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近在咫尺的对视让气氛变得微妙, 许京窈倒吸一口凉气，小脑袋悄没声地开始琢磨。
周妄是特意来接她的吗？
为什么要喊她窈妹，还自称哥哥？
谈浔极轻地瞥向周妄, 眼神算不上善意，掺杂着半分打量，对方却懒得分他丝毫目光, 视线里只有许京窈的身影。
许京窈毫不犹豫地把肩上的外套递给谈浔，“谈浔, 还给你，我披我哥哥的外套。”
谈浔面部没有波动, 一如既往的淡漠。
见他接下外套，周妄举着伞上前，撑在许京窈头顶, 把手里的黑色外套随意搭在许京窈肩上。
三个人站在两把伞下，画面有些拥挤, 许京窈缩着肩膀，对谈浔摆手，“拜拜。”
谈浔低着头, 默默后退一步, 把伞布挪开，跟许京窈划出界限。
待周妄跟许京窈走出去十多米远了, 他才握紧伞柄，缓慢往前走去。
雨水乱无章法地拍打着地面，飞溅的水珠沾湿裤脚，许京窈的浅蓝色校裤被染成深蓝色, 周妄的浅灰色牛仔裤也被染成深灰色。
黑色外套披在许京窈肩上，味道是熟悉的薄荷香。
两个人的步伐同频率从容, 像是在雨中漫步，许京窈的心情不知不觉雀跃起来。
她微微仰脸，眼底有几分傲娇，“请问、您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接我的？”
周妄直视着前方，但许京窈还是能从他侧脸，以及弯得不明显的嘴角看出来，他在笑。
“路过。”周妄说：“然后想起有个妹妹十点多还没出来。”
许京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原因是马上就到校庆了，我要主持校庆晚会，班主任给了我一本超级厚的主持稿，我学业繁忙，只能利用放学时间背背咯。”
周妄有些意外，偏脸看她，“校庆晚会，你主持啊？”
“嗯哼。”对于许京窈来说，这本不是一件值得露才扬己的事情，但如果周妄也知道的话，这件事似乎又变得可以炫耀。
许京窈耸肩，装得蛮不情愿，“我觉得我挺平平无奇的呀，也不知道校长看重我什么了，钦点我上台主持，班主任还亲自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普通话很标准，长得也漂亮，害，其实他们多看看其他女同学，就会发现我真的很普通。”
一连串地说完，许京窈偷偷去观察周妄的反应，心里稍带期待。
然而却见那人点头，看起来很赞同，“嗯，很有道理。”
许京窈：“……”
心里刚刚还在荡漾的那点小水花，立马被周妄的这四个字给压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把周妄外套上的拉链头给拽下来了，悄悄往校裤口袋里塞。
“哦。”许京窈撇开脸，看向前方，目不斜视，所以没看到周妄眸底邪恶的笑意。
小雨淅淅沥沥，没有要停下来的预兆，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雨夜，路边十多分钟也看不到一辆出租车，公交车早已过了最后一班的点，两个人只能选择步行回家。
没有人讲话，气氛渐渐变得尴尬。
周妄用肩膀轻轻碰许京窈，不明显地示好，“谁跟你搭档主持？”
许京窈倒也没有气到不想理周妄，“刚刚跟我一起出来的，谈浔。”
周妄黑脸。
许京窈没察觉到，自顾自地说：“他坐我后面，是我们学校蝉联的年级第一，学习好就算了，人品也很好。”
周妄持续黑脸，伞却不自觉地往许京窈身上倾斜，再倾斜，忽视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伞外，淋着雨，皮肤上一阵湿润的凉意。
许京窈抬眸，看了眼压在头顶的伞布，又斜视脚边滴落的雨珠，忽然有点后悔刚刚做的坏事。她抿抿嘴，“不用。”
周妄说：“爱幼。”
“……”
许京窈抬手握住伞柄，轻轻地把伞杆往周妄那边推，让伞不再是倾斜于她的，而是平衡罩在两个人头顶的。
她吐出两个字：“尊老。”
话落，两个人同时低头笑。
回到别墅，指针即将走向十一点整。
赵雪芝还在客厅里等着，看到两个人回来，裤脚都是湿的，她难掩心疼，“小妄，你怎么不带着窈窈打车呢？都淋湿了。”
周妄脱鞋，光着脚往里走，“太晚了，没看见出租车。”
赵雪芝问：“外面风大吗？”
“不怎么大，奶奶。”许京窈也学他不穿拖鞋，卷起裤脚跟着往里走。
周妄回头，视线不自觉下移，看见少女白袜上的四个黑色大字’考的都会’，轻咳一声，差点喷了。
许京窈窘，一步一个湿脚印，“那个…我平时喜欢信点玄学什么的。”
周妄没说话，只是竖了个大拇指。
赵雪芝拿着两条毛巾上前，给周妄一条，另一条要帮许京窈擦小腿，“窈窈，脚冷不冷？”
许京窈受宠若惊，赶忙抢过毛巾自己擦，“奶奶，我自己擦就好。”
赵雪芝温吞地笑，轻柔摸许京窈的脑袋，头发都是干的，她放下心来，“上去洗个热水澡，再冲杯感冒药预防一下。”
许京窈在她颈侧蹭了蹭，“好的。”
赵雪芝看见许京窈袜子上的四个字，笑意渐深，“你穿这样的袜子，对考试有帮助吗？”
许京窈傻乐，“就是一个心理作用，真想考的都会，还是得自己努力。”
赵雪芝说：“是得努力，高三嘛，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许京窈一脸崇拜：“奶奶说得对。”
周妄站在一旁擦着肩膀，速度由快转慢。
久违的，极其不愿意承认的，看见这幅场景时，他能感觉到即使窗外乌云压城，细雨不断，人间也有灿烂的光，只属于他，只照亮他。
没忍住，多看少女两眼。
朱唇皓齿，桃花眼清澈，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跟平时不太一样，两条长腿白皙细嫩，随着擦拭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周妄目光一滞，喉结上下滚动，而后像做了坏事般地，心虚撇开脸。
许京窈全身只有裤脚湿了，很快就擦干净，先一步上楼，周妄的视线追随着少女的背影，随后也跟上楼。
听见脚步声，许京窈转身，把肩上的外套朝下扔过去，稳稳地盖在周妄头顶。
她坏笑：“哎呀，不好意思。”
周妄把外套抓下来，随意一扫，就发现拉链头失踪了，“靠，刚买的，居然没拉链？”
罪魁祸首许京窈有些心虚，“真是黑心商家。”-
这场小雨下到清晨才停，整座城市被新绿染浓，晨曦初现，再瞧不见半点浑浊，空气里是清新的草木香。
许京窈到教室还比较早，教室里没什么人，但谈浔和尚巧巧都来了。
见许京窈坐好，尚巧巧小声问：“许京窈，听说校庆主持人已经定了你跟谈浔。”
许京窈打开牛奶，“嗯嗯。”
尚巧巧皱眉：“谈浔昨天没有拒绝么？”
“有，我们一起拒绝的，”许京窈伸手进桌肚摸卷子，“但班主任说是校长的决定，我们不愿意也没办法。”
尚巧巧不知道想着些什么，眼中有很明显的失落。有些事情，即使再清楚明了，也只适合藏在心里，不适合宣之于口。
许京窈摸卷子时，还摸到一把收好的伞。
她拿出来看，是昨晚借给谈浔的伞，伞布被卷得很整齐，近乎完美。
谈浔啊谈浔，还真是挑不出错呢。
接下来的几天许京窈都回得比较晚，因为有主持校庆晚会的任务在身，她要在班里背一会儿主持稿再回去。
时光在穿梭，虽转瞬即逝，却能留下很多美好的痕迹。
教室窗外的余晖，光影斑驳的小巷，清冷湛然的月光，还有永远不会消失，却又永远抓不住的夏天-
周六下午四点半，放学铃响。
樊岳喊上许京窈跟谈浔俩人去办公室，验收这一周的演讲稿熟悉程度。
半个小时后，樊岳蹙着眉头，斟酌着用词，“谈浔同学的表现非常优秀，许京窈同学还需要对台词上点心，抽时间多背背，还有笑容也很假，回去对着镜子练练吧。”
许京窈不想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坚持怨天尤人，“老师，我的台词比谈浔多，而且很绕口，再加上要跟谈浔配合，节奏很容易被打断。”
她说完，一脸理直气壮。
谈浔没发表意见，樊岳却笑了笑，“你们两个从小就接受着一样的教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许京窈一头雾水。
什么叫从小接受着一样的教育？她不是高三才转来淮临一中的么？
许京窈茫然地望向谈浔，看他表情没有波动，不像对这件事表示惊讶的样子。
她又去看樊岳，“樊老师，您在说什么？我小时候是在江市读书的。”
“谈浔小学也在江市读啊，”樊岳拍了拍小桌板，“你们俩的档案上都写着江市实验小学，而且还同班过几年，没印象了啊？”
许京窈：“什么？！”
直到走出校门口，许京窈还处于不敢置信的情绪之中。
谈浔一直默默走在许京窈身旁，面上云淡风轻，仿佛从小就跟许京窈同过班并不是一件多奇妙的事情。
又或者说，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而是早就知道了。
回过神来，许京窈心情复杂，“谈浔，好神奇，我们居然小时候就同过班。”
谈浔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嗯。”
许京窈又说：“如果刚刚班主任不说，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夕阳染红半边天，光线斜照在少年侧脸，像一层琥珀色滤镜，将他眼底的清冷变为难以形容的情绪。
半晌，谈浔只吐出三个字：“或许吧。”
话音刚落下，一颗篮球脱离远处的男生手中，目标明确地往许京窈身上飞去。
谈浔反应很快，在球快碰到许京窈后脑的前一瞬，伸手挡在许京窈脑后。
咚——
篮球撞击在少年的手背上，瞬间又被弹开。冷白色皮肤被震得发麻，但谈浔像是没知觉一样，连眼神都没变。
许京窈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高手。”
还好谈浔挡得及时，真要让那球砸她脑袋上，一个晚上别想舒服的过了。
周围的几个人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丝毫不顾及在场的主角，大声讨论。
“谈寡王刚刚是在英雄救美么？”
“我确定以及肯定，是在英雄救美。”
“看来许校花果然不普通，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一个月，他俩应该就会在一起。”
“校长不还钦点他俩上台主持么？皇上赐婚了属于是。”
许京窈：“……”
谈浔：“……”
两人默契地转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二天是周日，周从凝下午回了趟院子，带着许京窈去商场买秋装和日常用品。
回程时，路过一间精品店，许京窈买了个黑色保温杯。她刚坐上副驾驶，周从凝就轻声细语地说：“窈窈宝贝，你那个保温杯是买给谁的呀？”
许京窈瘪嘴，本来以为周从凝不会问的，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周从凝八卦得很迫切，从驾驶座上往许京窈身上凑近，“保温杯是黑色的，而且款式很简单，大概率是要送男生，但首先排除掉周妄，他不喝热水，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许京窈呼吸一凝，等着下句话。
周从凝不戴眼镜，但做着扶镜框的动作，一脸正经道：“你要送给班主任！”
许京窈：“……”
她机械地望向对方，表情一言难尽。
周从凝嘿嘿笑起，“开玩笑的啦，你肯定是要送给你们班里的男生，而且，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后面那句话，许京窈琢磨半秒，本能想反驳，却又觉得说来话长。
她把跟谈浔的事情言简意赅地陈述完，“所以，我觉得可以送他一个小礼物，表达谢意。”
周从凝表示认可，“没问题，而且保温杯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还很实用。”
许京窈点头，“那就送保温杯咯。”
车辆启动之前，周从凝掏出手机，滑到与周妄的对话框，输入——震惊！许姓女高中生竟然执意要给同班男生送保温杯，这是心动的预兆，还是早恋的预告？
发完，她关掉手机，装作无事发生地踩下油门，乐呵着夸道：“接受了同学的帮助，知道要回馈对方，窈窈真是个好孩子。”
许京窈桃花眼弯弯，“嘻嘻。”
没过几分钟，她手机一响，显示微信有新的好友验证。
许京窈点进去，看见这人性别为男，头像是一只戴着墨镜耍帅的懒羊羊，昵称叫ZZW。
验证信息只有两个字：【通过】
许京窈莫名其妙，回复：【你是？】-
ZZW：【你妄哥】
“……？”
好吧。
原来ZZW，是周周妄。
看着那只喜感十足的懒羊羊，许京窈拿着手机嗤嗤地笑，没想到周妄看上去那么狂傲的一个人，居然会用懒羊羊的照片当头像。
笑够了，许京窈点击通过验证，主动发过去一个笑脸，对方秒回：【你早恋了？】
许京窈：“……？”
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的。
很快，又弹出来一连串的信息-
ZZW：【不是让你别早恋么？】-
ZZW：【心思不正】-
ZZW：【难怪成绩差】
许京窈看着信息，沉默了。
原来周从凝刚刚在那儿飞速打字，是在跟周妄打报告，也不知道添油加醋了些什么，导致周妄以为她成为了一个早恋的高中生。
许京窈一直很坚持一件事情，就是让周妄知道她没有早恋的心思。但周妄的最后一句话让她不爽，鼓着脸怼道：【你成绩很好么？】-
ZZW：【一般】-
ZZW：【高考也就七百多】
啊哦……
一着急，许京窈都忘记这件事了，刚来淮临她时就已经知道，周妄是一个高考七百多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考的，都接近满分了-
许京窈：【哦/翻白眼】-
ZZW：【你不早恋】-
ZZW：【高考也七百多】-
许京窈：【我没早恋】
五秒后-
ZZW：【嗯，乖】
聊天到此结束，过去十多分钟，都没有人在主动发信息延续。
许京窈时不时就眼一看对话框，一直没收到新信息，其实她想接着聊，但是又不想成为主动方，百无聊赖之下，随手点进对方的朋友圈。
好友ZZW一年之内只发过一条朋友圈，是一张黑红色头盔的照片，配文：还行。
再无其他。
满屏的枯燥，无味。
许京窈满怀期待地点开，又十分无聊地离开，随后头脑一热，没忍住给ZZW发去信息：【周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朋友圈很没意思π_π】-
ZZW：【怎么样才有意思？】-
许京窈：【我也不知道】-
许京窈：【反正现在的很没意思】
五秒后-
ZZW：【再去看看】
许京窈再次麻溜地点进ZZW的朋友圈，只看到了四个字——你最可爱。
又实时在下面评论一句：仅你可见。
心花怒放只在一瞬间，悸动的火苗开始簇簇燃烧，许京窈捧着手机傻乐两声，指尖轻敲屏幕，随后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她返回到跟ZZW的聊天框，回复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傲娇：【这条还行】-
ZZW：【再去看看】
许京窈亟不可待地点进ZZW的朋友圈，看见刚刚的那条文字已经被删掉，现在的是——你好仙女，请出示你的下凡证件。
下一秒，多了一条实时评论：依然仅许京窈同学可见。
许京窈的嘴角再压不住，不得不承认，这条是有意思的，动动手指回复ZZW：【证件晚点出示，谢谢】
她关掉手机，把视线放到车窗外，一脸美滋滋。周从凝悄悄瞥她一眼，也跟着笑-
周一清早，许京窈比平时早起十分钟，带着保温杯进教室时，班里人不多，但一直早到的谈浔和尚巧巧都在。
许京窈在座位上坐好，态度随意地把保温杯递给谈浔，“喏，给你一个保温杯，谢谢你那天帮我挡球。”
谈浔停笔，抬眸，盯着许京窈看了两秒，然后接下保温杯，“中午给你回礼。”
许京窈连忙拒绝：“不用了。”
谈浔又低头，“礼尚往来。”
许京窈没办法了，“那好吧。”
旁边默默写着卷子的尚巧巧笔尖一顿，随后微微仰脸，表情从意外变得了然，似乎是脑海里的很多谜团得到了答案。
许京窈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情跟尚巧巧讲，“尚巧巧，你知道吗，我跟谈浔原来小时候就同过班，在江市的实验小学那边。”
尚巧巧反应不大，“原来如此。”
以尚巧巧的性格，不大惊失色也是正常的，许京窈没多想，“世界还真是小。”
尚巧巧敷衍：“嗯。”
中午吃完饭后，许京窈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回教室比较晚，往座位里挤的时候，听见谈浔说：“回礼在抽屉。”
许京窈随意道：“哦，我看看。”
她坐好，双手伸进抽屉里，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纸盒，掂量着还挺沉的，不知道是什么重量级的物品。
许京窈把纸盒挪出来，打开盖子，看见里面躺着一摞学习资料，最上面是一本崭新的——高考数学必刷核心卷。
“……”
许京窈顿时两眼一黑。
不得不说，这回礼可太回礼了。
晚上放学后，许京窈又在教室里背了一会儿主持稿。走时，看见向来比她晚走的谈浔，罕见的在她之前放学。
走出校门，许京窈背着手，站在路灯下等出租车，纤细的身影被路灯拉长，马尾随风飘逸着。
谈浔从远处慢慢朝她靠近，走到少女身后，递过去一根糖葫芦，“给你。”
许京窈还以为他早就走了呢，没想到还在。
她瞥一眼那糖葫芦，颗颗饱满新鲜，裹着晶莹的糖霜，看起来就很可口。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许京窈只好把糖葫芦收下，“在哪儿买的？”
谈浔说：“后面的巷子。”
许京窈：“哦哦。”
很快，出租车在路口停下，许京窈跟谈浔摆了摆手，而后上车。
十多分钟后到达院子门口，许京窈刚进别墅大门，换好鞋，正要去撕开糖葫芦的糖衣，就听见前方传来周妄的声音：“哟，小仙女，吃糖葫芦呢？”
“嗯哼。”周妄在家，许京窈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她抬眸一扫，见那人懒洋洋地翘腿坐在沙发上品茶，眉梢微微上扬，看上去心情不错。
客厅里只有周妄一个人，许京窈的行为放肆许多。她把糖葫芦在跟前晃了晃，故意想跟周妄炫耀，“这可不是普通的糖葫芦，这是年级第一给我买的糖葫芦，你们凡人应该没见过吧？”
周妄蹙眉，瞬间不爽了，“谁给你买的？”
许京窈说：“谈浔啊。”
“草，”周妄心里陡然有一股子无名火在腾升，他把茶杯往茶几上一碰，那力道不轻，水花飞溅，而后起身，板着脸气势汹汹地往许京窈跟前走，“不准吃。”
许京窈莫名其妙，“周妄，你想干嘛？”
周妄二话不说就把她手里的糖葫芦抢过来，不屑拿正眼瞧，“这糖葫芦一看就有毒，你那后桌想谋害你，以后离他远点。”
许京窈无语，“你在说什么呢？”
“这个真有毒，我去扔掉。”周妄说着，拿着糖葫芦往垃圾桶边走。
许京窈一脸不解，赶忙追上去，“不要扔，我还没吃呢！”
周妄不理她，嫌弃地扫了眼手里的糖葫芦，怎么看怎么不爽，啧一声，“许京窈，以后不准吃别人给的糖。”
他正要把糖葫芦扔进垃圾桶里，但一看客厅的垃圾桶是干净的，保不准许京窈会捡起来，他又变道，往餐屋里走。
“周妄，你把糖葫芦还给我！”许京窈看周妄不像是开玩笑的，她心里禁不住也生气了，跑过去的时候踩掉拖鞋，脚底一个打滑，酿跄几步往前扑去，惊天动地地滑跪在了周妄身后，“哎呀——”
“……”
“……”
听见动静，周妄脚步骤停，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十七岁少女，两手撑地跪趴在自己腿前，姿势十分滑稽，表情十分惊恐。
同时，咔哒一声，别墅大门被人打开，周从凝推门进来，“大小姐驾到，统统闪开！”
然而她抬头便看见许京窈跪趴在周妄面前，这令人惊恐的一幕让她两眼瞪大，仿佛被钉在原地。
下一秒，别墅里传来惊涛骇浪的怒吼——“周妄！！你要死啊！！”
第15章 乖一点
许京窈十七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羞赧过。
不小心滑跪在周妄面前, 两手撑着地，还让周从凝碰巧看见了，这比数学老师在教室里当众骂她还要难堪。
尴尬的小针刺着许京窈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她脸颊刷地红透，大脑一片空白。
周妄也有些无措，思维飞速运转, 怎样才能在周从凝揍他之前，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
咻——
周从凝手里的高奢手提包从玄关飞出去, 强有力地往周妄头上砸去。
周妄迅速闪身躲开，反应十分敏捷, “我靠，周从凝，你真想要我命啊？”
梆——
包包摔落在地上, 发出不小的声音。这要是真砸周妄头上，估计得轻微脑震荡。
“你还敢躲？！”周从凝横眉竖眼地往屋子里冲, 看着就要跳脚了，“周妄，我不在家的时候, 你竟然敢逼窈窈给你下跪！这样欺负妹妹, 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是吧？！”
周妄耳根微红，微不可见地别扭, “我没逼她下跪。”
周从凝：“那刚刚是你在给她下跪吗？”
“……”许京窈闷声爬起来，发现腿有点软。
她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但如果不解释清楚，周妄肯定会挨揍。
许京窈回头, 看着冲过来的周从凝，咬咬唇道：“周阿姨, 周妄没让我给他下跪。”
周从凝被刚刚那的画面气得胸闷气短，两手撸起袖子，来势汹汹，“窈窈，你别害怕，跟阿姨说实话，周妄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你的？”
“没有…”许京窈摇摇头，满脸绯红，“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才跪到他面前的。”
“不可能！”看少女委屈巴巴又不敢言的样子，周从凝喊道：“你没有那么蠢！”
许京窈：“……”
周妄：“……”
周从凝上前来，一拳捶在周妄手臂上，“混蛋，一点底线都没有！怎么能这样对女孩子！”
她下手不轻，周妄没躲，只是烦躁。许京窈赶忙去拉，“周阿姨，刚刚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周妄的事。”
周妄耸肩，盯着周从凝，“听到了么？”
周从凝显然不信，又一脚踹在周妄腿上，“都把人欺负得不敢说实话了！”
许京窈：“……”
她拉住周从凝的手，直截了当道：“周妄抢我糖葫芦我就去追他，然后就踩到拖鞋摔倒了，是真的！”
空气凝住两秒，周从凝扫了眼周妄手上的糖葫芦，随后又一巴掌拍在周妄后背，扯着嗓子骂：“你要死啊？！抢妹妹的糖葫芦，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周妄背上被扇得发麻，也没躲，只是慵懒啧了声，没解释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看周从凝还要继续打，许京窈心脏一缩，赶忙张开手挡在周妄面前，语气软软地劝：“周阿姨，别打了。”
周从凝想绕后，许京窈一直把周妄护在身后，像护小崽似的。
周从凝不明白了，“窈窈，他抢你的糖葫芦，我是在帮你教训回去，你干嘛拦着我？”
许京窈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我不想让他疼…”
周妄：“……”
周从凝：“……”
许京窈：“……”
这话简直太不对劲了，显得她对周妄有什么心思似的。
许京窈弱弱地找补着，“他疼说明您的手也疼，我是不想让您手疼。”
周从凝已经变了脸色，似乎还在细思许京窈刚刚那句话。她慢慢收了动作，没有接着打的意思，“行吧，那这次就算了。”
又去瞪周妄，警告般地说：“下次再欺负妹妹，我就弄个狼牙棒回来捶你！”
周妄冷嗤一声，显然对她的话毫不在意，转身往楼梯口走，步伐颇为懒散。
没有人看见，周妄嘴角出现一抹荡漾的笑意。手里的糖葫芦终究是没有扔，但也没还给许京窈，自个儿在房里吃了。
还挺甜的-
一夜噩梦。
许京窈睡前情绪波动太大，思维太杂乱，梦里也不安稳，身子翻来覆去的滚，被子卷在身上捂了半宿，又踢开冻了半宿。
早上起来，脑袋晕晕沉沉，身子要倒不倒，头重脚轻很没精神。
洗漱完出门，看见周妄的房门紧闭着，人应该是在里面，但不知道晚上回来还在不在。
最好是不要在。
这一段时间，许京窈都不太想跟周妄碰面，一见到，难免想起那昨晚件尴尬事儿。
去到学校，许京窈没劲跟尚巧巧和谈浔打招呼，闷声儿坐下。
谈浔不动声色地抬眸瞧她，只看到一个蔫巴巴的清瘦背影。
许京窈把谈浔送的几本资料压在抽屉最底下，不打算打开看。而后把周妄之前给的数学笔记拿出来，铺在桌面上看。
这一幕被谈浔收在眼底，他默默低下头。
经过一个上午的打喷嚏，流鼻涕，身子发冷，太阳穴抽痛，许京窈确认自己感冒了。
中午她没胃口吃饭，喝了瓶牛奶就趴桌上睡觉，迷迷糊糊间，尚巧巧的声音响在耳旁，“许京窈，我冲了感冒药，你喝完再睡吧。”
许京窈在睡梦中也难受得紧，有现成的感冒药她当然不会拒绝。强撑着身子，把感冒药喝完了，“谢谢你，尚巧巧。”
尚巧巧说：“没事。”
许京窈扯了个笑，“明天请你吃小蛋糕。”
尚巧巧没接话，也不会告诉许京窈，谈浔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是让她帮许京窈接热水，以及冲感冒药。
放学后，许京窈独自去了状元街附近的小诊所输液。
这里只有她一个病患，很安静，环境还算不错，就是没有软座，沙发又硬又凉。
许京窈穿着长袖款校服，很薄，被诊所的消毒水刺激着，身子一阵一阵发冷。
她想喊护士帮忙倒杯热水，但看那个姐姐在打瞌睡，又不敢出声了。
许京窈弱小无助地缩着沙发上，生病时身心都脆弱，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抬眸，液体一滴一滴落得缓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两瓶。
一看挂钟，十点出头。
也不知道周妄又在淮临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野着，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时身上有没有别人的香水味。
就那么坐了半个小时，许京窈的手机亮屏，是周妄ZZW发来的微信：【还在背主持稿？】
许京窈单手解锁，不想明说，模糊回复：【在滴答滴答】
不到十分钟，诊所的玻璃门被周妄推开，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衣，连件外套也没穿。
大概是来得很急，细软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眉眼间沾染着秋初晚夜的朦胧雾气，诊所的白炽灯一照，显得更深邃明亮，左耳上的黑色耳钉也更刺眼了些。
看见周妄，许京窈心里涌上无法解释的委屈，她无意识嘟起嘴，拖着调子，“周妄，你怎么来了？”
“许京窈，”周妄手里拿着白色小毛毯，声音却没半点温柔，“输液都不提前告诉我，你胆子挺肥。”
许京窈说：“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周妄不用问也知道少女为什么不想看见他，但还是说：“不想见也得见。”
许京窈哼了一声，闭上眼睛，“就不见。”
周妄在眼前，她难免想起昨晚的跪趴一事，这样不好。
周妄几步走过去，把毛毯披在少女背上，“眼睛睁开。”
许京窈拒绝，“不要。”
周妄：“睁开。”
许京窈：“No。”
周妄：“给你带了草莓。”
许京窈登时睁开眼睛，“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
然而却看见周妄指着毛毯上的草莓图案，扯起坏笑。
许京窈：“……”
她立马又闭上眼睛，还气哼哼地把脸撇开，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跟周妄讲话了。
就这么安静度过了几分钟，许京窈一直没睁开过眼睛。
片刻，有身影靠近的动静，也有吊瓶被人拔掉针头，又插.进另一瓶吊水里的声音。
许京窈不耐烦地说：“换吊瓶的事情交给护士姐姐就可以了，您可以离开这里么？”
她睁开眼睛，看见白衣护士一边调着输液器，一边冷漠地凝视着她，“我看起来不像护士吗？”
许京窈：“……”
她双眼往前环视一圈，诊所空荡荡，早已经没了周妄的身影。
好吧。
许京窈不太想承认。
她确实不想看见周妄，但周妄这说走就走的举动，还是让她心里很郁闷。
许京窈又闭上眼睛，生无可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许京窈听见诊所的玻璃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随后，有脚步声靠近她，“草莓到了。”
是周妄的声音，他出去过，又回来了。
许京窈心里烦他，“不吃。”
周妄低笑，觉得少女的情绪还挺有趣。
他站到许京窈的膝盖前，半弯下身子，把手里洗好的草莓盒打开，拿竹签叉了一颗，递到许京窈唇上，“这次是真草莓。”
刚刚才被耍过，是真草莓许京窈也不想吃，“这次我是真不吃。”
下一秒，许京窈感觉到脸颊被什么温柔宽厚的东西包裹住，她被吓到睁开眼，看见周妄单手掐着她的脸颊，稍用力挤了挤。
许京窈嘴唇被挤得嘟起来，两眼瞪得圆溜溜，“周妄，你干嘛？”
就在她张嘴的那一瞬，周妄把草莓塞进她嘴里，笑得玩味，“让你吃草莓。”
许京窈：“……”
用这种方式，可真坏啊。
她被迫咬开草莓，汁水又酸又甜，含糊着说：“你真不是个好人，人家不愿意吃，还要逼人家吃。”
周妄不在意，掐着少女的脸问：“你自己吃，还是我继续喂？”
空气骤然静下来，指针的走声清晰可闻。
两个人的视线近距离交织着，湿热的气息里带着草莓甜香，轻洒在皮肤上，留下一阵酥麻的痒意。
许京窈是病患，不方便跟人较劲儿，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我自己吃，你把手放开。”
少女皮肤细嫩滑腻，周妄的手从来没碰过这么脆弱柔软的东西。
他忍住那抹想要摩挲的心思，放开手，“在我面前，乖一点才舒坦。”
许京窈：“哦，呵呵。”
待周妄在旁边坐下后，许京窈拿起手机，悄悄把微信联系人ZZW的备注改为’周扒皮’。
哦对，还有手机号的备注，也一起改-
一场感冒持续了好几天，到周六才好完全。
校庆将至，许京窈放学后又留在教室背了一会儿主持稿，天蒙蒙黑时才回去。
她推开院子大门，听见别墅里隐隐约约传来一群人的欢笑声。
慢慢靠近着，许京窈确定家里来人了，不确定有多少个，但周妄在其中。
她走到别墅大门口站定，欢笑声越来越清晰，有男有女，听声音很年轻，很兴奋，还有酒杯碰撞和摇骰子的声音。
许京窈盯着门板，猜想着里面会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可能是很不适合她突然出现的，所以，她现在不太敢进去。
“这把我还要开周妄，”听着应该是明哲的声音，“真心话，敢不敢？”
周妄的语气很拽，“尽管问，没有你周爷爷不敢答的。”
明哲问：“上次那个女DJ去赛车场找你，你有没有跟她做.爱？要实话。”
许京窈眼底浮现一层失落，却听见周妄说：“没有，老子还是处。”
“草，”寇豫的声音出现：“您可拉倒吧，你是处.男的可能性，比我变性之后嫁给你的可能性还小。”
明哲接道：“寇豫，你能不能别这么骚？”
寇豫嘲讽：“周妄从头到脚都写着’身经百战’这四个字，处.男？别太离谱了好吧。”
周妄：“怎么，你想求证？”
寇豫：“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不行？这么多年，这么多极品美女主动献身，你他妈的跟唐僧一样见到就跑，要是不行咱就治，不是不行，那你他妈完全就不是个男人，是女的吧？”
周妄：“拿出来比比？”
接话的是赵映蜓的声音：“喂，有女生在场的好吗，请在意一下我们三个女生，谢谢。”
许京窈站在门外，低头捏着书包袋子，首先知道的是里面有三个女生。
然后。
周妄是处。
……
十七岁的少女，脸总是容易说红就红。
很快，里面响起摇骰子的声音，似乎又开始了一局。这次的话语权在寇豫那里，“我开周妄大冒险！周妄，你在现场选一个女人，接吻。”
怕没表达清楚，他又补了句：“伸舌头的那种，拉丝的，出声的，像我平时那样疯狂的，明白么？”
许京窈站在门外，耳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到门板上的，偷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差。
她呼吸一颤，懵了半秒，心头的小鹿不打一声招呼，又跑出来乱撞。
下一秒，少女听见周妄慢条斯理地说：“行啊，接吻就接吻。”
砰地一声，许京窈抬脚踹开门，“住嘴！不准亲！”
第16章 抱一个
许京窈：“……”
所有人：“……？！”
其实许京窈以前并不是冲动的人, 但自从来淮临之后，认识周妄之后，她总能头脑发热地干出一些无法解释的事, 而后又立即开始后悔。
所以，当她踹开门，看到里面的十来个人齐刷刷往她身上望过来的时候, 她很想消失在这个城市。
客厅里显然是在开派对，屏风旁有一个高约两米的人形立牌, 印着明哲的照片，左下角写着——明总二三而立, 带我出人头地。
茶几上很杂乱，摊着扑克牌和几副骰子，还有空的、满的玻璃酒杯。
赵映蜓坐在沙发中央, 寇豫和明哲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而周妄，则曲腿坐在茶几旁, 是屋子里唯一一个坐在地上的。
对上少女的视线，周妄痞气一笑，眸光里饶有兴致, 许京窈心慌慌, 目光闪躲。
她胆怯，也说不清楚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阻止周妄跟别的女人接吻。
“我去,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寇豫，他还盯着许京窈，眼里满是戏谑，“周妄, 你窈妹在外面看起来乖乖的，没想到在府上这么霸气侧漏啊？”
周妄半边身子靠着茶几, 脑袋往一侧歪了歪，下巴稍稍抬起，隔着几米距离盯着许京窈，眸底稍有宠溺，又带着嘚瑟，“嗯，不行么？”
“行啊，怎么不行呢，”寇豫调侃：“你的妹妹，你想怎么宠就怎么宠。”
这话说的。
太过亲昵了。
许京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熄火了般地老老实实僵在玄关处，任人审视。
赵映蜓之前在店里跟许京窈接触过，对许京窈的印象很深刻，也大概了然她跟周妄之间的朦胧关系。
但看到许京窈急匆匆地踹门进来，赵映蜓面上还是难掩意外。
她眉尾扬起，扯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窈妹，周妄为什么不准亲啊？”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来，许京窈思维转得飞快，“我早上给周妄算过运势，他今日不宜接吻，不然会倒霉一段时间。”
很自然。
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没人接话，全都静静地看着她，若有似无地笑。许京窈装作不在意，摊手耸肩，“我好意提醒，随便你们信不信。”
周妄拖腔问：“今日不宜接吻，宜什么？”
寇豫接话：“宜拥抱。”
许京窈点头，“对，宜拥抱。”
“哦，这样啊，”寇豫像是揣摩透了少女的心思，坏笑着，刻意问：“性别有限制么？”
许京窈撒谎撒到底：“没有。”
话落，她忽视所有人的凝视，弯腰换鞋，背好书包往里走。她望着楼梯口，但余光能瞥到周妄的视线追随着她，一直没挪开。
寇豫把手里的黑色骰盅往茶几上盖好，“行吧，既然咱窈妹说周妄今日不宜接吻，那我就给你换个大冒险。”
许京窈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
周妄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算了，管他怎么想，反正她不在意。
啊啊啊！
还是很纠结！
周妄以后到底会不会觉得她很傻？
“周妄，”寇豫抱着手臂，脖子上的两条项链在吊灯下闪闪发光，“你，在现场选一个女人，拥抱一分钟。”
许京窈无意识拧眉，不解。
这就是成年人吗？
玩的还真过分。
她腹诽着，没瞧见身后的茶几那块区域，周妄懒懒散散站起身，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明哲傻笑道：“我赌周妄选赵老板。”
赵映蜓笑开，“你哪次赌对过。”
寇豫摇晃着双腿，悠闲道：“我赌周妄选叶子。”
叶子很腼腆，“啊？不会吧…”
周妄思忖半秒，猛然拿起茶几上的玻璃酒杯，一杯龙舌兰迅速被灌入口中，喉结上下滚动，辛辣的烈性酒刺激着血液。
“我选许京窈。”周妄放下酒杯，在所有目光中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在许京窈踏上第一个台阶之前，他抢先站上去，歪着身子倚在墙上，吊儿郎当地挡在她身前。
一股醺人的酒味沁入许京窈鼻腔，难闻，少女很嫌弃，“你干嘛？”
“窈妹，”周妄脸色薄红，眸底沁出朦胧水气，看上去有些惺忪，嗓音也低哑，“抱一个？”
他姿态倦懒，没有半分求人，倒像理所应当。许京窈知道身后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才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玩这个游戏，也不想成为周妄的朋友们口中的谈资笑柄，“不要。”
直白，又强硬。
周妄当然知道少女会拒绝，还是逗着问：“为什么？”
“因为不好玩。”许京窈不喜欢闻酒味，刻意抬手扇了扇。
周妄拦着，她就往旁边走。
她往旁边走，周妄就挪步往旁边挡，来来回回几次，许京窈都没能成功踏上台阶。
“哎呀！”许京窈恼了，仰脸怒瞪周妄：“周妄，你让开，我要上去！”
周妄身上一股子无赖劲儿，舒眉展目，笑意很淡，“那你选一个，我去抱。”
许京窈不经意回头一看，好几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
许京窈赶忙扭回脑袋，“你你你自己选。”
周妄犯浑，“我选你。”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许京窈的思维瞬间就被勾住了。
周妄说，选她。
没有选他的朋友，没有选赵映蜓，偏偏选了并没有参与其中的她。
既然如此。
那他非要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许京窈转着眼珠，装作一番思考过后，淡淡点头，“好吧，我既然住在你家里，那就顺着你点咯。”
周妄站在上一阶，高出少女一大截，形成明显的身高差。他微微俯身，不轻不重地抱住许京窈，“挺懂事。”
不到两秒，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少女的体温，他就放开手，直起身，对寇豫说：“可以了。”
“妄啊，”寇豫一直在单人沙发上看戏，脖子伸得长长的，“拥抱时长要一分钟，是没跟你窈妹商量好么？”
周妄懒得给他一个眼神，双手插进裤兜里，对着许京窈挑眉，“他说要抱一分钟。”
当然，这话只是逗逗许京窈，不会来真的。
全程被那么多人看见，许京窈本来就脸皮薄，性子又傲娇，怎么能不尴尬。
她轻哼一声，扭头就走，“想都别想，两秒钟已经是极限了。”
周妄被这小模样逗笑，目送许京窈上楼，“住到明年，够抱一分钟么？”
许京窈懒得理他，“少喝酒，你现在不清醒。”
回到房间，许京窈把书包往地上一甩，三两步跳到床上，亟不可待地掀起被子罩住自己，蜷缩成一只小刺猬。
她闭起眼睛假哭，“呜呜呜，呜呜呜，不想待在地球上了，灭霸在吗，请带我去泰坦星…”
整整两个小时后，许京窈才平复下来，脑子里稍微把踹门而入那件事情放下了。
十二点，她准时关灯睡觉，几分钟后，房门被人敲响。
“窈妹，”门外是赵映蜓的声音，“我给你拿了蛋糕，要不要吃？”
许京窈睁开眼睛，蹭地从床上坐起来，瞪着门板。这个点她不想吃东西了，但赵映蜓特意送上来，她拒绝也不太好。
“来啦。”她迅速下床，穿好拖鞋走过去开门，忍着尴尬，乖乖叫了声：“老板姐姐。”
赵映蜓对她笑，“周妄说你没这么早睡，还真是啊。”
许京窈说：“我一般都过了十二点再睡。”
赵映蜓把手里的蛋糕递过去，很大一块，有奶油裱花和草莓，“给你。”
许京窈接下，“谢谢。”
看她拿了蛋糕，赵映蜓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气氛静了两秒。
许京窈有些无措，不知道这时候该说拜拜，还是说请进。
赵映蜓的眼神似乎要穿透许京窈的五官，却并不带敌意，而是欣赏，“你真的很漂亮。”
许京窈别扭道：“你也是。”
“你知道吗？”赵映蜓垂眸，嘴角还弯着，“以前我们都是看着别人对周妄主动，今天是第一次，看着周妄对别人主动。”
许京窈不敢去细想，“他想害我。”
赵映蜓低嗤，“你怎么那么可爱？”
许京窈抿嘴，接不上话。
赵映蜓看上去想跟她聊天，她微微侧开身子，拉开门，“老板姐姐，要进来嘛？”
“不了，”赵映蜓摆摆手，“打扰高中生休息，等会儿下楼会挨骂的。”
许京窈再次接不上话。
赵映蜓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进房间细聊的意思，就那么站在门口，眸光在许京窈的五官上流动着，似乎在探索，在寻找答案。
许京窈很不自在，挖了一勺蛋糕往嘴里送，奶油甜而不腻，草莓清甜。
吃了好几口，赵映蜓还在盯着许京窈看。许京窈抿抿嘴，“姐姐，再看，就不礼貌了。”
赵映蜓直接笑出声：“你真的很可爱。”
随后又接道：“所以，我接受你在周妄心中，是特别的。”
她说完就走，留许京窈在房门口咬着勺子，胡思乱想-
流光转瞬即逝，如微风，如晚霞，静静地来，静静地走。
这几天周妄都没回院子，许京窈找不到机会表现出自己在跟他冷战的态度，只能在心里默默在意。
周六就是校庆了，还有两天，许京窈的主持稿已经被得滚瓜烂熟，正想跟谈浔对对词，发现那人悄无声息地请假了。
晚自习响铃前，教室里的人都在沉默自习，气氛很安静，只有翻书和打哈欠的声音。
窗外是夕阳西下的光景，云彩被晚霞的橙光晕开，一望无际地蔓延。
许京窈右手夹着笔，撑着脸望向窗外，有风吹过，她惬意地眯起眼。
但很快就被打断：“许京窈！许校花！”
这动静是从窗外传进来的，几个隔壁班的男生在走廊上丝毫不顾影响，挥手大叫：“我们老大让你放学别走，他要请你吃麻辣烫。”
连同许京窈在内，七班的同学们都被吵得烦躁，许京窈没给好脸色，“不去。”
男生道：“校门口，不见不散啊！”
许京窈不耐烦，“我说了不去。”
男生说：“你总要放学的吧，我们老大在校门口等你，自然有办法带你去。”
话里多少带着威胁，许京窈并不害怕，只是有些郁闷。
放学被人堵，是个麻烦事儿，她以前在江市也经历过，甩得可累了。
尚巧巧安静地写着卷子，许京窈轻轻在她肩膀上戳了戳，“同桌，放学一起走呗。”
尚巧巧说：“他们老大是个很难缠的人，暑假的时候要追我，还跟到我家里去了。”
许京窈：“……”
很明显，尚巧巧在拒绝她。
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厚着脸皮要求人家跟她一起走。
无奈之下，许京窈想到周妄。
一个说过要罩着她的人。
许京窈偷偷从桌肚里摸出手机，找到微信好友’周扒皮’，输入——【尚巧巧，有男生放学后要在校门口堵我，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走？】
发送。
两分钟后，对面没有回复，信息也错过撤回时效，许京窈再次发送：【发错了，你就当没看见吧】-
周扒皮：【嗯】
许京窈：“嗯？”
什么情况？
还真当没看见？
以前说要罩着她的话，都烟消云散了？
许京窈堵着气，咬着牙，回复：【但如果你非要来接我，我也没办法拦着你】-
周扒皮：【没准备去，不用拦】
许京窈深呼吸，回复：【嗯！！】
五分钟后-
许京窈：【白眼/白眼/】-
许京窈：【说话不算数】-
周扒皮：【我说什么了？】-
许京窈：【别怕，以后我罩你】-
许京窈：【那天您是这么说的/白眼】-
周扒皮：【记起来了】
许京窈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捧着手机回复：【所以你今晚是非要来校门口接我嘛？】-
周扒皮：【嗯，非要】-
周扒皮：【把备注改了】
许京窈震惊，没想到周妄居然知道她改备注的事情，这可尴尬了。
她装傻：【什么备注？】-
周扒皮：【别装】-
周扒皮：【在诊所，我看见了】
许京窈：“好吧。”
她忽地傻笑，没想到那天已经被周妄看见了，但这段时间周妄都没提过这事儿，就放任她这么闹着。
许京窈想了想，把备注改为’周守信’，还故意截图发过去证明一下-
周守信：【妥】
放学后，许京窈轻松从容地走在校园里，身后有几个男生跟着，其中就有那位不知道几班的大哥，但她丝毫不怯，甚至还有点想转头去嘲讽。
离校门口越来越近，前面的人走得很缓慢，像是被什么画面吸住目光，谈论声迅速传到许京窈的耳朵里。
“天呐，这是谁？又在等谁？”
“看不见脸，但身高估计一米九，这腿长的都快到我脖子了。”
“他好帅，他的车也好帅。”
“啊啊啊我好想跟他认识！”
“我愿意用我最青春美好的年华跟他谈恋爱。”
穿过密集滞留的人群，许京窈站到校门口。抬眸看见月光洒落处，停着一辆黑红色机车，修长挺拔的男人穿着黑色薄卫衣，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散地靠车站着，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围观。
夜色朦胧，晚风吹得撩人。许京窈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知道他就是周妄。
悸动之外，又很无语。
她是让周妄来接她，但没让周妄这么大阵仗地接，搞得她都不敢出去。
让同学看见，她百口莫辩。
周妄揣摩到许京窈在踌躇，掏出手机，拨通对方的电话。
许京窈在外人面前向来喜欢装淡定，不经意般地掏出手机，声音却压得很低，“周妄，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没，”周妄说：“上车，哥哥带你兜风去。”
第17章 看着我
许京窈当然不会听周妄的话。
大庭广众之下, 她要是上了一个社会青年的机车后座，那成何体统。
许京窈还是比较在意影响的，不会主动让自己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之中。
她拒绝道：“我不上, 你快点离开这里。”
黑色帽檐压住眼前的一大片视线，周妄稍抬下巴，目光往许京窈身上落去, “不是让我来接你么？”
许京窈无奈道：“那我也没让你这么高调呀，让同学们看见了, 我要怎么解释？”
周妄一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今晚他貌似冲动了，“……哦。”
许京窈：“我先走了，你别跟着我。”
挂断电话, 许京窈不漏丝毫马脚地往校门外走。后面几个一直跟着她的男生，短暂地被周妄吸引了注意力, 放缓脚步，探索着那辆黑红色机车，以及靠在机车上的男人。
许京窈已经走出去十多米, 反应过来的少年急忙提醒, “老大老大，许校花已经走了, 咱跟上不？”
老大说：“跟上。”
那人问：“你等会儿表白了，许校花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老大切了声，“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做我女朋友。”
几人路过周妄身旁时, 周妄换了个姿势，脊背挺直, 目光也追随过去。
“喂——”男人嗓音低沉，带着震慑力。
少年们同步回头，没出声，确认着面前来者不善的男人是不是在叫他们。
周妄慢吞吞往前两步。
夜幕深沉，弱光倾洒而下，照不清他双眸里的情绪，只能见姿态高傲狂妄，看着颇不好惹。
一个少年犹豫着问：“你在叫我们么？”
周妄继续往前一步，影子被月光拉长，叠盖在那几个人的影子上，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他目标明确，盯着队伍里的老大，眸光似薄刃，“你让谁做你女朋友？”
少年们人多却并不势大，学校里再怎么豪横惯了，面对真正气场强大的成年人，还是有些怵的。
老大虚张声势，“校花，许京窈，怎么了？”
众目睽睽之下，周妄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冷冷甩了句：“我同意了么？”
老大被挑衅了，觉得有些丢脸，“你是谁？我管你同不同意。”
周妄微掀睫毛，眼里的狠戾不可忽视，他拖着尾音警告少年，“你听好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我妹远点。”
“你妹？”老大缩了缩。
周妄的眼神像在看垃圾，厌恶，而又狂傲，“敢碰她一下，我不介意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最后三个字，他逐字咬重。
几个少年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儿，本能的害怕，却又不想怂得太明显。
周妄留下这句话，忽视身后的无数道注视，不紧不慢地骑上黑红色机车。
弯月之下，晚风徐来，一阵引擎声’嗡嗡嗡’地在校门口响起，震耳欲聋。男人由近而远，变成模糊的黑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周五一大早，许京窈走到教室门口，里面闹哄哄的，一半在讨论昨晚出现在校门口的机车男子，一半在期待明天的校庆。
想到晚会主持的事儿，许京窈往三角区瞅去，还好谈浔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只是他看上去还厌厌的，像是好几天没睡好的样子，嘴唇被白炽灯照得有些苍白。
许京窈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谈浔，你好点了没？班主任说你感冒了。”
谈浔微不可查地点头。
许京窈又问：“明天主持没问题吧？”
谈浔说：“没有。”
“okk。”
许京窈没细看，但也能察觉这人脸色差得不像话，眼睛半阖着，身子摇摇欲坠，随时有晕倒的可能。
“真的没问题么？”许京窈坐好，扭头说：“你看起来还在难受。”
谈浔转动笔杆，“刷点题就不难受了。”
许京窈：“……好叭。”
要不说人家能蝉联年级第一呢，难受成这样了还早早就到教室写卷子，学神不是白叫的。
许京窈心里默默庆幸，还好她跟谈浔只是上过同一所小学而已，要是初高中也在一块儿上，江潋滟估计能拿谈浔跟她比一万次。
大课间，许京窈正想去买牛奶，还没出教室就被班长传唤，说班主任召见。
办公室内。
“许同学，”樊岳和蔼可亲地笑看她，“主持稿背得怎么样了啊？”
许京窈轻松道：“没问题了。”
“好好好，真优秀，”樊岳捧着茶杯，脸色微变，要说的事情似乎不好开口，“老师今天叫你来呢，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许京窈不禁茫然，“我能帮到您什么？”
樊岳的话里带着诱导，“你先答应老师，老师再说是什么事儿，可以吗？”
许京窈眉头一皱，直觉有诈。看樊岳满眼诚恳，她还是点头，“好，我答应，您说吧。”
樊岳道：“明天校庆，校长想录制一个采访视频刻光盘，让你负责采访状元，并且带状元逛校园，可以吗？”
“……”
果然有诈。
许京窈淡定摇头：“不行。”
樊岳笑说：“你刚刚已经答应老师了，不能反悔。”
许京窈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容，“可是我刚刚没想到您会真的为难我耶。”
樊岳：“……”
沉默，长达十秒的沉默。
僵持着，许京窈不敢开溜，也不想同意，只能老实地站在办公桌前，圆溜溜的眼珠看看办公室的陈设，又看看樊岳。
樊岳倏然笑开，看似胸有成竹，“状元说了，他只接受你的采访，别人都不行。”
要不是每个字过于清晰，许京窈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愕然，一头雾水，“为什么？”
只见，樊岳慢动作递给她一张照片-
从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许京窈走得很缓慢。走廊上光线刺眼，她眯起眼朝骄阳望去，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
五年前，周妄是淮临一中的学生。高考后，周妄是本省理科高考状元。
樊岳还说，在周妄之前，淮临市从来没有出过状元，而他获得的荣耀，无疑是淮临一中最值得炫耀的骄傲。
回到教室，许京窈的脑袋还晕乎乎的，刚刚在办公室，她的神经已经被刺激得紧绷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热。
状元。
居然。
是周妄。
那个在赛场上风驰电掣的62号赛车手，在考场上是全省的理科状元。
许京窈的胸口闷得慌，她抬手在脸旁扇着风，心里百感交织。原来看似混不吝的人，可能藏着与外表不符合的身份。
尚巧巧看她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问了句：“老樊跟你说什么了？”
许京窈急呼呼地说：“他让我明天采访状元，还要我陪着状元在学校里溜达。”
尚巧巧：“那你确实该紧张。”
“我十七岁，我好累。”
许京窈不知道，她内心那莫名的无力感，其实来自于她越来越了解周妄的优秀。
上午的课上完，许京窈终于缓过来了，去小卖部买了瓶牛奶吸着。
她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窗户半开着，纤细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许京窈背靠着墙，摸出手机，找到跟’周守信’的聊天对话框，斟酌半秒后发送：【你今晚回趟家呗/白眼】-
许京窈：【我有点事儿一定要跟你谈】
对方好似守着手机，秒回：【不回】
许京窈瘪嘴，咬咬牙，忍着羞耻发送：【哥哥，你今晚能不能回趟家呀？/可怜/卖萌】-
周守信：【好呢妹妹】-
许京窈：【/鞠躬/可爱】
回完信息，许京窈收好手机，吸着牛奶往窗外看。午后寂静，蝉鸣早已不像夏天那样聒噪。
骄阳依旧明媚，金光透过叶缝洒落在地面，斑驳的光影中，每一朵玛格丽特都散发着向上的生命力，灿烂得好像永远也不会枯萎。
那一刻，许京窈在好奇，十七岁的周妄，穿着蓝白色校服走在校园里，是怎样意气风发的模样-
晚上十点不到，许京窈回到院子，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她等会儿要跟周妄讨论的采访稿。
要跟’新’的周妄见面，而且还有特殊任务在身，许京窈觉得很别扭。她慢吞吞地推开别墅大门，弯腰换鞋，走进客厅。
周妄穿着一身灰白色家居服，坐在长沙发中央，后脑枕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姿态放松又倦懒。
他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干透，散乱搭在眉骨上。
宽松的卫衣没把锁骨遮完全，下巴仰着，侧脸轮廓更清晰。
许京窈的视线自然往下，见男人的喉结微微凸起，不经意滚动着。她脸一热，慌乱地把视线挪开，“周妄，醒醒，我要跟你对采访稿了。”
周妄没反应，许京窈继续叫：“周妄？”
周妄：“……”
许京窈提高音量：“周妄？”
周妄：“……”
许京窈眼皮一压，不怀好意，“我早恋了。”
周妄睁开眼，斜瞥过去，“跟谁？”
“……”
许京窈：“骗你的。”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周妄没恼，又望着天花板，嘴角漾起浅浅弧度。顶上的吊灯打着暖光，给男人添了几分少有的温柔。
“你醒了呀，”许京窈得逞地眨了下右眼，微笑，“那咱们就开始吧。”
她翻开第一页，略过上面一系列客套的开场白，直接问第一个问题：“周先生，请问成为本市的第一位高考状元，您有什么感想？”
周妄：“我爱祖国，祖国爱我。”
许京窈：“……”
许京窈无力反驳，接着问下一个：“请问您毕业后在哪里高就？”
周妄：“目前处于无业。”
虽然周妄是在陈述事实，但毕竟是要给无数人看的视频，许京窈觉得还是严谨一点好。她想了想，商榷道：“这个问题，你明天就说在创业中，还不方便公布。”
周妄淡笑，不答。
许京窈接着问：“请问您对当代青少年有什么建议和忠告吗？”
周妄漫不经心，“多刷题，少写情书。”
许京窈悄悄盯他，然后认真点头。
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地在转动，时间一分一秒飞逝着，悄无声息。
窗外，月影遍地。
屋内，暖光温柔。
稿子上的采访内容，许京窈已经不知不觉地都跟周妄对好了，她却没有直接停下，而是非常自然地问了个不在采访稿上的问题，“请问您喜欢什么颜色？”
周妄答：“黑色。”
“喜欢什么水果？”
“葡萄。”
“您的生日是？”
“八月六号。”
脑海里涌出下一个问题，许京窈的睫毛忽地颤动，她吞咽一口虚无，压着气息问：“请问您最近有谈恋爱的想法吗？”
思维停顿一秒，周妄道：“没有。”
许京窈咬咬唇，硬着头皮把另一个想问的也问了，“想对数学差的同学说什么？”
周妄淡笑，嘴角带着揶揄，“有不会的，别百度，也别搜狗，直接来问我。”
听到这个回答，许京窈低头偷笑，心里乐得不行。放在她腿上的采访稿下方并列写着——黑色，葡萄，八月六号，不想谈恋爱。
又多添了几个字：愿意给我讲题。
问答期间，周妄一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惬意地躺靠在沙发上，双腿微微晃着。
夜已深，许京窈想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个最想知道的答案，她在心里犹豫不定，不敢开口。
周妄还闭着眼睛，“还有么？”
许京窈捏紧笔杆，心脏扑通扑通跳，“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周妄低嗤，“这个保密。”
没得到答案，许京窈也不好意思追问，弄得她多在意似的。
“哦，”许京窈装模作样地在纸稿上写下几个字，“问题已经问完了，明天我们就按照这套来录制吧。”
许京窈起身，拿上书包。随意看一眼挂钟，刚好十一点整。
周妄也跟着起身，站得随意，“许京窈。”
许京窈扭头：“嗯？”
“你喜欢什么颜色？”周妄朝她靠近一步，“喜欢什么水果？”
每朝少女走一步，他就问一个问题：“生日是什么时候？有早恋的想法么？不会的题要不要主动来问我？”
“……？”
许京窈毫无预料，已经快要被这些问题砸晕。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眼里氤氲着几分羞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被周妄拉近，他站在少女跟前，邪魅又耍坏地微俯下.身，直勾勾盯着少女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许京窈大脑宕机，悄悄撇开脸，磕磕碰碰地开口：“你保密，我也、保密。”
“别躲，看着我，”周妄捏住她下颚，指腹触碰到的皮肤柔软又滑腻，他轻轻摩挲，将少女的脸转回来，“喜欢玫瑰还是向日葵？”
第18章 To
周妄
周妄的手指瘦削而修长, 骨节分明，青色血管映在手背的皮肤上，指尖隐约泛白。
许京窈双手抱着采访稿, 脸被周妄捏得挤起来，男人掌心的薄茧让她不太舒服，眉毛一拧, 被迫嘟着嘴说：“其实我喜欢洋桔梗。”
周妄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去了解过女生们喜欢什么花, 他只是从电影中看来，大部分女生都喜欢玫瑰, 因为漂亮。
他喜欢向日葵，因为明媚。
没想到许京窈喜欢洋桔梗。
周妄来了兴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暖光之下, 男人的双眼似墨藏星，漆黑又深邃。许京窈第一次注意到, 周妄的睫毛好像还挺长的，她不自觉地盯着看，“我爸爸送出十九束洋桔梗, 才娶到我妈妈。”
这是许京窈第一次将这件事情宣之于口, 以前没有跟任何同学提起过。一个普通的晚上，周妄跟她共享了这个浪漫的秘密。
周妄听周从凝提起过, 许京窈的父亲已于去年去世，但许京窈提起父亲时，并没有伤感，甚至小带得意, “我小时候，还看见我爸爸的画稿上长满了绿色的洋桔梗, 非常漂亮。”
周妄却突然感触到什么，心里隐隐开始作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记忆碎片，血腥的，悲惨的，天空很阴沉，大雨滂沱，树枝被风吹得几乎要断裂。
他心脏一抽，回神看见眼前少女的脸，十七岁，跟他一样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跟他一样经历过很绝望的痛苦。
周妄压住那一抹心疼，放开桎梏在少女脸上的手，见少女揉着脸，他笑，“送多少束洋桔梗，才能追到你？”
许京窈心里一咯噔，又傲娇道：“你不是不让我早恋么，不早恋的我怎么会想过这个问题。”
周妄接不上话。
客厅里的大吊灯上，垂下一串串金色的水晶缨子，温度微妙地上升着，喷洒出来的气息带着浅浅热气。
许京窈有点热，转身，“我先上去了。”
还不忘提醒，“你明天记得梳妆打扮一下。”
少女蹬蹬蹬地跑到楼梯拐角，周妄还插兜站在沙发边，目光追随着，看见少女马尾摇晃，心里萌生说不出的奇妙感觉，“许京窈。”
“干嘛？”
许京窈停在拐角处，扶着栏杆往下俯视。
周妄问：“男人要怎么梳妆打扮？”
许京窈忍不住想笑，她撑着脸，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应该是…白西装，黑皮鞋，头发往上梳，再喷点香水儿。”
周妄问：“香水你要什么味儿啊？”
许京窈小脸一红，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走，“你看着喷呗。”-
晚上十二点出头，许京窈已经洗漱完，并且背完几十个单词了。
她平躺在被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沉思着自己刚刚洗澡的时候，为什么会一直想着周妄，而且还会傻笑。
怎么会这样，这太不很正常了，她洗澡的时候应该想数学题，或者某部小说的后续发展，而不是幻想周妄穿衬衫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周妄周妄周妄！
怎么满脑子都是周妄！
空气凝固着，许京窈无力地叹气，自我安慰，“一定是最近跟他接触太多了，所以我才会这样，这是正常现象，不用害怕，许京窈。”
可是这个想法明显说不通，接触更多的明明是尚巧巧和谈浔，可是她就不怎么想他们。
“啊啊啊啊！”许京窈心烦意乱，暴躁得很，手脚在床上乱扑腾几下，“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幻想周妄穿衬衫的样子啊，我是不是、我是不是…”
那几个字一直被压在嗓子里，难以启齿。
许京窈正当十七岁，青春少女懵懂期，她没有认真思考过某种感觉的来源，但随着日夜更替，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烈。
所以，她闭上眼，不再纠结，接受现实，“好吧，我承认，周妄是特别的。”
从在馄饨铺里认识62号赛车手周妄的那一刻，心动萌芽，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在让胚芽生长。
下一秒，许京窈又睁开眼，平静道：“我或许，应该，可能是有点喜欢他。”
叮——
旁边的手机亮起屏幕，许京窈翻了个身，侧躺着解锁。是她可能有点喜欢的人发来的微信，只有简单三个字：【睡了没】
许京窈咬唇，回复：【睡了，正在做梦】-
周守信：【梦见什么了？】-
许京窈：【英语老师换成了神奇女侠】-
周守信：【所以你门口的鞋子，是神奇女侠放的？】
许京窈懵呼呼，她门口有鞋子吗？
既然周妄这么说，那应该是有。
许京窈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跳下床，没穿鞋，踮着脚尖跑到门口。
拉开门，果然看见一个鞋盒。
她下意识往对面的门板上望了眼，别墅里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这双鞋必然是周妄放的。
惊喜来得太突然，许京窈轻轻蹲下来，打开盖子，看见里面装着一双珍珠绑带的白色水晶鞋，是平底的，鞋尖还粘着蝴蝶结。
“好漂亮的鞋。”许京窈瞬间两眼放光。
不是她没见过水晶鞋，而是十七岁的少女，收到自己有点喜欢的人送的水晶鞋，而且还十分精致，所以忍不住惊叹。
许京窈抱着盒子回到房间，把鞋放在书桌上，就那么撑着脸看，心花怒放中透着小期待，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许久，许京窈才从荡漾中回神。
睡前，她的情绪还在波动，某种冲动在蠢蠢欲动。她兴致昂昂地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绿色封面的日记本，决定从今天开始，记录她与周妄之间，值得留存的事情。
许京窈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挤开笔帽，笔杆轻轻敲着下巴，做了一番思考后，小心翼翼地在开头写下：To 周妄。
你好，我是许京窈。
2016.10.23，周五，天气很好，班主任告诉我，你是淮临一中的状元，我很震惊，但是装得很好，嘻嘻。
今天，你送了我一双水晶鞋，很漂亮，但我是不会告诉你它很漂亮的，也不会告诉你，其实我有一点喜欢你。
对了，刚刚在微信上跟你说我已经睡了，并且还梦到了神奇女侠，是我瞎编的。
好吧，再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实那次你去学校接我的时候，我一生气就把你的外套拉链扯下来了，并不是黑心商家没给你安拉链，是我不诚实，对不起。
拉链还在我这里，但是不打算还给你。
另外，你肯定想不到，我已经知道了你是62号赛车手的身份。如果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可以去看你比赛么？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等下次你再对我好的时候，我会翻开这个日记本，继续夸你的。
明天见，周状元。
另一间房内。
各种奇形怪状的乐高模型被封存在玻璃格子柜里，各种颜色的头盔堆了满桌，房间里侧还放着一辆自造到一半的银黑色机车。
装修色调是暗沉的黑白色，墙上什么都没有挂，地上也没有铺地毯，而是放着一些拼装类物件，还有几个滑板。
周妄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个钥匙扣，是那天许京窈买黄兔子玩偶的时候，精品店送的情侣款钥匙扣。
他举起手臂，手肘微微弯曲，稍用力把钥匙扣往上抛，钥匙扣飞到天花板下，又迅速往下坠落，稳稳地落在他掌心里。
好几个来回过去，手机都没有响起提示音。他刚刚听见许京窈开门拿鞋的动静，但一直还没有回信息，是不喜欢那双鞋么？
应该不会啊。
那双鞋是寇豫帮他挑的，寇豫送女生礼物的眼光，还是比较可信的。
还有上次，寇豫教他发的那两条朋友圈，仅许京窈可见，效果也不错。
那这次，许京窈没道理不开心。
犹豫几秒，周妄把钥匙扣往床边一扔，正准备下床去找人问个清楚，就听见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许京窈的声音：“周妄，你睡了么？”
周妄心里舒畅了，望着天花板，嘴角弯起，“睡了，正在做梦。”
门口的许京窈披着草莓毛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梦见什么了？”
周妄说：“你的英语老师换成了钢铁侠。”
许京窈瘪嘴，“我还是喜欢神奇女侠。”
话落，双双陷入沉默。
僵持没几秒，许京窈就小声说：“我是过来让你不要紧张的，明天的演讲，你就当下面坐的都是南瓜土豆好了，放松一点，拿出最好的状态。”
房内，周妄把双手枕在脑后，嗓音一贯地不正经，“你是许南瓜？还是许土豆？”
许京窈：“我是人，因为我要主持，不坐观众席，跟南瓜土豆们是分开的。”
周妄笑出声，“哦，所以你是许漂亮。”
“……随便咯。”许京窈该说的说完了，那两个想说的字一直说不出口，她直接转身，进了房门。
周妄还平躺在床上，脑子里浮现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最后，画面都会停留在许京窈的脸上。
没过两分钟，房门又被人敲响，还是许京窈的声音：“周妄，那双水晶鞋让我跟你说谢谢。”
她没有等周妄的回应，说完就急匆匆跑回房间。两分钟后，周妄更新了朋友圈——晚安，许漂亮。
第19章 白衬衫
秋季阳光淡薄, 校门外的林荫小路，葱绿染上淡黄色，时不时飘落几片。
十月二十四, 周六，校庆日。
淮临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一中也没有多繁华气派, 但气氛被渲染得很浓，红色横幅和小旗帜随处可见。
操场上已经搭好舞台, 中央是一块红色大屏幕，左右两侧各有一片红色的翅膀, 在向上翱翔。
七班没有人报名校庆晚会的节目，但有两位非常重要的主持人，备受瞩目。
上午大课间, 许京窈前面的女同学转过身来，眼巴巴地问：“许京窈, 听说主持的礼服是学校给买的，晚会结束了还可以带回家，是真的吗？”
许京窈已经穿上校服外套, 她身子瘦, 外套下摆长出一小节，“是啊。”
女同学问：“礼服长什么样子啊？”
许京窈答：“白色的, 纱纱裙。”
“哇，真好，”女同学的羡慕都要溢出双眼了，“而且你下午还可以采访到状元, 我姐说，状元跟她一届, 长得可帅可帅了，当年很多女孩子追他，他全都没搭理，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希望你不要被他冷眼对待。”
如果不是跟周妄住在同一座别墅里，三天两头就能见到，许京窈就信了。
但此刻，她的书包里装着周妄昨晚送的白色水晶鞋。
许京窈拿笔杆抵着下巴，语调变得很不在意，“应该不会吧。”
下午只上两节课，其余的时间都去为校庆做准备。
青少年们在校园里奔走着，欢笑着，秋风徐来，树叶沙沙摇曳，金黄色暖光洒在树梢上，好像永远不会消失。
七班只有许京窈跟谈浔两个人需要去化妆，自然而然一起走，许京窈时不时看一眼主持稿，“谈浔，你是不是早就背熟了。”
谈浔淡嗯一声。
许京窈其实也背得差不多了，只是站在台上看见底下那么多人在盯着她，难免会紧张失误，只有准备得足够好，才会完成得足够好。
看见谈浔一如往常地淡定从容，她暗暗佩服，“你看起来很不紧张。”
谈浔说：“嗯。”
许京窈歪头笑，“请问是有什么诀窍吗？讲来听听呗，因为我有一丢丢丢丢的紧张。”
谈浔偏脸，见到一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他眸光一闪，淡淡凝视许京窈，“不在意任何人，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难就难在许京窈做不到不在意，“我尽量吧。”
谈浔看向前方，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们在肆意奔跑，他说：“失误也没关系，你要面对的只是一个学校的师生，不是整个世界。”
那是许京窈第一次认真地看谈浔的侧脸，很消瘦，皮肤冷白没什么血色，眼神里不带任何情绪，恰如清冷而皎洁的月光。
半个小时后，许京窈已经化好妆，樊岳在门外叫她，说可以去采访状元了。
许京窈走出化妆室，每向前一步，她就离状元身份的周妄更近一步。
走廊上，樊岳走两步就回头看许京窈一眼，表情难以琢磨。
许京窈被看得很不自在，她寻思着自己脸上的妆容也不夸张啊。
樊岳推了推眼镜，乐呵道：“你是周妄的妹妹，怎么长得跟他一点也不像？而且他的数学那么好，你的数学那么马虎。”
事实确是如此，但许京窈在班主任面前自尊心很强，想找回点面子，“各有所长吧，他的数学是比我好，但英语没我好。”
樊岳：“你英语多少？”
许京窈：“136。”
樊岳：“周妄145。”
许京窈：“……”
大意了，忘记樊岳也是周妄的班主任。
大概是快到周妄的休息室了，樊岳的脚步倏然停下来，许京窈也跟着停下来。
静默两秒，樊岳转身，语重心长地对许京窈说：“许同学，学校里的事情，有问题尽量找班主任反馈，如果是班主任的解决方式不能让你满意，你再回家跟家长谈。”
许京窈一头雾水。
她回忆片刻，入学以来，也就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贬低她的事情令她不愉快，再没有其他了，可这件事情她并没有…
不对劲。
她好像有跟周妄提起过，但只是顺嘴，完全没有告状的意图。
“老师，”许京窈认真道：“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么？”
樊岳看上去很意外，“周妄让数学老师在课堂上给你道歉，以此作为他接受校庆演讲的条件，你不知道吗？”
空气戛然安静，许京窈错愕不已。
难以置信，原来，数学老师给她道歉，并非是莫名其妙良心发现，而是周妄开的条件。
如果不是樊岳现在跟她提起，可能这辈子，她都不会知晓周妄默默为她做过的事。
许京窈迟钝地回应：“我现在知道了。”
看到许京窈的反应，樊岳相信她不知道这件事，“看来，是老师想错你了。”
一分钟后，樊华敲响’状元休息室’的门，许京窈抱着采访稿，从门缝里挤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休息室，宽敞明亮，大片的阳光从窗外倾斜进来，空气里是草木的清香。
桌椅摆放在里侧，穿着白衬衫的男人面向窗外，背对着门口而坐。
只一眼，许京窈的心跳就开始加速。她抱紧采访稿，不自觉屏住呼吸，往里走。
旁边有两个摄影师，支着三脚架。
有外人在，许京窈很注意保持距离，礼貌道：“您好，周先生，我是今天要采访您的学生，高三七班的许京窈。”
这时，男人慢悠悠地站起来，转身。
许京窈的视线中，撞入一个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周妄。
他额前的细发被梳上去一半，散落几撮搭在眉骨上，白衬衫稍有些宽松，第一颗扣子没扣，露出完美的下颚线。
锁骨若隐若现，两条修长的腿被黑色西裤包裹住，身后的灿金色光晕洒了他半身，看起来矜贵温和，又带着几分不拘的傲气。
许京窈的视觉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心脏一阵紧缩，扑通扑通，荡起悸动的波澜。
周妄靠着桌子，双手插进西裤兜里，一如往常的慵懒，“你好，我是周妄。”-
晚上六点半，大屏幕上的倒计时从十跳到一的那十秒钟，许京窈跟谈浔拿着话筒上台。
头顶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摄像头聚焦在少女身上。
许京窈穿着一袭白色礼服长裙，蓬松的纱质裙摆层层叠加地盛开，裙角缀饰着闪亮亮的水晶，还有若隐若现的花纹。
裙子前方的长度刚好到脚踝，露出珍珠绑带的水晶鞋，身后的长度微微拖地。
谈浔则搭配穿着白色礼服，碎发自然垂下，左胸口的校徽十分显眼。
许京窈举起话筒，齐肩的长发披散着，在秋风中飘动。她深呼吸，露齿微笑道：“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校友们，同学们，大家——”
许京窈：“晚上好。”
谈浔：“晚上好。”
他们一同鞠躬，许京窈道：“五十年光阴，五十年积淀。”
谈浔：“五十年奋斗，五十年成就。”
两个人异口同声：“祝贺淮临一中五十岁生日快乐。”
开场白在两分钟后结束，第一个表演是由三个年级三十位学生带来的开场大合唱，许京窈跟谈浔也参与其中，站在第一排。
接下来的一切流程都顺利地进行着，直到许京窈再次回到舞台上，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鼓，急促有力，因为下一个上台的人是她有点喜欢的人——状元周妄。
“有请2011届校友兼全省状元，周妄先生，上台为我校致辞。”
操场上瞬间响起炸裂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台下的校长老师们全都站起来鼓掌，为给学校带来荣誉的校友献上最隆重的欢迎。
周妄对于返校致辞这件事没什么感触，但许京窈作为主持人，穿着白色礼服和他送的鞋，在台上邀请他，带来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他隐隐地，有一丝成就感。
周妄拿上话筒，在众多目光中站上舞台。
白色的聚光灯整齐打下，他稍敛锋芒，露出几分沉稳，双眼宛如深邃的湖泊，无可挑剔的五官成为全场的焦点。
台下传来毫不遮掩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状元哥好帅啊！”
“成绩好就算了长得还这么帅！”
“天呐这是明星吗？这个脸这个身材不去当明星真是娱乐圈的损失！”
“我为什么不早生五年啊，我要跟状元哥一届，我要当状元哥的女朋友！”
樊岳坐在教师区，脸上难掩自豪，毕竟周妄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全省的状元。
他转身，抬手往下压，“某些女同学别太激动了啊，注意点影响。”
许京窈跟谈浔并肩站在舞台的侧下方，她的位置并不能将周妄的身影看完全，只能时不时踮起脚，瞄一瞄他的侧脸。
谈浔高她半个脑袋，刚好能看到周妄的侧脸。他不懂什么样的男生才叫帅，当然，也不在意，他只是对状元的长相有些意外。
周妄长得一点也不像学习好的人，倒像是张扬狂傲的不良少年，
但事实就是谈浔同学以貌取人失败，为此他进行了不太深刻的反省。
秋风吹动周妄身上宽松的白衬衫，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他举起话筒，温润而放松地脱稿致辞，“我是周妄，能为母校致辞是我的荣幸。”
“生于华夏盛世，见证着祖国的繁荣昌盛，前路浩荡，五角星光熠熠生辉，少年也应当一往无前，不辜负青春与岁月，为延续中华之昌盛而读书。”
“努力、上进、求知，是最简单的事，不断地超越自我，也是一种出类拔萃。”
“人生就像一条永无止境的跑道，任由暴雨猛烈，荆棘嚣张，勇敢的人注定铸就辉煌。”
“你努力，花就为你盛开。你坚持不懈，为你盛开的花也永不枯萎。”
“志坚破万难，少年永不屈。”
“往前走，朝着国旗，朝着皎阳，前程没有终点，只有光芒万里的灿烂人间。”
“加油少年，国家没你不行。”
话音落下，掌声滔滔不绝，无数人为周妄欢呼。聚光灯中，他侧过身子，往舞台的一侧走去。
许京窈站在台下，看着周妄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他们的距离不到两米，周妄才停下。
他站在台上，俯瞰穿着白色礼服裙的许京窈，似挑逗，又似轻哄，“许京窈小朋友，高考加油，状元永远在你左右。”
那一刻，周妄身上的光芒很耀眼，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许京窈仰脸凝望着他，静静地，将他的眉眼刻在心底。
那天晚上，许京窈在日记本里写下——
2016.10.24
我喜欢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似星星，似月亮，似秋天的落日，照耀我，却不属于我，也永远不会奔我而来-
指针不停地转动着，在树叶自然飘落的季节里，日历被撕下一页又一页。
月份从十月跨越到十一月，迎来周从凝的三十八岁生日。周五，许京窈请了一个晚自习的假，出去陪周从凝吃饭。
周妄开车来校门口接她，是一辆黑色奔驰SUV，不怎么扎眼。
许京窈坐上后坐，刚系好安全带，一根糖葫芦就从驾驶座递过来。
看见糖葫芦，许京窈不禁回忆起之前跪趴在周妄面前的窘迫事儿，也不知道周妄是不是故意买的，她撇开脸拒绝，“不吃。”
周妄笑得邪魅，“为什么？”
许京窈说：“有毒。”
周妄把糖葫芦又往前递了递，“别人买的有毒，我买的没有。”
许京窈坚持道：“不吃。”
跟糖葫芦待在一起，许京窈难免会深陷在跪趴的尴尬里，全身发麻，无法自拔。
周妄没再坚持，转回身子，把糖葫芦随意扔在副驾驶上，“今天有亲戚来，你不吃，那我给别的妹妹吃吧。”
话这么一说，许京窈心里又咯噔了。
她圆溜溜的眼睛往前看，盯着那串糖葫芦，想拿回来，又怕丢面子。
就这么拧巴了小半段路，许京窈还是决定把糖葫芦收入囊中。她悄悄往前探去，趁周妄超车的时候把糖葫芦拿回来，放进书包里。
周妄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经不住被少女逗笑，“骗你的，没别的妹妹，就你一个。”
许京窈：“……”
又被周妄耍了，许京窈气得牙痒痒，抱起手臂哼唧，“周妄，你下次再欺负我，我就搬出院子，离开淮临，以后都离你远远的，就算过很多年被你找到了，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你，一辈子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周妄难掩意外，没想到一件小事能让许京窈能说出这么狠的话，他不禁有些恼，“许京窈，你说什么？”
许京窈嘀咕：“不想重复。”
周妄今晚是心情好，那股子幼稚劲儿也上来了，买这串糖葫芦是顺手，也是想故意逗逗许京窈。
他自认为不是变态，但一见到许京窈他就心里痒痒，想看少女为他脸红羞臊。
正好等红灯，周妄侧过身，看许京窈耷拉着脑袋，真像生气了。
他又心软，“窈妹，我以后不欺负你，你也别跟我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许京窈没应他，但是气消了，还在周妄没注意到的时候，偷笑两秒。
车辆在商场门口停下时，天色蒙蒙黑。周妄带着许京窈进去，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地板被拖得反光，隐隐映着未干的水迹，许京窈已经有过前车之鉴，走得小心又缓慢。
周妄转身，刚想跟许京窈搭句话，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儿横冲直撞地跑进来，脚底一滑，撞到许京窈身上。
许京窈也被撞得脚底打滑，身子踉跄着往前扑去，在周妄过来接她的时候，她双手下意识想抓住什么。
于是，许京窈摔倒之前，扯住了周妄的皮带，“哎呀——”
第20章 抱抱你
周妄的心脏骤停两秒, 还好皮带够紧，没让许京窈拽下来。
许京窈堪堪稳住身子，就触电般地松开双手站起来, 糗得汗毛一根一根地炸开。
“没摔疼吧？”周妄问了句，悄悄把灰色牛仔外套往下扯，盖住被拽松的皮带。
没人注意到, 他的耳根稍有些红。
小男孩的家长上来给许京窈道歉，许京窈留下一句没关系, 压着脑袋往前走。
周妄两步跟上去，眼里酝着点笑, “窈妹，我牵着你？”
“不要。”许京窈满脸通红，速度很快, 只想离周妄远远的。
周妄走到她身侧，不经过同意, 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许京窈身子一颤，没想到周妄真的会牵。她慌乱地甩了甩，没能挣脱开, “你放开我。”
“不放。”周妄大大咧咧地牵着。
许京窈稍用力, 再次想挣脱，周妄耍无赖, “再动就抱你上去。”
“……”许京窈不敢动了，哼唧一声，老老实实地让周妄牵着走。
周从凝包场的饭店在商场六楼，推开包房大门, 才知道里面很宽敞，像是一个轰趴馆, 除了餐桌以外，还有一些娱乐设施。
墙上挂着粉色气球，心形的泡沫板立在门口，上面写着：祝周从凝女士生日快乐！
一片嬉笑声中，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孩儿在包房里跑来跑去，许京窈睨着周妄，阴阳怪气，“您不是说没别的妹妹么？”
周妄关上门，凑到许京窈耳边说：“妹妹很多，但哥哥只跟你亲。”
许京窈：“……哦。”
那行吧。
嘻嘻。
全场看着有二三十人，周从凝在忙着应付，转头看见周妄带着许京窈进来，她笑盈盈地跑过来，“窈窈宝贝！”
许京窈也笑得灿烂，“周阿姨，生日快乐，祝您天天好运，心想事成，无病无灾，财运滚滚来。”
“谢谢我的宝贝！”周从凝一把抱住她，亲昵地跟她脸贴脸，喜欢得不行，“你也太乖了吧，好可爱，要是能给阿姨当女儿就好了。”
许京窈一脸天真，“妈妈。”
“啊啊啊！乖女鹅！”周从凝被喊得心花怒放，激动地掏出一个大红包塞进许京窈的口袋里，“我明天就去跟江潋滟商量过户的事情。”
“好的，”许京窈哄她，正儿八经地点头，“我同意过户。”
看周从凝拉着许京窈往沙发上坐下，周妄没在这块区域多留，进了里侧，跟几个人男人一起打桌球。
许京窈的视线下意识往那边瞥去，见周妄拿起球杆，抓了颗巧粉摩擦杆尖，而后俯身贴着球桌，握杆的右手向后拉，又向前微微用力，白球与绿球碰撞，绿球进洞。
旁边的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周妄漫不经心地扯起嘴角。那人给他递烟，他拒绝，换个位置，继续打球。
“帅吧？”周从凝也顺着望过去，小带得意地看着周妄。
许京窈：“啊？”
周从凝小声八卦，“窈窈，阿姨问你，你觉得周妄帅不帅？”
许京窈噎住。
没有在姑姑面前说侄子丑的道理，而且，许京窈心里本来就觉得周妄是帅的。
但她只用三个字回答：“还可以。”
周从凝琢磨琢磨，“还可以就是一般，一般就是不帅，不帅就是奇丑无比。”
许京窈：“……”
是这个逻辑吗？好像不太对。
许京窈抿抿嘴，眸光黏在周妄身上，桌球区的灯光萤黄明亮，将他五官照得很清晰。
那几秒钟，游戏区域的几个女孩子一窝蜂地跑到桌球区。
她们看着十二三岁，前后左右地抱住周妄，嘴里哥哥哥哥叫得清脆。
这画面让许京窈心里有些堵，想起周妄刚刚还说只跟她亲，现在怎么任由小女孩们抱着他撒娇。
骗子。
许京窈不想再多看，挪开视线。
“这些都是亲戚家的小孩儿，”周从凝说：“我这次生日来的人多，就弄了个抽奖，周妄赞助的奖品很受欢迎，几个女孩子缠着他要黑幕呢，但阿姨希望是你拿到。”
许京窈来了点兴趣，走到奖品区域，看到抽奖箱里面有很多小球，颜色全都不重复。
牌牌上写着：赞助者已知其赞助的奖品对应哪个小球，抽奖者如需黑幕，请向赞助者撒娇卖萌装可爱。
许京窈：“……”
一旁的玻璃柜最顶上，装着一枚标价二十万的银白色流苏款蝴蝶发卡，手掌心大小，翅膀上的蓝宝石被灯光映衬，闪得很耀眼。
受父亲许泽铭的职业所影响，许京窈从小就对珠宝感兴趣，这枚发卡让她一眼就心动。
所以……
她现在要去给周妄撒娇卖萌装可爱。
许京窈压下心里的不情愿，做好心理准备，放下书包，一副势在必得的傲娇样儿朝桌球区走去，“周妄，我们聊一下。”
小女孩们纷纷望向她，扯着周妄衣角的那个问：“你是谁？”
许京窈不理她，小脸一扭，往旁边空无一人的K歌区走过去，在沙发一端坐下。
周妄嘴角噙着笑，麻溜儿清理掉身上的几个’障碍物’，球杆往桌上一扔，闲庭信步地走进K歌区。
“谈什么？”周妄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按下遥控，K歌区的入口落下一片帘子，狭小昏暗的空间顿时被隔绝起来，只剩下两个人。
拐弯抹角不如直截了当，许京窈酝酿一番，态度说变就变。
她硬着头皮往周妄那边挪动，又挪动，扯住周妄的外套袖子，轻轻叫了声：“哥哥。”
周妄的眼神开始变得寻味，他身子一歪，半躺靠在沙发扶手上，妥妥的大少爷姿态，“没听清。”
许京窈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为了宝石发卡，只能顺着他，别扭，而又软乎乎地叫：“哥哥，哥哥，周妄哥哥，你的小球是什么颜色的？”
周妄被这几声哥哥喊得口干舌燥，眼睫不易察觉地闪了下，“我想想。”
两道视线在暗黑的空间里交汇，周妄凝望少女清亮的圆眼，讨好又温顺地对他笑着，心里似羽毛拂过，留下丝丝痒意。
许京窈看他没有动静，即使心里已经臊得不行，但还是凑到他耳畔，忍着羞耻，“哥哥，人家想要蝴蝶发卡，拜托拜托啦…”
我草。
我草！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阵酥麻。
周妄耐不住滚动喉结，鬼使神差地，他捻住许京窈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摩挲。
灯光不亮，没人看见许京窈红透的脸。她戳戳周妄的肩膀，“你就黑幕我嘛，好不好？”
周妄的呼吸由浓变淡，心率开始不稳，感受到许京窈的碎发蹭着他颈侧的皮肤，很痒。
完蛋。
周妄的脊背上浮出一层潮热，脑袋有点眩晕，他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橘色小球，塞进许京窈手心里，“好。”
许京窈拿好小球，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垮下脸起身往外走。她撩开帘子时，还回头对周妄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再、见。”
指尖的发丝已经抽离，留下一阵淡香。周妄失笑，低语一句：“怎么撩完就跑。”-
秋风吹黄淮临的落叶，时间在无数场考试中流逝，一周又一周，恍惚间，十一月已经到了尾巴，风不再温和，逐渐变得冰冷。
周六放学后，赵雪芝打来电话，说阿姨不来做饭，让许京窈在外面吃。
天气凉，她去买了杯热奶茶捧着喝，而后进了间麻辣烫店。刚吃两口，三个男人扯着嗓门走进来，坐在许京窈的后桌。
其中一个说：“今年的比赛是不是已经结束了，马上入冬，天气太冷比不了。”
另一个接话：“应该是，不过这比赛怎么每回都是周妄第一，都没悬念的。”
许京窈咬丸子的动作一顿，还挺意外的，吃个麻辣烫也能听到有人谈论周妄，这人在淮临的名气还真够大的。
她掏出手机，正要给周妄发信息，听见后面的男人又说：“话说，他是不是说过比完明年就退了，要去干别的？”
“管他干什么，别琢磨了。”
“他以前考上状元，怎么不去干点大事儿呢，这么几年一直窝在淮临，现在才想着要去干别的。”
“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明年是他父母去世的第十年。”
许京窈大脑倏地空白，手指一松，两根筷子从指尖滚落，掉在桌面上。
父母去世。
第十年。
许京窈轻轻提起呼吸，思维在迟钝地转动。
她来淮临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周妄的父母，院子里也没有人提起过，她懂事地不问，但心里偶尔猜过几次，也只敢往好的想，是去外地做生意，又或是出去旅游了。
没想到。
偏偏是去世。
从麻辣烫店铺到状元街巷口的那条路，幽静且绵长，许京窈走得浑噩迷茫，心里发闷，喘气都不痛快。
低着头进了巷子，秋风不急不缓地吹着。
还没走两步，许京窈看见月光下有人影在晃动，在朝她靠近，隐隐有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抬眸，屋檐下挂着一盏灯，挟着点月光，温柔又朦胧的白。
周妄穿着黑色冲锋衣，拉着行李箱走来，嘴里咬着颗棒棒糖，浑身一股子慵懒劲儿。
见了许京窈，他饶有兴致地挑逗：“祖国的小花朵怎么枯萎了？”
许京窈停住脚步，冷风吹，她鼻尖发酸，心里涌出一抹苦涩，神情中满是怅然不虞。
周妄腿长，几步走到少女跟前，借着月色盯她的脸，像是被抢了糖的小孩儿。
“怎么了这是？”周妄猜她是在外边受委屈了，心里一阵复杂滋味儿，不好受，“被谁欺负了？跟哥哥说。”
“周妄。”许京窈仰着脸，能从周妄清润的双眸里看到自己。她脑袋一热，张开手抱住周妄，脑袋埋进他怀里，“我抱抱你。”
周妄：“……？”
周妄：“……！”
两副身躯隔着秋季的衣物，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很烘热。
周妄身板宽厚，许京窈抱得不完整，两只手贴在他后背，又是轻拍又是抚摸，像在安慰，“我抱抱你就好了。”
周妄觉得这是个梦。
要不是冷风灌进脖颈里，刺骨，他真觉得许京窈主动抱他，是一件很虚幻的事。
以至于他身子僵直，心跳怦怦，神经也绷紧，像个十七八岁的纯情少年一样，脸腮一片红。
整整十来秒，许京窈才抱够。
她收回手臂，揣在校服外套的兜里，身子往旁边一侧，跟无事发生似的，给周妄让开路。
周妄瞅着她，眼里满是探究，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抬手背贴在少女额头上，温度正常，“也没发烧啊。”
许京窈把脑袋挪开，“我本来就没发烧。”
她又恢复了平时一贯的傲娇劲儿，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周妄又懵，又好笑，“那你抱我干嘛？”
许京窈耸肩，态度蛮不正经，“想抱就抱咯，不行么？”
那肯定是行的。
但同意归同意，周妄还是觉得古怪，看许京窈不打算告诉他原由，也就不继续问了。
秋风挤进巷子里，寒意从耳旁掠过，许京窈脖子一凉，缩了缩，“你拉行李箱干什么，是要去外地么？”
“嗯。”周妄抬手撩拨头发，浅浅耍了个帅，“去结个婚。”
许京窈给他一记眼刀，“祝哥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记得给我带红包哦。”
周妄：“……其实我是去做新项目，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
听到一个月的时候，许京窈心里已经很郁闷了，半年更是让她炸毛。
“半年？”许京窈皱眉，气哼哼，“这么久，那你回来都不认识我了！”
周妄差点喷了，没想到许京窈是这个反应，他握拳挡住嘴角的笑，心里荡漾起来，又咬咬嘴里的糖，甜滋滋，嘎嘣脆。
许京窈看他在笑，更不爽了，“笑什么笑，你不认我，我也不会认你的。”
周妄忍不住了，抬手捏住许京窈的下颚，指尖勾动两下，像在摸小猫，“三天两头打个电话，咱俩谁也不忘记谁。”
许京窈切了一声，抬手把周妄的手打开。她现在很生气，不是气周妄要去做项目，而是气自己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喜欢的人。
见不到，就会思念。
思念而又见不到，就会心烦意乱。
许京窈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理，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和委屈。
周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水果糖，往许京窈的书包里塞。而后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暖手宝，塞进许京窈的外套口袋里。
许京窈握住暖手宝，不理他。
周妄想起寇豫平时那套，学来哄着说：“我尽量天天想你，天天想，怎么会忘记？”
仅此一句，许京窈感受到安全感，自然而然，心里那点郁闷也消散了。
她挥挥手，“行吧，那你走吧。”
周妄挑眉，“你不想我啊？”
许京窈故意摇头，撒了谎：“不想，我可是要高考的，哪里有时间想你。”
周妄不爽，抬手在她脸上刮了下，不轻不重的，“小没良心的。”
“嗯咯，你能拿我怎么样。”许京窈怕再说下去，自己会讲出什么不应该讲的话。
她侧身往前走，跟周妄擦肩而过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见不到周妄，她怕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很无趣。
走出去没几步，猜到周妄还没动身，许京窈又抬手挥了挥，“周妄，一切顺利。”
两秒后。
周妄放开行李箱，在银月下朝少女的背影奔去，“窈妹。”
他跑到许京窈身前，抱住她，力道很紧，像是要把人嵌进怀里。
脸颊贴着少女被风吹散的发丝，他低语：“等哥哥回来，给你摘星星。”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