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快乐摸鱼的日子结束了。
之前,邓绥病重,朝臣人心浮动,出了不少牛鬼蛇神。邓绥病愈后,就是将这些浮出水面的人收拾了。
刘隆作为——名义上或实际上拥戴的对象,被邓绥暂且“赋闲”,稍稍淡出朝堂。
一些德才不备的官员轻者革职重者入狱,而一些忠心拥戴皇帝的人则被邓绥贬出京师,赶到边郡或荒瘴之地任职。
刘隆得知后,曾为这些人求情,却听母后说:“这些人恃才傲物,需要磨去锐气,知人间疾苦,方能堪当大任。”
刘隆闻言,想了想,就不再说话了。这些人被贬的个中缘由,刘隆心知肚明。
母后不乐,且主意已定,他只能顺从。
再者,母后贬谪他们,使其怀才不遇。等将来他亲政,召回这些人,他们难道不感念自己对他们的知遇之恩吗?
刘隆将这些人的名字用墨笔记在屏风上,上面写着“待观察”。这些人若将来不改其志,才干不错,他就会重用他们。
若是……刘隆表示,还是不如回家种地的好。
想毕,刘隆将这事放到一边,抽出时间去看太医的编书近况、尚方局瓷器的销售、水利道路建设、农具改进以及农业种植技术改进、太学近况以及张师傅的学生们……
事情虽多,但主管这些事的人都是持重的能臣。刘隆只需要过去问一下进度,召见勉励众人,表达对他们的认可与赞扬,颇为清闲。
邓绥见刘隆忙这些事情,十分乐见其成。一来,这些事见效慢,且对目前的朝政影响不大;二来,也让皇帝多历些事。
现在,朝堂政事都已处理完毕,朝臣也恢复到邓绥病重前的状态,她又让刘隆每日过来听政和辅助处理朝政。
刘隆唉声叹气,之前母后不管他,他甚至有两次睡到了自然醒。
天可怜见的,刘隆自从上学后,除了生病,每日都是天未亮就早起。虽然睡得早,但是谁不愿意睡个懒觉呢?
睡懒觉这事,多了他也不敢,这两次都有借口,一次是因为昨晚微微发热,一次是因为晚上走了困。
刘隆眉头微皱,时不时叹气,这让邓绥十分惊讶。
“玩了两三月,心玩野了?”邓绥微微一笑道。
刘隆连忙合上叹气的嘴巴,一脸正色道:“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再玩,而是一直在做事情,母后又不是不知道。”
“母后之前还夸赞我做事有恒心,没有半途而废呢?”刘隆又补充了一句。
邓绥轻哼一声,以目示意,让陆离给小皇帝搬来一摞奏表,点头道:“别说有的没的,赶紧把这些处理了。”
话音未落,江平从外面进来,笑着禀告说:“太学祭酒过来求见圣上陛下。”
“赶紧让他去前殿喝茶。”刘隆对这位德高望重不慕名利的老爷子十分看重。
在他的努力下,郡国的学校焕发生机,县城的学校也在慢慢
恢复重建中,再等几年说不定文风能兴盛起来。
刘隆起身,对母后道:“母后也去听听,挚公轻易不来,一来说不定就是需要母后做主的大事。”
邓绥颔首,与刘隆一起来到前殿,看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挚恂。
朝拜后,双方寒暄两句,挚恂就说明了来意。
“启禀圣上陛下,郡国令长或精于吏干或擅长经史,若让主持明经明法明算三科差别极大的考试,恐怕遴选失当。”
“下臣看过这两年的落第试卷,也统计过各郡国各科考中的比例,发现有些郡国确实存在如下臣所想的情况。”
“因此,下臣请求派出持重的孝廉或卓异的明经明法明算等人外出,主持郡国乡试,还望圣上陛下明鉴。”
刘隆听了,心中直点头。实行考试后,中央确实掌握了人才选拔,但郡国考试由太守举办,难免会受到当地的影响。
挚恂提供让朝廷派出官吏主持考试,确实能解决这部分难题。
刘隆想着,只听母后说:“挚公所言准了,可有章程?”
挚恂闻言,回了如何选人、如何培训、如何设立回避制度等等内容。
刘隆听完,提出几个问题,问道:“大汉郡国一百零五,每郡都派主考官,人手是否够?考试初行,孝廉明经明法明算都是新人,能否担当重任?再者现在已经六月,即便即刻出发,恐怕主考官也难在考试之日到达日南九真等郡。”
“你刚才所言派主考官主持郡国考试以及你所言的章程都极好,但朕提的这些问题需要解决。”
挚恂沉思道:“下臣想着先从京师附近的郡国开始,两三年后再推广全国,不知圣上陛下意下如何?”
邓绥点头道:“你刚才说之前做个统计,那你就先拟一批试验的郡国上来。至于人选,由你、御史中丞、尚书令和杨司空等人一起选拔。”
“外派的主考官品秩为比六百石,归御史台,暂由你主管。主考官官职为……”邓绥低头沉吟。
“提学御史。”刘隆补充道。
“好,就名为提学御史,因事而设,事罢归来。”邓绥道。
商定后,挚恂离开前去和御史中丞等人商量赶紧把人选选出来,不然山高路远耽误了考期就不好了。
挚恂找到几人,说了此事。尚书令闻言感慨道:“咱们现在过得日新月异,前几年孝廉还是郡国举荐,现在都成了考试。”
“哎呀,我现在看到郎署的孝廉与翰林院的明经都佩服不已,若是我晚生几十年,只怕考不上喽。”
挚恂回道:“国家有道,君王英明,文教渐兴,人才自然会接连而出。”
司空杨震道:“挚公所言极是,今时不同往日。只是明经等科才开两年,又要派主考官,这政策确实日新月异了些。”
挚恂笑道:“这是我上奏的。”
说完,挚恂将发现说给二人,尔后叹道:“朝廷以文取人,乃是杜绝请托之风,为的是选拔出
真正的人才。郡国太守大多不能三科兼具,若依赖其主持三科考试,只怕是遗贤于野,有失朝廷本意。”
三人听完,道:“也罢,就先依挚公之言,从朝臣中选中简派持重能干的官员去做这事。”
挚恂听了,补充道:“还要兼具才学,非考核进的官员要考验其才学。”
“自当如此。”众人皆道。
挚恂离开后,刘隆跟着母后回到后殿,继续处理那摞尚未完成的奏表。
刘隆伏案沉心批阅,到了中午,与母后一起用膳。用膳后,邓绥午休,放了刘隆回去睡觉。
天又热,刘隆哪里睡得着了,但现在宫中没有什么消遣。
江平出主意道:“圣上,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
刘隆想了下,道:“走。”
宫女寺人簇拥着刘隆往北走,一路沿树荫而来,蝉鸣之声不绝于耳,愈发显得幽静。
“外面是比内室凉快,在凉亭里搬张小榻午休,最好不过。”刘隆迎着从湖面吹来的凉风,随口说道。
江平立马道:“我这就让人去搬来。”
刘隆忙阻止他道:“不用,我只是随口一说。”母后怕是会觉得此举有失皇帝体统。
江平道:“圣上,你要去凉亭坐一会儿吗?”凉亭四周古木交柯,树下落着跳动的光斑。
刘隆点头,在凉亭坐下,喝了一盏酸梅汤,歇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起身。
江平突然悄声道:“圣上,要去掖庭吗?”
刘隆一愣,随后想起樊嫽已经进了宫,思考半响道:“随行的人嘴巴闭紧些,不要乱传。”
江平闻言笑起来道:“谁敢乱传?”
刘隆是第一次来到掖庭,长长的一条巷道,周围并无树木,太阳炽烈。
路上时不时有宫女寺人经过,遇到刘隆等人皆屏息凝神,垂手而立,静待他们过去。
江平引刘隆来到樊嫽居住的宫殿前,刘隆却停住脚步,踌躇道:“这个时间点怕是她在午休。”
正说着,就见樊嫽从殿内出来,拜道:“……见过圣上。”樊嫽入选后宫,辞去长乐尚书郎一职,如今为家人子,嫔妃的预备役,倒不知道如何自称了,只得含糊。
此次,两人见面,身份不同往日。刘隆抬眼看去,只见樊嫽身着一件金色纱罗深衣,明艳灼人。
刘隆“嗯”了一声,温声道:“在掖庭可习惯?”
樊嫽笑着邀请皇帝进去坐,一边走一边说:“我自入掖庭后,上到掖庭令下到宫女寺人对我都好。”
樊嫽请刘隆在自己常坐的凉席上坐了,自己则面带歉意地收拾桌案上的书籍与针线:“我刚正打发时间,听到外面声音,出去一看竟然是圣上过来了。屋内有些乱,望圣上莫怪。”
她的态度如常,这让刘隆也跟着放松下来。
刘隆道:“不用收拾,我坐坐便走。”
樊嫽应了一声,将东西归置好,又叫小宫女为皇帝上茶。
茶水带有玫瑰的香味,刘隆呷了一口,打量这座宫殿,小巧玲珑,殿内摆着冰盆。
“你在掖庭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困难?”刘隆又问。
樊嫽笑回道:“我这些日子跟着织室的王阿姆学些纺纱织布刺绣,掖庭令还派人教导我宫规礼仪之类。”
刘隆点一点头,道:“跟着学习也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必事事苛求完美,只要懂了原理流程就够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前殿找我。”
“江黄门,你认认这里的人。”刘隆又吩咐道。
江平笑着看向樊嫽身后的两宫女,道:“左边是原侍奉樊女娘的宫女玉珠,右边那位瞧着眼生。”
右边的小宫女出来朝江平一拜,道:“奴婢金珠,是与女娘一起来宫里的,以后请江黄门多多关照。”江平笑称不敢当。
刘隆又与樊嫽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回到德阳殿将之前樊嫽送自己的香囊带上,转去德阳殿后殿继续处理奏表。
他抬头碰上母后意味深长的目光,强装镇定低头看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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