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京的仲夏真不是开玩笑的,烈日像是张牙舞爪的雄狮炸了毛。
隋昭昭第五次“随意”路过领居家门口的时候,就被那位看上去脾气十分臭的帅哥盯个正着,后背后知后觉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连忙加快脚步,终于通过旁边那一堵厚墙阻隔了阴森森的视线,才松了口气。
她主要是有点没酝酿好一会上去怎么跟帅哥说明情况。
你好,能把我家不懂事的逆子给出去的彩礼钱还给我吗?
你好,那只黑色的八哥是我的。没错,钱也是我的。
况且那也不是人家想要的,是这蠢鸟硬塞的。
隋昭昭越想越头疼,打算再静观其变一下,转身预备重新再路过一次观察一下这一人一鸟的相处情况。
主打一个孙子兵法,敌不动,我不动。
结果她刚刚转身从厚墙里出来,迎面就撞到了一个梆硬的胸膛,烈日炎炎的天,那人身上却还泛着微微的凉意。
隋昭昭被撞得一个趔趄,连忙后撤了两步。
一抬头,就看到屋主帅哥面无表情的抱胸靠墙盯着她。
他明明只是懒散的靠在墙边,眼底的弧光却澈亮得不行,一瞬间让隋昭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纳木错湖面上的波光粼粼。
“有事?”
帅哥就连声音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
隋昭昭有些恍惚了。
这品相,八哥愿意花点钱来包养,也是难免的事。
沉默半晌,骆清河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位鬼鬼祟祟的邻居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十分不解。
所以到底是哪方实在没人用了,才派出这么没有职业素养的人?
这和来他跟前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骆清河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蹙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发问,话音刚落,紧接着他就看到新邻居脸上出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诡异表情。
硬要说,他觉得有点类似于“这个年纪你还睡得着觉”的那种感觉了。
骆清河:?
隋昭昭酝酿半天,然后一脸复杂的开口:“被包养的感觉怎么样?”
骆清河长了一张荧幕脸,要么出差走个一年半载,要么待在家不出门昏天暗地的写稿,时常被人认为不务正业靠着吃软饭住上富婆大别墅。
隋昭昭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个跟踪技术十分拙劣的人,大概完完全全是个多管闲事的局外人。
骆清河瞬间丧失了兴趣,也懒得搭理,垂下手随口敷衍:“很不错,谢谢关心。”
新邻居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没忍住试图再次规劝他迷途知返:“我觉得你这个年纪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关你屁事,花的又不是你的钱。”骆清河被缠烦了,蹙起眉准备转身走人。
结果他就看到女孩一双清亮得宛如墨玉剔透的眼睛幽怨的盯着他,语气幽幽道:“不是,你不会真的以为一只碎嘴八哥会自己赚钱吧?”
骆清河:“……”
看来他找到了,院子里那只黑色八哥的怨种主人。
隋昭昭往右侧了一步,没有了骆清河的阻挡,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院中宛如站军姿一眼的黑八哥,扬声叫了一句“徐二”。
刚刚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一步的黑八哥,立刻训练有素高贵优雅的飞到了隋昭昭的肩头。
小小的黑不溜秋的脑袋僵硬的高昂着,眼睛把天空快要盯出了一朵花来,就是不看骆清河一眼。
像极了在外偷情遇到正宫捉奸还死不承认的渣男。
“你这个时候又在给我欲盖弥彰什么呢?”隋昭昭冷笑一声,揪住黑八哥的后脖颈,把它提溜起来,“蠢鸟。”
骆清河那座被窗帘掩盖住的设计师得意之作,终于能够在阳光明媚的一天大白于天下。
那是隋昭昭搬来半年多,第一次到邻居家做客。
“所以你报救命之恩,为什么要用我的加班费?”
听完骆清河对整件事情毫无保留的叙述,隋昭昭有点咬牙切齿了。
黑八哥一看氛围不对,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立在隋昭昭肩膀上,假装什么也不懂。
“你点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么多。”骆清河把一抽屉的零钱都给隋昭昭装过来了。
隋昭昭终于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待在抽屉里的三张加班费,也不枉她请假抓小偷扣掉的两百块钱。
她十分诚恳的按着自家不孝子的鸟头给屋主道了个歉,幸好帅哥一看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
“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隋昭昭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骆清河正弯腰把拔出来的抽屉重新塞回去,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了窗帘就知道,这家的主人装修风格似乎极致的偏向于灰棕色调,家具是灰的,衣服也是浅灰色的。
弯腰的时候一块衣角轻轻扬了一个弧度,小半截腰一闪而过,腰线深陷线条凌厉。
隋昭昭盯着他出神想了片刻,要说这人清瘦肯定不准确,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一看平时就是很注重室内力量训练的人。
但是骆清河身上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恹恹的病气,给人一股脾气和精神双重低压线的感觉。
隋昭昭差不多拎着八哥正准备礼貌退场。
不知道是不是塞抽屉弯腰用了点时间,骆清河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突然晃了晃,他正好看向隋昭昭,那双半聋拉着眼皮的眼睛此时一阵涣散的雾气,伸手似乎想摸把鸟哥算作道别。
结果下一秒,骆清河毫无预兆的从一个清冷帅气邻居变成了一个僵硬的直板骨架重重砸在了隋昭昭身上。
只剩下温热微弱的呼吸落在隋昭昭颈边。
隋昭昭大惊:“?”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我把钱都要走了,你又打算碰瓷捞回来吧?
不过一看这直板骨架的气质就是花钱养出来的贵公子,应该就是单纯的晕了。
坚硬的骨骼胳得她生疼,隋昭昭僵硬的站着不敢动:“这位……邻居,你没事吧?”
她虽然说是学过一些医疗护理知识,那也仅仅是针对动物而言的啊,人的病她也不会看,隋昭昭只好先把不省人事的骆清河挪到沙发上去。
她拍了拍骆清河的脸:“醒醒,能自己醒过来吗?不能我叫车去医院了。”
隋昭昭发现骆清河禁闭双目的眼皮短暂的挣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医院”这两个字的生理反应,反正她当没看见。
骆清河被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呛醒,那是一种宛如塑料十年如一日泡在咽喉里的生理性作呕,刺鼻的味道宛如医院渗透出来的□□,让他的呼吸系统一度濒临崩溃。
人从昏迷中苏醒,最先恢复的就是五感,消毒水的气味分子已经逐渐铺满了骆清河的整个鼻腔,四肢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控制。
骆清河喘着气,艰难的支撑着从病床上起身,心脏剧烈的震动着,冷汗沿着眉梢凸起的骨骼滑下,他甩了甩发晕的脑袋,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病房的窗门。
热风忽然一下全部都涌了进来,把窗边的帘布吹得狂舞,修长的身影默默的立在窗台边,风从敞开的领口、赤脚的裤腿上灌了进去,吹得蓝白交加的睡衣胡乱的摆动着,他眉头轻蹙,一半脸陷入了阴影里。
隋昭昭打完水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你醒了?”
骆清河听到了声音回过头,他记忆还停留在邻居女孩进来要鸟的片段上:“你怎么在这?”
隋昭昭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你突然昏迷了,医生说是低烧加上太久没吃饭。”
“你担心什么?”骆清河一贯看得清人的情绪。
“我怕你讹我。”
“……”
骆清河的视线停留在她握着保温杯的手腕上,黑色的细绳系着一颗状似兽类的弯月尖牙,他昏迷里颈侧的皮肤偶尔能感觉到被尖锐又带着圆润感的东西数次划过,想来就是这东西。
“喝点水么?”
“谢谢,不用。”
空气中是一种和谐的寂静,静得连隔壁的病人聊天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点医院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人从病房门口路过。
“十三号床那帅哥你知道伐?”
“就那个被女朋友背到医院来的?”
“哎呦可不是吗,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呢,好像是在床上那什么的时候做晕了!”
“我说呢,你看见他黑眼圈了吗?这得是多虚才被女朋友扛到医院挂葡萄糖。”
“别说了别说了,本来男的就好面子,真是可惜了大美女。”
两人路过甚至还欲盖弥彰的往病房里瞅了一眼,生怕这边的气氛不够尴尬。
隋昭昭:……
“女朋友?”好面子那男的扬眉,说出来的话像是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从嘴里端端正正的挤出来的一样,“我没听错吧?谁做晕了?”
他那张疏人于千里之外假得不行的面具总算是裂开了点缝。
隋昭昭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变得复杂而多彩,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三次张口而一言不发,第四次是真诚的从头开始做解释:“是这样的,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家问什么情况,我就说在家里摸鸟的时候突然就倒我身上晕了。”
“……你有跟人家说摸的鸟是一只纯种黑八哥了吗?”
“啊?我还要解释这吗?”隋昭昭瞪着清澈的眼睛发问。
“那你是怎么想到给晕了加一个摸鸟的前提的呢?”
“万一你对鸟毛过敏呢?”
“行了。”骆清河捏了捏眉心,紧急打断,“别再谈这个了。”
“骆哥!听说你那啥的时候晕大美女床上了,”门口火急火燎的出现了一个火红夹克男,紧张的大吼道,“医药费还是美女垫付的!那你人没事吧?”
骆清河感觉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不完了:“王筱竹,你只问最后一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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