攀不起呢,我以前有个朋友,就是大世家里的小姐,嚣张跋扈得很,家里规矩又多,我每次去都提心吊胆的,后来觉得不自在,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江渺道:“我也讨厌规矩多的地方,人还是自由自在点舒服。”
“对吧,可惜父母永远不理解。”桃桃苦恼道:“总是说你要上进,要努力,要光宗耀祖,要光大门楣,说得我都可烦了。”
“所以你就跑出来了?”江渺猜出了几分。
“算是吧,本来我是跑不出来的,后来骗他们说我要出门做事,才得了这么个机会,他们派了几个人跟着我,但都被我甩掉了。”桃桃边说边笑:“那几个奴才可傻了,肯定猜不出来我竟然能藏到这里面来。”
江渺看她一脸坏笑,一团孩子般的淘气,不由无奈道:“那他们找不到你,岂不是会告诉家里,到时候被抓回去,你可要受罚的。”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嘛。”桃桃荡了荡小腿,看似没什么烦恼的模样:“我真羡慕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由自己决定。”
说着她又道:“你有修为吗?”
江渺摇头,问:“你想学道?”
“不想,我想学手艺。”桃桃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草叶做的蜻蜓来,这蜻蜓编得惟妙惟肖,几乎与实物无异,江渺刚要伸手去摸,忽见它振翅飞了起来,盘旋一圈又落回桃桃手上。
桃桃看她目瞪口呆,笑道:“厉害吧,你要喜欢就送给你。”
江渺接过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桃桃指着蜻蜓翅膀下的一个草尖,道:“你拨一下试试。”
江渺依言做了,那蜻蜓便倏地飞了起来。
“有意思,这是你做的?”江渺惊奇道。
“对,像这样的小玩意我还会做好多,但是都登不了大雅之堂,我听说仙盟里有个天机阁,那里有好多能人异士,他们造出来的东西,不用灵石就能驱动,且有吞天填海之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渺第一个想到的是技术革命,不过估计对方也听不懂,看她兴致勃勃,便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那里拜师?”
桃桃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敢去。”
“怎么会呢?你这么心灵手巧,一定能通过测试的。”江渺道。
“我不是怕这个。”桃桃缠着衣角,缓缓道:“我就是怕进了天机阁,我爹娘会非常非常失望,会把我打死的。”
“管他们做什么,你只活一辈子,难道为他们活啊?”江渺道:“你逃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脱离他们的控制吗?”
“你不懂……”桃桃叹息道:“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他们就训练我,想让我继承家业,不谦虚地说,我的天分的确很高,是这几代里最高的,他们也因此寄予厚望,甚至把全部的资源都给了我,我要是转拜了他门,他们损失的就不光是我这个人,还有这么多年的投入,这样巨大的亏损,再加上他们年事已高,不可能会有其他亲生孩子了,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渺听她说完了这一通,也觉得有些难搞,如果仅仅是孩子叛逆,追求梦想这种简单的事,那她说多少鼓劲的话也不心虚,说白了,她与家里是高度的利益交换关系,亲情会为了梦想让步,但利益不会。
除非现在能冒出一个更有天分更听话的继承人,不然这个局面就是无解的。
“你也挺不容易的。”江渺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别放弃,要不然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你一生。继承家业容易,再跳出来却难,即使代价很大,现在你至少还有机会选择,也许再过几十年,你连这点任性的资格都会失去。”
桃桃慢慢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哎呀一声,手就往肩上探去。
江渺问:“你怎么了?”
桃桃把领子拉下来点,让江渺帮她看,江渺看得倒吸口凉气,只见对方的肩膀又青又紫,像是被打伤了似的,便问:“都青了,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桃桃也很惊讶,道:“没有啊,可能是挑水挑的,天气太热了,每天都要浇几遍水。”
江渺道:“你年纪小,皮肤娇嫩,哪能长时间做这种体力活,不如换个其他差事。”
桃桃按了按伤处,道:“不碍事,反正我也干不了多久,也许过几天就会被奴才们发现,给抓回去了。”
江渺看她疼得呲牙咧嘴,道:“这样吧,我去给你求个药,保证药到病除。”
桃桃不愿去,说这点小伤没必要。
江渺硬把她拉回院子里——本来这种小病是没必要求到药王跟前的,但是最近炼丹房的人对她态度不好,她也不想去触那霉头,把人放到了诊室前,让她在外等着,自己去求药王给点治外伤淤血的药。
桃桃在外站了一会,目光突然转向凌孤所在的主屋。
她试探着走过去,掀开帘子看了看,就闻到一股药味,她扇了扇风,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凌孤正躺在床上睡着。
刚做完治疗,她一副虚脱的样子,身下的床单被汗水渍出个人形,桃桃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抽出一只飞镖,道:“那天晚上被你逃了过去,这次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
凌孤朦胧中看到一个人影,想睁眼又睁不开,本以为是江渺,但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按在了自己的喉管上。
她说不出话,听对方说罢,就知她是什么身份——原来,这个人就是那晚在客栈偷袭她们的人。
只是为什么呢?
凌孤身体酸痛,脑子却转得极快,她在仙界没有仇家,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只有她们在灯会上揭穿的那个小骗子了。
顿时,一切都串了起来。
她们揭穿了骗子的千数,对方当时虽然跑了,却怀恨在心,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想报复,当晚是第一次,后来康健堂的仙车损坏,恐怕也是她的手笔。
如果不是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凌孤是不会联想到这么多的,但电光石火间,她抓到了事情的根本,一睁眼,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果然,对方的手心有朵黑色的桃花。
“原来是你。”凌孤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化着极重的妆,这次露出本来面目,倒还显得清纯可爱,想来,妆容也是她骗术的一部分。
“你怎么还能动?”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还手之力,一把挣开了束缚,飞镖也落到了地上。
凌孤被她的力道带到了床边,撑着胳膊半坐起来,猛咳了两下,笑道:“你既没有这点本事,还敢来暗杀我?”
她身体虚弱无比,笑起来都透着勉强,像一朵开到荼靡的花,透着腐朽而烂漫的枯荷,桃桃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喃喃道:“你到底是……”
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做过调查,这人只是个普通出身,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别说还得了重病,就是没病,照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应该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但她刚才抓自己手的力道老辣而迅猛,透着十足的侵略性,简直像是一只被逼进末路的老虎。
她哪里知道,在她面前的并非她查出来的凌谷,而是已经在魔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从出生就在与各种偷袭打交道,连睡觉都睁半只眼的凌孤。
一个本该在几个月前就死去,但阴差阳错受到江渺的搭救,意外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就算别人把她的经脉全爆断,锁在重重深院中,都没能阻止她冲破重围,向死而生。
“准备好遗言了吗?”凌孤的声音透着愉悦,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狩猎的快感,没想到竟然会有猎物自己撞上来。
桃桃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近乎僵直地看着朝她伸来的那只利爪,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死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在那一瞬间,她最后一个念头是:没去天机阁,太可惜了。
另一边,药王正瘫在椅子上休息,见江渺风风火火地进来,还说想要外伤药,便道:“怎么,你受伤了?”
“没有,我一个朋友,挑水把肩膀压破了。”江渺道:“有没有那种能止疼化瘀,一颗就见效的?”
药王懒得动弹,随手一指:“那架子上有,你自己去找吧。”
江渺依言去寻,就听药王闭着眼絮絮叨叨地游说:“你看,你和弟子们处得这么好,何不留下来做长长久久的朋友呢?小江渺,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保证给你最好的教导,不出三年,你就能超过当世半数的药师,等你把我的这身医术都学会了,我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江渺不应,他又道:“怎么样,考虑考虑?你要是不相信,就先学几个月,到时候你的朋友再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不用求人,直接药到病除。”
“你说过没有附加条件的。”江渺面无表情地驳斥了他,然后抽出个瓶子往怀里一揣:“好了,我找到了,走了。”
“哎呀,你别走啊!”药王央求道:“我这也不是附加条件,就是个好心的建议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江渺抬腿跨了出去,就见院子里没了桃桃的身影,她左右看了看,这地方也没别的藏身之处,唯一的地方就是凌谷的诊室。
她心下一惊,忙往诊室里跑去。
进去一看,桃桃果然就在这里,她心里飘过无数的可能,最差的就是凌谷被暗杀了,这个结果她连想都不敢想,立刻冲上前查看凌谷的安全。
有惊无险,凌谷没事。
她转向桃桃,沉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桃桃不语,表情僵硬,倒是凌谷先说了话:“她走错了,你带她出去吧。”
江渺犹自不信,这小院里只有三个屋子,她进的是老头所在的东屋,就算走错也该进西屋去,怎么会到最大的主屋来?
如果对方真是有所谋算,那她岂不是置凌谷于危险之中?
她看向桃桃,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桃桃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凌孤便道:“好了,你吓唬她做什么,刚才她就是进来和我说了说话,对吧?”
凌孤并不是想偏袒对方,只是在江渺面前,她不想暴露自己嗜杀的本性,她在用这种方式威胁对方,好让其为自己保密。
桃桃并不知她为什么为自己打圆场,神情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道:“是。”
江渺看她们都这么说,心才多少放下了些,又道:“你们以前认识?”
“算是认识吧,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凌孤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来帮她找药。”江渺取出瓶子递给桃桃,热情已比之前大减,虽然她是想要朋友,但凌谷的安危更重要,况且有被排外的经历在前,她现在对这种微妙感非常敏感,不由走近了些,习惯性地帮凌谷整理床铺。
凌孤由着她帮自己换床单,擦浮汗,没有半点不适应,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常做的,两人甚至打出了配合,不需要说一句话,就能做得利利索索。
桃桃在一旁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江渺,谢谢你的药。”
江渺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声。
凌孤目送对方出门,彻底听不到声音后,才把目光收回来,江渺犹自忙碌着,表情却不大好看,她还是有点怀疑那个桃桃的动机,也想不出她们到底在哪见过。
可凌谷偏偏护着她,也不知道图什么。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吃醋,就是闷闷地不说话,凌孤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无措起来,却不知怎么哄好。
她又话少,只知道盯着江渺看。
江渺察觉到目光,回望过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能看见了?”
凌孤正想转移话题,便点点头。
“啊……”江渺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一次在对方面前亮相,竟然是愁眉苦脸的,也没能好好打扮,不禁有些后悔起来:“你要是早说,我就先不来见你了。”
“为什么?”
“我怕自己长得丑,吓坏了你。”江渺偏过头去,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床尾,她恨不得这会儿能回屋子里去洗洗脸,也好精神点。
“你哪里与丑沾边。”一旦说破了,凌孤也不再掩饰,只拿眼睛故意盯着她,江渺躲都躲不开,只好破罐子破摔,走到她面前认真道:“你和桃桃什么时候见过?”
凌孤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她会当回事,便实话实说:“灯会上。”
“我怎么不知道。”江渺皱眉,突然抓住了个漏洞:“不对,你那时候不还看不见吗?”
凌孤没想到她还挺较真,便道:“……其实,我早就能看到了。”
江渺却是不信:“胡说。”
“真的,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看不见。”凌孤道:“是你认为我看不见,我又懒得澄清,才那么认下来的。”
江渺想了一下,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初见时的蓬头垢面也被看到了,每天穿着睡衣在竹屋里闲逛也被看到了,还有翘着二郎腿咬指甲什么的。
她顿时觉得天都塌了,本来攻略之路就很崎岖,这下要彻底完蛋了,凌谷必然不会喜欢一个这么粗枝大叶的人。
“……我走了。”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凌孤忙扯住她:“去哪?”
“今天的药还没拿。”江渺随便找了个借口,只恨地上没个地缝好给她钻。
“等会再去不迟。”凌孤道:“我一个人怪闷的,不如你陪我说会话。”
她本是不想让江渺去找申桃桃对质,以免落入险境,但江渺却以为她是故意押着自己不给自己梳洗的机会,无奈往床边一坐:“你想说什么?”
凌孤想了想,道:“我觉得,你拜在药王门下倒不是坏事。”
江渺失笑:“怎么,你也被他派来游说我?”
“我不是帮他。”凌孤本意,是想让她有点自保的能力,本来以前觉得有自己就够了,可万事总有意外,一旦落单,岂不让别人钻了空子?
“我才不呢,日后还……”剧情里,她是要入魔道的,万一现在拜师影响了剧情,那就不知要招致什么后果了。
“我不是让你就留在这里,只是学点防身的办法,免得吃亏。”凌孤思索一阵:“你学了就走,不影响日后游历。”
江渺还要拒绝,凌孤突然道:“就算是为了我。”
她这么说,正捏住江渺的命门。
“为了你……”江渺轻声念了念,想起之前求医的难处,悠悠叹了口气:“也好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至天黑,华灯初上,正值十五,药王着人来小厨房做了些菜,给凌孤开荤。
三人推杯换盏,吃到尽兴处,凌孤提了拜师的事,药王果然开心,连饮三大杯,说要举行一场仪式,将此事昭告天下。
江渺忙制住他,说这事就不用大办了。
嘴皮子好悬没磨破,药王才勉强同意不兴师动众,但拜师礼还是要行的,此事宜早不宜迟,略卜了一卦,眼看明日就是吉日,不如就定在明天。
江渺被他闹得头疼,只得同意下来。
说是不大办,但拜师礼要宴请的人不少,药王辈分在这里,先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又是他的关门弟子,各大门派的相熟朋友也得叫来,满打满算也有一百多人,此事来得急,他饭都赶不及吃完,就出去联络置办。
一夜间,所有人都知道药王要收徒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轻易是不会收徒的,一旦收徒,要么是身份地位太高,没法拒绝,要么就是天资过于出众,放过可惜,药王峰的人大多都见过江渺,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天分,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与她的身份有关。
那个传言更坐实了。
就是不知好好的仙督,不把女儿留在身边培养,却要塞给药王做什么,做医师不是件轻松的事,这种大小姐也来凑这个热闹,便是一时兴起,日后恐怕也不能长久。
但不管怎么说,拜师礼是如期举行了。
来的人不少,来头也不小,药王峰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到处都忙得人仰马翻,仪式要办,病人也要治,一个弟子当作两个用,江渺坐在药王身边,笑得脸都僵了,对方说的话她一句没听清,就听到旁边的锣鼓喧天,别人过来敬酒她就喝,喝得晕头转向。
而另一边,有人趁乱混进了后院。
春鸾宫的两个宫人,在这里已经装成病人埋伏数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找凌孤,趁着今天生人多,查验也不严密,她们换了身弟子服,朝着后院走去。
凌孤自然是没法出席的,她最近身体见好,可以自己吃点饭,正伏在小桌上进餐,忽听外面传来咚咚两声,像是什么人倒地的声音。
她立刻警觉起来,把桌子移到一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飞镖来,不一会儿,就见有人窜了进来,却是申桃桃。
“你果然又来了。”凌孤道。
“不,不是我,有人要来杀你。”申桃桃伸手在门上设了几个机关,退到凌孤身前,凌孤本以为她是故弄玄虚,谁知外面还真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小凌孤,别来无恙啊?”
凌孤的脸色立刻变了,她没想到这些人真敢跑到这儿来,这人她认识,名叫柳颖儿,是春鸾宫里最疯的疯子。
之前挑断她经脉的,就是这个人。
第23章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相比这个申家的小骗子,柳颖儿的威胁显然更大,被挑筋的痛苦还残存在她的记忆中, 凌孤全身都紧绷了起来,牙关紧咬双眼血红。
当初, 她被那个人锁进凤栖宫时,只是失去了人身自由,远没有到了穷途末路之时, 谁知柳颖儿趁着那个人不注意,竟然溜进宫殿中对她进行了拷问。
究其原因, 是柳颖儿对那人爱得疯狂, 因妒生恨, 把锁在凤栖宫里的她折磨了个半死,挑筋只是她的种种恶行中最不值一提的那个。
也是因为这个,凌孤才会走上绝路。
往事历历在目,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恶心,只觉得周身发冷,喉口发紧, 简直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柳颖儿怎么会找到这里?
凌孤想不明白,当初她明明是灭了口的, 谁知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恐怕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联络方式。
申桃桃看她这样,低声道:“这人是奔你来的, 我本来不想多事,但看在上次你放了我一命的份上, 我也帮你一次。”
凌孤声音微微发抖:“你打算怎么做?”
“先把她拖住,我去找人来。”申桃桃指向自己刚才设的机关, 道:“这机关可以顶一段时间,但撑不到太久,你和她多聊几句,能撑多久撑多久,要是我回不来,只能算你运气不好了。”
这样已经算好了,凌孤点头,就见她翻身朝后窗外去,等确认申桃桃离开后,她握紧了双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虚弱。
“柳颖儿,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外面的人哈哈一笑,道:“赶尽杀绝?凌孤,当初是你自己要寻死,谁逼你了?只是不知几个月过去,你还记不记得爬在地上的感觉了?”
凌孤的指甲几乎切进皮肉,才强压住飞身出去拼命的冲动,当初在深宫里于黑暗中爬行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痛苦的噩梦,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怎么能不恨得牙根痒痒?
“记得,怎么不记得,这还要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也不用不人不鬼地活那么久。”
她自嘲的姿态够低,柳颖儿很是受用,这次原本不该她出来的,因为宫主想要活捉凌孤,而她与凌孤是不死不休的仇,是她求了半天宫主,才获准了这次外出。
当然,对于别人来说,出宫是恩赐。
对她来说,却是与最爱的宫主分离的苦差事,也就是凌孤能有这样的资格,让她心甘情愿做出这样的牺牲。
究其原因,是宫主太爱凌孤了。
她没法不妒忌。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恨意更盛,凌孤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会些狐媚惑主的手段,才把宫主迷得神魂颠倒的,凤栖宫,那是正宫才能住的地方,她有什么资格忝居其中?
住便住了,竟然还敢拒绝宫主的爱。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存在,为什么宫主还不愿把她杀了了事,为什么宫主不爱自己,却要爱一个不爱她的人?
对凌孤的嫉妒,对宫主的怨恨,对姿色的自卑,全部加起来造就了她的恨意,她不能指责宫主,也无法改变自身,于是这些恨被全部倾洒到了凌孤身上。
这种巨大的恨意,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每割在凌孤身上一刀,她的快感便多一分,她不是想要凌孤死,她就是想折磨对方,让那张漂亮的脸变得丑陋,好让宫主生厌,再回到她的身边。
所以当初得知凌孤死了,她是很失望的。
死了不是她的诉求,活着才是,一个死了的人,只会被永远怀念,变成别人心中的白月光,可活着就不是了。
后来得知凌孤还活着,她欣喜若狂,发誓必要把人抓回来,好继续自己的那个大计,她也在宫主面前立下军令状,必不会再搞砸一次了。
宫主似笑非笑道:“你应该知道,要是再让她死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柳颖儿惶恐道:“奴家不敢。”
“那就好,把人活捉回来,我自有赏赐。”最后两个字她故意说得很婉转,柳颖儿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身体不自觉开始发烫发抖。
这也怪不得她,她本就是重欲的人,又深深爱着宫主,不肯自甘堕落与别人媾和,自从她把凌孤折磨成那样后,宫主就再也没昭幸她,这对她来说是极其痛苦的折磨,这么长时间,她真是数着日子过的,泪都快流干了。
她想象着那个场面,一直赶到长生城,又打听到凌孤的去处,这期间,她强制自己禁欲,为的就是回去之后,好享受到足够强烈的快感。
就算是现在,她还是兴奋着。
凌孤与她不过一墙之隔,很快她就要得手了,不管怎么样,那个结果很快就要到来。
“凌孤,你不必多说,现在就跟我回去,也好受些皮肉之苦,你知道的,我拷问的技术很好,绝对能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她就要破门而入。
凌孤哪敢让她进门,急中生智道:“柳颖儿,你知道为什么她不爱你吗?”
柳颖儿的步子立时停住,她当然知道凌孤说的“她”是谁,这个问题她深夜思考过数万次,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宫主不爱她,却要去爱一个拒绝她的人。
而这个答案,凌孤最知道。
“你什么意思?”本来,这种圈套她是不会中的,可她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不由还是有了迟疑。
凌孤一听就知道她中计了,这个柳颖儿很疯,普通的计策根本拖不住她,唯一有胜算的只有这个。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凌孤故作深沉道:“她和你在一起那么久,可曾真正心疼过你?她不心疼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你不值得。”
“我……我不值得……”柳颖儿喃喃念着,她本就有深深的自卑,难以宣之于口,这下被凌孤言中,心头狠狠一震。
可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不好,也该有被爱的资格,更轮不着凌孤这个贱人来说。
怒气骤起,她刚要驳斥,就听凌孤又道:“我说的不值,不是说你不配,而是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换成是你,你会爱上永远对自己过度殷勤的人吗?”
柳颖儿立刻就想到自己那些追求者,像是苍蝇一般烦人,永远露着令人作呕的笑,明明自己的厌恶已经那么明显了,他们竟还浑然不知,光是想到就恶心到想杀人了。
难道在宫主眼中,自己就是那般模样?
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一旦想到,便如同茅塞顿开,难怪宫主对她那么冷淡,原来是有这层原因。
而凌孤爱答不理,却正好戳中宫主的喜欢,人们都是这样,唾手可得的不珍惜,爱而不得的才珍贵。
“原来,你就是用这种办法勾引的宫主。”她并不感激对方的指点,反倒认为对方是在显摆,不就是欲擒故纵吗,她就不信自己学不会。
凌孤并不与她争辩,只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该对其言听计从,偶尔的叛逆,能为你们的感情增加乐趣。”
“呵,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抓你?”柳颖儿冷笑道:“你真把我当傻子了是不是?”
“不是,我既然已经被你找到,就不会负隅顽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怕再死一次吗?我是好心好意,你听与不听,都在于你。”凌孤说得云里雾里,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她本来的打算就是拖时间,越长越好。
谁知这句话倒是戳到了柳颖儿的死穴,她可是答应了宫主,一定会把人活捉回去,如果这事失败了,那她期待已久的昭幸就要落空了。
欲望还是占据了上风,她急道:“凌孤,刚才你那番话,也算是发自肺腑,我很感谢你,实话跟你说,我这次来,是接你回去过好日子的,有什么怨气,等回去之后再发泄不迟!”
她这么一说,凌孤就明白了,那个人的命令一定是活捉自己,有了这个把柄,那她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顶多用自杀威胁,可凌孤并非常人,若是仇人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她定要利用到油尽灯枯不可。
“呵,柳颖儿,你这会儿装什么好人,我落在你手上难道还能落到好?我也实话跟你说,刚才那番话就算是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用不着你动手,我现在就一剑把自己刺死,免得回去再受你的折磨。”
说着她一震飞镖,发出一声鸣金。
柳颖儿果然吓坏了,道:“凌孤,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听我说,我绝不会对你动手,你只要乖乖出来跟我走就行。”
“你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你听好,我这就把喉管割破——”
柳颖儿吓得几乎失禁,要是她把这事办砸,别说临幸,就算是这条命,恐怕也要交代在宫主手上。
“我发誓,我发誓,绝不会动你半个指头。”柳颖儿割破手指,跟天道立了个誓。
谁知凌孤并不买账,又道:“你当初怎么折磨我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难道就凭这一个小小誓言,我就能对你余恨尽消?若你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不能让你如愿!”
说罢,她露出个嗜血的笑,道:“除非,你砍下一条胳膊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第24章
凌孤的要求非常过分。
可正因为过分, 才显得真实,任谁都想不到处于劣势的她竟敢如此狂妄,柳颖儿来之前特意调查过, 今天的药王峰有大事,说是药王要收一个什么弟子, 这个弟子是谁她不知道,这也不重要,总之唯一有可能护着她的药王是肯定脱不开身的。
所以她想不到凌孤是在拖延时间, 她只觉得是自己把猎物逼得太紧了,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猎物死了不要紧, 关键是她不能功亏一篑。
可要她砍条手臂下来, 也是无稽。
她只能尽量安抚凌孤的情绪,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就算之前有,现在也不敢有了,她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凌孤没了, 她也不能回春鸾宫了。
这对她来说,就是死刑。
“凌孤, 你别开玩笑了,我要是砍断一条手臂,岂不血尽而死吗?”她讪笑道。
“那怎么会呢, 这是药王峰,连我这样的活死人都能救回来, 何况只是一条手臂?”凌孤道:“如果你没诚意的话,那我现在就自尽, 免得受你凌辱!”
“别别别,不是,凌孤,你说的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就算我愿意做,也得回去再做,现在你先跟我回去,好吗?”柳颖儿求道。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凌孤拿捏了,她本来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对方的,谁知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不仅不吃,竟然还用自己的性命相威胁,如果是别人这样,她可能不会当回事,毕竟自杀的勇气不是谁都有,可凌孤已经在她眼前死过一次了,这是实打实的事实,而不怕死,几乎就是无敌的。
她在心里暗道失算,上次被凌孤戏耍一番,她已经够悲惨的了,这次怎么就不开眼,还要来自取其辱呢?
她心知博弈自己不是对手,再拖下去也是夜长梦多,便偷偷示意手下往房子后面绕,自己在这边牵制着,先把人打晕了再说。
手下小绿对她点点头,朝屋后绕去。
凌孤坐在床上,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注意着后窗的动静,她其实并不太相信那个小骗子,但是就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微小的脚步。
这个脚步的出现让她心头一喜,以为是小骗子回来了,谁知很快她就发现不是,这个脚步很陌生,而且小心,显然是不想被她发现。
是柳颖儿的人。
她一早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面对她这么个算得上残废的人,竟还要用这种两面夹击的方式偷袭,也着实是不入流。
她当即冷笑一声,移到了窗边。
透过镜子的反光,她看到了那个人,那人长得不过平平,身法却算不错,想来柳颖儿也不是不备而来,她自己就算得上是高手之一了,还带了个与她修为相当的帮手,这两个人如果同时攻击,那她是绝对会被擒的。
所幸,门上还有小骗子安放的机关。
所以现在,她只要专心对付这边就行了。
这些天,经过药王的悉心治疗,她的经脉网总算建立起来了一些,虽然这种青涩的脉络经不起过大的冲击,但好歹是能用灵力了。
她试着丹田发力,把灵力聚集在指尖一点,这是她幼年灵力不足时经常使用的招式,即使整个人的力量不足,但聚集起来的爆发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不过,这招只能用一次。
所以她必须得保证能够完全地作用在对方身上,不然最差的情况就会发生——她既没有击败其中一人,柳颖儿也到了,那样她就连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而另外一边,江渺本以为今天就是走个过场,日后跟着老头学点医术就可以,谁知对方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宣布了一件事。
“若是有天,老夫有什么好歹,那江渺就是我的继承人!”他说得轻松,台下一片哗然。
要知道,今天在场的人除了外面来的客人,还有本宗的弟子,特别是还有药王的亲传弟子,在这些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他突然宣布这个决定,等于说是扔出了一颗惊雷。
收弟子不算大事,可宣布继承人却是再大不过的事了,如果按这个消息的重磅程度来说,这个宴席的隆重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不管是从名声还是地位,药王都能算得上是医修界的翘楚,很多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水平,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做到了,还把宗门做到如此规模,可以说,医修这一脉上,无人能出其右。
不会有人预设他死后谁来接手药王峰,因为他的身体很好,就算要决定也远远不到时间。
但他就这么简单地宣布了。
而且并没有打算解释原因。
那些亲传弟子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虽然他们也不是非要就药王之位夺个你死我活不可,但这么草率地决定,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蔑视。
当然,师尊的话是铁律,他们不会当众说什么,但事后必定要问个清楚的——就算这个江渺是仙督的女儿,也没道理以一介白身就得到继承人的位置吧?
这都不是能力问题,是逻辑问题。试问如果来了重症的病患,她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吗?如果她胡乱用药把人治死了怎么办?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江渺的底细,不知道对方会把药王峰引到什么样的困境上去。
谁当药王不要紧,药王峰的牌子不能砸。他们这些靠着这块招牌讨生活的人,不能就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认同这个跳空而来的陌生人。
空气中氤氲着难言的沉默,江渺当然感觉到了,她忙道:“老……师尊是喝醉了,才会胡言乱语,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吃好喝好啊!”
药王把酒杯一放:“我才喝了一盅,怎么就醉了,小江渺,你也不用推辞,我主意已定!”
这下江渺也不好辩驳了,拿眼睛去看对方,对方还吹着胡子朝她瞪眼。
就这么尴尬地喝了一阵,她觉得那些亲传弟子的目光都快把她的背盯穿了,想找个地方透气,可到处都有人,她连躲都不知躲哪儿去。
正不知怎么办好,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江渺,你快去救人。”她回头一看,却是桃桃,本来她对桃桃是没什么好感的,但对方的话却是把她吓了一跳:“你那个朋友要出事了!”
她没那么多朋友,桃桃说的非凌孤莫属。
“你说什么?凌孤怎么了?”
“有两个人趁乱摸进院子里,想把她杀了,我打不过,所以出来找帮手。”桃桃急道:“你快点去啊,她一个人顶不了多久的!”
江渺忙道:“好,我去叫人。”
她自己也是丁点修为没有,只能求助别人,她也没有别的人可叫,便挤进人群去找药王,谁知对方喝得七荤八素,根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还不止是他,来的宾客大多喝得不少,正急得不知怎么办,就听身后有个声音问:“小弟子,你急什么?”
她一回头,却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修士。
对方笑得很慈祥,看起来没什么武力值,但这会儿也没挑拣的余地了,她立刻抓着对方的袖子哀求道:“仙师救命,有人要杀我朋友!”
老修士让她别急,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渺心道人都要死了,哪有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急道:“来不及解释了,求求您先救人。”
老修士又缓缓道:“那地方在哪儿呢?”
“您先跟我走,咱们路上说行不行!”江渺都快急死了,这人却一点脾气没有,真是要活活把她气死。
老修士笑道:“老朽平生从不走路。”
说着他一挥浮尘,三人便稳稳地浮向半空。
凌孤静静等着那人的到来,因为太过专注,额上都出了虚汗,这期间,柳颖儿的话一直没停过,但她已经没有余力与其斗嘴。
柳颖儿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喊了几声她的名字,想确定她没有在屋里偷偷自杀,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往前挪了几步,伏在窗上打算看看里面的情况。
但窗帐太厚她看不清。
她不敢怠慢,慢慢移到门边,轻轻地推了一下门,这一推之下,她就意识到里面是被闩住的,这明显不符合她的预期——据她所知,凌孤是不能行动的,又是病人,自然不会有闩门的习惯,虽然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现在是完全自由,没有危险的,那危险就将出在——
“小绿!停下!”
她的喊声刚一出口,就听到屋后发出一声惨叫,那是小绿的声音,短促而残酷,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被凌孤那头怪物咬住脖颈挣扎的场面。
可那是过去的凌孤,现在的凌孤什么都做不了,药王峰的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残废变成正常,她拿定主意,决定不去救小绿,正好趁着她被凌孤缠着,来个背后偷袭,把人给拿下。
她用力踹了一下门,没踹开。
但这也难不倒她,她掐指捏诀,一道紫雷便劈在门上,将门打了个粉碎。
第25章
凌孤正忙着对付后窗的偷袭者, 完全没想到机关会这么轻易就被破开了。
她啧了一声,就要飞身起来去招架柳颖儿,谁知她刚一松开, 手下那个就看出她的意图,拼尽全力拖住了她的腿, 大叫道:“我抓住她了!”
她嘴角带着血,显然有严重的内伤,但她更知道, 如果自己不能拖住凌孤,迎接自己的将是更残忍的死亡——柳颖儿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凌孤,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就算是死了, 也要用尸僵来发挥最后一分余热。
这就是春鸾宫的行事方式,活着,就必须有活着的价值。
凌孤被她抓住,是一分逃脱的力气都没有,刚才那记灵冲已经耗费光了她的灵力,现在她已经没有了任何迎敌的办法, 如果真让柳颖儿接近了,那对方有无数种办法逼她就范。
不要, 不行。
凌孤瞳孔中倒映出柳颖儿那张扭曲的脸,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她不想再回去了, 不想再被折磨了,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 好不容易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怎么突然之间, 一切就又要重蹈覆辙了呢?
江渺呢?
她突然特别想见江渺。
至少,她想对江渺做个告别。
可是已经迟了,柳颖儿的铁爪已经箍到了她的手臂上,她的经脉还没有成长完全,因此脆弱无比,经不起任何伤害,可对方并不知道,也不会在意,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就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不是想让我断臂吗?不如你先做个示范,如何?”
柳颖儿是故意的,她看着眼前面目惨白的凌孤,报复的快感不由迸发出来。
凌孤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她现在不比往常,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承受力,可柳颖儿还用以前拷问的方式对待她,给她的疼痛是以往的千百倍,太痛了,以至于眼前都模糊了起来,那是生理性的泪水,她根本无法自控。
“竟然哭了?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宫主那么喜欢你。”柳颖儿越看越来气,她和凌孤本就是宿敌,没有和解的可能,与其虚与委蛇,不如痛快一些,反正宫主肯让她来,就是存了这样的默许。
她一把将人从床上扯起来,捏着下巴端详一阵,只见凌孤脸色苍白虚汗涔涔,眼神迷离表情痛苦,任谁看了都想蹂躏一番。
她冷笑道:“狐媚子的功夫越发精进了,你装给谁看呢?就这点力道,难道就承受不住了吗?”
说着把人往地上一摔,就要下脚去踹。
谁知她的脚还没落下去,身体就突然失去了控制,想抬脚变成了伸腿,想扭头变成了点头,这个变化太过怪异,且太过突然,立刻失去了平衡向后栽去,本能让她想补救,可补救的行为也变了形,反倒更加严重地撞到了地上。
然后她看到屋外半空中,款款落下几个人来。
一个老道两个少女,那两个少女一落地就朝屋里跑来,一个护在了凌孤身前,另一个则是把凌孤抱了起来,两人配合无间,转瞬间就把凌孤救了出去,而她想要起身,背上却像压着什么重物,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出是那个老道搞的鬼。
可那老道不是药王,却执着一把拂尘,将她们护在了身后,接着缓缓道:“你是何人?”
柳颖儿不说话,她们春鸾宫名声不好,又是魔界中人,要是暴露了,必然受到驱逐,甚至歼灭,这里毕竟还是仙界的地盘,她们来这也要警醒着,避免惹事。
“算了,我不管你是谁,你在药王峰闹事,还打伤这里的病患,现在她生死未卜,老朽既来了,就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先收监,等这位姑娘醒了,再做打算。”说着他一挥拂尘,便把两人锁在了屋里。
江渺抱着凌谷,只觉得她身体发烫,呼吸急促,意识也丧失了,忙道:“仙师,您快救救她啊!”
老修士道:“老朽并不擅长治病,你先把她安置好,我去把药王兄找来。”
药王放药品的诊室里有一张临时用的小床,江渺把人抱到上面,想用药却不知该用什么,她这才知道凌谷之前让她学医的决定是多么正确,不管什么时候,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
凌谷的意识还不清醒,有一搭没一搭地梦呓着,江渺大部分都听不懂,只听到有一句像是自己的名字,忙凑近了应了一声,对方听到她的回应,睁眼看了一下,这一眼正如她们的初见,只是这一次,江渺盛装打扮,美得恍若仙子。
“……是梦啊。”凌孤喃喃道。
“不是梦,是我。”江渺忙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渺,我好疼啊……”凌孤的声音好像小猫一样虚弱,她从没有觉得疼痛有这么难忍,跟江渺遇到后,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坚强了,真是奇怪,她连活下去都不怕了,却因为差点离开江渺而觉得痛苦。
她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
她涣散地看着,又是眼前这个漂亮的江渺,又是记忆里不修边幅的江渺,忽近忽远的,她伸出手想摸,却什么都摸不到,难道刚才的又是梦境?
突然,有只手接住了她的手,紧紧地与她握在一起。
她感觉得出那是江渺,心中的缥缈渐渐散去,慢慢睡了过去。
申桃桃在一旁看着,突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渺没有回头,只道:“现在还是朋友。”
“现在还是?”申桃桃道:“那以后会变成什么?”
江渺现在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能答道:“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相遇相识相知相恋,后面又会分开,弄得一地狗血。”
申桃桃听得一脸错愕,还以为她是占卜出来的,便道:“早就知道的剧情有什么意思,你真的相信天命的安排?”
“姻缘嘛,上天安排的最大了。”江渺道。
“好吧,可我不相信,我爹娘想让我继承家业,我不喜欢千术,难道老天能逼着我喜欢上吗?”申桃桃觉得都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必要再瞒了:“当初暗算你们是我不对,对不起,要是有什么能用得着我的,我会尽力帮助你们。”
江渺回神道:“你说什么?”
申桃桃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听,叹口气伸手给她看。
她的掌心有一枚黑色的桃花,花瓣繁复,雕刻精致,正是千王申家的标志,只要是效命申家的,全都带有这样的花纹,花纹的样式不同,大部分都比较简单,且是锈在袖口上的。
但她与别人不同,她是纹在手上,这意味着她是下一代的继承人。
江渺看了一会,才意识到她是谁,脸色变了几变,道:“难怪那天你会出现在凌谷房里,今天你也是来害她?”
“第一次是,但这一次不是。”申桃桃把原委说了一下,那天她的确是要害凌谷的,但对方缴了她的械,江渺进来时本以为自己要暴露了,谁知凌谷放过了她。
本来今天,她是想趁院里没人仔细问问,谁知刚准备推门就听到了柳颖儿的声音,眼看不敌,她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
可以说,全部都是巧合。
江渺沉默一阵,道:“我还是不信你,不过看在今天你帮了我们的份上,就先不计较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这个自然。”申桃桃道。
正说着,门帘一响,进来几个人。
不是药王,江渺见过他们,是药王的亲传弟子。
他们直奔着凌孤的床去,一番查探后用了药,江渺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们十分专业,用药果断,倒真有几分药王的真传。
等他们结束了治疗,她刚要走上前去道谢,为首的那个冷冷地看她一眼,道:“你跟我来。”
江渺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难道是凌谷的伤势有问题?
那人带她到了屋外,便道:“我叫甘草,是药王的大弟子。”
江渺点点头,忙道:“大师兄好,师兄,我朋友她没事吧?”
“我们先不说这个。”甘草道:“我且问你,你有没有行医的经验?”
江渺摇头:“没有。”
“那你是对医术有兴趣,想献身于它?”
“不是。”
“那你是否表现出这方面的天分?”
“……没有。”
甘草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如果这三个的答案都是否定,那你为什么要投入药王峰,又有什么资格接替师尊的位置?”
江渺没想到他竟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的确没天分没兴趣没经验,也不想霸占别人的位置,可对方的态度实在强硬,要知道,不是她要当的,是药王非要让她当的。
她没道理接受了不想接受的东西,还要为此被冷嘲热讽吧?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还想问一问,你们药王峰的安保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院子里能进了贼人?我朋友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知,我不跟你兴师问罪就罢了,你竟敢来问我的不是?”江渺指向诊室,沉声道:“如果我朋友有什么问题,你这个首徒能担得起来吗?”
第26章
江渺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说重了。
不管怎么样, 药王峰毕竟对她们有恩,不说药王之前的尽心尽力,就说刚才, 甘草赶过来第一件事也是先救人,春鸾宫的人会混进来, 不是他个人的错,也不该由他担责。
真要说起来,还是因为她这个拜师宴。
是她自己害了凌谷。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 所以她心里很乱,很烦, 很痛苦, 而这个时候蹦出来的甘草是不幸做了出气筒, 一股脑被她喷了个急赤白脸。
甘草没想到她会这么强势,那个传言愈发证实了——这人的背景一定不简单,不然不会拜了师,还敢对师门兴师问罪。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万一真的把人得罪了,那师尊的处境会如何?
连师尊都开罪不起的人, 带来个身份神秘的病人,现下对方在他们这儿出了问题, 就算原因不在他们,可他们也逃脱不了责任,而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还在为继承者的位置耿耿于怀,于公, 他没有大局观,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于私,他头脑太简单,没有把师尊的处境考虑进去。
师尊会收她为徒,这个事本身就很奇怪,最大的可能,是师尊并不能保证把人治好,以防万一,特意给了她这层身份。
而他不问清楚就这么做,实在有些莽撞。
最糟糕的情况是,病人没救回来,江渺也得罪了,那他就会成为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甘草为人稳重,心思缜密,只一瞬就想通了前因后果,然后他立刻明白了现在的重点在哪。
“江师妹,刚才我说话有些莽撞,还请你能够宽恕一二,你朋友性命不碍,我已经用了药,之后只要师尊回来,必定能够保她无虞。”甘草先是道了歉,又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不管你有没有经验,都跟你拜师学医没有关系,欢迎你加入这个大家庭。”
他认错诚恳,江渺也愧道:“是我刚才太急了,药王峰对我们有恩,我不该说这么忘恩负义的话。”
两人各退一步,气氛缓和不少,甘草试探道:“都是自己人,何必言恩呢,听说负责守门的弟子被打伤了,不知这两个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江渺只知道她们是春鸾宫的,其他名字地位一概不知,甘草闻言,奇道:“这春鸾宫是魔界的门派,你们怎么会与她们扯上关系?”
江渺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们以前和凌谷有恩怨,我没有细问过,这些人心狠手辣,出手就是杀招,一直追到人间,追到仙界,真是阴魂不散,不知道按照仙界的法条,会怎么处置她们?”
“倒也没确切的法条,冤有头债有主,她们是奔你朋友来的,这事还得她来定夺。”甘草道:“不过看她的模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清醒。”
江渺也知道凌谷情况不好,不由叹气。
“都怪我,要是我没拜师就好了,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那两位被打伤的弟子呢,伤得重不重?”
“不重,他们只是晕过去了。”甘草道:“刚才我探查过,你朋友以前是有修为的,经脉被爆后又受了重伤,这么严重的情况,按理说是活不下来的,也就是师尊艺高人胆大,敢用那么惊险的法子,本来,若是不出今天的事,她也能恢复七八层的功力,可这么一耽搁,也许……”
江渺的心吊了起来:“怎样?”
甘草犹豫一阵,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运功时,可能会承受一些疼痛。”
“疼痛……”江渺皱眉,如果有这样的后遗症,那凌谷的修炼岂不会非常艰难?这样还怎么顺着剧情,成为一代仙师?
“难道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吗?”
“很难,或许师尊有办法,但我不行。”甘草解释道:“她原本的经脉已经尽数断裂,现在正是重新生脉的关键时期,按理说,她是绝不能用灵力的,可刚才也许是情势紧急,她强行用了灵力,这些娇嫩的经脉受到冲击造成畸形,每次运功,都会一遍遍冲击这些畸形的地方。”
江渺听懂了,也意识到今天的事会对凌谷造成怎样的影响,愧疚感更盛,这件事情她必须负责,至少在找到办法之前,她得陪着凌谷。
她再不济,至少还有个不死的外挂。
两人又说了一阵,其他弟子们陆续从诊室里出来,说药已经服下,情况也稳定了。
江渺一一谢过他们,他们也很客气,说不用,反正都是他们的本职。
临走前,他们又把春鸾宫的两人带了出来,主屋不是关人的地方,还是要用来给凌谷养病,那两个人都被蒙了头,防止她们使出什么魅惑的手段。
帮忙把凌谷搬回去后,申桃桃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江渺帮凌谷盖好被子,关好窗户,用温水把她的汗都擦去,才闲下来坐到床边,凌谷的情况缓和不少,睡得很沉,江渺无所事事,便取了旁边的一本医书来看。
这书讲的就是经脉,她边看边在自己身上找,竟也能找个七七八八,按着里面的方法把脉,再结合自身的身体状况,她逐渐摸到一些诀窍。
也不知看了多久,门突然一响。
她抬头看去,却是药王,对方风风火火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凌谷把脉,摸了一会,他叹息道:“怎会如此?我不过离开半天,情况就变成这样,甘草那孩子用药太保守,不够,不够。”
江渺听得心惊胆战:“怎么了?”
“不行,得开炉。”药王道:“你跟我来,我需要一个帮手。”
江渺还以为是那个“开颅”,吓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是外行,哪能做了这么大的手术?”
“什么手术,我要炼药,给我打下手。”
药王并不多说,带她到了偏房的小炼丹室里,只指挥她又是抱柴又是洗鼎,连抓药和用火也都交给她了,江渺是第一次做这些,一开始做得磕磕绊绊,不出一刻也做得有模有样,两人上下忙碌不停,等炉中火熄,开炉观看时,药王才回过神来,看着她上下扫视。
“怎么了?”江渺道。
药王踩着梯子下来,手中放着几颗丹药,江渺抬头看去,药粒发黄泛黑,显然是火太大了,恐怕并不能用。
她气馁道:“早知道我就不乱掺和了。”
“不,你第一次炼丹,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这丹药并非不能用,只是火气过旺,效果不会太足。”药王缓缓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指令,你竟能分毫不乱,一一对应完成,可见是有些根骨的,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江渺从小接受素质教育,长大后又是跑片场的,最擅长的就是乱中取静,听命行事,不想在这倒算个长处。
便道:“没有没有,这不算什么。”
说着就回过味来:“你刚才是在试我?”
“不是,我一开始确实没发现,后来发现你做得很好,才起了试一下的心思,你比常人更有条理,也更沉稳,能吃苦,认识字,这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药王得意道。“有人怀疑我的眼光,我要让他们知道,你就是我最出色的弟子!”
江渺看他豪情万丈,不由压力山大,抱怨道:“你可别说了,今天你宣布得太突然,连我都吓了一跳,老头,我做你的弟子可以,但我可没打算接手药王峰啊!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草率地把一生的基业交给我。我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精力,也不想惹祸,更不想得罪旁人。”
药王看她半晌,忽道:“怎么,甘草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江渺道:“就是吧,这个决定确实不妥当,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个继承人。”
“我说出去的话,为什么要收回去?”药王道:“小江渺,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这话是一拍脑袋说出来的,告诉你,我选你,不是因为你骂我骂得难听,更不是因为你当时的话说得有多在理。
就算你当时是一通狗叫,我都会把你收成弟子,并把继承人的位置给你,你知道这其中的关键是什么吗?”
“……不知道。”江渺一脸黑线,原来她说的话在老头眼里就是一通狗叫。
“因为你敢于质疑权威,提出意见,我把你留下来,一方面是因为你能在关键时候提醒我,一方面也是因为你能做到这一点。”
药王道:“我的那些弟子,他们会看病,会炼丹,会用药,可仅限于常见的病症,这种能力只要经过训练,任何庸人都能做得很好。
然而药王峰不是普通的地方,病患来了,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治不了,在真正的疑难杂症面前,倾向于保守是无法成功的,想攻克难关,必须在锐意进取的基础上。
他们最多可以守城,你却可以做那个攻城的。你可以做药王,而他们不行。”
第27章
药王这个称谓, 其实并不是个人独有的。
这是个特殊的名号,每一代药王峰的宗主都会被称作药王,传到这里, 已经不知是第几百代了,而每一代药王暮年时分, 就会着手开始寻找继承人。
不同的人,对于继承人的挑选标准都不一样,有的注重资质, 有的注重品行,有的注重声望, 不同的条件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比如这一代的药王, 他被选中一方面是因为他资质很好, 另一方面也有声望,可以说,已经在各种方面做到了最好,可到了暮年,他还是迷上了卜卦,他非常明白人在疾病面前的无力, 如果只知道循规蹈矩,按着医书治病, 那就会永远受困在原地。
而江渺,让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知识很重要,但勇气更重要。
对于他们这些几近成仙的人来说, 时间是最不值钱的,只要肯花功夫, 世界上所有的知识都可以收入囊中,但勇气是与生俱来的。
江渺心道自己那天大发神威是因为吃了药, 哪有什么天花乱坠的能力,但这话她也没法反驳,再说,就是打人家的脸了。
“那这个药是给凌谷用的?”她不想正面拒绝,只拨了一下那几粒丹药,强行转移话题。
“她强用了灵力,经脉受到了损伤,治愈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尽力补救。”药王道:“这药她得长服,你已经知道方子了,没事就多炼一些备着吧。”
江渺哪里敢接:“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能让我独自操作呢?万一放错了灵草怎么办?”
“放错了就出不来丹。”药王白她一眼:“你已经是我的弟子了,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来?日后要是我不在,你还得帮那丫头运功,梳理脉络。”
“你能去哪啊,我一点修为都没有!”江渺急道:“什么弟子啊,今天只是举行了一下仪式,我还什么都没学呢!”
“你不是已经开始学了吗?”药王捋须道:“里面的书你随便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是了,拿药的活计我另找人,你就专心学习吧。”
江渺没想到自己拜师后,等待着自己的竟然是这么辛苦的生活,大呼自己被骗了。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想跟我还求不来呢!”药王道:“其他弟子若有说法,让他们直接来找我,不必多说,多说多错。”
江渺看他眼神清明,一副苦心爱护的模样,不由有些感动:“老头,说实话,你对我挺好的,当你的徒弟挺幸福,谢谢你。”
“别肉麻,叫我什么?”
“……错了,师尊,师尊!”
“这就对了,干活吧!”
江渺其实有些困,但想到总有离开的时候,便强撑着又炼了几炉,虽然独自完成辛苦些,但比两个人条理多了,等到了天明,她便炼出三炉能用的来。
这三炉里,只有一炉成色好,剩下的都有点糊,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糊的总比失败强。
第二日,她恹恹地回去准备睡会,谁知又被药王逮到,要教她功法,这功法没有杀伤力,只对凌谷有用,是给她顺经脉用的。
江渺不想去,她太困了。
“这有何难?”药王给她塞了颗振奋精神的药,立刻一点困意都没了,江渺想,得亏现代没这种药,不然还不用来给社畜合理肝命?
但据药王所说,这种药并没有副作用,倒是能让人炼化根骨,变得更加漂亮。
江渺多少放心了些,从此白天上课,晚上炼丹,倒也进步神速,药王很惊喜,他本来以为江渺只是心性不错,谁知领悟力也不错,比起天才虽然还有差距,但已经算得上人中翘楚了。
又过了几天,凌孤醒了。
她醒来的时机不好,床边没人,微弱地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她硬撑着爬起来去摸床头的水壶,谁知失了手,水壶摔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江渺就在西屋,听到声音赶过来,看到她半垂在床边,忙把她按回被子里,问她是不是想喝水。
凌孤看了她一阵,忽道:“你更好看了。”
的确变好看了,如果之前只是骨相出色的话,现在就是皮相和骨相都出色,皮肤白皙透亮,自带眼线和唇妆,动起来有种让人惊叹的美。
江渺愣了愣,笑道:“大概是那种丹药的功劳,怎么,效果这么明显吗?”
凌孤点头,又道:“那些人呢?”
江渺知道她说的是春鸾宫的人,道:“关起来了,等你发落呢,她们可真够执着的,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不知道,我并没有得罪她们。”凌孤垂着头,喝江渺喂给她的水,脖颈长长的,细嫩又优雅,江渺盯着她的后颈看了一会,突然有些心跳加快,忙收回目光,闲话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杀了没意思,放她们走吧。”凌孤声音弱弱的,说的话却是惊心动魄。“等她们回去,才会遭受真正的地狱。”
这话并不假,要是杀了她们,这笔账必然会算到药王峰的头上,这是仙魔两界的大事,她们能不挑事就不挑事了。
可没有完成任务,她们必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很有可能比死更难受。
凌孤不是至善之人,她想做的,就是怎么让她们难受怎么来。
江渺没听懂意思,但结果是认同的,虽说她也想除之而后快,但毕竟师出无名,凌谷虽然受了些伤,但对面也被打得不轻,如今不比之前,她们有了落脚处,就不能再恣意妄为了,至少,不能给老头惹事。
但就这么放她们回去,她有些不甘心。
眼看凌谷身体不适,她也不好与其商量,便安顿对方睡下,去药园找申桃桃。
申桃桃也很惊讶:“放人?这也太便宜她们了,我们费了那么大劲才抓到的。”
“对吧,可是又不能杀,你说怎么办?”江渺朝她眨眼:“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吃点苦头,又不至于丢命的?”
“那……”申桃桃想了想:“那还挺多的。”
两人凑在一处叽咕半晌,定了个计划,江渺与药王说了原委,对方只说听凌谷的,得了几方的同意,便和申桃桃一起去了关人的地方。
这牢房是药王峰的地盘,自然不会阻止她们进入,只是这里常年不用,到处都是灰尘铁锈,江渺蒙了个丝巾,才得到点喘息的空间。
住在里面的柳颖儿和小绿就更惨,柳颖儿还好,没有受伤,顶多是脏点,小绿伤得不轻,在这种牢房里生活了几天,病情更加严重,已经昏迷过去。
柳颖儿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听到有人进来,喜道:“是谁来了,是宫主吗?”
她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怕宫主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谁知进来的是两个陌生的女人——说是陌生,其实不然,透过丝巾,柳颖儿认出了她们,是那天救了凌孤的人。
“你们来做什么?”柳颖儿失望至极。
“来放你们走。”江渺边说,边解开牢房的锁链。
柳颖儿不为所动,只道:“别想骗我,我不出去。”
“随你。”江渺往牢门旁一站。“你愿意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只是我要提醒你,我们药王峰不养闲人,你要是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可能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柳颖儿还是不动,在她的认知里,失败就意味着死亡,仙界不会那么好心放她们走的,唯一的生机,在于宫主。
宫主不来,就意味着她被抛弃了,她不能回春鸾宫,那天大地大,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与其被宫主抛弃,那她还不如在这里将就,这个牢房不是用来禁锢她的,而是用来保护她的。只要她不踏出去,她们就不能押她去刑场。
江渺笑了笑,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柳颖儿突然叫住了她:“你们和凌孤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渺本不想答,但想了想,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便道:“朋友,有什么问题?”
“朋友?她怎么会有朋友?”柳颖儿失笑:“她那么个天煞孤星,根本就不会有朋友,就算有,也是为了利用。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被她利用了还不知道。”
江渺很不喜欢这种挑拨离间,回头道:“利用?废话,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你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柳颖儿目瞪口呆:“你真是个疯子,怪不得和她是朋友,呵,我是一番好心,你爱听不听,凌孤生性□□,宫主是不会放过她的,你和她做朋友,总有一天会被她连累死。”
江渺啧了一声:“抱歉,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条命硬,想要我的命,就怕她没那个本事。”
说罢,也不继续与她废话,走了出去。
柳颖儿看着她走远,眉皱得更深,她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真就这么把她们放走?
可就算出去又怎么样?
不能回春鸾宫,出去也没意思。
柳颖儿往草席上一坐,靠着墙发呆,才刚过了一阵,她突然觉得腿上发痒,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灰鼠,正一嗅一嗅地闻她的小腿。
她大叫一声,跳将起来,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牢房里进了好几十只老鼠,这些老鼠全都目露凶光,好像要把她啃食殆尽。
第28章
柳颖儿是大家千金出身, 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进了春鸾宫后也过的是公主般的日子, 在牢房的这几天,已经算是最难捱的记忆了。
可她不知道, 这个世界永远有更低的下限,这些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老鼠,简直就是一个个恶鬼, 见之可憎厌恶至极,虽然不能把她怎么样, 却恶心得要死, 踩也不是, 打也不是,只能尽力去躲。
所幸,牢门是开着的。
她一个健步飞奔出去,又想起小绿还在里面,因为已经昏迷,根本不知危险来临, 她有心想回去救,可又恶心得要死, 挣扎许久,终于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她知道, 这一走,小绿恐怕是没了。
这是标准的见死不救, 可她并不把错归于自己,而是归在江渺她们身上,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江渺神兵天降,那她的任务根本不会失败,之后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全都怪江渺!
她并不知道江渺的名字,但她知道江渺所在的地方,既然事情已经砸了,她也不怕再耽误点时间。
后院的布局和人手她都清楚,盯着换班的空隙,她又偷偷潜了进去,当然,她已经被封印了灵力,事实上是做不了什么的,但她至少想找个办法,恶心一把江渺再走。
于是她一路沿着记忆,又往后院走去。
谁知进去之后,她就发现主屋外设了一道法阵,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而江渺和凌孤同在里面,有法阵保护,她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没办法,只能放弃。
刚要离开,她突然看到西屋里有人影,看那个模样身形,应该是药王。
药王……
她略一思索,当初宫主曾经说过,这药王与她有过恩怨,若是不能把凌孤捉回去,那捉到老头,也能顶些事。
本来她以为自己回宫无望,但有了这个机会,她突然觉得事情也没到最糟糕的地步,药王是凌孤的医师,没他凌孤也会没救,要是能把人抓走,正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她们若来追,正好一网打尽。
她们若不来,凌孤死路一条。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躲在屋后,静等着时机的到来。
这院子是药王专用的,平时鲜有人来,药王也没有多少修为,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就这么等了半日,后半夜的时候,药王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柳颖儿知道机会来了,取出迷烟,把人迷晕过去,又通过后窗潜入,偷到药王的令牌,有了这个令牌,她就可以直接从这里传送到山门外。
谁都没有发现,药王失踪了。
是第二天江渺去上课,找遍了院子没找到人,通讯也联系不上,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当然,她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么大个人会被掳走,但找遍了药王峰都没找到之后,她发现,事情大条了。
甘草为人谨慎,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小,便把弟子们都召集了起来,宗主不见了,总归是要找的。
而这个负责调遣的,就是江渺。
毕竟之前药王已经有话,如果他有不测,那江渺就是他的继承人,现在正是践行的时候。
江渺看着的队伍,头都快炸掉了,她确实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也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她小声对甘草道:“大师兄,要不你来吧,我连人都不认识,怎么做得来呢。”
甘草正色道:“不需要认识,江宗主,我们都任凭你的差遣。”
江渺揉了揉额头,道:“那……咱们这儿有监控吗?”
“什么是监控?”
等解释清楚后,甘草道:“没有,只有山门外有一个负责联络的巨幕,也许能拍到什么,不过之前我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师尊的行迹。”
“再查,一帧一帧查。”江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是走山门离开的,毕竟老头没理由一声不吭离开,也许,这是对她的考验。
这个可能性很大,她并没有什么紧迫感,等一帧一帧看过之后,发现老头是真的没走出过山门,可若要说是从传送阵直接传送的,那查起来就麻烦了,可以说根本没办法查。
就在她盯着巨幕发呆时,突然发现某一帧的角落里,有个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并不起眼,她也只是出于无聊放大看了看,谁知这一看,她的冷汗就下来了。
老头是被柳颖儿劫走的。
柳颖儿走的时候,并没有派人跟着,因为对方没有灵力,也做不了什么,就算是防,也是防着凌谷这边,完全没想到她会把老头带走。
老头被劫走的时间是几天前,如果柳颖儿有快速传送的法器,这会儿已经回魔界了。
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召集起所有弟子来,讨论对策。
从这里回魔界,是没有直接传送的法阵的,魔界和仙界的法阵不通用,柳颖儿要想回去,必须经过两界之间的通道。
她们现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许可以在通道前把人截住。但如果对方已经过去,那她们就得一路往魔界追了。
如果是前者,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要是后者,那把人救回来的可能……
江渺尽量不去想这种可能,药王峰上的人医术可以,打架却不是内行,凌谷不能用灵力,她自己又是个小白,手下没一个可用的,不可能和春鸾宫硬碰硬,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在通道前就把人截住。
所幸柳颖儿的灵力被封着,应该跑不了多快。
江渺并没做过协调人员的工作,但在片场时间长了,看也看会几分,她把弟子分成三批,一批按着前几天的宾客名单去求救,说明情况后,把能请来做帮手的都请来,以备不时之需;一批留守宗门,维持正常的机能工作,还有一批跟她去追人。
临走前,她问甘草要了些联络的通讯符,留给申桃桃一些,拜托她帮忙照顾凌谷,她这一去不知道得几天,万一这边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可以联络的人。
申桃桃让她放心,这边就交给她了。
江渺点头,时间紧急,她没时间跟凌谷道别,只能拜托申桃桃帮忙说一声。
而凌孤这边,虽然没人通知,但她也意识到了什么,院子里安安静静,江渺也不知所踪,一定是出了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她并不清楚。
等申桃桃说了,她才知道是药王被掳走了。
她心头一坠,便知这是怎么回事。
别人都意识不到,只觉得柳颖儿是有求于人,需要药王救治,或者是为了泄愤,才把药王掳走,可她太清楚这些人的想法了,柳颖儿根本不是冲药王来的,她会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仇恨。
她要用这种办法,把自己拖死。
凌孤握着床头的手指收紧,脸色苍白,她深知那些人的手段,药王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而追过去的江渺,也会落入她们的圈套。
不行,她必须阻止江渺。
她一拍床头就要起身,申桃桃吓了一跳,忙上来扶她,问她有什么事。
“我得过去,江渺有危险。”
申桃桃连连摇头:“不行,你这种身体情况,怎么能出门呢,江渺临走前给我下了命令,绝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的。”
“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凌孤沉声道:“药王已经没救了,要是她也赔进去,那就没人能治我的病了,最后所有人都会死!”
申桃桃神色复杂地看了了半晌,突然道:“我有一个问题。”
凌孤没时间跟她多说,道:“快带我走!”
“凌谷,你不是凌谷,你到底是谁?”申桃桃道:“我查过你,你应该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可在我看来,你根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药王是你的恩人,现在因为你被掳走了,你不关心就罢了,还直接说他没救了,你会关心江渺,是不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能救你的人?如果江渺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会不会直接把她丢掉?”
申桃桃会问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她查过凌谷,也听到了柳颖儿的话,当时江渺反驳了回去,她却觉得不无道理。
对方的确是个冷血的人,她作为局外人,看得很清楚。
可怜江渺临走前还放心不下,拜托她照顾好她,但在对方眼中,江渺大概只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她的话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耳,凌孤沉默一阵,缓缓露出个冷笑来:“是啊,不然呢?”
申桃桃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无耻,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就是把人当工具,所有人都分为对我有用和无用的,有用的我就留下加以利用,没用的就会被我直接杀死,现在,你选一个吧。”凌孤的嘴角扬起,笑得危险:“是听我的,还是被我杀死?”
第29章
申桃桃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以前就觉得了, 凌谷明明柔弱至极,却透着危险的味道,这两种极其冲突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就会有如毒药一般惑人。
她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一方面, 她根本没有选择,凌谷是有能力杀她的,虽然之前那次手下留情了, 但对方随时都能收回这种恩赐。
另一方面,她并不想与其为敌, 也许是出于对凌谷的好奇, 也许是骨子里对强者的臣服, 总之在被威胁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挣扎,立刻就败下阵来。
她知道,在普世的道德观里,凌谷当然是错的,但在批判之余, 她又有点羡慕,对方那么恣意妄为, 是她最渴望成为的模样。
对方的美貌,危险,态度, 强大,一切都是那么吸引她, 因此她臣服,用一种并不太明确的姿态。
她对自己说, 她是被威胁的。
谁也不知道,她甘之如饴。
她取出飞舟,带凌谷出了药王峰。
没有人发现她们离开,药王峰现在到处都很忙乱,留守的人手本就不够,再加之宗主被掳,人心虚浮,漏洞到处都是。
而此时的江渺,已经飞出很远。
她带的人大多是药王的亲传弟子,他们与药王有利益相关,感情也最深厚,因此愿意配合江渺的调遣——当然,这其中有没有甘草的斡旋,他们又是不是真正承认她继承人的地位,江渺不知道,也没必要追究,只要能够令行禁止,就足够应对现在的态势了。
深夜,等有人来换班时,江渺得了空,能回自己的小舱睡会。
但她睡不着,便睁着眼看舱顶。
她看着那些纹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她本该是来演戏的,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在现实里只是个跑龙套的十八线,现在却领导着数以千计的人,要去和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做斗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她就好像一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看起来泰然自若,其实心里一片空白。
但她很确定,这件事她必须负责。
药王和她做师徒的时间不长,一开始,她还对其有偏见,但越是相处就越是发现,对方对她算得上是掏心掏肺,对她毫无保留的关爱也好,对她不遗余力的夸赞也好,对她给予厚望也好,虽然她愧不敢当,但这份情谊不是假的,药王是真的把她当继承人爱护着。
而因为她的一时疏忽,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担起事来。
她搓了搓手,手心的冷汗搓热了,汗津津的。
她突然有些想念凌谷,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对方,那态势一定会好很多,至少对方是真正的主角,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乱了阵脚。
凌谷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取出通讯符,又想起现在正是夜晚,大概对方正睡着。
正准备放回去,突然,她的通讯符响了起来。
上面并没有显示是谁打来的,她慌忙接起来,以防是其他弟子给她的线索。
谁知对面竟是申桃桃,对方嗫嚅着求她原谅,说自己没有把人看好。
“出什么事了?”江渺急道。
“倒是没出事,就是……”申桃桃大致说了原委,说现在她们已经出了山门,应该会迟个半日赶到。
“这怎么行呢?凌谷身体很虚,根本经不住长途颠簸。”江渺道:“你们现在马上返回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呃,可是……”申桃桃当然不敢说自己是被威胁的,眼神瞟了几眼凌谷,对方似乎很不耐烦,把通讯符给要了过去,不一会,江渺就听到了凌谷的声音,透过通讯符,听起来似乎有些沙哑:“你要小心柳颖儿,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药王只是饵,她真正要抓的人是我。”
江渺岂能不知:“所以我才没让你出来啊,你待在药王峰是最安全的!”
“不,你斗不过她,迟早也被捉过去,到时场面会更无法收拾。”凌孤道:“你不要追了,现在就停下,我们从长计议。”
“怎么能从长计议?”江渺道:“要是不能赶在通道前把她截住,那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不,你不了解她们,抓到的人她们是不会放的,药王已经没救了,你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要是你也被抓了,那我们就满盘皆输了。”凌孤道:“停下,不要往前了。”
急急地说罢,但江渺并没有回答。
“江渺?”凌孤问。
“……你是说,要我对药王见死不救吗?”江渺的声音有些晦涩,有些陌生,透着淡淡的疏离。
“他被抓走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此把自己赔进去。”凌孤解释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药王一定没救了,你不能把命也搭上,这是亏本的买卖,事情不是这么做的,你不是说过吗,拜他为师只是权宜之计,迟早都要离开的。”
“是的,我当初的确这么说过。”江渺道:“但是凌谷,你是不是忘了,老头为了救你,几乎衣不解带,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也有可能,人是救不回来的,可如果连试都不去试,那我连自己都交代不了,更别说其他的弟子们了。
还有,是我救了你的命,如果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你连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
“你不用说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跟柳颖儿是一种人吗?”
江渺直接挂断了通讯,凌孤手中的符纸化作碎片,表情仍旧木然着。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跟她这么说话,即使是以前的江渺也不敢,她不明白,自己只是说了最清楚不过的现实,竟然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她和柳颖儿怎么会是同一种人,她又没有囚禁过……折磨过……虐杀过……她换了几条罪状,发现自己全部都做过,只不过当时她有宗门规矩背书,名义上没有问题罢了。
她的手慢慢垂了下去,这个认知让她有点恶心。
她果真和柳颖儿一样,残忍,市侩,不择手段。
之前申桃桃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顺着说了下去,先哄对方把自己接出来,但江渺与其说了差不多的话,这说明错的并不是申桃桃,而是自己。
她看向一旁的申桃桃,对方立刻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能为了救人做到这种地步呢?”她喃喃道,像是在问申桃桃,也像是在问自己。“难道在救别人之前,不应该先保全自己的命吗?”
申桃桃不知她是不是在问自己,半晌才道:“也没错,大部分人的确是会先保全自己的,只不过有时候,与生命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道义吧。”
“那你会怎么做?”凌孤道:“如果明知没救,还会去吗?”
申桃桃思索了一阵,道:“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现在做选择的不是我。”
凌孤还是不明白,但她多少知道,江渺和申桃桃是同一类人,甚至药王峰的其他弟子们,大多数都是属于这个行列的,只有她是那个异类,只有她的选择与别人不同,这就是仙魔两界的差别,她从小在魔界长大,心中没有道义,自然也不会明白什么是为道义而战。
这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而江渺在挂断通讯符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有些过了,凌谷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大概只是关心则乱,才会口不择言,可她却一股脑把最伤人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她总是犯这种毛病,跟药王那次是,跟甘草那次也是,这次,竟然还带到了凌谷那里。
事实上,在接到通讯的前一秒,她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如果不是凌谷这番话,她可能也会在关键时刻退缩,自己都需要别人激励,有什么资格对人家嘴炮?
她有些后悔,可话已经说出去了,除了给自己圆,也没别的选择了。
凌谷那边,有申桃桃照应,只要不出飞舟,应该不会有事。
次日,她们的飞舟到了大通道前,幸运的是,柳颖儿还没回到魔界,不幸的是,来接应她的不止一两个人。
那边请她们出来聊聊,反正此处是仙魔之间的灰色地带,要做点什么事也是没人管的。
江渺作为负责人,肯定是要顶大梁的。
她和甘草乘了只小舟飞到半空中间,发现柳颖儿带着药王也站在一只小舟上,药王昏迷着,情况不明。
而他们的身后,悬着一艘异常华丽的飞舟,这飞舟大多以红金亮色装饰,香味离得很远就能闻到,飞舟的顶端有一幅华盖,华盖下的王座上斜倚着一个女人,这人称得上是绝色,妖冶魅惑,眉心点红,她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探在她怀里美人的前襟里,隔着衣服看得出是在揉捏,十分有伤风化。
江渺皱了皱眉,道:“那是什么人?”
甘草小声道:“是春鸾宫的宫主,名叫凤无鸣。”
江渺还没说话,对方的声音倒是远远传了过来:“江姑娘这么貌美,不如跟了我如何,只要你愿意,我立刻把那药老头放了。”
第30章
大庭广众之下, 对方就堂而皇之地说出了这种话,药王峰这边立刻爆发出一阵哗然,大多是骂凤无鸣无耻, 卑鄙下流无所不为。
春鸾宫那边也不逞多让,叽叽喳喳地骂他们不识抬举, 臭男人都滚远点云云。
药王峰大多是些医师,出身正派地位超然,最讨厌的就是她们这些妖女, 更别说还有夺师之仇,立刻有人就拔剑出来, 要跟她们比划比划。
春鸾宫人数占优, 又擅长奇淫技巧, 根本不怵他们这些书呆子,一时间各式武器的出鞘声此起彼伏,这么快就剑拔弩张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但谁也不肯略退一步。
当然,远距离对近距离,药王峰这边是吃亏的, 加之他们本身也没多少攻击性的手段,天然就矮人家一截。
江渺抬手把声音压下, 眉峰一敛,道:“凤宫主不要开玩笑了,你们无故掳走我师尊, 是何道理?”
“呵,江姑娘, 我可没有开玩笑,要是早知你长得这么漂亮, 我们又何必走到这一步呢?”凤无鸣仍是一副戏谑的态度:“再说,我抓他也不是无缘无故,药老头曾经害死我一位美妾,现在他落在我手里,也算是老天有眼,说起来,他应该感谢我,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
江渺低声问:“真有这么回事?”
甘草道:“我也不清楚,师尊以前曾经外出游历,结识的人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这种事,他也不会跟我一一细说。”
江渺沉默一阵,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绑架,那她们肯定占理,有权让对方把人交出来,可要是之前有过恩怨,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方面,这个时代是没有警察的,也没人帮忙断案,特别是涉及仙魔两界的事,就更没有足够身份的话事人。
另一方面,她们不知内情,即使说起来也理不直气不壮,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要是不顾规矩乱来,那必会被三界耻笑。
她看向身后的弟子们,他们大多也都面面相觑,没个成算,他们治病救人是内行,与人交涉却是小白,人家这话一出来,就显得自己师出无名,人肯定是要救的,只是怎么个救法,却不太好说了。
“怎么样,老头和凌孤欠我的命,我都可以一笔勾销。”凤无鸣继续诱惑道:“我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美人,当然,是单纯欣赏的眼光喜欢,你跟我回去之后,就是我的座上宾,如非你自己愿意,我绝不碰你一根指头。”
江渺当然不会答应,但如果直接拒绝,就等于谈判破裂,于是想先不回应,把事情聊清楚再说:“我师尊怎么样?”
“他没事,就是晕过去了,年纪大了嘛,多休息是好的。”凤无鸣给了个手势,下面小舟上的柳颖儿立刻把人架起来晃了晃,看得出还活着。
“那凌谷那边呢?你真的不追究了吗?”江渺又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凤无鸣摊手,又道:“江姑娘,你也知道凌孤害了我几条人命,我要不是真的喜欢,不可能做这种赔本买卖,到了宫里,你喜欢就多待几天,不喜欢就离开,我绝不会强迫,你可以问她们,我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人。”
她说得很诚恳,整个世界鸦雀无声。
江渺道:“你先容我考虑一下。”
“可以可以,不过……”凤无鸣慢慢道:“你可以慢慢考虑,老头却没多少时间了,他年纪大经不起折腾,早点回去治疗才是正理。”
这是不给她商量的时间。
江渺看向甘草,对方眼神闪烁,并不敢与她对视,其他弟子与她不熟,自然是愿意用她去换师尊的。
来之前,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本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立场却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江渺知道,他们会听她的调遣,本质上是因为救老头是个麻烦事,让别人出头,肯定比自己出头便宜。
而现在又有这么一件好事,兵不血刃就能达成目标,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来救老头,是肯定要有牺牲的,说实话,江渺也有这种觉悟,双方交战尚有死伤,何况在这种不占理的情况下,只不过那个被卖出去的倒霉蛋刚好是她罢了。
可江渺还是觉得委屈,道理她都懂,她痛苦的是,没一个人为她说话。
哪怕有一个人愿意挽留,愿意拒绝,愿意为她而战,那她都不会觉得自己的牺牲是无用的,她当然不会真的置老头于不顾,可哪怕是一句呢?
没有送别的牺牲,让她觉得悲痛。
可偏偏,她自己是没有立场拒绝的。
江渺想起之前自己质问凌谷的那几句话,当时那么理直气壮,难道不就因为刀没割到自己身上吗?
什么道义,什么牺牲,她做得出来吗?
她有什么资格说凌谷冷血,凌谷好歹是事关性命,她有死亡豁免,都没那么心甘情愿。
可她知道,想这么多,也只是矫情罢了。
她来了,她能救人,那就只有一个选择。
这只是很简单的价值判断,老头地位更重,年纪更大,结局更惨,任何事在死亡面前都得让步。
说到底,所有人都会评判决定的价值。
她和凌谷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她更冠冕堂皇一点罢了。
于是她抬头,缓缓道:“我……”
“等等!”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待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过去之后,才见一个绝色的柔弱女子从后面的飞舟中走出,厉声道:“你们这么多男人救不了师父,竟然还要一个女人卖身去救,真是可笑至极!”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江渺已经算是美貌无双,谁知竟有一人,与她的品格不相上下,若单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此人满身病弱之气,说出的话极为铿锵有力,如此反差,如此性格,实在是惊为天人。
她说的,自然是药王峰的弟子们。
他们大多是男子,被人这么嘲讽,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了,羞得面红耳赤,有人强辨道:“什么卖身,人家说了会尊重江师妹的,江师妹也没说不愿意,你是什么人,轮到你来说?”
凌孤并不理会,直接飞到了最前面,对凤无鸣道:“你不就是想抓我吗,我跟你走。”
凤无鸣在看到她的瞬间,动作由斜倚变成了端坐,旁边打扇的女人被她推到一边,笑道:“凌孤,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倒给江姑娘出头来了,怎么,她是你的相好?”
“关你何事?”凌孤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答应了我们即刻启程,不答应我跟你不死不休,你知道我的,我想让一个人不痛快,有的是法子。”
凤无鸣还没说话,江渺突然道:“不行,你不能跟她走,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她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凌谷越过她直接强势地和凤无鸣谈判,心中的警笛才大作起来。
“那这事就与你相干了?”凌孤并不回头,声音在半空中有些缥缈:“我和她有私仇,药王与她有私仇,你是什么来头,用得着来这儿掺一手?”
这话听起来疏离,实际上是把她摘出去,提醒这里的每个人都与这件事相干,唯独轮不到江渺牺牲。
江渺当然也听出来了,之前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可到了这种时候,为了她站出来的居然还是凌谷,所谓患难见真情,她那点悲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谷的病体经不起折腾,可她却有死亡豁免,只要能保全对方,那事情总有回寰的余地。
再说按照剧情,原主本就是去了魔界。
现在凌谷的病已好了大半,她的任务也完成了,不如顺水推舟顺着剧情走,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决定。
于是她抬起头,朗声道:“我来。”
凌孤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执着,回身皱眉正要说话,就见江渺快速朝她眨了眨眼,她的话一滞,不过片刻,江渺就路过了她身边,往柳颖儿的小舟飞去了。
药王被换了回来,甘草快速把人送回大飞舟上,又返回来站到了凌孤身后。
“凌姑娘。”
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眼神传递出了一些暗示——江渺另有安排,凌孤并不知道江渺有什么安排,但为今之计,只能先听凭对方的主意。
凤无鸣眼看自己得逞,也不再纠结了,起身就要过来迎接,江渺轻巧地避开她的接触,往侧舷一站,并不言语。
“没事没事,第一次见,难免生分。”凤无鸣解围几句,对对面的人说:“交易完成,我们也不必多说了,凌孤,咱们山水有相逢,再会。”
凌孤并不理她,仍然沉着脸,但她刚得了新人,并不特别在意,柳颖儿也想上船,但凤无鸣的一个眼神,又把她逼了回去。
无奈,她只能自己乘着小舟跟在后面。
等那花舫走后,凌孤回头问甘草:“她留了口信?”
“她让我给你这个。”甘草取出一面圆镜,递给了她,凌孤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这是那次在灯会,温静月给她的小玩意,里面存了一些美景,是江渺打算给恢复视力后的她看的。
这又有什么作用?
凌孤有些不明白,难道计划就写在里面?
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能先随飞舟回了药王峰,药王已经醒转,治疗还要继续,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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