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卓熠之所以同意让徐念加邵棠的微信好友, 毋庸置疑也存着些私心。
他自认如今已经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一旦邵棠的记忆恢复,等待他的结局就只剩了一个,便是彻底断去与她的一切瓜葛, 此生都活在她的咒骂中, 万劫不复。
卓熠豁得出去自己。
平心而论, 他觉得自己这几年越做越大, 渐渐有了可以默默看着她护着她的能力,已经称得上是老天爷的垂怜了,余生都活在与她割干舍净的煎熬里是他情理之中的末路。
可如今世道险恶,他舍不得她磕磕绊绊地闯,希望在二人不复交集的余生,她仍能有个足够坚实的依傍, 容她天高任飞, 谁都不可欺。
卓熠看人很准,他认为徐念未尝不是一个好人选。
首先这小姑娘人小鬼大, 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 商业头脑和专业能力皆一等一,加上她婆婆,也正是周晨骁的生母,国际知名时尚品牌话事人祁岚的助力,未来作为了得, 在国内外商场成就一番事业指日可待。
其次她也不似其他家境显赫的娇贵小姐一般眼高于顶一身公主病。
卓熠认识她的时间比周晨骁更早,鉴于她二哥徐朗也曾是夏初圈子里的纨绔之一,他几乎是看着她长起来的,十分清楚她绝对担得起“出淤泥而不染”这个词。
这样一个三观端正又极讲义气的好姑娘, 如果真和邵棠成了朋友,日后就算中间没了他这层关系, 也势必会在邵棠遇到难处时仗义帮衬。
“你看你有空陪着她胡闹……加她一下吗?”
卓熠这句话看似是帮周晨骁和徐念传话,半分勉强之意不参地询问邵棠的意见。
可邵棠的性子他再了然不过,知道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果不其然,邵棠片刻犹豫都没有地答应了下来。
还生怕他明天一早醒来就容易忙忘了一样,催着他睡前就推送了名片,继而便于第二天一早,收到了一条备注着“徐念”的好友申请。
“徐念,资料显示才二十岁,阿熠昨晚好像也说过她还在上学来着……这开始和老周的谈恋爱的时候才多大,总不能那会儿还未成年吧?”
邵棠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已经给自己养成了六点半左右自然醒的生物钟。
醒来后发现侧卧在床边地板上的卓熠仍在熟睡,就在给好友申请点了同意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不多时,她终归没按捺住好奇心,边做早饭边把徐念的账号资料和朋友圈通通翻了一遍。
可以看出徐念和周晨骁十分恩爱,朋友圈封面就是他们二人的自拍合照,再往下翻几条,她就瞧见了两个月前的七月七日,徐念高调晒出的对戒和红本本。
“七月七日……”
邵棠点开红本本的大图,赫然发现徐念的生日正是二十年前的七月七日,当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周晨骁一个国家军队的副团级干部诱拐未成年,掐着指头盼到了人家姑娘的领证法定年龄,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人扛进民政局的场面。
倒也不怪邵棠会一改往日对周晨骁的观感,给他安一个变态怪蜀黍的人设。
甚至都不愿多回想一下她自己和卓熠当年是不是也如出一辙,比起好歹能光明正大发朋友圈的徐念,自己实打实靠偷才拿到户口本的行径绝对更称得上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关键是徐念不只年龄小,而且看外表比实际年龄还小。
马尾一扎跟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一样,这副模样跟周晨骁一个往三十岁上数的成年男人一起出现在结婚证上,谁能不怀疑周晨骁的一身正气是徒有其表,背地里是个恋童癖重症的死变态?
幸好徐念起得也不晚,在邵棠把做好的早饭端上桌时就借由一个“早安”的表情包打开了话匣子,待到卓熠一觉醒来收拾好自己下到一楼,邵棠已经抱着手机和她聊得相当开心了。
卓熠昨晚和邵棠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本以为自己不可能静得下心来睡觉,十有八九又会是一夜难眠。
却不曾想听着身边邵棠发出的绵长呼吸声,他那颗焦躁的心居然慢慢归于平静,到头来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熟的,竟久违地一觉到天明。
邵棠用余光瞥见额前发梢还沾着水汽的卓熠下楼,连忙给正聊到兴头的徐念叫了停。
邵棠:你卓熠哥哥下来吃早饭了,先不说了。你不是待会儿也有课吗?别赖床了,洗漱快一点还赶得及去学校食堂买点吃的,老周不在家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
通过刚才的一番闲聊,邵棠已经得知了徐念在清华美院读书。
因为婚都结了,课余时间也会时不时去到婆婆祁岚的公司里实习,所以没住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上课和实习两边不耽误,也方便周晨骁部队轮休时过来和她腻歪。
邵棠是家中的小女儿,打小被父母和哥哥宠着护着,从来没有过当姐姐的体验,今天让徐念一口一个“邵棠姐”叫着别提多有成就感,当下姐姐的担当上线,自己和卓熠该吃早饭了也没忘记敦促小妹妹。
这一幕被卓熠看在眼里便心下了然,知道她这是已经和徐念加成了好友,不出意外还相处得十分不错。
“老周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也是给她憋坏了,至于逮到个人就有那么多话想说吗?”
一切正如卓熠预期的那样,邵棠和徐念很对彼此的脾气,他完全没必要在她们中间插手什么。
但不知怎么的,当他发现二人的早饭时间过半,邵棠的手机屏一直在时不时亮一下,牵扯得邵棠吃饭之余还在不停打字聊天,今早起床后就没和邵棠说上几句话的卓熠还是心情不怎么爽利。
当然卓大总裁也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他忘记哪个专家说过,边吃饭边玩手机会影响消化系统工作。
所以他才没有臭不要脸地希望邵棠别光顾着看手机,也抽点空出来光顾光顾他,纯粹是为邵棠的身体健康考虑。
倒是打恋爱起没少见他这副模样的邵棠更清楚他究竟是哪根筋没搭对。
立刻一句“真得待会儿说了,不然你卓熠哥不开心”回过去,半点不拖泥带水地终止了徐念那边正同她热聊的话题。
然后便把手机折叠回了待机模式放到一边,有点好笑地将家居服袖子挽至七分,拿起近旁碟子里的水煮蛋细细致致地剥。
卓熠伤着一只手,用筷子夹菜尚可勉强操作,像是剥鸡蛋这种需要双手一定灵活度的活儿就着实是强他所难了。
适才他跟和自己也和邵棠怄气似的,上桌不久便剥坏了两个。
再想和第三个斗智斗勇时总算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一个往三十岁上数的成年男人,这事儿简直干得既幼稚又离谱。
于是便悻悻地住了手,只挑桌上自己能顺利夹起来的炒青菜吃,不仅鸡蛋,连面前多尝试几次也许能行的馅饼都不碰了。
“怎么,因为生我的气了,所以把答应我的健身增肌变成减肥了?”又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眼睛不抬一下地和专注和炒菜较劲,邵棠主动将剥好的鸡蛋和切好的馅饼装碗推到他手边,笑盈盈地给面前激活了几分往日脾气的男人顺毛。
“我没……”卓熠才承认自己的一系列反常行径有和邵棠置气的成分在,当下低下头,心虚地和碗中邵棠投喂过来的鸡蛋和馅饼相了好半天面。
鸡蛋白嫩莹润,馅饼色泽诱人……
他也是服了一大早就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自己,相着相着居然思绪又情不自禁地飘远,飘向了邵棠刚才递碗过来的一截皓腕上,跟着了魔似的,叫邵棠唤了数声才回神。
“刚刚不会又是……”邵棠的确有些被他接连两天发作的战后PTSD症状吓到了,见他稍稍表露出心不在焉的征兆就会担心。
“不是。”卓熠清楚自己这毛病是怎么回事瞒不过学医的邵棠,无非她瞧出他不想多说就没有挑明罢了,“只是走了下神,你放心,我发作不是很频繁,没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你刚刚说什么?”
“哦,我说念念年纪小,老周又不能常回家,会感觉寂寞在所难免……”邵棠见他精神状态还好,便没再就适才的敏感话题多说。
夫妻俩闲话家常似的,说起了自己刚刚一直陪徐念聊天的缘由:“军嫂都挺不容易的。”
邵棠这点说得是事实。
周晨骁如今转到了普通部队还算好,至少每个月都有两三回轮休假,徐念也不至于时刻提着一颗心担惊受怕。
如果还在特战队里,她都不敢想这个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得跟着受多少苦。
因为从小住在驻有特战队的军区附近,邵棠知道那些特战队战士的妻子过着怎样的日子。
一年到头见不到丈夫几次都称不上难处了。
很多人甚至接到部队的联络电话反而打怵,因为知道部队不会闲来无事打电话过来慰问,除非自家许久未见的丈夫在某次危险任务中出了或死活伤的意外……
如此一想,邵棠竟也暗暗庆幸起了卓熠并没有走当年二人设想的那条路,而是六年前就因伤病及家里的原因从特战队退伍转业。
曾经的她还是太单纯也太理想化了。
她一方面是信任卓熠的能力,认为再危险的任务她家阿熠都能够圆满完成。
另一方面父兄都是军口的她心里也存着些英雄情节,觉得既然总有人要去尽这份责任,那为了祖国的和平安定,自己的小家做出些牺牲没什么,她担得起军嫂的重担,老公保家卫国的荣耀她与有荣焉。
直到昨晚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卓熠身上的伤疤。
她学临床外科专业的再清楚不过,那是真枪实弹打进去才会留下的痕迹。
第七根肋骨下,怕是伤到了肺也落了些病根,不然他也不会一旦PTSD发作便会首先出现呼吸障碍的问题。
她想,果然有些事要经历了才知道。
原来她也做不到那么无私,比起一枚枚不知道要用什么换的军功章,她更想要她的阿熠健健康康地陪她一辈子。
“路上小心,晚上加不加班都和我说一下,我好确定是做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晚饭。”
帮卓熠系好领带送他至门口时,邵棠目光温柔地凝望着这个她爱极了的男人,软声劝道:“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工作,这两天就尽量别加班,你手上的伤得好好养几天,还有你昨天和前天都发作过的……”
“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
卓熠明白她想说什么,既然她没有过多追问,他也省了编纂漏洞百出谎言的必要。
顿了顿,他同样言辞略有些生硬地叮嘱她:“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我书房里的电脑随便用,闲了就看看小说回顾回顾论文,倦了就找徐念聊聊天,兴致在就下厨做做午饭和晚饭,不想围着锅台转也不用勉强,我往你微信账户里转了钱,直接点外卖或者叫跑腿都行,你……老公钱多,不差这点。”
说是把曾经的不愉快都翻过去,两个人一起,试着去好好经营他们的感情和婚姻。
落到实处,不得不说进展之快远远超出了二人的预料。
这番发生在妻子送丈夫上班时候的交流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他们恩爱至极,仿佛过去的六年,这才是两个人最该有的相处模式。
一切阴差阳错,不过是为了让你我补齐错过的时光,从头来过。
“哥,是邵棠小姐那边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你最近几天,好像心情都挺不错的?”就这样过了几天,最先察觉出些许端倪的是卓熠的特助程蓦。
根据程蓦的观察,最显著的变化是卓熠吃饭比过去积极多了。
不但不再像从前那样插工作间隙随便扒两口了事,居然还注重起了营养搭配,每天上午十点都准时有外卖果切指名道姓地送到公司一楼的前台。
当然,这些果切不可能是卓熠自己订的。
他深知自己现在每一天的幸福生活都是人生即将失去所有色彩的倒计时,再怎么情不自禁地沉沦迷醉,都无法放任闲情逸致爆棚到这种程度。
为他体贴送来爱心外卖的人是邵棠。
也不知她和徐念私下里都聊了什么,总之二人加上好友的第三天她就开始在外卖软件上为他订水果了。
说是徐念建议的,考虑到他某方面的处境,多吃点水果有助于降火。
某方面是哪方面?
降火又降什么火?
卓熠无语极了,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徐念有空担心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寄希望于有相关体验的他,还不如去担心一下每次开完荤都得生憋十天半个月的周晨骁。
“卓总,您今天的果切我也给您放在桌上了。”
卓熠今天一早到公司便直接去了会议室开会。
还是之前网约车分公司的上市问题。
只不过前几天他拍板,认为与其继续被现在的律所拖累进度,倒不如化长痛为短痛,立刻终止合约换更认真负责的律所和律师。
今早会议的主题便是围绕几家备选律所的选择展开的。
像这种牵扯公司上市的大事,中途人员洗牌成本很高。
尤其对于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网约车分公司而言,更是每一步决策都要慎之又慎。
“万象,鑫爵,鲲鹏……”
上次忙中出错让分公司上下对本次律所重选极为重视,因此效率也很高,刚才会议上已经和卓熠汇报清楚了几家备选律所的调研情况。
眼下各律所中可供选择的带队律师资料也被程蓦和水果一起呈到了他办公桌上,卓熠就拆掉外卖果切的外包装,翻着眼前的文件边吃边看。
“对了卓总,鑫爵律所和咱们的合作意愿十分强烈,知道咱们今天会在总部召开关于重选律所的会议,老总亲自带着手下的几个得力律师过来了,希望下午能和您见个面详谈一下,您看咱们中午是不是做些安排,别怠慢了人家。”
程蓦在他刚看到第二页时又一次敲门进来,瞄了一眼他桌上已经敞开了方便盒盖的果切,很是惊讶地多说了两句:“咦,哥你今天是换了一家水果店订吗?这是哪家啊,感觉蛮像样的。”
谈公事时叫卓总,私底下插科打诨叫哥,程特助就是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卓熠被程蓦提醒后才低头看了看果切盒,反正邵棠给他订他就吃,一直没留意过哪天是哪家的问题。
今天漫不经心瞄了一眼还是既没发现和前几日有什么不同,也没在盒盖和外卖口袋上寻到店家的商标。
他便将注意力移回文件上:“打开外卖软件随便找了家排前面的,反正都是些应季水果,这家又没说给我赠盒水果刺客拼盘,有哪里特别吗?”
程蓦抽了抽嘴角,觉得这哥眼下半佛不佛的生活状态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的确都是应季水果没错,但为了节约成本,一般水果店都会拿整果卖相不好的残次品做果切,哪像哥你今天点的这家,西瓜都明显是给你挖着芯儿切的。”
卓熠闻言又插了块西瓜,后知后觉地品出是比前几天的甜了一些,不过仍没太放在心上,随口附和程蓦道:“可能是新店开业在攒口碑吧……一般外卖软件都会给新店的曝光量高些,打外卖这种O2O模式建立那天起大家就这么玩,赔本赚吆喝的常规套路。”
“……”程蓦,“哥,咱俩闲聊两句天,你犯得着吃个水果还操心人家店铺的商业操作吗?”
卓熠不解:“不是你起的话题吗?”
程蓦给跪了:“我明明就是夸了一下你今天订果切的水果店……”
顿了顿,他放弃了和自家老总在这方面讲道理:“算了,卓总您继续看文件吧,我去安排中午的行程,确定好了和您说。”
卓熠点点头,因为程蓦刚才的话,他吃完果切准备丢包装袋的时候还特意多找了一下小票单据,奇怪的是除了张被压在盒底的心形卡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程蓦拿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吗?”卓熠兀自嘀咕,心道既然是程蓦自己的疏忽,那薅不到人家新店开业的羊毛就怪不得他了。
第二十二章
“邵棠姐, 卓熠哥还是连条微信都没给你发吗?”
当时间一分一秒地来到中午十二点,卓越汽车总部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中,两个容貌气质皆十分出众的女孩儿已经在这里等候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他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卡片的内容呀?”其中年纪小些的那个言及此处果断气哼哼地鼓圆了腮帮。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置气既视感, 若换作寻常女孩儿, 这般胡闹不免会叫人觉得她跋扈, 可她偏偏长了副小兔子般单纯无害的模样,毫不夸张地说,不仅吃她这一套的男人,大多数对可爱生物没有抵抗力的女人都很难对她生出成见。
邵棠知道她只是在半开玩笑地替自己鸣不平,自然更是如此。
于是她也故意板起脸色,看徐念一个人宣泄怨念还不过瘾似的, 她也配合地发起了牢骚:“就是, 卓熠哥哥可坏了,都十二点了还不过来, 都把我们可爱的小念念都等饿了。”
“要不我们不等他了, 你先点菜,挑贵的点,姐姐用他的钱请你吃大餐。”邵棠语气柔柔地逗她。
一贯叫人气不起来的徐念今天可谓碰到对手了,愣是被邵棠逗得卸了脾气,瞠目结舌地盯着对面小姐姐姣好的面容瞧了一会儿, 总之就是十分后悔今天上午一不小心,亲手将她打扮成了如此叫人色令智昏的模样。
事情还得从邵棠开始每天上午为卓熠订水果讲起。
她用的自然是卓熠之前一口气转到她微信账户里的钱,就数额来看足够她给卓熠订到他六十岁从公司决策层退下来,正式开启他们的退休养老生活。
邵棠没问卓熠要她自己原本的银行账户密码。
她有自己贵为总裁夫人的自觉, 知道一直在上学的她就算账户里从不缺钱,也无非是卓熠之前打给她的。
他总不会舍得她和其他家境不好的留学生一样, 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去勤工俭学地打工赚取生活费。
既然事实大概率如此,她自忖再去纠结这个的意义就不大了。
毕竟都是卓熠给的钱,过去给的和现在给的又没有区别。
可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吃穿住行全靠老公养,连给老公订份水果都说白了是老公自己拿钱的生活状态。
“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之前可能是不对我们的婚姻抱有期望了。”
在徐念主动表明她和周晨骁夫妇对自己这边的实际婚姻状况知情后,邵棠也没对她隐瞒自己目前试图修复夫妻关系的打算。
“所以破罐破摔地表现得很过分,希望这样也能耗光他对我的爱,然后好聚好散,谁也不至于对谁念念不忘。”
邵棠是打心里认为自己花着卓熠的钱,却半分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很过分,除此之外便想不到其他能促使自己如此心安理得的理由了。
于是当如今这个理由消失,她同样对徐念传达了希望出去做点什么,好歹靠自己赚钱给卓熠订水果的愿望。
平心而论,以邵棠的学历和学术成就去任何一家医院应聘都没问题。
通过她这些日子对过往论文的回顾,她也心里有了数,自己那些涉及专业知识的记忆其实是没太受影响的。
可以说只要她不主动向院方坦白自己失忆,她能随时为自己找到一份外科医生的体面工作,拿一笔虽然比不得卓熠,却也相当可观的收入。
只是作为医生的责任感不允许她做出这么自私又草率的决定。
毕竟没太受影响和完全没受影响还有区别,放在外科手术里,那些等着她救命的病人们根本承受不起她的一点点记忆偏差。
邵棠对徐念诉说了自己的苦恼,不仅仅是小姐妹话赶话的日常闲聊,更多也是想问问还是大学生的徐念,周围认不认识什么需要四六级或者托福雅思辅导的同学。
她除了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英语也相当可以。
由于考虑到很多学术尖端的论文都使用英文撰写,她高中阶段就开始在英语水平上发力了。
至于实际水平,官网可查的托福110无压力,口语更是在美国当地实打实历练了六年,哪怕现在失忆了也足够胜任英语私教的工作,反正语言这玩意儿和容不得半点差池的救死扶伤不一样,美国人自己说话又不是比着字典的。
邵棠在同徐念提起这件事前有去58同城上了解过均价,一般这种一对一英语家教课的学费怎么也能给到一课时两百块。
既然对方是徐念的同学或朋友,她也不好按照市场价收人家,双方商量着来,一周按两三课时算,一节课给她一百或者一百五就足够她每天给卓熠订水果了。
“邵棠姐,你知道卓越的资产是多少,卓熠哥多有钱吗?你堂堂卓越董事长的夫人,行行好别为难我了成不?我给你安排这活儿可不是在帮你,分明是在抽卓熠哥的脸。”
听邵棠居然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算这笔账,徐念无语极了。
“你别看外界现在都评价卓熠哥温雅谦和没架子,据我所知,真敢抽他脸的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
“别的咱先不说,就前段时间刁难你同学的那个,24K全是渣的纯流氓,被卓熠哥敲打过一次之后,现在明里暗里都不敢和卓熠哥作一点对。”
就这样,邵棠从徐念口中,第一次还原出了那一日他得以为袁芯苒解围的全部前因后果。
原来那几个纨绔背后的人,正是前些日子暴打路人还拒不道歉,却没天理地因给领养的宠物庆生,而被粉丝捧以“人美心善”送上头条的三金影帝夏初。
卓熠当过兵,在所难免认为自己之前为挽救卓越汽配对夏初和他的圈子曲意逢迎很不堪,可对那个圈子和卓熠本人都十分了解的徐念却清楚,自家老公的战友和圈子里的混蛋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果然,当邵棠得知卓熠曾为了从京圈投资风向标严穆手里获得周转资金,而伪装自己去接近被严穆捧红,也叫严穆借着捧红他攫到了第一桶金的夏初,她根本没如卓熠所自暴自弃的那般,认为他变成了她唾弃的模样。
她更多是心疼。
曾经的卓熠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他自己一定是承受最多煎熬的人。
这份心疼在她得知夏初如今之所以忌惮卓熠,是因为之前双方决裂,卓熠拿到了夏初意图对他造成人身伤害的证据时,又达到了新的高度。
——仗着那时卓熠还没来得及取消公司地下车库对他们车辆的限制,夏初撺掇了个平日嫉妒心最重,早瞧卓熠功成名就眼红的小弟,开着两米多高的重装防弹越野骑士十五世,直接挑卓熠晚上下班刚刚坐上车,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的时候怼了上去。
卓越出产的车正是在这次之后又迭代了一次安全系统的整体升级,老板的亲身经历,你车开到路上,永远预料不到外面的疯子会拿什么牛鬼蛇神撞你。
邵棠只是听都觉得心惊,她更觉得自己没理由什么都不做,一边大手大脚地花着卓熠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一边还大言不惭地宣称要对卓熠好,修复二人已有裂痕的夫妻关系了。
“邵棠姐,你反正只是想恢复记忆前做个兼职,要不来我婆婆的公司做模特吧?”
徐念和邵棠说这些的本意是希望她安安心心地做总裁夫人,万万没想到一番话竟起到了反效果,只得再想办法让自己抽卓熠脸的力道显得不是那么大。
“我现在也在这里实习,广告宣传,品牌营销,直播带货……好多地方都需要模特,邵棠姐你这么漂亮,气质又好,时薪怎么也有两三千。”
算时薪,两三千。
这对于现存记忆中同班同学还在去周边超市做兼职,一下午只能拿到五六十块辛苦钱的邵棠来说着实不菲。
只是她仍有些顾虑,怕根本没有从事模特经验的自己对着镜头发怵,到头来变成徐念和周晨骁的妈妈看着卓熠的面子哄她玩,钱照给,却无法为人家提供与丰厚报酬匹配的商业价值。
最后也是徐念生怕这桩买卖不成,她又会返回去琢磨做家教,才一通好说歹说勉强劝服了她过来试试。
试之前邵棠没抱什么试成的期望,便也没提前同卓熠打招呼。
今天上午被徐念领到摄影部门试妆试镜后,却一度酿成了仅凭几张未修生图,在公司设计师群引发轰动的盛况。
邵棠确实是没有任何平面拍摄经验的,也做不到专业平模那样一分钟定点三十套动作匹配三十个表情。
可她人太美气质太仙,打眼上去是个娴静温婉,足够漂亮却不会叫人感受到攻击性的姑娘。
当化妆师试着在她脸上尝试更为艳丽的妆容时却也完全驾驭得住,顷刻间便有了艳压群芳的大美人气场,可塑性之强,饶是见多了时尚圈各色美女的徐念都忍不住称奇。
“你看我专门把这么漂亮的邵棠姐领来给他惊喜,结果他像话吗?亏邵棠姐你还亲笔把餐厅名字写在了纸条上,和切好的水果一起,上午十点就给他送去了!”
待到试妆试镜结束,徐念愈发庆幸自己决定,也认为这么漂亮邵棠不领过来给卓熠看看太过可惜。
却不成想收到水果和纸条的卓熠会生生把她们晾在这里一个半小时,真是叔可忍婶都不可忍!
“他确实工作很忙嘛……”
连累徐念一起等这么久,邵棠也有点心焦,但想到他执掌一家硕大跨国集团所需要承担的压力,又半点舍不得怪他。
“今早他助理还给他打电话,说上午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
“行吧……”
徐念也不是不清楚卓熠日常的工作强度,刚要伸手去拿桌边的菜单,琢磨待会儿怎么名正言顺地宰他一笔,余光便透过餐厅的玻璃外墙,赫然瞥见卓熠近来最常开的那辆自家品牌商务豪车拐过街角。
“邵棠姐!是卓熠哥!他可算来了!”徐念摩拳擦掌,把菜谱往桌上重重一竖,“真当我饭量这块一个顶仨是吹的,吃不穷他呗……”
徐念性子爽直,眼尖嘴也快,不等外面卓熠将车停稳就叫了邵棠一起望过去。
不料首先撞入他们眼帘的竟不是卓熠本人,而是打副驾驶位置下来的一个漂亮女人。
“这尼玛……搞什么啊……”
就徐念的成长环境而言,她能成长为如今品学兼优三观端正的模样已经十分难得了。
要知道她二哥过去也是混夏初圈子的纨绔之一,可没少把可可爱爱的她带过去撑面子当吉祥物。
不过到底还是给她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寻常女孩儿羞于开口的国骂,她气急了张口就来。
她这会儿就是气急了,简直一秒钟带入了女主闺蜜撞破男主奸情的剧情,目光“噌噌”窜出火星,紧紧盯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女人,以及紧随那女人之后,好似半分不妥都不觉,信步踏出驾驶座的卓熠。
“邵棠姐,你放心,今天我给你做主,管她是心机绿茶还是妖艳贱货死白莲,我都带你手撕了她!”
徐念说罢将菜单一落,当下从自己的座位上拍桌而起。
只是当她燃满斗志的目光扫过对面的邵棠,视觉冲击带动心念电转,竟然瞬间哑火了一半。
……和邵棠相处得太好,她倒忘了,眼前的邵棠姐已经和卓熠离婚了六年。
别说法律层面,就是道德上都无法将卓熠的行为界定为乱搞。
虽说她和周晨骁都希望卓熠和邵棠能够解开六年前的心结再续前缘,可说白了邵棠恢复记忆后会如何都是未知数。
那至多至多,她也只能诟病一下卓熠这种明明已经有了另结新欢的苗头,却还在他们夫妻面前装作对邵棠旧情不忘的行为……
最初的迟疑过后,徐念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作为诱发她迟疑的源头,邵棠眼底也慢慢沉淀了深浓的神色。
她此刻妆容浓艳,眼线将她本来柔和的眼尾挑得极妖,饱满的嘴唇也被满涂成了正红色,搭配对她完美肩线全然不加遮掩的吊带红裙,整个人都散发着妖艳而锋利的攻击性。
徐念开始觉得自己心血来潮为邵棠换的风格作孽了。
因为卓熠身边的女人漂亮归漂亮,却没有一点影视作品中女配常见的婊气贱货感。
身上穿着的是再得体不过的职业套装,领口规规矩矩地包裹住丰盈的胸脯,一步窄裙也只落到膝盖的长度。
波浪卷发在她挺直的背上荡漾出几分毫无刻意痕迹的柔和弧度,步步踏出的尽是独属于职场女性的飒爽风情。
徐念看看邵棠又看看她……
这特么究竟哪边是自强自立的大女主,哪边又是靠男人上位还处处和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啊!
第二十三章
“念念, 你稍等一下,这个女孩儿,我好像知道她是谁……”
徐念正犹豫不决, 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之际, 邵棠的一句话成功将她从困局中解救了出来, 予以她一个稍安勿躁, 姑且落座回去的台阶。
“邵棠姐你确定没认错人吗?”徐念顺势下了台阶,为了避免自己这边先打草惊蛇,是躲在适才竖起的菜单后面和邵棠窃窃私语的,“我认识卓熠哥也挺久了,从没在卓熠哥身边见过她……”
这点徐念之前聊天时就同邵棠说过,她和卓熠第一次见面是五年前。
年仅十五岁, 青春懵懂的她被一贯不着四六的二哥徐朗带去夏初圈子的例行聚会中“见世面”。
她对这个除了夏初本人之外, 唯一一个没对现场陪酒小姐姐们动手动脚的大哥哥印象深刻。
有些事说来也巧,彼时的卓熠根本不曾想到这个被亲哥坑来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嫁给自己的前战友, 仅是出于人道主义没少担当徐念被带坏的人工障壁。
而打小对二哥的种种离谱行径见怪不怪, 并非真白纸一张的徐念则一度以为这个帅气哥哥之所以不和小姐姐们乱搞,是因为他乱搞的对象是夏初本人……
从这个层面来说,如果不是后来和周晨骁谈了恋爱,徐念和卓熠的交集仅局限于夏初和他的纨绔小弟圈子,卓熠身边如果出现了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她大惊小怪的事。
她真正觉得奇怪的点在于这个人她不认得邵棠却认得。
据她所知,邵棠如今可是只保留到二十岁,尚未和卓熠离婚的记忆。
那时卓熠不都还没从特战队退伍吗?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卓熠会在特种兵服役阶段接触到的类型吧!
想到这里,徐念望向邵棠的目光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生怕目前还失着忆的邵棠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本就混沌一片的记忆出现了之前医生警告过的错乱状况。
“邵棠姐, 你别吓我……”徐念害怕极了,毕竟和影响到邵棠的身心康复比起来,她和卓熠能不能破镜重圆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都怪我给你出馊主意,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我就不该让你过来试镜做模特。”
情急之下徐念掏出手机便要拨打周晨骁的电话,幸好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脆弱的邵棠及时按住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她自己的记忆清楚得很,正是十九岁生日那天,自己确实与这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其实也没有太复杂太狗血的剧情,我不知道老周有没有和你说过,卓熠在参军前其实是你校友,只不过大一没读完就因为在校外打架被学校退学了。”
经过适才险些将徐念吓哭的一遭,邵棠本来漾起了些许酸涩波澜的情绪也平复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对徐念讲起了这段发生在很久之前的往事。
“邵棠姐你别告诉我这女的是卓熠哥大学时的初恋,卓熠哥打架是因为她!”不料她的讲述才刚起了个头,徐念便一脸愤愤然地打断,低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什么新欢,卓熠哥搞什么啊,眼看一个旧爱不成,就打算找另一个旧爱当替补了吗?”
“嗯?”邵棠没听清她后半句话,“什么旧爱不旧爱的……我没说她是阿熠的旧爱呀!”
“那她……”徐念困惑地拧起眉心,显然是不解既然不是她猜的那样,邵棠从卓熠退学前的事讲起来所为哪般。
邵棠又思忖了片刻道:“倒也不能说完全不算吧……”
徐念:“……”凭她初恋即结婚的浅薄感情经历,她被邵棠这一会儿算一会儿不算的搞得有点懵。
就这样,徐念从邵棠口中得知了她七年前曾与这位“情敌”有过一次冤家路窄的前因后果。
无非这个叫戴尔若的姑娘在卓熠退学前就因为卓熠长得帅暗许了芳心,结果没追出个所以然卓熠就退了学。
戴尔若堂堂一个清华法律系的高材生,自然不可能为了那点旖旎情愫豁出所有,铁了心在卓熠一个大学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无业游民身上吊死,便歇了自认为不切实际的心思,转身应了一位本系富二代学长的追求。
“然后呢?”徐念听到这里,凝向那位职场丽人的视线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打小家境不是一般的优渥,学历家世等现实因素从来不囊括在她的择偶观范畴内,认为输给了这些的爱情可以统一归为太廉价和不够爱。
“然后我十九岁生日那天,卓熠来我学校找我,清华北大离得又不远,就好巧不巧遇到她男朋友和她了。”
邵棠说到这里,原本和徐念扫在同一处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向后滑去,聚焦在了其中一个和卓熠他们同进包房的人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和阿熠一起过来的人里也有她那个男朋友。”
那日更具体的细节还包括戴尔若“死切摆列地拼桌”,“阴阳怪气地试探”,“假模假样地提醒”等等。
邵棠不傻,看得出这个友校学姐心气儿高又好胜心重,既不觉得已经参军入伍的卓熠是值得自己抛弃现任男友的良配,也不甘心卓熠这个她一度花心思追过,却半分不曾为她动心的人如今满心满眼都装进了其他女孩儿。
怎么说呢,邵棠当时就觉得她心态挺拧巴的。
倒是和现在的情况类似,因为这“情敌”着实把自己拧巴得过于没有竞争力了,她整个人直接无语住,都不是很能调动起吃醋的兴致。
……
而邵棠不知道的是,在她远赴美国交换留学的六年,一些更叫人无语的背后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首先卓熠退学那件事事出有因,背后正是戴尔若当时的男友关亭翯,大一开学前的那次军训,戴尔若盯上了隔壁方队汽车工程系的卓熠,而时年大三的同系学长关亭翯也盯上了她。
戴尔若追卓熠追得大张旗鼓,家里做家具生意,论家世比卓熠还要优越些的关亭翯看在眼里自然心中吃味。
当然他也不至于那么狠毒,让嫉妒蒙了眼,直接设计了一出逼得卓熠退学的奸计。
他无非想教训一下卓熠而已,所以便雇了几个社会上的混混,让他们给卓熠制造些麻烦。
他如意算盘打得很响,认为不管结果如何,卓熠只要与这些人纠缠不清就可以打破戴尔若对卓熠的男神滤镜。
而且卓熠如果因此陷入麻烦,也必定一时半会儿匀不出精力回应戴尔若的追求,正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趁虚而入。
怪只怪那几个混混第一次下手就打错了人。
卓熠为人仗义又大方,和其他三个家境普通的舍友处熟之后自己的名牌衣服都叫他们随便穿。
那天也是赶巧,卓熠在混混们拿到照片上穿的那件外套被其中一个舍友穿走了,混混们凭衣服认人,愣是将这个无辜的舍友狠狠打了一顿。
卓熠之前告诉邵棠的退学缘由便是一伙混混莫名其妙打了他舍友,他气不过,仗着自己打架厉害,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寻着线索找回去,替舍友报了仇。
结果一不小心将事情闹大了,他挑了那几个混混常去的酒吧寻仇,一言不合砸了人家店面不说,还因为场面过于激烈引得店家报了警。
倒不是他之前怕解释不清,刻意对邵棠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实在是他本人得知全部真相也只是在三年前。
由戴尔若亲口告诉给他,就在他的总裁办公室中,带着关亭翯一起。
关亭翯也是真心喜欢戴尔若,不仅对害卓熠退学一事供认不讳,甚至觉得自己确如戴尔若所问责的那般,是害她和卓熠错过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费了不少心思帮戴尔若制造了那次面见卓熠的机会,甚至豁出去自己一并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按照戴尔若的意思道歉,作证,或许还带着那么点生怕卓熠为难戴尔若的心态,在一旁充当保护者。
他希望卓熠如果因为当年被设计退学一事恼火,能够直接发作给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而不是去迁怒在他看来十分无辜的戴尔若。
关亭翯会产生如此担忧倒也无可厚非,那毕竟是无数中国学子可望不可即的名校清华,更何况从卓熠本人的经历来看,他如果未曾退学,带领卓越逆风翻盘的路想必会走得顺畅很多。
可那会儿已是卓熠同邵棠离婚的第三年,他往日的年少轻狂和风发意气早被经年累月的爱而不得蹉跎成了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淡漠薄凉。
卓熠还会计较退学的原因才怪。
他连“苟活”下去的理由都只剩下了唯恐再有负于人的责任感。
所以白费了戴尔若专程来找他说出一切,意图证明二人会错过全是造化弄人的苦心。
他对这个迟来的真相完全没有想法,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一个与事情半分关系没有的听众。
待面前的二人说完了想说的话,便语气平和地叫一旁听了全程的程蓦送客。
将既懒得同他们翻旧账,也不打算就此一笑泯恩仇,往后再与他们产生什么交集的态度传达得明明白白。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助,卓熠的态度就是程蓦的态度,当即客套疏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点没再给这二人留继续纠缠的时间。
彼时的程蓦和卓熠一样,都认为此事不会再有后续。
因为他们都看得明白,戴尔若打着道歉名义,专程过来重提旧事的目的何在。
说白了是近日卓越汽车风光上市,她越想越为当年错过卓熠这支潜力股不甘心。
怕是也听说了一些卓熠从来不近女色的传闻,自觉这是老天爷留给她的机会,这才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手的关亭翯翻出来废物利用。
倚仗关亭翯对她余情未了,让这位同样把自家生意做大了不少,现今在京圈生意场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关总替她搭通了这条再续前缘的路。
一个很精明也很现实的女人。
这是程蓦对戴尔若的认知。
她不会拿自己一年比一年宝贵的青春去赌卓熠这个极大概率会让她血本无归的人。
可事情偏没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发展。
许是卓越汽车和卓熠之后崛起的势头过于迅猛,赌赢诱惑力太大的缘故,戴尔若还真锲而不舍地坚持了三年。
作为一个名校毕业,自身能力也很强的高知女性,戴尔若不至于采取死缠烂打的掉价攻势,别说卓熠瞧不上,她自己都不屑于这么做。
她用的恰恰是一种卓熠最不好拒绝的方式,把精力更多用在提升她自己上。
然后仗着卓越汽车在国内外的各种业务总免不了与律所律师有交集,她每次在职业上取得了什么成绩时都会让关亭翯帮忙,把她推到卓熠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今天也是同样的情况,挂证结束成为正式律师的第五年,她凭借过往在多个上市并购融资项目中的优秀表现,借由此次跳槽到鑫爵律所的机会,顺利晋升为了该律所的薪酬合伙人。
寻常律师要成为合伙人通常需要七到九年,哪怕她一路走来少不了关亭翯的保驾护航,但能以女性身份,仅用五年在职场成就这番事业也十分了不起。
鑫爵律所的董事长颇为欣赏看重她,因此即便她手上有其他项目,也并不在律所提交给卓越的备选律师之列,听说她有意带着家居行业年轻有为的关总一同前来赴这场卓越之行,还是欣然应允。
生意场上总有些约定俗成的门门道道,鑫爵律所的董事长清楚戴尔若和关亭翯颇有交情,以为他二人是想借机在卓熠面前讨个脸熟。
他们一个是自己刚纳入麾下的得力干将,另一个则是日后少不了各方面合作的重要人脉,鑫爵律所的董事长没有不为他们行方便的道理。
于是就在阴差阳错之下,促成了当下这般寸得不能再寸的场面。
戴尔若纠缠卓熠已有三年,如今早懒得再就自己的企图加以遮掩,几乎卓熠前脚刚在驾驶座上坐稳,她后脚便挤开程蓦,自己半分不客气地抢占了卓熠那辆车的副驾驶位置。
“戴尔若,你还没闹够吗?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要再继续了,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卓熠眼见着车窗外的关亭翯和戴尔若配合默契,不着痕迹地把剩下的人通通让进了其他车中,都要被这两人气笑了,“你觉得关亭翯比我差哪儿?”
“没你有钱没你有能力没你帅。”戴尔若本就不是怕羞的性格,也不管卓熠是不是诚心诚意地发问,她都一本正经地作答。
卓熠深知道理她都懂,自己表现得越无奈她就越有动力继续,索性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任凭戴尔若拿炽热的目光打量了他一路。
“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又变帅了。”
将车在餐厅门口的停车位上泊好后,卓熠实在一秒钟都不想同她在车里多待,长腿一迈便下了车。
偏偏戴尔若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一步窄裙丝毫没耽误她快步追上卓熠的步伐,跟在他身后继续撩汉大计。
“好兆头,证明那位邵学妹给你留下的情伤有愈合苗头,你快要有心思拥抱新生活了。”
卓熠:“……”
他心口有邵棠这片白月光,多年不近女色正是因为忘不了邵棠,这些事除了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周晨骁和程蓦,本来是没什么人了解的。
直到夏初那个王八蛋查出了八九不离十的原委,不只打算拿来当后续拿捏牵制他的把柄,还出于某种程度的恶趣味,让戴尔若和关亭翯这两个一旦知晓情况,一定会给他造成不少麻烦的人成为了知情者。
卓熠无意向戴尔若透露更多,是以没回应什么,只目不斜视地往餐厅里走。
一不小心就酿成了适才引起徐念误会的一幕——他“信步”走在前,戴尔若“亲昵”地跟在后。
而这份原本因邵棠一通解释而稍事消解的误会,很快又由于瞧见他和戴尔若“形影不离”地往洗手间方向走,意料之中地再次汹涌澎湃起来。
“卓熠,你只说我和你没可能,认为关亭翯至今还在帮我离谱至极,但你想过没有,你和邵棠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男女洗手间正中的洗手池区域,卓熠目不斜视地想要快些洗过手返回包房,半点不愿理会戴尔若紧黏在他身后诉说的歪理。
此时洗手池配套的气派镜子上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戴尔若的目光在镜中男人褪去了昔日桀骜感的清俊面容上幽幽地凝着,直白且毫不收敛,甚至还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审视。
她觉得她是真切心悦卓熠的,毕竟她作为一个深谙精致利己主义的新时代女性,明知卓熠再好,也不值得她为这桩很大可能没有结果的买卖耗费精力蹉跎光阴。
可她偏偏愿意为了他铁下心来继续,哪怕他心中始终会为另一个女人留有一方净土都在所不惜。
“关亭翯对我不只有爱,更有愧疚,这点你对邵棠也是,所以只要我能够幸福,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你扪心自问,你难道没为邵棠做到同样的地步吗?”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我的路是关亭翯铺平的,她的路不也是你铺平的吗……”
“别说了。”卓熠打断她的话,冷淡的眉眼蓦地抬起,慑得戴尔若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她的视线不甘不愿地落到卓熠那只虽已结痂,却仍能见得大片伤口的右手上,似怜似怨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好心给你提醒而已,即便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吃关亭翯的回头草。邵棠同理,她是不是小白花你比我更清楚,心肠决断着呢,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背地里置喙别人的家事,摆出一副良药苦口的架势阴阳怪气人家老婆,戴学姐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没精进一下挑拨离间的手段?”
没想到这次她的话仍然没能说完,一道含着散漫轻笑的女声就终止了她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喋喋不休。
她诧异地循声望去,正与那个身着奢品红裙的妖艳女子眼神相撞。
戴尔若上次见到邵棠时二人还都是学生,邵棠漂亮又清纯,雪莲花般点到为止的艳,古画仙女般清眉淡目的美。
平心而论,纵然戴尔若容貌上略逊一筹,也不认为这是一座自己无法跨越的大山。
她心知肚明,决定女人外表的除了七分五官,还有三分气质。
如今她事业有成,周身干练飒爽的风韵,岂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邵棠所能媲美的?
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现实毫无悬念地打了她的脸。
三人身旁就是直落到洗手台的明亮镜面,足以将她与邵棠的差距照得昭彰分明,击溃了她沉淀六年的自以为是。
“果然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气质一文不值啊!”躲在墙垛拐角处的徐念见状喃喃慨叹,“谁是小白花呀,只要我们邵棠姐想,随时化身货真价实的人间富贵花!”
第二十四章
因为自身长相过于可爱, 至今仍会时不时被误以为是中学生,徐念生平最看不惯那些会对女性以貌取人,认为女人只有做成戴尔若这样才叫强大独立大女主的人。
当然她不否认现代社会女性意识觉醒是件好事。
可强不强大独不独立难道不该看一个人具体为人如何, 又做成了什么事吗?
去建立所谓大女主的刻板印象, 难道不是另一道女性施加给自己的枷锁吗?
徐念虽然年纪小, 却是个极为通透明事理的女孩子。
透过戴尔若掩藏在表面从容下的瞬息情绪波动, 她不难猜出这会儿戴尔若心里一定正七上八下地跑着马。
首先冒出的念头想必是惊羡和自惭形秽。
此时此刻的邵棠实在是太漂亮太抓人了。
一袭HOWL当季走秀款的妖艳红裙将她本就婀娜窈窕的完美身材包裹成了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细带高跟鞋被她纤细剔透的脚踝带动,每一下鞋跟踏足莹白瓷砖的律动都彰显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仿佛志怪古书中走出的妖精,周身萦绕着蛊惑人心的风采,一步一生莲。
戴尔若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任何男人眼中,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都拥有着远胜于她自己的魅力。
可她又怎么甘心这么输掉呢?
最推崇大女主刻板印象的恰恰是她之流刻板印象的既得利益者。
平日里怕是没少被身边同处职场的男性刮目相看, 称赞其漂亮归漂亮, 却并不是花瓶。
因此打造“职场女神”的形象上了瘾,反过来萌生出了一种瞧不惯其他女性“搔首弄姿”的迷之优越感。
徐念想, 邵棠姐对戴尔若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 这个严格来说还算得上自己同门学姐的女人有够拧巴的。
那么应该也轮不到自己出场帮忙,邵棠姐一个人就足以撕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卓熠哥,你想好待会儿怎么五体投地地向邵棠姐认错吧!
既然眼前的危机根本不配称之为危机,徐念索性幸灾乐祸地发微信调侃起了卓熠。
——你能不能也稍微给你的追求者留点面子,人家杵在那儿脸都青了, 你倒好,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邵棠姐身上,跟她这人原地蒸发了似的。
徐念的这番形容话糙理不糙。
如果不是被西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唤回了几分神志,卓熠简直像被勾走了魂一样, 双眼怔忡得仿佛除了邵棠再照不见其他。
虽然这也不完全是他禁不住诱惑的锅。
他毕竟对邵棠打算去HOWL做服装模特一事一无所知。
也由于一时大意,完全忽略了邵棠和水果一起送来给他的纸条。
自是想不通邵棠为什么会如此艳光四射地出现在这里。
戴尔若因邵棠的意外到来惊诧不已, 他又何尝不是?
继而这些基于理性思考的纷杂心思更是被那道猝然闯入他眸中的倩影搅成了直白简单的惊艳迷醉。
他痴迷地注视着她,一如掬起一捧仅会留存于镜花水月中的幻梦。
徐念发来的两条微信令他如梦初醒,下意识就要怯懦地移开视线。
却不料梦醒时分等候他的竟不是怅然若失,而是一个他即便在梦中都未曾敢设想过的场景。
她巧笑嫣然地拉过他尚未完全伤愈的右手,在他也在戴尔若面前同他十指相扣。
“戴小姐你刚才之所以对阿熠说那番话,应该是知道我和阿熠的婚姻出现了一些问题吧……”
卓熠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在邵棠指尖的摩挲下发热发痒,居然促使他鬼使神差地回扣紧了邵棠的手,二人将恩爱秀得颇为大张旗鼓又仗势欺人。
戴尔若脸上青白交织,青是被气出来的,白则是她整个人彻底懵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位夏初夏影帝向她和关亭翯透露的内幕是卓熠曾于六年前退伍前夕和邵棠分了手。
疑似是卓熠做了什么对不起邵棠的事,所以才甘愿像对她秉承着同样心情的关亭翯一样,拿余生向再无破镜重圆希望的旧爱赎罪。
由于情况类似,戴尔若一直自以为清楚邵棠的想法。
同时也想当然地给邵棠安上了不值得卓熠这么做的标签。
毕竟她也不认为自己值得关亭翯如此。
她和邵棠说白了都在做同一件事,便是明知对方根本不曾对自己犯下多么十恶不赦的罪孽,仍出于某种诉求拿捏着男人的愧疚心不放。
戴尔若是个利己且自知的人,她从不否认自己性格中存在阴暗面,可在她看来,她至少是比邵棠多了底线的。
因为她早同关亭翯开诚布公地谈过,她追到卓熠二人便算两清,就算没追到,三十岁之后的路她也会自己走。
她干不出邵棠那么缺德的事,可以全无顾虑地去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可以说戴尔若自始至终没有想过邵棠会回头的可能,更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言辞凿凿地说出“婚姻”二字。
“你……你们……”
戴尔若未必对夏初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她纠缠卓熠三年,太清楚这三年卓熠身边根本没有女人了。
何况凭卓熠对邵棠的用心,如果他们是真夫妻且十分恩爱,他绝对会明确把他们二人的婚姻情况如实告知给她和关亭翯,根本不会在她一次次揭开他被抛弃伤疤时哑口无言。
“如你所见,我们在积极解决之前在婚姻中出现的问题。”
邵棠很满意卓熠能够进一步鼓足勇气,当她放言说会修复好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时,他愿予以她坚定的回应。
不只现下给足了她叫嚣“情敌”的底气,也让她对他们重归于好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于是她抿唇莞尔,声线中也浸染了几分笑意:“还请戴小姐自重,不管怎么说,勇敢追爱和知三当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
对于卓熠来说,天大地大邵棠最大。
基于唯恐邵棠继续留在这里夜长梦多的考量,向来公司利益至上的他一度产生了连回去知予一声都省略,直接中途离席,放子公司高层和鑫爵律所鸽子的想法。
幸好热闹瞧够了的徐念及时从拐角墙垛处晃了出来,仅三言两语的工夫,不仅完全没叫戴尔若有机会插言惹得邵棠生疑,还及时唤回了卓熠的理智,劝说他先按照原计划回去把公司的应酬结束掉再说。
“你应酬你的,我和邵棠姐吃完直接挂你那桌的单。”徐念冲卓熠眨眨眼道,“本来你之前就隐婚隐得没几个人知情,这会儿突然冒出个老婆给你劫走,你应酬局上那些人不得以为你惨遭抢亲啊!”
徐念话说得没什么正经,却通过玩笑给卓熠提了个醒儿。
如果他暂且不打算让更多人知晓他和邵棠的事情,那最好还是把持好“色令智昏”的度,邵棠再是重中之重,其他事也不能太不管不顾。
“卓熠哥都打算回了,戴小姐你是不是也该干嘛干嘛去了?”
提醒完卓熠,徐念没忘敲打一旁呆若木鸡的戴尔若。
“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出于某种原因,卓熠哥和邵棠姐选择一直对外隐瞒婚姻关系。既然其间原因你没必要知道,回去之后就也不要借题发挥乱说话了,你说对不对?”
戴尔若想说不对,但面对徐念这个打眼上去甚至不怎么像成年的生面孔,她也落不下面子在对方面前逞什么口舌之快。
“邵棠姐你放心,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状况,她这样的人,如果不确定怎样做对她自己最有利,不会贸然把你和卓熠哥的关系捅出去。”
目送卓熠和戴尔若一前一后重返包房之后,徐念注意到同她一起回到她们原本卡座的邵棠俨然一副心事更重的模样,便轻轻叹了口气,宽言相慰道。
“而且卓熠哥又不是不在场。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别看卓熠哥在你面前时不时就表现得跟失了智一样,其实他能耐着呢,夏初之流的土匪混蛋都不怵,就戴尔若那点斤两他应对起来绝对不慌,尤其现在还牵扯到你,他肯定不容许出现一点差池……”
徐念边说边将服务员刚才端上来的汤羹盛出一碗,很是平稳地递到了邵棠手边。
邵棠道谢后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刻喝,只低头拿汤匙搅动了两下,心里和这碗汤一样,漾起几道诉不清滋味的波澜。
她并非没听进徐念的劝慰。
恰恰相反,徐念讲的道理她都懂。
要知道卓熠不久前才在她面前仅凭一己之力挡退了夏初手下的五个纨绔小弟。
对她的深情她更是一直看在眼里。
她不可能对卓熠能否搞定戴尔若,或是会不会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让戴尔若占到便宜产生怀疑。
只是她真正挂心的不是这些,自然也很难因为徐念这通完全然不在点子上的宽解想开什么。
邵棠出神的原因是戴尔若刚才的话。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
“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
“你给她铺平了路,她却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邵棠想到这里竟是一阵战栗,卓熠胸口的伤疤和战后PTSD发作时的场景浮现眼前。
她从来不是那种老公遭人觊觎还鼓不起勇气捍卫主权,只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软柿子。
所以当时一点没惯着戴尔若。
和十九岁生日第一次同戴尔若交锋的时候一样,针锋相对地给她怼了回去。
可大快人心地教训了“情敌”之后,她的一颗心还是因为这些指控坠得沉甸甸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卓熠并没有否认戴尔若的话。
戴尔若声讨她的不是让他气得嘴唇发白。
但终究只是语气不善地叫戴尔若住口,根本无从对其话中字字诛心的内容提出驳斥。
这无疑说明戴尔若所言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念念,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行吗?”迎着徐念忧虑的目光,邵棠沉声开口。
“什么?”徐念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本来投在邵棠身上的视线也不自然地躲闪了片刻。
戴尔若刚刚说了什么她也听见了。
在她看来是没有什么解释不通圆不回去的内容。
可架不住邵棠此时向她发问的神色太讳莫如深,她难免会心慌。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邵棠将她的如临大敌瞧在眼里,无奈道。
“我没紧张,邵棠姐你问。”徐念连忙喝了口汤压惊。
她又想了想,为了避免待会儿邵棠问及什么她不好回答的事情,提前约法三章:“我先说好,你和卓熠哥之间确实闹过挺严重的矛盾,可能令你受到冲击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哈。”
“好。”
邵棠是临床外科的医学博士,十分清楚头部受创的患者在恢复期间被刺激到可能造成哪些后果,因此再怎么想知道二人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拿自己和卓熠未来开玩笑。
她摇摇头叫徐念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该问的不问。”
“嗯……那邵棠姐你想从我这边了解什么。”徐念稍微安了下心神。
邵棠斟酌一下言辞,思忖道:“我想知道我与阿熠的关系究竟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他和你还有老周说过吗,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婚姻关系瞒得这么密不透风?”
因为你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就以离婚结局收场了呀!
自此之后你们的关系根本谈不上恶化,因为从你的角度来说已经此生不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了。
徐念咽了口唾沫,把已至嘴边的实话吞回去。
她怕自己凭空编出的瞎话无法自圆其说,就开动脑筋,自作主张地将邵棠的问题做了替换。
变成了“这场车祸前二人是以什么模式相处的”,以及“卓熠为什么会对曾有婚史和心口白月光的存在讳莫如深”。
然后才尽可能坦诚地给出了答案。
“你之前在美国留学,和卓熠哥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再加上你们之间的确积累了一些不容易解决的矛盾,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徐念先试探着对第一个问题进行回答。
“我和晨骁同卓熠哥走得近,你连带着就也不怎么和我们接触,所以你们私底下的相处方式我们也不清楚。”
“是吗……我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邵棠哪里听不出徐念刻尽委婉的表述背后是二人婚姻的一地鸡毛,苦笑着道破了她的弦外之音。
“听起来是和那些被时间磨没了爱情的夫妻一样,正好彼此都有事情忙,索性不见面也懒得产生什么交流……”
“主要是邵棠姐你比较希望这样,卓熠哥没有,他就是不好强迫你。”徐念说,“所以你想如何他都愿意尊重你的意愿,连想为你做些事都只敢偷偷摸摸的,既豁不出去在你遇到困难时袖手旁观,也生怕你会因此感到不舒服。”
“正如戴尔若所说,我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学业,其实少不了阿熠背地里帮我铺路,全程在为我保驾护航?”邵棠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意味满满的弧度。
徐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其他人都公平公正的,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邵棠姐你也不会需要卓熠哥做什么,但美国那个地方资本和金钱至上,他只是在帮你拿到你应得的东西。”
“嗯,我没觉得他多此一举,也不会因为他一路护着我就妄自菲薄。”
邵棠感觉自己问这两个问题也是把徐念为难坏了,既不想说谎又要同时迁就自己的情绪,生怕哪句话一个不小心惹得自己不开心。
为了让她放轻松一点,别一直紧绷着神经,邵棠主动擎了筷子夹菜,示意徐念不妨也边吃边聊。
徐念早在陪邵棠等卓熠的时候就饿了,她确实体质特殊,人小饭量大,缺了哪顿饭都和天塌了一样。
这会儿见邵棠终于肯带头吃饭了,她立刻把那道离自己最近的牛排整个叉进了自己餐盘里。
不到一分钟,她风卷残云地炫完了牛排,这才算胃里和心里都有了底。
她越发觉得邵棠不是那种活不通透的人。
因此认为只要卓熠将她失忆的这段时间把握好,等她恢复记忆后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破镜重圆也十分有可能。
“对了邵棠姐,你刚才不是还想问你们严格对外隐婚的原因吗?”徐念补充了些能量思维也跟着活络了许多,主动回答起了邵棠的第二个问题,“其实……”
徐念开启这个话题时嘴里还叼着只鸭腿,本是打算先啃完再详细说的。
不料邵棠却先她一步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烈焰红唇轻轻抿了一下,自然而然便接着她的话开了口。
“应该也更多是我的意思吧,我不认为我们那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有公之于众的必要,更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卓熠太太的身份对我另眼相看。”
“啊……”
徐念的鸭腿刚好啃到最后一口,由于这个答案既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又带入邵棠的性格意外合理,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生生拿鸭腿骨当鸭脖,又从头到尾嗦了一遍。
“……这里还有一只,我不是很喜欢吃鸭肉,这只你也可以吃掉。”邵棠见状,连忙拿刀叉切下另一只鸭腿送进她餐盘里。
“哦,好,谢谢邵棠姐。”
徐念跟被主人投食的小兔子一样,鸭腿拿过来便直接咬了一大口,腮帮撑得一鼓一鼓,话也说得略微有点含糊不清。
“也有一部分卓熠哥身处生意场的原因。咱有一说一,他这几年的确钱来得太多太快了,他再行端坐正都免不了遭人眼红,你又不喜欢他明目张胆地庇着护着,保险起见,他只能干脆把你藏好,不叫任何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人知晓你的存在。”
“邵棠姐,我觉得卓熠哥他真是个值得你回头再爱他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徐念一本正经地将那只吃了一半的鸭腿放回盘子里,语气更恳切了几分。
“就算你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不认为你们中有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必须要为此付出失去对方的代价。”
第二十五章
——你继续应酬吧, 我和邵棠姐吃完饭就先回了,和餐厅说好了挂你那桌的账。
——你说邵棠姐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被你关在家里金屋藏娇多暴殄天物。
——正好HOWL最近各种模特都缺, 晨骁妈妈的品牌, 我现在也在那里实习, 我俩就不和你客气了。
——友情提醒, 你应酬结束之后记得回公司翻垃圾桶,找找你上午吃完果切丢掉的包装袋还在不在。
——我和邵棠姐可不是为了抓你现行突击查岗,生怕我的字迹你认不出,邵棠姐不仅亲手切了水果还亲笔写了纸条,你全视而不见了怪谁,再粗[和谐]长的枪口都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上午的试镜结束后, 我特意把漂漂亮亮的邵棠姐带过来是为了给你惊喜促成你俩浪漫约会的, 结果你倒好,生生给我搞成了“艳压情敌”和“手撕小三”。
——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考虑好晚上要用什么姿势跪到邵棠姐面前道歉。
——你不是喜欢从我家顺二手东西, 好不容易逮到我家一个正经人家,就照葛大爷那样薅吗?
——我家正好还有块闲置的中古搓衣板,垫在凉台地上晒榴莲壳呢,你要不连壳带板一起收了,看在你和我老公颇有交情的份上, 我便宜出你。
差不多下午一点,卓熠这边的应酬饭局刚刚过半,他就收到了这一连串徐念发来的微信消息。
算是解释清楚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和邵棠来到这里吃饭,邵棠还一反常态, 换了这副妖艳装扮的原因。
同时也对他今晚回家即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做出了基本不存在回旋余地的精准预报。
卓熠明明一直坚称他只会在邵棠恢复记忆前客串她的丈夫,这会儿却萌生出了真得不能再真的“妻管严”情绪, 好不容易捱到饭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等不明所以的程蓦追上他时,他已经在死盯着桌下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相面了。
“哥……你这是喝多,还是没喝多啊?”
眼前的一幕太过魔幻,程蓦几乎怀疑喝多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解地陪卓熠一起观摩垃圾桶:“难道是今天饭局上的一些事让你想到了经济学中的垃圾桶模型?我也发现了,可能是鑫爵这个董事长本身律师出身,把律所做大至今也养成了一些刚愎自用的脾性,下面员工说的话他就过耳一听,然后通通丢进垃圾桶里,最后还是全按照他的想法办……”
程蓦也是被卓熠磨出来了。
他没跟卓熠之前就是个技校毕业的汽修小工,卓熠大学没退学前学的专业也是汽车工程,俩人加一块讲不出一个经济学原理。
这样莽上去决策公司肯定不行。
卓熠就买来人家经济学和工商管理学专业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全套课本,拽着他一起自学。
学完卓熠没时间读没时间考,为了评估自己到底有没有学透,还逼着陪读程蓦去读了在职经济学本硕考了mba证。
老话说的话,73,84是人生的两道坎儿。
在程蓦看来他简直是提前五六十年把这两道坎儿过完了,连带着把当年欠给中考和高考的债都连本带利还了。
鉴于上午他随口评价了两句果切就被迫对O2O商家的经营模式进行了复习,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卓熠这次是想考察他还记不记得垃圾桶模型。
可卓熠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邵棠留给他的纸条,哪还顾得上什么模型不模型呢?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程蓦的长篇大论,指着垃圾桶问:“保洁一般几点过来做日常清洁,公司等待送走的垃圾通常都放在哪里?”
“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咱们公司每层都有垃圾存放处,哥你这一层只有你的办公室,所以通常和低一层的垃圾一起收,存在楼下……”
更加莫名其妙的程蓦刚刚下意识地回答完便眼前一晃,卓熠根本不待他再详细问问怎么回事便一阵风似的下了楼,这一次他再追上他的好哥哥好上司时人家已经在心无旁骛地一只只翻整个二十四层的垃圾袋了。
“哥,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有啥心事了你先和弟弟交个底成不?”
程蓦也不知道他在翻什么,但他翻得这么专注自己也不好闲着,只能拧着鼻子上前去拆其他垃圾袋。
“是不是戴尔若又和你说什么了,她一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和她一般见识干嘛?”
程蓦想到刚才的饭局上卓熠去洗手戴尔若跟,二人再一前一后地回来时卓熠就有点不对劲了。
哪怕作为男人背后诟病女人很掉价,他依然在心里把戴尔若骂了一百遍。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戴尔若简直把纱练成了铁砂掌,自从得知卓熠不近女色的原因是邵棠这片白月光后,每次过来刷存在感都掌掌往卓熠心口上拍。
她不甘心自己无法取代邵棠在卓熠心里的位置,就索性也不叫卓熠舒坦,恨不得将卓熠仅存的那点念想都捣得粉碎。
想到这里,程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一脚踢过去,踹翻了面前那只已经扯开了口的垃圾袋。
也是赶巧,伴随着他这一脚传来了“啪嗒”一声,一个似曾相识的白色小袋滚到了地上。
又是程蓦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卓熠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小袋落地都没有三秒的工夫便宝贝似的抄了起来,脸上紧张至极的神色终于褪去,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就这样,程蓦总算从卓熠口中得知了近两个月来他的生活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巨变。
除了周晨骁,程蓦是唯一一个完整知晓他和邵棠过往的人。
卓熠本来也无意一直向程蓦隐瞒最近发生的事情。
只是他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一旦被程蓦知道势必会引得程蓦担心。
便想着尽可能一个人把难处担下来,程蓦那边能多瞒一时是一时。
但今天显然到了不得不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执意什么都不肯说无疑会叫程蓦更加担心。
叫来公司的保洁人员打扫战场之后,程蓦和卓熠一同去到了二十四层的吸烟区域,听卓熠用两支烟的时间讲完了邵棠出车祸失忆至今的种种。
“我就说嘛,总觉得哥你最近还挺开心的。”
卓熠点燃第三支烟时程蓦也问他要了一支,暂且将答应了女友的戒烟抛之脑后,陪着他一起抽。
“邵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不容易遇到,难怪叫你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程蓦并不是配合卓熠去奉承邵棠,他和卓熠私下里兄弟相称,根本不需要虚与委蛇地奉承什么。
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邵棠很好。
之前只听卓熠回忆两人热恋时的往事还感觉不明显。
现在听闻邵棠仅凭蛛丝马迹便识破了二人并非恩爱如初的敏锐,纵然忘记了很多事,依然能够鼓起勇气重拾爱情的决断,以及这段时间真切带给卓熠的关怀和温暖。
他甚至深感卓熠之前甘愿苦行僧一样默默守护她的行为是合理的。
“哥,这么说来,在邵棠小姐恢复记忆之前,你们都会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呗?”
眼见自己手里的那支烟燃尽,程蓦挑眉掩去声线里的笑意。
“你三天两包烟这事儿她知道吗?不说管管你?”
卓熠没想到程蓦话题转得这么突然,刚要从烟盒中磕出第四支烟的动作顿住:“啊?”
他烟瘾确实大。
害死邵荣之后,他心里难受得不能自已,几乎是在病床上学会抽烟的。
后来他殚精竭虑地盘活卓越,各方压力全落在他身上,烟草便成了他更离不开的东西。
提神,解压,疏解情绪……反正他早将自己的余生定义为了瞎活,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自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她又不知道这些……”片刻语塞过后,卓熠道,“和她在一起那会儿我不抽烟,自打从医院把她接回来,我也没在她面前抽过。”
归根结底是卓熠并不认为现在的幸福生活会持续很久,也根本不想去思考注定要再次失去她的未来。
程蓦大概猜得到卓熠的想法。
轻轻叹了口气,思及卓熠被六年单恋刻进骨子里的胆怯畏缩,程蓦倒无意立刻纠正他的消极观念,只就事论事地摇了摇头。
“哥,女人的鼻子都很灵的。”
程蓦把卓熠那支磕出了一半的烟按回烟盒里,做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
“我一开始还琢磨能拿你抽烟凶打掩护,犯瘾的时候也不怎么克制,结果没过多久我女朋友就又摸到门道了,我有没有亲自抽一说一个准。”
卓熠不应声了,反正烟是没再拿出来,拎起刚才抢救回来的果切包装袋,若有所思地盯着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
“邵棠姐,你说我之前微信上吓唬得这么狠,万一把卓熠哥吓得今晚不敢回家了怎么办?”
下午四点半,中午吃完饭索性赖着邵棠一起回了卓熠家的徐念瞧见邵棠已然备好了三人份的晚饭食材,不由地出言提醒她这件并非全然没有发生概率的事。
“要不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摸摸毛?摸摸毛吓不着嘛!”
“……也行。”邵棠将摘好的菜分装在不同的盘子里摆上灶台,擦擦手接过了徐念递来的手机。
早在徐念中午自作主张地给卓熠发送那一连串消息时邵棠就有点忐忑。
即便这些话对于平日里笑笑闹闹的寻常夫妻来说,仅仅是妻子耍个小脾气,向丈夫讨哄的程度。
可一个现实摆在眼前,便是她和卓熠根本还没将感情修复到足以禁得起这种玩笑的地步。
拜她所赐,卓熠被过往六年的婚姻生活折磨得患得患失。
他害怕稍有不慎就会连他们之间仅存的夫妻之名都失去,因此爱得极为克制又小心翼翼。
事关她生气的头等大事,他很大概率会把徐念闹着玩一般的善意调侃当真实情况听。
邵棠还不太习惯阔太太的思维模式。
因为打电话要钱而微信语音通话免费,自从熟悉了微信的使用操作,通常都会用语音通话去替代传统的拨号走话费。
可想到语音通话的提醒终归不如直接打电话简单粗暴,还是在拨出语音通话几秒后又将其掐断,转而去打电话的界面敲下了卓熠的号码。
只是这一次她也没等到通话接通,与客厅连通的别墅正门更先传来了录入指纹的提示音。
“谁?”徐念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原本正惬意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听到动静,耳朵便和身子一起竖了起来。
卓熠家的沙发摆放对着门,她这一下就刚好和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视线相撞。
由于映入眼帘的一幕着实富有冲击性,她直接把自己凹成了“一脸懵逼”的表情包,一个重心不稳,险些从沙发上骨碌下去。
在徐念的印象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卓熠,俊美而鲜活,深邃眼眸中的灼灼温度能烧人,比他手中满捧的艳红玫瑰更炽烈夺目。
“棠棠,徐念说你不开心了,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
卓熠身上的三件式西装尚未腾出手换,立于门口的身姿挺拔修长,落在邵棠身上的目光满是再无遮掩的徐徐深情。
“我向你道歉,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第二十六章
当年二人尚且处于暧昧期时卓熠就追她追得无比上心。
哪怕人得待在部队抽不开身陪她, 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也从未间断。
卓熠情商高,知道那些贵重的礼物她收到会有心理负担,便从女生们都会喜欢的小物件着手。
将能送的送完一圈后就专注地送起了花。
倒是不搞“520”, “999”那种大阵仗, 每次都只是一小捧, 搭配写了两三句情话的小卡片一并送到她们宿舍楼下, 定时定点风雨无阻。
后来邵棠从他嘴里问出了具体操作,说是和北大附近的花店定制了包月服务。
他平时结束了日常训练,都会利用回到宿舍的时间将想对她说的话写在小卡片上。
每逢周日休息的半天来她学校找她,便比约定时间提早到达半个小时,统一将写好的小卡片先送去花店,以便花店能够在其他日子每天一张地和花一起送给她。
邵棠至今记得, 那是她开始收花的一个月零三天, 她同往常一样,上完了上午的课,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回宿舍签收今日份的花。
结果老远便看到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聚在宿舍楼下, 是不是她们这栋宿舍的都有。
“怎么了这是,莫非是哪个大慈大悲的商家来咱们这里举办免费试吃活动?”
袁芯苒那时还是个满脑子美食的铝合金吃货,刚要摩拳擦掌地挤过去一探究竟,面前就猝不及防地散开了一条VIP通道,直直地通向了她……身边的邵棠。
“棠宝, 你们在这里等我,待我挤到头排……”
通道出现时袁芯苒的话好巧不巧说到一半。
不成想“头排”压根没用她挤,那个原本众星捧月,俨然一副“头牌”气派的英俊少年便擎着一捧之前都由花店配送的花, 亲自从通道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20岁的卓熠已被选拔进入精英荟萃的飞鹰特战队半年,军队的严格纪律磨去了他这个年纪惯有的懒散放浪, 偏又为他留下了桀骜矜贵的蓬勃少年气,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戴尔若始终无法让他完全成为过去式是正常的。
关亭翯也好其他人也罢,卓熠退学之后,她再也没遇见过如卓熠这般足以惊艳岁月的异性。
路过的女生三五成群地围他也是正常的。
这样一个出现即可抢走所有人注意力的少年手捧鲜花站在她们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她们哪能不好奇那个能得他青睐的幸运儿是谁。
“妈呀,棠宝,他就是天天给你远程送花的特种兵小哥啊!”舍友A啧啧惊叹。
“怪不得那么多能天天看见摸着的追求者你瞧都不瞧一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呀,果然最极品的帅哥都献给国家了。”舍友B一脸“原来如此”模样地附和。
惊叹过后,舍友A和B都识趣地站远了一些,力求将周遭并不太宽裕的空间尽可能多地留给这对郎才女貌的少年男女。
唯有袁芯苒动也不动,如狼似虎的目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紧盯着卓熠……手里的玫瑰花。
要知道家境普通父母也都很勤俭的邵棠并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
所以比起仅将这些花作为装饰,放至枯萎再丢进垃圾桶,她为玫瑰们找到了更为脚踏实地的归处。
她把它们洗净晾干后做成了玫瑰酱和玫瑰饼。
毫无悬念,大多进了袁芯苒的肚子。
往事如烟,弹指挥间一切竟已经过去了近八年的光景。
有件事邵棠没叫徐念知道。
她今天之所以没用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的方式告知卓熠自己和徐念过来,反而只将写好了时间地点的卡片藏到了送去给他的果切盒下面,其实是想借此重现下二人甜蜜青涩的旧时光。
毕竟对于有意破镜重圆的昔日爱侣来说,回味曾经的相爱滋味是公认最具可行性的方法。
目前心里年龄只有二十岁的邵棠原本怀揣着这样单纯的想法。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巧思到底没能第一时间传达给虽身为老板,却活得比社畜更像社畜的卓熠。
卓熠非但没把今天的水果和前几日的外卖果切吃出分别,也全然没瞧见那张她压在包装袋和果切盒中间的卡片。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被他忽略后,邵棠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可不待她说些宣泄脾气的话,身边直言快语的徐念已经先她一步,将该抱怨不该抱怨的都通通抱怨了一遍。
她终归是心疼他,也更倾向于理解体谅他的。
听徐念声讨他这里也没做好那里也有疏忽,她竟反倒越听越于心不忍起来。
待徐念说完,自己一张口就说出了替他辩解找补的话。一来二去,心中的那点小情绪都委委屈屈地压在了心底。
直到刚才看到卓熠一如八年前那般手捧玫瑰,惊喜极了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沉在心中的些许郁结才算完全消解。
原来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幸福美满,他同样如数家珍。
并没有失忆的他实实在在用始终如一的爱,守过了她薄情心狠的六年。
……
八年前的宿舍楼下,邵棠红着脸扭捏到他面前。
她嘴上埋怨他怎么今日亲自过来送花也不提前和她打招呼,脸上却早漾起了口是心非的笑意,欢欣喜悦地从他手中接来了鲜花。
今日她索性进一步省去了羞赧,将花抱至自己怀中时早已喜形于色,绽放于娇美面庞上的笑容比花朵更加靓丽绰约。
毋庸置疑,卓熠这捧花可谓送到了邵棠的心坎儿里。
而且好巧不巧,一旁的徐念竟还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促进他们故梦重温的一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盯着那捧玫瑰花的目光与八年前的袁芯苒如出一辙。
“念念你别着急啊,好歹让我摆两天嘛!”
有袁芯苒的前车之鉴,邵棠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这个小吃货是看馋了,笑眯眯地把花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要把鲜玫瑰做成玫瑰酱本来也是需要先将花静置两到三天的,待到花托和花瓣正常分离,然后才能着手进行腌制,你想吃玫瑰饼的话怎么都要等到下周。”
她笑得温温柔柔的,语气更是和娇惯小妹妹的邻家姐姐别无二致。
可还真不是想到吃的徐念却目瞪口呆,震惊又怜悯的视线在那捧成色极佳的艳红玫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邵棠注意下包装纸上标注的花店名字。
得益于她二哥徐朗曾是个红颜知己遍天下的网红收割机,她对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高端花店门儿清。
据她所知卓熠选的这家店只售卖半日之内空运至北京地界的新鲜玫瑰,9支的价格是999元起步。
而且通常情况只接受定制服务,像卓熠这种当天去现场就要的情况,貌似要加两到三倍的价格。
25支,标价小三千元。
非情人节七夕之类的节日,保守估计按双倍价算。
也就是说至少价值五六千块,换算成稻香村的玫瑰饼,足够让一个饭量正常的成年人当馒头吃一年。
徐念抽了抽嘴角道:“邵棠姐,咱一直摆着也行,卓熠哥送给你的,我是吃货不假,但不至于见啥都想吃。”
她边说边看向卓熠。
虽说她心知肚明凭卓熠的经济条件捧花再贵都不至于差那点钱,但仍有些担心他那患得患失的劲儿会一言不合再次涌上来。
因为邵棠随口便要把他送的花做成点心给别人吃,觉得邵棠还没有彻底原谅他,他心尖尖上的姑娘依然在生他的气。
不过很显然,徐念是多虑了。
邵棠比她更怕疑似刚鼓起了几分勇气的卓熠再怯懦回去,又怎么可能大喇喇地冒这种风险呢?
更何况她刚刚说那番话时也没有避讳卓熠,自然是因为早在二人还处于暧昧期的八年前,卓熠就对自己送那些花的去处再了然不过。
他身为飞鹰特战队中的精英战士,除了行军作战的训练马虎不得,思想政治层面的教育同样不会落下。
哪怕家境比起周围的战友优渥,他在参军入伍后也渐渐改掉了花钱大手大脚,基本不知节俭为何物的少爷做派。
邵棠做那些点心又不会少了他的份。
她收到他的心意后再用这样的方式回馈给他有什么不好。
难道非要在宿舍里搁到败掉再丢去垃圾桶才叫珍视吗?
那他大概根本不会天天一捧地送了。
不是送不送得起的问题,纯粹是觉得自己无论有多爱一个姑娘,都不该用愿意为她铺张浪费来表达爱意。
甚至他今天选这家花店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首先他如今确实有消费高档捧花的经济实力。
其次这家店最叫他看中的也不是金钱堆起来的排面,而是空运和新鲜。
毕竟是最终要进嘴的东西,绿色无公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可不想过两天自己和邵棠一口玫瑰饼咬下去,半口都是农药和保鲜剂残留。
总之,他和邵棠在这件事上拥有百分之百的共识,谁都不认为如此昂贵的玫瑰几天后会变成案板上的食材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猜错了徐念想法的邵棠困惑起来,不明白她既然不是想吃,那瞧见花就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邵棠姐,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作为一个刚满二十岁不久的已婚少女,很羡慕别人家的老公会为她准备这样的浪漫。”
徐念无语了,明明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为什么本来只打算悄悄羡慕一下的她不得不义正言辞地回答如此离谱的问题啊!
“呃……”气氛瞬间尴尬,邵棠下意识地一怔。
都怪徐念长得太小而她的表现又和八年前的袁芯苒过于相像,邵棠真没往这个确实更符合人之常情的可能性考虑。
“老周,很少送你花吗?”邵棠心里暗暗腹诽周晨骁也真是直男到了一定程度。
老婆想要花而已,又不是什么奇奇怪怪很难猜的东西。
居然这都能给徐念犒得眼巴巴地羡慕别人。
亏她之前听他调侃卓熠还感觉他情商见长来着。
徐念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只送过一次,我俩出去逛街,路上遇到几个小朋友卖花给同学筹款治病,他学雷锋做好事全买了,顺手送给我算带了我那份。”
邵棠:“……其实你也可以稍微给他点暗示,哪次你们一起路过花店的时候,夸夸花好看什么的……”
由于卓熠之前追起姑娘来很会,邵棠几乎从来没有因为他瞧不透自己的心思苦恼过,现在话赶话说起相关话题,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替徐念想辙。
果然,徐念听她说完,微笑中尴尬成分所占据的比例更大了:“邵棠姐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周晨骁的家庭情况挺复杂的,他父母离婚后又各自成了家,我婆婆那边嫁的是个法国贵族,在他六岁的时候又生下了一对混血儿龙凤胎,其中的妹妹今年大学刚毕业,现在和我一样在HOWL实习。”
“嗯……”邵棠点点头。
她好歹曾去HOWL试了次镜,去之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百度了一下周晨骁的妈妈祁岚,了解到了她第二任丈夫是法国人,也另外育有一对混血儿子女的事情。
可她不太懂徐念从这里说起意欲为何,总不会是那位贵族出身的大小姐比较吝啬,见不得嫂子管大哥要东西吧?
“她打小在法国长大,对不少中国文化都有很深的误解。”
然而徐念吞吞吐吐的原因却是因为整件事在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看来都着实匪你所思。
“她比她大哥更先意识到了我想收到花这件事,但她觉得玫瑰之类西方人送了上百年的爱情之花既俗又没有民族特色,所以她一拍脑门,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将一捧她认为象征纯洁高贵的白菊花,和专门为我订的丰盛午饭一起摆在我桌上。”
“这场景是不是有点……”邵棠一贯喜欢灵异惊悚类的影视文学作品,几乎徐念一说,她脑内便无缝对接上了一些寓意不怎么好的画面。
“没错,从那之后,我桌上就没再敢摆过照片。”
徐念肯定了邵棠的欲言又止,面露悲凉地表示她并没有想歪。
“而且这还不是最惊悚的,关键是她为我订花的店,她给我选了一家一年四季都专门售卖黄白菊花,在她看来还手工制作各种个性永生花的店!”
邵棠:“……”
所以她没有想错,是那种店铺,真的是那种店铺吧?
徐念:“最囧的一幕发生在我们有一次开车路过人家店面的时候,她非得把我拽进去和店主打招呼,结果我生无可恋,人家店主差点吓得原地飞升。据说人家踏实经营这么多年,那是第一次和收花的人打照面,墙上的桃木剑当即抄下来,差点砸了我和她一脸。”
第二十七章
因为幼年时曾被不着四六的二哥装鬼吓唬过, 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念偏偏极其怕鬼。
这就导致又忆起了这档伤心事的她蹭完了晚饭后依然赖在卓熠家不肯走,卓熠好声好气地说会亲自送她回家都不依,愣是抱上邵棠的胳膊便不撒手了, 想要今晚直接在他家留宿的意思不言而喻。
“徐念, 你和老周结婚证还没领到手三个月, 你觉得你这就开始住其他男人家里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卓熠认为自己的逐客令已经下得很直白了, 仗着徐念一直管他叫哥,索性摆出一副兄长的说教做派。
“听话,又不是下次不叫你来了,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家给老周报个平安,省得他担心。”
卓熠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 哪怕他和徐念的关系再不需要避嫌, 二人也终归是男女有别,他照顾不周不合适, 照顾周到也不合适。
说白了是他作为离异男性的习惯性思维, 一时也没来得及因为家中多了邵棠这个“女主人”产生什么转变。
徐念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做声,她虽直言快语,但也明白有些话终归不方便由自己来说。
到头来还是邵棠叹了口气接过话,委婉地提醒卓熠情况有变,如果自己这个好姐姐好嫂子一并在家, 徐念在他们家里住一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又不是你自己的家,邵棠姐都说我可以住了。”
眼见邵棠把道理说通了,徐念适时地插话进来调侃。
“我也和我老公说好了,他觉得你非得深经半夜把我丢回家去才莫名其妙呢, 让他有理由怀疑收留我一晚是不是耽误你干嘛了……”
“徐念!”
眼看徐念越说越下道,卓熠连忙趁着一旁邵棠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言打断。
徐念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终止掉话题, 转身就将他原本放置在主卧地板的铺盖丢去了次卧,让他心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想收留徐念的种种原因中,好像真有被周晨骁说中的这条。
可他明明也没对邵棠干过什么。
非但没真的干过,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
当天晚上,自从搬去和邵棠同一间卧室就基本治好了失眠毛病的卓熠莫名其妙地又一次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翻来覆去半小时依旧全无睡意之后,他终于决定拖某个罪魁祸首下水,自己也睡不着便也不打算放过那个一言不合往他这边丢“熊孩子”的前战友。
于是他果断解锁手机点开了周晨骁的微信头像,遵照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发了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过去。
片刻工夫,周晨骁倒也没装睡,明知故问似的,敲了个“?”作为回复。
平心而论,如果只看表象,徐念和周晨骁绝对是分处两个世界,也基本不存在什么共同语言的人。
可在十分了解他们的卓熠看来,这夫妻俩有一点倒颇为默契,便是他们都是自带一种“白切黑”的气场,即便外在“人畜无害”的表现形式不同,内里“切开黑”的本质属性却相差无二。
落实到涉及邵棠的事情,总是动不动就夫妻齐心地给他来一出,搞得他一如现在这般焦头烂额。
面对周晨骁滴水不漏的“问号”攻势,卓熠实在没什么心思陪他互有往来地卖关子。
便直言不讳地叫他把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套收一收。
告诉他自己并不傻,对他和徐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徐念今晚偏要留宿是为了什么。
卓熠正心烦,周晨骁索性没计较他这仿佛吃了呛药的语气。
等他控诉得差不多了,才轻描淡写地回以一行简短的反问,一个模棱两可的“哦”字和一句四两拨千斤的“为什么”。
卓熠打字的拇指在屏幕上踌躇半晌,总觉得周晨骁的问题和叩在他心里一样,逼得他不得不直面一些他刻意回避的东西。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连通主卧的那面墙发了会儿呆,终于决定对周晨骁也对他自己更加坦诚一些。
——你们想让我意识到我有多舍不得她,哪怕我在扮演她丈夫的这段时间状况频出,又时常因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苦手懊恼,也远比过往六年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状态幸福快乐。
卓熠一字一句地敲下这段话。
——老周,你认为这是什么如果没有你们特别提醒,我就注意不到的事情吗?
周晨骁这次没有秒回,他清楚卓熠心里的坎儿不是一蹴而就便能跨过的,因此也和程蓦一样,并不急于一下子将话说满。
约莫半分钟过去,周晨骁琢磨卓熠那边的情绪也差不多平稳下来了,就堂而皇之地搁置了适才的分歧,全无过渡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周晨骁:对了,你气儿不顺在我这儿撂两下蹄子得了,别和我家念念摆臭脸听见没,她都是出于好心。
卓熠几乎是看着徐念长大的,最是知道这小姑娘没坏心眼儿,哪至于用他提醒这个,打字的速度恢复如常:我还能不清楚她这见事儿就想管的毛病是谁给惯出来的?想算账肯定找始作俑者,轮不到往她身上计较。
周晨骁:我往三十岁上数的人了,好不容易娶回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宠着惯着不应该吗?
卓熠:……你娶老婆不容易我承认,说徐念娇滴滴你不亏心吗?她今天中午吃了我三千块钱不说,晚上还一人搂没了我家餐桌上三分之二的菜。
周晨骁:她还小,需要长身体。
卓熠:打五年前我认识她那天起,她就没长过个儿。
周晨骁:卓熠,我警告你别在念念面前提这茬,欺负小姑娘往人家痛处戳之前最好琢磨一下你打不打得过她老公[/微笑]。
就这样,二人这通聊天以卓熠的一个“微笑”表情作为开端,又在周晨骁的一个“微笑”表情中告于段落,两个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一旦较着劲给对方添堵来,就愣是谁都没让着谁。
卓熠刚把手机放回床边柜的时候还觉得刚刚是自己略胜一筹。
毕竟周晨骁如果不是言语上占不到上风,也不会试图对他炫耀武力值。
可人躺回床上还没一会儿,心中便又一次五味陈杂起来。
他想,他也是够自不量力的了。
周晨骁之所以没说过他,还不是因为人家心爱的女人成了老婆,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宠再惯也乐在其中。
要知道光是有老婆可以护这点就足够叫他活一天羡慕一天,他心里是多没逼数,居然还有那么一瞬因为逞到了些口舌之快而洋洋自得。
“如果邵棠没和我离婚,我也宠着她护着她,再娇纵任性我都乐意惯。”
卓熠心犯酸意地嘀咕一声,想到今日不出意外会失眠,就长臂一捞,再次按亮了手机。
然后竟情不自禁地将嘴角扯出上翘弧度,因为他解锁手机的指纹还没按上去,便赫然见得锁屏界面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的提醒。
是邵棠发来的,不过短短一句“晚安,明早见”。
却让卓熠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哪怕他无法像周晨骁一样长长久久地拥有这份幸福,如今也勉强可以算作有老婆有家的人。
哥,我的建议是你做戏做全套,不然对方是邵小姐的话,你绝对没有阴奉阳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
正是因为程蓦今天下午的这番话,卓熠才脑子一热,借着中午的酒劲,提早离开公司杀去了花店。
他还是没抵抗住又向前踏出一步的诱惑,醉生梦死一般,将自己一并沉沦成了戏中人。
……
和HOWL签署了短期约之后,邵棠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兼职模特生涯。
徐念清楚她的情况,所以和接手她的广告部负责人打了招呼,并没有给她安排太满的拍摄工作。
每周两个下午定时定点,拍完便现场算时间结工资。
力求既不耽误她把当下的主要精力放在经营和卓熠的夫妻关系上,也能帮助她立竿见影地赚到钱,满足她一定程度经济独立的需求。
邵棠很感激把徐念一切安排得这么周到,因此不仅家中的玫瑰饼做好后第一时间为徐念带来了一份,待到几次模特工作结束,发现自己的收入刨除掉日常开销仍能小有盈余,还一本正经地要请徐念吃饭表达谢意。
“上次请你的时候姐姐还不赚钱,所以挂了你卓熠哥的单。”
邵棠给自己时隔半个月再次做东找了尤其充分的理由。
“这次不一样,多亏你帮忙,我可以拿自己赚来的钱请你吃饭了,想吃什么,等你得空了,咱们一起去吃。”
“好呀!”徐念没和她客气,“我这周末就有空,邵棠姐你带我去合生汇那边吧,我好久没去了,听说新开了很多有特色的小店。”
小姐妹俩一拍即合,邵棠在手机里的日历做了标注,算是把周末的行程定下了。
却不料周五下午赖在阳光房看小说时突然接到了徐念的电话,说是自己之前一时大意算错了周晨骁轮休的日期,问她介不介意自己明天带着轮休的周晨骁一起赴约。
“当然可以,我和他也挺长时间没见面了,老周别怪我这个电灯泡碍眼就行。”
周晨骁据说一个月只有三天轮休假,邵棠肯定不能单独把徐念扯出来占用掉一天。
“要不我去问问阿熠明天加不加班,如果他不忙就也拉上他?”
“邵棠姐你是说Double Dating,双重约会吗?”徐念一下被这个提议挑起了兴致,“我和我家周晨骁这边没问题,看你能不能说通卓熠哥。”
于是当天的晚饭时间,邵棠便和卓熠提了。
主要她也觉得一起出去吃吃玩玩的情境,自己形单影只地同人家恩恩爱爱的夫妻俩搭伴怪尴尬的。
既不能缠徐念太紧做他们夫妻你侬我侬的绊脚石,也不好全程只当个莫得感情的买单机器,反过来把尴尬的压力丢给徐念和周晨骁。
“阿熠,你如果明天没有特别要紧的工作就陪我一起去呗!”
邵棠向卓熠投来期待的眼神。
“我之前只是随便和念念提了一嘴总待在家里没意思,她就帮忙在HOWL给我寻了这份兼职,HOWL又是老周妈妈的企业,你跟着我去好好感谢一下他们也是应该的。”
由于不想引起卓熠的误会,认为她执着于经济独立是对他见外。
邵棠和徐念早串好了口供,只说自己是在家里憋得太无聊才萌生了出去找兼职做的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她听进了徐念的劝,哪怕如今有了收入,仍然没有谢绝他给钱给卡的缘故,他倒并没有对此心生生疑,索性任由着徐念带她折腾。
在周晨骁那里,卓熠这样解释他对邵棠的纵容放任。
你和你老婆有一辈子你尚且舍不得她有一点不顺心,我这老婆可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体验期,我不抓紧时间把一辈子的份额惯完不亏了吗?
周晨骁不可置否,他把卓熠这段时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卓熠嘴硬不了多久,一旦体验期结束一份续费邀请摆在面前,会抵抗住续费欲望才怪。
“让他们帮忙找份兼职而已,老周和我这关系,别说我,你都没必要专程去谢他们一次。”
近一个月的朝夕共处到底令二人的相处模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卓熠不再时刻紧绷着那根小心翼翼的神经,有时她风娇水媚的模样太惑人,他总会嘴比脑子更快地出言逗她。
今天也是如此,眼见邵棠小老师似的,一本正经地同他说“关系再好的兄弟该道谢还是应该道谢”,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阿熠,我和你说正事呢!”邵棠筷子一放,小脾气被他招惹了出来,满满都是嗔怪意味的眼神丢过去。
她对此刻自己身上的娇憨姿态毫无自知,仿佛真以为凶得很有气势一样。
不由引得卓熠薄薄一勾唇,眉目间流转出几分昔日少年时的痞气和多情。
“不过倒是该给他们个机会专门谢谢我。”
卓熠的声线不自觉地压磁压低,入戏渐深,早已成为戏中人的他目光浸染笑意,其间熨帖的温度渐暖渐灼人。
“我可是很舍不得呢,把这么漂亮的老婆借给他们拍广告,抛头露面的,保不齐招来多少惦记。”
第二十八章
邵棠至今已经经历了五次平面模特的拍摄工作, 业务方面越来越驾轻就熟之余,也由于过于出色的长相和气质,招惹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首先是HOWL广告部负责为邵棠进行拍摄的摄影师。
他从业十多年, 拍过明星模特无数。
几乎可以肯定凭邵棠的条件, 只要她有意往这条路上走, 在平模圈闯出一番天地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所以一直试图调动起邵棠的“事业心”, 自己来当这个带她入圈的“引路人”。
然后当他将拍摄好的照片送到具体使用它们的营销推广部,接手照片的项目小组也全员皆惊。
他们纷纷表示这么一个生图素颜都禁得住怼脸拍近景的极品大美人只屈才在广告部拍摄静态照片太可惜了。
刚好他们组近期有个直播带货的企划,美女姐姐真的不考虑下进军活更少钱更多的主播行业吗?
也不用说什么话,把他们需要展示的衣服一件件试完就可以下播回家了。
当然这些来自于兼职工作的橄榄枝也问题不大。
邵棠表明自己是哈佛毕业的医学博士,未来也更想做回本职工作之后就没有谁再强人所难地劝了。
毕竟大家都清楚哈佛医学博士的含金量,也觉得邵棠能够不为模特圈的名利动心, 仍愿意坚持一名医者的初心十分了不起。
真正让她和徐念掬了把冷汗的是一位目前和HOWL有合作的设计师。
这位设计师颇有才气, 对展示自己设计的模特一贯要求极高。
因此样衣到了广告部,负责他这个系列拍摄的策划便和摄影师一拍即合, 启用了他应该不会挑出毛病的邵棠。
结果正如策划和摄影师所料, 设计师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他们这次的样片提出任何修改意见。
只惊为天人似的,当下便扯住了过来送片子的小助理,生磨硬泡地问出了邵棠下次拍摄的时间及影棚。
设计师今年三十有二,时尚圈里混的都注重自己的仪表,来找邵棠那天更是好好捯饬了一番。
露出前额的背头干练精神, 藏蓝色的真丝衬衫贵气优雅,冥府之路的香水更是将他身上精致又不显女气的男人味彰显无疑。
寻到邵棠后也不藏着掖着。
夸邵棠将他设计的衣服诠释得到位,夸邵棠长得漂亮可塑性强。
总之几乎句句带着钩子,将男人对女人的喜爱和欣赏展露无遗。
等邵棠当天的拍摄结束后还非要请邵棠吃饭, 哪怕邵棠一再坚称自己已婚都没用。
因为听她空口白牙说了半天都不见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来,设计师便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羞于赴约的托辞。
最后还是摄影师见势不妙给徐念打通了电话, 设计师才将信将疑地放走了邵棠,却依然不太愿意相信邵棠口中不便抛头露面的丈夫真实存在。
招来惦记,抛头露面……
邵棠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
她一方面不愿因此终止兼职工作,另一方面也唯恐卓熠多想,所以一再叮嘱过徐念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卓熠。
可现在卓熠已经明明白白地把两个词说出了口,毫无疑问宣告着她欲盖弥彰失败,他如今对发生过什么事一清二楚。
“念念还是和你说了啊……”邵棠心虚地低下头。
她这会儿心理年龄只有二十岁,下意识的反应不像一不小心惹得丈夫吃醋的人妻,倒跟偷吃糖果被大人抓包的顽皮孩子如出一辙。
卓熠挑眉:“你觉得她在我面前这么嚣张的吗?为你找来这份平面模特兼职的人可是她,四舍五入相当于是她亲手把你送到了烂桃花眼皮底下。”
“那……”邵棠将眸子别到餐桌旁的地板上。
讲真,她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不过又碍于自己确实招惹了烂桃花在先,又不管原因为何试图对老公有所隐瞒在后,自认这会儿不太有立场反过来向他提问。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如今此刻,她在他面前向来是藏不住小心思的。
卓熠将她的所思所想一览无余,也不忍心一直吊她的胃口,便慢条斯理地诱她接近答案。
“你知道为了彻底断绝那个设计师的念想,徐念帮你想了什么法子吗?”卓熠眸色深了些许,循序渐进揭秘的第一步是暗示邵棠问题出在了徐念的办法上。
邵棠心虚劲儿更甚,抿了下嘴唇:“什么?”
徐念只说事情包在她身上,之前无非是没考虑到这种情况,往后肯定一劳永逸地还邵棠一个踏踏实实的兼职环境。
至于她具体打算怎么办,她没主动说,邵棠也就没有详细问。
邵棠以为HOWL再怎么说也是周晨骁妈妈的企业,徐念作为董事长儿媳解决这种事易如反掌。
毫无疑问,她是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HOWL内部知道徐念和董事长私人关系的人并不多。
出于更好锻炼徐念能力的考量,也顾虑到HOWL的法国背景和周晨骁的国家军官身份,担任HOWL董事长的祁岚并没有将徐念是自己儿媳一事宣扬得公司内部人尽皆知。
其次此事的性质也注定小范围内解决为妙,徐念总不好再上报到祁岚那里,由董事长出手一层层往下压。
归根结底是邵棠的成长环境比较单纯,哪怕不失忆也一直待在学校里读书,面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再怎么知慧聪颖,也很难站在她并不了解的层面筹谋思考。
基于上述原因,卓熠料想到了她大概率不知情。
更何况那主意着实荒唐非常,卓熠怎么想都觉得是徐念单枪匹马琢磨出来的成果。
“徐念胆子大你胆子也大,一个敢全权包办一个敢不闻不问,真给你们厉害坏了。”
卓熠说到这里便稍作停顿,片刻沉吟后才在邵棠的忐忑等待中幽幽续道:“要不是老周那边不好相与,徐念现在保不齐已经拿到了她要的东西,四处给你坐实已婚人设了。”
“啊?”邵棠心里“咯噔”一下,小小声地问:“坐实已婚人设……她不会是打算……”
“反正她需求明确。“卓熠娓娓肯定她的猜测,”电话打过去就让老周给手底下最板正的兵拍张照片,越快越好赶紧发她。多亏老周也挺容易吃醋,她不老实交代拿来干什么便一切免谈,这才从她嘴里套出了实话,得知她要照片是为了当挡箭牌,说那是你老公好给你挡烂桃花。”
邵棠:“……”
虽然整个主意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因为她的委托人操作过于大胆,她根本没办法往外摘啊!
“这么说是念念告诉了老周,老周又和你说了吗?”邵棠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道了歉也试图找补,“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念念会一言不合想这么跳脱的主意,幸好老周没任由她胡来哈……”
可她又哪里想到,她今天竟叫徐念和周晨骁夫妇坑得妇唱夫随。
“老周没任由她胡来?我哪句话向你传达这个错误信息了吗?”
卓熠也不急,直到她哼哼唧唧地把想说的话说完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徐念要来照片又不是冒充她自己的老公,看自家老婆玩得这么开心,老周难道还能败她的兴致不成?”
“老周把照片给她了?”邵棠急了,心慌意乱之下连适才卓熠说过徐念的计划未能成行都忘了。
哪怕只是拿来当挡箭牌,她也觉得这件事一旦发生是对卓熠的不尊重。
他这个亲老公只是不方便被外人知晓身份,又不是当真不存在见不得人,她这边未经他允许找别人客串算怎么回事。
如是想着,她真的自责起来,也没什么心情和他讨饶撒娇了。
“阿熠……”邵棠移回视线,小心翼翼诶抬眸看他。
“没有。”
卓熠哪里舍得她这样,叹息一声,语气亦柔和下来,改逗为哄。
“他就是把吃醋的压力给到了我,照片装模作样地发给徐念之后立刻就给我打电话了,问我现在是有多遭你嫌弃,你想对外证明一下已婚都得借别人的脸和照片。”
“什么跟什么啊……”邵棠红润饱满的嘴唇都被气扁了。
她也知道周晨骁是开玩笑,可“嫌弃”一词还是叫她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你帅着呢!要不是你太有名,又不方便贸然对外公布婚姻状态,我这边才……”
说着说着,邵棠思及徐念支支吾吾透露给她的严格隐婚理由,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说白了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
不然就算卓熠确实遭了一些小人的嫉恨,也不会整整六年都把婚姻情况瞒得密不透风。
她可以肯定,如果她现在说要公开,他百分之百会顺她的意,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一切然后风风光光地给她卓太太的名分。
但她不想这么做。
因为过往的六年都是他在迁就她。
这一次,她希望能在彻底解开他的心结,二人也恩爱如初之后,由他来向她提。
以什么样的方式公开随他,办不办婚礼也随他。
她只要两情相悦,要他心安理得,否极泰来。
……
逗归逗闹归闹,因她盼望期许,周六的双重约会还是如期进行。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卓熠载上邵棠,比约定时间提早五分钟将车开到了周晨骁和徐念家楼下。
不多时,便等到了蹦蹦跳跳的徐念和她身后不住说着让她留神脚下慢点跑的周晨骁。
“穿那么厚底的鞋子就稳稳当当地走路,万一崴脚了怎么办。”
周晨骁像哄孩子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邵棠根本不敢相信他这张脸上会露出如此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明明是出来逛街,鞋子还穿得跟高跷一样,也不嫌累……”
“谁让你和卓熠哥都那么高,邵棠姐也有一六八呢,我可不想好好的双重约会变成你们仨聚众带孩子。”
徐念振振有词,边说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探头进来,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邵棠灿烂一笑。
“再说咱们今天是逛街又不是拉练,凭我这个第一次见你面就给你表演跑半马的体力,我如果不先给自己上点难度,能不能把卓熠哥干废了不好说,邵棠姐今天肯定只能被我背回家了。”
于是借着这个话头,上车后的徐念给邵棠讲起了她和周晨骁的恋爱经过。
说起来卓熠还是二人的媒人。
他那会儿尚且没彻底和夏初的圈子画清界限。
所以当徐念的父兄怕可可爱爱的她第一次离家上大学受欺负,打算找个私教教她打架时,徐念那同样混夏初圈子的二哥徐朗就想到了有过特战队履历的卓熠。
“阿熠之前是特种兵啊,他们部队里教的可都是实战杀招。”
邵棠之前真没想到他们二人的缘分打从这来,听得眉梢眼角齐齐抽动了一下。
“你爸爸哥哥是不是没想到这点,你把这些学到手安全归安全,但哪下一冲动真和同学动起手来,也很容易把人打坏?”
“他们想到了啊!”
话赶话说到这里,徐念随口回答:“不过他们一致认为既然都把我惹到了动手的程度,那一定是那个人不对,活该被打,我大可以往残了打,家里又不是没钱赔……”
“念念(徐念)。”
徐念到底是年纪小,觉着车上没有外人就口无遮拦。
直到卓熠和周晨骁同时叫停了她,她才悻悻地回味过来,想必自己这番话传达出的三观对于长在军区大院的邵棠来说歪得可以。
“邵棠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爸和我哥身处那个阶层,周围环境耳濡目染,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类似的优越感……但我不这么觉得,不是遇到我家周晨骁之后被他改变,我之前也不……”
徐念软软小小的一只,平时就像只小兔子一样,这会儿几乎耳朵都耷拉下来,生怕本就在挡桃花一事做法欠妥的自己会因此直接被邵棠划入黑名单。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竟是坐在副驾驶的邵棠开了口。
“念念是好孩子,我知道的。”
不是敷衍的语气,邵棠稍稍松了松安全带,回过头柔柔地对她笑。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眼里不太揉沙子,但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我懂,不会因为你父兄有这样的想法就全盘否定你的家人,更不会因为你父兄如何如何去连坐你。”
“啊,好……”见邵棠真的没有对她生出成见,徐念松了口气之余也心口一暖。
同时还和程蓦一样,多了几分了然和感慨,越发理解了卓熠对她的执念和坚守。
即便余生再无重续前缘的可能,即便枯等的日子苦不堪言。
可曾在他心口驻足的人太美太好,他如何舍得再让别人染指这片净土?
唉……就是不知道这么温暖美好的邵棠姐,为什么会偏偏认准卓熠哥当年犯下的错罪无可恕。
徐念想到这里又觉得想不通了,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失忆也不太可能影响到性情秉性。
视线在前排的邵棠和卓熠身上摇摆了一会儿,她隐隐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怀疑卓熠所谓的一辈子无法得到邵棠原谅可能另有隐情,二人之间保不齐存在什么误会。
抵达合生汇商圈后,四人先去了一家广式早茶店吃早点。
几乎是别桌两倍的茶点下肚后,肚子只能算是稍微有了些底的徐念又带着邵棠三人去了小吃排挡区域。
经由一番扫荡,直到周晨骁和卓熠手里全都提满吃食,她认为足够她午饭前打牙祭才停。
然后便左手捧起串串香签筒,右手亲昵地挽过邵棠的胳膊,带着他们登上直梯,往顶层的网红电玩厅进发。
“我做过攻略了,别看这家电玩厅才开不久,但热度窜得特别快,而且各大点评网站都没什么刷好评的痕迹,看起来全是网友们的真实反馈,去过都说好。”
徐念之所以把碰面时间订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这个。
她计算好了,九点从她家出发,吃完早点将近十点,再买些零食,刚好赶得上电玩厅十点半的开始营业时间。
不然等到十一点左右人多起来,再想玩有趣的机子就得逐一排队了。
“据说这家电玩厅的特色是好多机子和游戏都全国乃至全世界独此一份,也不知道店主是怎么办到的,哪怕街霸超级玛丽之类的古早游戏,这里的关卡设置也特别别出心裁。”
“噱头吧。”卓熠也是服了徐念的小孩子心性。
邵棠就算了。
居然还跟抢头香似的,大清早把他和周晨骁两个往三十岁上数的大男人带来这种十几岁孩子才会热衷的地方堵门,当真去信店家夸大宣传的邪。
“最近几年各家电玩厅都在打情怀牌和怀旧牌,再不更新下玩法,顾客们都审美疲劳了。”
卓熠平时形形色色尽调做多了,商场上的各种规律摸得门儿清。
如今这么说也无意贬低谁抬高谁,无非是想提醒下徐念最好别抱太大希望,省得待会儿真玩上了,再由于和别家大同小异失望。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身后竟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上から目線の発言ですね(真是居高临下的发言)。”
轻笑过后,那人脱口说出的是一句腔调慵懒的日语。
卓熠几人闻声回过头去,但见一个极其漂亮干净的少年映入眼帘。
鼻梁秀挺,星目薄唇,他微微绽露出笑容,便如同一笔亮色跃于素雅的浮世绘画卷中,八月夏日祭的烟火般璀璨炫目,北海道盛放的樱花般纯粹华美。
说也奇怪,他明明给人十分人畜无害的观感,如今独自一人面对卓熠和周晨骁两个军人出身的俊美男人,却匪夷所思地做到了气场上完全不输。
双方对峙少顷,少年将几人略带困惑的神色看在眼里,仿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用的是母语,话音一顿,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换成汉语重新说。
“小学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我们真是蛮有缘的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九章
“小姐姐……小学姐……”
似曾相识的语气, 如出一辙的称呼。
邵棠和卓熠都是敏锐的人,几乎少年一开口便堪破了他的身份。
卓熠更是下意识地纵身一挡,警惕地阻隔住了少年那不遮不掩, 灼灼投向邵棠的视线。
此时十点半的电玩厅营业时间已至, 悬于几人头顶的招牌亮起氛围感十足的霓虹灯, 伴随着店员撤去警戒线, 几人身后同样在等候第一批入场的顾客们鱼贯而入。
“诶!明明是我们在前面的啊!”徐念眼看点评网站上最热的几个机器前顷刻间都排上了人,直来直往的小暴脾气上来,不满地抱怨一声。
得亏周晨骁及时在她肩膀上一按,才把她上头的火气压下去,不再去迁怒无关紧要的人,转而有怨报怨地狠瞪着面前的樱花美少年。
“白羽先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眼看徐念和卓熠都一副敌意十足的模样, 几人总这么僵持着也不像话,被他点名的邵棠到底礼貌客套地叫人。
“我朋友年纪小, 让你见笑了。但她确实对这家电玩厅期待好久了, 你看如果没有其他事,不妨我们改日再叙,今天先别过……”
那日在视频中短暂地照过面后,和她重新加了微信好友的袁芯苒没少在平日的闲聊中向她吐槽白羽弦太的事情。
据说来头着实不小,是日本某财阀的公子哥儿。
本来上面有个嫡出的哥哥, 他自己一个情人所出的私生子充其量只能做到不缺钱花,继承权上不太有机会被搬上台面。
结果偏偏有狗屎运走,就在几年前,他大哥因为意外英年早逝, 他爸悲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临终前把数以千亿的资产全留给了当年只有十七岁的他。
总之他每年躺在乱七八糟的股份上都有百八十亿分红拿,来中国留学纯粹是因为无聊,又由于留学生活也不是很“有聊”,便全额出资创立了这家烛云博现在担任执行董事的公司,一分钱没用烛云博拿,张口便开出了三百万年薪附赠百分之十的股份。
“棠宝,那天这小子确实挺过分的,别说你和卓总还刚刚替我解了围,单凭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关系,我和烛云博都不该惯着他胡说八道,但他和烛云博,作为合伙人的话语权确实不是很对等……”
袁芯苒一再对她道歉时曾这样委婉地透露过他们到底无法同白羽弦太过多计较的原因。
说白了和卓熠早些年不得不对夏初和严穆圈子诸多忍让一样。
是以面对还算是好声好气过来打招呼的白羽弦太,基本能与袁芯苒共情的邵棠也不好直接摆冷脸驳他的面子。
“白羽先生,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当然她同样无意虚与委蛇地任由白羽弦太纠缠多久,礼节性的寒暄后顺势挽住了卓熠的胳膊,边往电玩厅的入口走边抛给周晨骁一个眼神,让他也赶紧带徐念跟上。
周晨骁立刻会意,明白她这是怕徐念意气用事的劲儿上来再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搭在徐念肩膀上的手立刻推着徐念转了个方向。
一行四人几乎没给白羽弦太留答话的时间便融进了电玩厅的顾客队伍,不着痕迹诶让来来往往的人流在双方中间隔出一道天然障壁。
“邵棠姐,刚刚那人是谁啊?一张嘴说的就是鸟语,你还叫他白羽,应该不是咱中国人吧?”
进到电玩厅之后,卓熠和周晨骁去帮她们排队换游戏币,徐念就边物色待会儿要玩的机器边向邵棠打听起了白羽弦太的事。
“他还称呼你为学姐,是你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人吗?”
许是在日本长大,打扮气质都比较偏日系的缘故,徐念完全没瞧出白羽弦太身上的中日混血元素,全当这是个疑似对邵棠存着某些不可告人心思的小日本。
身为一名军嫂,徐念即便不会特别极端地一棒子打死所有日本人,但日本侵华战争的世仇摆在那里,她难免会对日本人多些偏见,这也是她刚刚对白羽弦太恶意偏重的原因。
“不是了。”邵棠无奈地摇摇头。
她打小长在军区大院,街里街坊住着一些战功显赫的抗日老兵,她和哥哥都没少听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讲当年的故事,对日本人的感情比徐念更加复杂,自然不会怪不知情的徐念适才对白羽弦太无礼。
“他叫我学姐是因为如今在北大留学,我是北大医学院他读计算机系,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我大学舍友的男朋友是他的直属师兄,目前两个人正合伙开公司,所以……”
一番解释后,邵棠算是为徐念理顺了白羽弦太的来历。
虽然刻意略去了上次视频通话时不便于启齿的被冒犯经历,但仍叫徐念在心中坐实了这半拉小日本果然对邵棠怀有不轨之心的猜测。
“邵棠姐,我觉得你舍友的男朋友还是别和这人深度绑定比较好。”
徐念听完邵棠拿曾经卓熠对夏初的曲意逢迎作比现在烛云博对白羽弦太的放任退让,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
“生意场上没有白拿的便宜,他给你舍友男朋友开出的待遇确实太优厚了。不排除他纯属钱多烧的,一掷千金只为图一乐的可能,但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更可怕,就像夏初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是卓熠哥,能在与这种人割袍断义时全身而退的。”
“嗯,我也想过要不要劝一劝芯苒和烛云博,毕竟你也和我说过,那个夏初曾经对阿熠实施过多么可怕的报复。”
邵棠叹了口气,声音略带迟疑地,慢慢沉了下来。
“不过听芯苒说,白羽弦太时常搞得烛云博焦头烂额是真,倒也是实打实拿烛云博当朋友的……反正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吧,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随随便便去彻底否定一个人……”
“……邵棠姐,邵棠姐?你还好吗……”
邵棠自己都无觉无察,自己在说出这番话后竟微微晃了神,徐念不得不叫了她好多声才堪堪唤回她已然飘出了好远的思绪。
“没事。”她连忙回了徐念一个微笑。
想了想,又续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之前特别敢爱敢恨,从来不是会纠结这些的人,但也许是我遗忘的六年又经历了一些事,哪怕我不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了,观念上的转变却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徐念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见周晨骁和卓熠那边还要再排一会儿才能换到币,便拉着邵棠去到了不远处的跳舞机区域,和其他暂时没有排到游戏机的顾客一样,琢磨先挑个观赏性较高的项目饱饱眼福。
“果然和各大点评网站说的一样,就算是和其他家大差不差的机器,这家电玩厅的体验也更好一些。”
徐念看着那两个在跳舞机上踩鼓点的女孩子,啧啧感慨。
“比如跳舞机,歌曲更多更新,屏幕更大更清晰,脚踏板也更敏锐脚感更好的样子。”
邵棠顺着徐念指出的点一一确认过去。
基于家庭环境因素,从小没怎么来过电玩厅的她其实瞧不太出名堂,倒是徐念一番点评的专业程度叫她有点震惊。
“好像是……念念你总玩这些吗?我都不太了解。”
邵棠记忆里仅存的几次电玩厅经历都发生在大学之后。
和同学们一起,四肢协调性不好体力也有些堪忧的她主要负责给其他人看包拿衣服。
她觉得自己不擅长这方面不奇怪。
毕竟她爸爸是军医,小学初中都就读于军区专门为从军家属开设的附属学校,周围根本没有电玩厅这样的娱乐场所。
高中考上了重点高中也依然走读,每天学校到家两点一线。
时间和零用钱上都不富裕让她根本没生出过那些顶风作案,明知校规禁止,还偷跑去电玩厅玩的心思。
以己度人,她想不通徐念怎么会擅长。
她记得徐念同她闲聊时说过,因为家境过于优渥,徐念大学前连一起玩的朋友都没有。
爸爸和两个哥哥索性拿钱在其周围砌出了一道“穷逼退让”的高墙,理论上貌似更不具备被坏孩子带偏,总会去这些地方玩的条件。
“该不会是你和老周谈恋爱之后他总带你来吧?”
虽然也很匪夷所思,但这是邵棠勉强能想到的理由。
徐念却笑:“哪能啊,我俩谈恋爱之后他总被我带来玩还差不多。”
微微思索一下,徐念又进一步补充更正:“也不能说总……就是我俩刚认识,他给我当打架私教那会儿,我秉承着有好玩的就要分享给他一起玩的想法,基本将我二哥之前带我去过,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都带他打卡了一遍。”
邵棠:“……你当时觉得老周也喜欢?”
她觉得如果周晨骁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周晨骁,就绝对不会对徐念所说的那些地方感兴趣,保不齐跟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一样,不说屏息入定,也至少得如坐针毡。
“他很努力地没叫我察觉出他不喜欢。”徐念说。
“不过后来我俩真在一起了,他就开始教育我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了,这种正规营业的电玩厅算是我俩互相妥协的结果,但也要他或者有其他朋友陪我一起的时候才可以。”
“谁让你这么可爱,老周还不是怕这里人多眼杂,你再被坏人盯上?”邵棠打趣道。
“我觉得他是怕他部队驻扎的地方离市中心太远,真有哪个不长眼的盯上我,他来不及飞奔过来救那哥们儿一命。”
徐念挺起小胸脯冲邵棠眨眼:“不骗你,邵棠姐,我运动神经可优秀了,待会儿你看我给你玩两把跳舞机就知道了,那两个小姐姐协作才能玩的曲目,我一个人踩两块板分数都比她们高。”
两个小姐妹悄悄话说到这里便相视笑开。
然后徐念低头去紧鞋带为待会儿大杀四方做准备。
邵棠则在接过她手中的串串香签筒后小心地在周围护着,生怕她小小一只半蹲下去更不起眼,再一不小心被周围你来我往的人碰到。
此时邵棠一只手上托着签筒,另一只手还帮徐念挡着旁人,自是无暇顾及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不速之客。
偏偏那人也不和她客气,手臂直接越过她头顶,修长的手指轻巧一捏,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两支串串香被抽出了签筒。
“阿熠?”
邵棠下意识以为来者是卓熠。
虽然现在的卓熠不太会同她这般玩闹,但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卓熠会。
是以她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一不小心便回身撞到了对方的胸膛。
她冒失的冲撞其实力道不大,纵然最先和对方产生身体接触的部位是脆弱的鼻尖,她也没觉出什么痛感。
但一道陌生的鼠尾草香气猛然萦入鼻端,还是叫她张皇失措地向后逃去,甚至一不小心忘了身后还有个正半蹲着系鞋带的徐念。
可以说如果不是对面的少年见势不妙及时捉住她的手腕帮她稳住了重心,她和徐念绝对会跌作一团,让周晨骁今早出于关心的叮咛生生变成即刻兑现的乌鸦嘴。
“谢,我是说抱歉……白羽先生?”
邵棠十分庆幸自己今天没和徐念一样穿带跟的鞋子,站直身体后本能便要向扶住她的人道谢加道歉。
直到迎上对面少年满是调侃笑意的深褐色眼瞳,也将他手中那两支已经吃掉了两颗丸子的串串收入眼底,她才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显然这次连礼节性的客套都不想说了。
她可以肯定刚刚白羽弦太是故意的。
故意摆出一副亲昵姿态又故意贴得这么近。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绊到徐念险些摔倒。
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理由因为撞到他而感到抱歉,更没必要感念他轻飘飘地一拉。
邵棠没好气儿地发力挣他的手,心中则暗暗做好了盘算。
她想,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继续纠缠的意愿,她这边就豁出去撕破些体面,往后无论巧合与否的交集都不再给这人好脸色。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诸多逾越在先,明知自己是已婚人士,还扯着自己的手腕不放,纵是想将不满宣泄给烛云博,都空口白牙讲不通任何道理。
可邵棠又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念头刚起来,适才被攥得死紧的手腕便骤然一松,继而她怔忡的模样就无所遁形地被白羽弦太捉入眼中,惹得少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呀小学姐,我记得芯苒酱说你已经结婚了呀!”
白羽弦太颇为玩味地道。
“莫非你老公平时都不给你牵手吗,怎么我只是出于避嫌的考量放个手,倒把你弄得如此失落?”
正如袁芯苒事后对邵棠抱怨的那样。
白羽弦太这货最让人火大的一点还真不是他嘴多贱多喜欢不知轻重地口嗨,某种程度来说恰恰相反,是他嘴贱归嘴贱口嗨归口嗨,却把“知轻重”三个字践行得炉火纯青。
简直没人比他更擅长卡着别人当真动怒的临界点见好就收。
充分让每个被他嘴贱的人体会到什么叫拳头愤愤挥出去,最终却只能软绵绵落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今天也是如此。
他先是在邵棠即将对他翻脸的时候松懈了钳制她手腕的力气。
一番过于欠揍的发言后也立刻话音一转,变脸跟翻书似的,态度极为诚恳地道起了歉。
“抱歉,开个玩笑”六个字再适时不过地跃于他唇齿。
不止将邵棠堵得哑口无言,连带着系好鞋带起身的徐念都一阵阵无语,嘴唇硬是干巴巴地张合两下出不来声,已至嘴边的脏话在喉咙里噎成一团。
“等等,你吃的是不是我的串串?”片刻后,徐念目光一亮,注意到他手中两支各吃了一半的丸子串,疑似找到了发作的切入点,“我和你很熟吗,谁允许你随便吃我东西的?”
她自觉这个跨度极大的角度可以另辟蹊径,回马枪杀出来令白羽弦太措手不及。
不成想白羽弦太俨然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迎着她凶狠的瞪视,竟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剩下的丸子。
“你还吃?一个大男人抢我姑娘家家的东西吃,你可真好意思!”徐念不客气地发出冷笑。
“没办法,考虑到你即将收到一份来自我的大礼,我这不是怕不先问你讨一点回礼,你再不好意思吗?”
白羽弦太吃完了串串,两支竹签在指尖转动两圈,居然跟变魔术似的,眨眼间便在邵棠和徐念眼皮底下攒成了两张黑金卡片,上面疑似印着电玩厅的LOGO和S级VIP的字样。
“你是这里的S级VIP?”徐念目瞪口呆,“我记得S级VIP有全场速通免排队的权限,但只在开业当天以抽奖形式向顾客赠送了五张,据说当天参与抽奖活动的足有三千多人,你怎么做到的,其中两张都落到你手里?”
“你们汉语不是有句话叫长得好看运气就不会太差吗?”白羽弦太手指翻飞,让两张卡片在指间时隐时现。
不待徐念吐槽“我们汉语可不盛产这么三观不正的言论”,就好声好气地继续说道:“怎么样,今天全借给你,够不够还你的两支串串?”
“我……谁稀罕你的破卡?”
徐念才不承认自己确实因为那两张眼前晃过的黑卡心动了一瞬,但很快警惕性回笼,压根不吃他百分之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这套。
“我有我老公帮我排队,这是我们的情趣,你管得着吗?”
“那就没办法了。”白羽弦太露出了好可惜好苦恼的表情,“拿你的话说,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白吃你姑娘家家的东西……不然这样,反正你和小学姐关系很好,既然你铁了心不要我还,我就拿你的人情借花献佛,还给小学姐?”
诶?
等徐念意识到自己疑似掉坑时已经太迟了。
只见白羽弦太双手一合,两张凭空出现卡片居然又凭空消失,约莫十秒钟,当他的手掌再次张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便赫然自他掌心绽放。
他说借花献佛,竟当真姿态虔诚,眼中漾起澄澈纯粹的涟漪。
仿佛在欣赏一片无根的云,他静静地望着她。
美人如花隔云端,花在人前,人比花娇。
第三十章
少年, 玫瑰,未施粉黛却美貌惊人的年轻女人。
不知是不是徐念的错觉,她看到白羽弦太眼中的戏谑散了, 深褐色的瞳仁里星河翻涌, 众星捧月一般, 簇拥着邵棠那比玫瑰更娇美的容颜。
“キレイ(好漂亮)……”白羽弦太的目光一寸寸在邵棠的脸上描摹, 视线恍惚中带着些痴迷,“こんな綺麗な人はじめてだ(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漂亮的人)。”
常听外国歌曲的人都知道,人类是存在母语羞耻机制的。
同样的歌词,尤其是表意过于直白的那种,换成母语来唱往往会让人感觉到别扭和尴尬。
而一旦让其回归无法乍一听便听懂的原本语系中,一切不适感就顷刻间烟消云散。
白羽弦太的这句夸赞也是如此。
如果他将相同意思的话用汉语分毫不差地翻译过来, 那毋庸置疑会尬得让人想用脚趾在地板上抠三室一厅。
可当他直接说了日语, 竟仿佛将日剧中细腻浪漫的告白场景搬进了现实。
把少年对年轻女人的禁忌欲望钝化成了脉脉温柔,每个音节都跃动着若有似无的情愫。
“小学姐, 收下吧!”白羽弦太将掌心的玫瑰翻到指尖, “我没有凭空变花的本事,但刚才瞧见了你,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要送你花,所以问旁边早教中心买了包手工彩纸,折了朵玫瑰给你。”
“这是你折的?”
无论卓熠介意与否, 邵棠都有自己作为已婚人士的行为准则,面对除老公外异性送来的玫瑰花,她别说收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今天到底因为过于诧异的缘故, 不由盯着那朵玫瑰多瞧了一会儿。
直到确实在上面寻到了手工卡纸的纹路,才仍有些难以置信地收回了视线。
“对呀!”白羽弦太很满意她的反应, “小姐姐想学吗,我还剩了好多卡纸,可以教你。”
他兜了那么大的圈子,说到这里目的已然呼之欲出。
电玩厅的VIP黑卡是他为徐念准备的,卡纸和玫瑰是为看起来就不怎么擅长游戏机的邵棠准备的。
他要的不只是名正言顺地延长与邵棠的相处时间,还准备支开徐念,制造一个二人能够独处的环境。
可他的如意算盘到底只听了个响,卓熠和周晨骁及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个胸牌上写着店长字样的男青年,整个人生无可恋地站到了白羽弦太面前。
“白羽先生,虽然很抱歉打扰到您搭讪的兴致,但您被这位卓先生投诉了,他说您作为本店内部人员……骚扰他妻子。”
没错,白羽弦太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他的VIP黑卡也根本不是抽奖所得。
就像他和烛云博合伙创立的AI科技公司一样,这家电玩厅同样是他名下的资产。
连股权架构和运营模式都和AI科技公司相同,担任这里合伙人的正是如今被推至他眼前的店长。
“怎么发现的?”白羽弦太摊牌的方式便是将肩膀上斜搭的运动双肩包丢到店长怀里,“我可是特意避开你们视线才把他叫到安全通道里拿卡的。”
卓熠冷淡地扬起眉尾:“想知道答案就先做个保证,以后见到我或者我妻子都绕道走,不干知三当三的事,这不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吗?”
白羽弦太狡辩:“你这话说的,有被害妄想症建议去治病,我干什么了,平白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卓熠前些年混夏初的圈子,见多了胡搅蛮缠的败类,哪里会怵他这点小儿科:“我不了解日本的规矩,但在我们国家,你如果因为一些不妥行径让某位女士的丈夫产生了类似误解,通常需要你来自证清白,否则一律按疑罪从有处置。”
“行。”白羽弦太一摊手,“那你想我怎么证明?”
卓熠气定神闲地望着他:“我不需要你证明,我长眼睛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会自己看。我说过了,要的是保证,这两个词都区分不开的话建议你随身携带同声传译耳机。”
白羽弦太:“……”
被动局面来得猝不及防,他觉得卓熠在用他刚才绕徐念的法子饶他,但他没有证据。
欲盖弥彰似的,他把那只擎了纸玫瑰的手插进裤兜里。
然后又努力压住胸腔中堵塞的那口气,他沉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卓越汽车的卓熠,小云和我说过了。”
“他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你藏着什么心思。”卓熠横他一眼,“不过他貌似高估了你的大局观和自知之明,你既不认为自己惹不起我,也不在意你这样做会把他和袁芯苒置于尴尬的境地。”
“你准备去为难小云和芯苒酱?”白羽弦太终究没按捺住语气中的敌意,呵了呵,“亏小云还觉得你蛮了不起的,下劣である.卑劣である(卑鄙的行为)。”
“你说我卑鄙?”卓熠瞥他。
“你懂日语?”白羽弦太蓦地瞳孔张大。
卓熠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你认为必须要懂日语才能知道你想说什么吗?”
“……”
因为根本吃不准卓熠底牌,白羽弦太一时间连日语都没敢说,就僵直着身体伫在原地,半晌没吭声。
“你既然知道卓熠哥是谁,想必也清楚卓熠哥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看刚刚为难自己和邵棠白羽弦太吃瘪,徐念的心情别提多好了,凭借卓熠找回的场子出言痛打落水狗。
“虽然从我的立场出发不怎么想承认吧,不过在判断战场情势揣测敌人心理方面,卓熠哥确实比我老公还厉害。当代诸葛亮那种,别说你,恐[和谐]怖[和谐]分[和谐]子都休想玩过他。”
白羽弦太这会儿应该也是不服气卓熠到了极点。
心知肚明无法在卓熠手里翻出名堂,竟一不小心上头,恼羞成怒地和徐念斗起嘴来。
“是吗,但怎么和我查到的不太一样呢,我记得他在某个访谈中说过,当年之所以会从特战队退伍,是系个人原因主动申请,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不都是被什么东西打怕了吗?”
“你……你瞎说什么啊?”
徐念没想到他一气之下竟道出了如此接近现实情况的口嗨,忙不迭插言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告诉你,在中国诋毁退伍军人可是犯法的,哪怕你不算中国公民也逃不脱法律制裁。”
徐念急着反驳不只是出于对卓熠的维护,更怕他继续带着恶意去忖度,会刺激邵棠想到什么现在还不适合回忆起来的东西。
可她疑似透露着心虚的迫切反倒给了白羽弦太提了醒儿,他复又抬头望向卓熠,眸中浸染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颜色。
“卓总,小学姐的朋友将你夸得那么神乎其神,搞得我很不服气呢!”白羽弦太道,“就很想亲自验证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你想怎么验证?”卓熠问。
他本可以不理会白羽弦太的挑衅,不过适才白羽弦太险些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一定程度也搅得他心绪波澜。
白羽弦太把自己那只在兜里插了好久的右手拿出来,手掌一翻,伴随着掌心的纸玫瑰消失无踪,一枚硬币被他衔出指缝。
“全世界通用的简单玩法。”
白羽弦太说着便也伸出左手,灵巧地接住了右手拇指弹飞的硬币。
“你来猜硬币在我哪只手上,判断情势加上揣测我的心理,全是小学姐的朋友说你最擅长的领域。”
“你这算哪门子判断情势加揣测心里?”
徐念对他提出的规则嗤之以鼻。
“当我们傻吗?凭你那些变戏法的把戏,卓熠哥猜完哪只手再让硬币出现在另一只手上?”
白羽弦太挽起长袖T恤的袖口,先是抖落出两张VIP黑卡和那朵折纸玫瑰,然后再将仅剩一枚硬币的双手展示给他们看。
“近景魔术不是魔法,我说过了,我没有凭空造物的本事。”
他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他并不存在任何套路卓熠的可能,说完便坦坦荡荡地看向卓熠,硬币在两手手指间滚动。
“全凭观察力,判断力和能否猜透我的心思定胜负,卓总来试试呗!”
卓熠没直接给出好与不好的答案,只是微微蹙了眉,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如果输了,那个你一直顾盼言他不肯给予我的保证,我要你即刻兑现。”
“卓总,你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啊?”
白羽弦太想和卓熠一较高下,但涉及到之前一直回避的保证,他也不情愿就此让步。
“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与我产生更多交集呢?”
“这个问题与你无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卓熠当然不会和徐念一样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无甚所谓地打他身边绕过去,带着薄茧的手掌堂而皇之地将邵棠的手整个包裹住,不多废一句话也不再做片刻停留。
“念念,走了,这家环境不好,我们换一家玩。”周晨骁也顺势拉走了徐念。
两个一米八五往上的男人步子迈得很大,邵棠凭借近一米七的身高才堪堪能跟上,轮到和松糕底加起来不过一六五的徐念甚至不得不随之一溜小跑起来。
“阿熠……”
邵棠是快要走出电玩厅门口时才察觉出不对头的,因为卓熠同她交握的那只手紧了又松。
听到她唤他的名字竟也没转头看她,只眸色渐深,与周晨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他便颇为突兀地将她推向了周晨骁和徐念,自己则将身体向右侧闪避过去,躲开了白羽弦太悄然追上他们后强势发难的一记前弹腿。
“看起来小学姐的朋友没有特别夸大其词。”
白羽弦太眼见偷袭不成就果断拉开了距离,索性不再对心里的敌意做任何掩饰。
“连自己只能躲,没本事强接我这一脚都料到了?”
此时的白羽弦太仍然是那副清透又纯粹的日系美少年模样,可他活动肩颈和手腕的动作极其娴熟,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瞧得出他身上肌理分明的线条绝非健身房中练出的绣花枕头。
卓熠瞥了眼他。
同对一个女人有好感的两个男人不可能全然不将对方的存在放在心上。
正如白羽弦太会背地里探查卓熠的过往,那次不愉快的视频会面之后,卓熠同样没有轻易翻过白羽弦太这页。
只是他终究长些年岁,社会经验也更丰富,因此没像白羽弦太那样沉不住气,为了向对方炫耀自己的信息获取能力便大喇喇地自曝罢了。
不可否认,白羽弦太确实有自诩为天之骄子的资本。
由于他的行事作风向来与低调无缘,卓熠从他如今就读的北大计算机系研究生院着手,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这些。
中日混血,父辈在日本当地经营着一个规模可观的财阀,十七岁那年先后失去父兄后便成了硕大家业的唯一继承人。
据可靠消息称,他本人曾在和同学闲聊时吐槽过,他真的会经常因为钱太多不知该怎么花苦恼。
而家世优渥至极竟也只是他赢家通吃人生的冰山一角。
他本人更堪称实打实的天才加全才。
实测智商达比肩爱因斯坦的156,仅凭自学八岁就达到了升入中学的知识储备。
10岁,11岁,12岁连续三年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奖。
13岁直接被东京大学数学系破格录取,但一年后就由于发现自己比起数学,还是对计算机和黑客技术更感兴趣而退了学。
用他自己的话说,当初是年少轻狂没抑制住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所以才复刻IT偶像比尔盖茨的老路走了一遭。
既然曾主动放弃过东京大学的就读资格,等他18岁那年又重新申请进入麻省理工大学自然不会是为了一纸文凭。
只是不想打18岁开始就躺在大多数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线而已。
同时也觉得自己如此圆满的人生不该缺失丰富多彩的大学时光。
讲道理,他这样的身家根本不需要学校提供的奖学金。
无奈实力不允许。
他随随便便就能在所有科目的考试中拿到最顶级的A+成绩。
课余时间则和如今在北大一样,将所有感兴趣的大大小小社团加了个遍。
他当然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自五岁起,他便拜师到了日本第一空手道名将门下。
早在10岁第一次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前就在空手道领域取得了黑带,现在担任着北大空手道社的社长职务。
卓熠刚刚正是通过他挽起袖子时不经意表现出的按压指节动作判断出他有动手意图的。
说来怪讽刺的,卓熠觉得曾经的自己简直像是将白羽弦太整体放低了一个版本。
同样享有富足的成长环境却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又因具备一定天赋而自视颇高。
若说差异点,无非是白羽弦太优秀得更极致也运气更好,的确一路走来比卓熠更顺遂亨通,自然而然,也拥有更多桀骜自负的底气。
卓熠略有些自嘲地呼出一口气。
他想,他怎么会料想不到白羽弦太打算如何呢,甚至不需要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带入昔日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足矣。
“卓总,你要的保证我可以给你,但我想和你换个方式定胜负。”白羽弦太说。
卓熠冷冷淡淡地嗯了声:“想和我打一架?”
白羽弦太这会儿有了反败为胜的主意,索性不再计较自己的心思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微微扬起脖颈:“最原始的方式往往能够代表最多的东西,就在这一层,我还投了个空手道道场,我们去那里打,卓总意下如何,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先说好,我不懂空手道什么规则,不会和你搞算分定输赢那套,就是无限制打架的模式,打到胜负分明为止。”
卓熠话是对白羽弦太说的,视线却打偏望向了邵棠,眼角一抹叫人安心的弧度,一下稳住了邵棠刚刚提起的心。
“放心吧,邵棠姐。”徐念赶紧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卓熠哥打架的本事是比还在特战队那会儿退步了一些,但也没退步太多。”
“夏初还记得吧,他做武替出身的,当演员之前实打实的国家武英级运动员,之所以后来恼羞成怒地让小弟开着防弹越野往卓熠哥车上怼,全是因为他一开始亲自动手没打过。”
徐念尤为成竹在胸地打包票:“武术也好,空手道也罢,这些用于比赛表演的东西都花架子多,练得再好拿奖再多,面对特战队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身手也讨不到便宜。”
“嗯。”卓熠投来的眼神宽解了她心中的惴惴,徐念的话又进一步消弭了她的不安,邵棠终是回给他们一个浅浅的微笑,很是温柔娴静的模样。
也就三五分钟的路程,几人一起抵达了白羽弦太所说的道场,在那里见到他的第三位合伙人。
一个在门口迎到他便立刻深鞠一躬,朗声唤他“しらはさん(白羽先生)”的日本人。
“私がよく使う場です(去我常用的场子)。”白羽弦太同他交流当然也使用日语,“普段使うものも用意してあります(我平时会用到的东西也都准备好)。”
白羽弦太说的是他的道服。
因为卓熠适才说了不准备和他讲任何规矩,粗暴打到胜负已分的话,他就用这种方式针对卓熠给邵棠看,试图拿自己的“雅致”反衬卓熠的“粗俗”。
“白瞎了他那一半中国血统,小日本讲小礼而失大义那套学得十成十。”
徐念没好气儿地小声和邵棠嘀咕。
“一门心思琢磨挖人墙角,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自己才是正人君子的架势。”
仍有些紧张的邵棠没搭腔,只抿唇望着场中装模作样行过礼的白羽弦太一步近身率先出手,正式拉开了这场切磋的序幕。
作为一个十岁便拿到空手道黑带的人,白羽弦太毋庸置疑是拥有一定实战能力的。
他拳脚的力道极其刚猛,卓熠接他两拳后又避过他一脚,邵棠便眼睁睁地看着这踢空的一脚落到场边界的木制衣架上,居然硬生生将实木的挂式衣架劈断了一支挂杆。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卓熠。
他见卓熠一味躲避他的腿法,就想当然地以为卓熠是看出了他腿法比拳法更强劲,大概率是因为接不住才躲。
“不会让你一直可以躲开的。”
白羽弦太说着,愈发增加了使用腿法的频率,希望借此将卓熠逼至避无可避的绝境。
可事实却是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卓熠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卓熠在身处飞鹰特战队服役时就曾经历过多次和他国特种部队的联合军演,三瓶伏特加下肚能生擒狗熊的俄罗斯大兵都较量过,怎么可能接不住他这堪堪能劈个衣架的出腿?
看出他腿法比拳法杀伤力更大是真。
不过这在卓熠眼里只意味着他每一下都会消耗更多体力,适当加以诱导能够让这场比试速战速决而已。
果不其然,白羽弦太没过多久便出现了疲态。
一记高腿侧踢后不稳的下盘显露无疑,被卓熠加以格挡后直接借力打力掀翻在地,紧随其后的几拳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稳准狠地直落他颈部,侧肋,腰腹的几处要害。
顷刻间就分出了胜负,让吃痛的白羽弦太好半天没能起身。
“1,2,3……8,9,10。”
场外的徐念见状立即煞有介事地数起秒来,十秒查完便蹦蹦跳跳地跃到场内,对仍倒地不起的白羽弦太耀武扬威地放话。
“我告诉你别想碰瓷儿哈,卓熠哥下手有数,那几下可收着劲儿呢,妥妥的点到为止,你要是有啥好歹可赖不到我们头上。”
徐念身材娇小,哪怕踩着五六厘米厚的松糕鞋,站在一米八六的卓熠面前也会叫他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这就导致周晨骁和邵棠因为瞥见白羽弦太的异动而惊呼提醒时,无论是背对着白羽弦太的卓熠,还是存在大片视野盲区的徐念都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卓熠,八点钟方向。”
眼看白羽弦太来势汹汹,周晨骁使用了二人特战队时期的配合方式。
“小心应对,他手里有武器。”
退伍六年,卓熠的身体反应速度到底有些迟钝了。
核心力量不足导致他无法快速调转身体重新让视线锁定敌人,只能根据周晨骁的提醒匆忙闪避。
结果他是勉强躲开了白羽弦太不知从哪里抄来的剑道用竹剑,却一不小心将整个人尚处懵逼状态的徐念暴露在了白羽弦太的攻击范围内。
“念念。”
周晨骁急了,他看到白羽弦太持剑杀过来的架势就知他不只精通空手道,剑道方面同样是个中好手,被正面抽中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这会儿距离徐念足有七八米远,根本来不及冲过来帮徐念挡掉这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本已闪开的卓熠毅然将手臂拦到了白羽弦太剑下,拿右手小臂硬抗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剑。
“啪”地一声,竹剑抽中了他的腕骨,他本来紧握的拳头也因这一下猛地卸尽了力气。
一阵锐痛自他被击中的部位蔓延开来,不消一会儿就让他整条手臂麻了起来。
“阿熠!”
邵棠是学医的,看卓熠的反应便判断出他是伤到了骨头,赶忙急吼吼地也踏入场中,想对他的伤势进行紧急处理。
不成想她人到了近旁,明明也对自己真伤到卓熠一事有所认知的白羽弦太却半分没有收式道歉的打算。
“无限制格斗,这可是卓总要求的,所以读秒什么的应该不作数吧……而且一开始也并没有界定说不可以使用武器。”
白羽弦太慢条斯理地道:“承让了卓总,这样一来你应该没办法再继续打下去了,是我赢了。”
“草你妈的,你要脸吗?”徐念一句粗口直接爆出来。
她一气之下几乎要把周晨骁拉入战局打人,反正刚才也没说是单挑,不就是比不讲武德吗,他们这边也没在怕的。
可卓熠的动作却比她的话更快。
那只折了腕骨的手突然被大臂带动着反压住了白羽弦太没来得及撤回的竹剑。
另一只手则顺势将其夹紧一抬,瞬间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那柄竹剑断成了两节。
“你的胜利宣言也下早了。”
卓熠说着便一脚踹了出去,不再收力地直扫进白羽弦太的腰窝,一下竟让守着断剑发愣的他飞出三四米远,人也彻底跪倒在地,半晌都陷入干咳,不得不撑着断剑维系身体平衡。
“吃一堑长一智,把你装孙子那套收起来,我们继续,直到其中一方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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