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潇一开始并没有认出眼前高大的女性是第五位面试者。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带给他的感觉是拘谨、穷酸、青涩。
她穿得像是低级的保险推销员跟基层房产中介。
不合身的西装让她的视觉上像是成年人塞进了童装里面,胸前的纽扣紧绷到仿佛会在她下一次胸膛起伏的时候崩开。
对方缺钱,所以会是一位对他唯命是从的好工具。
今天如果不是他原定的录用者在上轮应酬中失态,他也不会临时要求这第五位面试者补位。
毕竟她给他的初印象真的很糟糕,看上去完全拿不出手。
纪春潇做老板的准则是要求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要不是谢晴的穷酸会丢他的脸面,他也不会额外拿出3万块额度让她去收拾自己。
今天的应酬来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用来做这位临时助理的试金石刚刚好。
就算纪春潇给了她钱,让她收拾自己,他也没对她的外形抱有什么高期望,高挑纤细加上着装得体便好。
眼前这位女性身姿确实高挑,一身商务装剪裁合理,就算冬季的外套都宽大,纪春潇也能看出她玲珑有致、腰细腿长的好身材。
她走过来呼唤他纪老板的瞬间,纪春潇在脑子里快速过了自己见过的所有人。
最终凭借着对方老土到格外有标志性的厚底眼镜,纪春潇从脑子里翻出了第五位面试者跟她的姓名。
纪春潇在面对她的时候,说话语气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放柔,“谢晴?”
“是我。”谢晴笑起来的时候,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镜片,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依旧能闪到纪春潇。
纪春潇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可是此情此景他也不禁用称得上是温和的语气问了一句:“等我很久?”
20分钟不算久。
谢晴笑着摇摇头:“没。”
两个人之间的互动都被旁边的刘助理看在眼里,他停在谢晴身上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这里的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坐在酒店1楼大厅里的人就注意到了纪家人的到来。
在纪春潇在门童的指引下进入九重楼之前,便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里面主动走出来迎他。
“呦!我说怎么忽然感觉九重楼这地方金碧辉煌了不少,原来是纪老板您来了!”
“您快请进!外面天冷,我们的包房里特意给您点了热茶暖身子呢!”
能被派来跟纪氏继承人应酬的领导那必然有一张巧嘴,三言两语就说得谢晴汗流浃背。
瞧瞧人家见了纪老板都说了些什么话,再看看她自己。
谢晴这一晚上见到纪老板总共说了三句话:
“纪老板,晚上好。”
“是我。”
“没。”
这三句话加起来字数还没有人家大公司的领导对人家纪总拍的一句马屁长呢。
谢晴要是能早早点亮拍马屁技能,并且能厚着脸皮把这些彩虹屁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她也不至于两辈子都过得穷酸。
不过她上辈子当过社畜,虽然不擅长工作上的应酬,社交礼仪她还是略懂的。
东洲联邦礼仪中三人行中间为尊,其次是右者,再次为左者。
比如随纪老板去包房的一路上,刘特助走在他的右后方,谢晴比刘特助地位低,自然是走在纪老板的左后方。
他们俩人就像是纪春潇的两个护法,将他众星捧月般拱卫在中央。
一行人坐电梯的时候,谢晴原本准备为纪老板用手掌扶住电梯门,以防止它关上。
但是之前跟纪春潇说彩虹屁的领导显然更加狗腿,这个在许多人眼里嫌屈辱的姿态他笑意盈盈地抢着做了。
这让谢晴再次感慨这厮果真不是凡人,他真是既能豁出脸面拍马屁,又能将人拍得舒服,这种人在职场必然会升职加薪。
谢晴有时候也挺羡慕他们能跟上级谈笑风生的能力,只是她不会做,也不愿意做。
她家祖孙三代都是这种狗脾气,不然也不至于三代都是穷人。
到了饭局,今晚的应酬算是正式拉开序幕了。
谢晴作为小助理,自然是不配上桌的。
领导们推杯换盏谈生意的时候,谢晴就站在纪春潇的身后替他挡酒。
他们谈的内容,谢晴听了几耳朵。
大概就是说最近几十年癌症越来越普遍了,他们搞出来一批疫苗想通过纪氏的关系成为联邦官方认证的疫苗。
疫苗总共三针,推行全民接种。
预防疾病的作用肯定是有的,但不具备绝对性,效果远没有吹出来的强。
纪氏如果同意,利益分配大有可谈之处。
酒精有让人卸下防备,拉进陌生人之间距离的作用。
谈生意自然少不了拼酒。
这种东西谢晴都见怪不怪了。
她这个人就是特别的能喝,当初纪氏助理招聘的初试门槛是能喝半斤50度以上的高浓度白酒。
谢晴怀疑纪氏今天选她过来,也是出于这个角度考量。
她这个人就算喝到头晕,她只要去一次厕所放放水,她再从里面出来时就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
不是所有酒都需要纪春潇亲自喝,他象征性地抿几口就行。
之前拍马屁的领导想让纪春潇多喝几杯酒,让酒精麻痹他的脑子,方便自己套话。
“纪总,如果今天我们准备的好酒好菜您觉得满意的话,您能不能亲自跟我们喝一杯?”
说着这话,那领导抬头用喝得红扑扑的脸看向纪春潇身后的高大助理。
“纪总,我们想跟您本人推杯换盏啊!”
“您就如同皓月之光,我们真的很珍惜与您同席的机会!您的助理倒也是好助理,只是她在您面前只是萤火之光罢了!这岂能跟皓月争辉?”
“要是能与您隔空碰杯!我就算今天原地升天也值了!”
谢晴垂眸看着身前纪老板的背影。
她寻思对方的嘴这么好听,说的修辞又是如此夸张,这老纪叔叔理应跟人碰杯了吧。
结果下一秒,她听见了纪老板说:“罗老板这是嫌弃我助理代为喝酒不够格?”
“谢晴。”没等对方有所反应,纪春潇开口命令道,“从现在开始,每位老板喝一杯你都要两杯。”
听了这话,谢晴的面部肌肉僵硬起来,她想问问这黑心资本家是不是没长良心。
只是她低头去看他的时候,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纪总黑亮柔顺的头发,还有他两只白里透红的耳朵。
行。
自己这工作任务就是替酒来着。
谢晴默了一秒,便颔首回应:“是。”
她话音刚落,纪春潇便对谢晴伸出了手。
谢晴将手里的酒杯递进他带着皮质手套的掌心中。
在此之前,都是坐在纪春潇旁边的老板往谢晴的杯子里倒酒。
而这次,纪春潇亲自为谢晴倒酒。
他黑色的皮手套与装着高浓度白酒的瓷白酒瓶形成强烈对比。
谢晴这个时候喝得已经开始头晕了,她脑子也开始不清醒。
她觉得这个纪老板真是挺坏的,谢晴的合同是按照场次收费又不是按照酒的杯数收费。
她加量喝,怎么想都是雇佣者占便宜了。
纪老板的身体被布料紧紧裹住,谢晴看不透。
纪老板的心脏长了八百个心眼,谢晴也摸不清。
她能做的只有伸手拿起桌子上摆放的满满当当的酒杯一饮而下,之后再把空酒杯再次摆在纪老板面前。
或许是在纪老板眼里,他给谢晴倒一次酒便不得了啦,谢晴居然还敢还蹬鼻子上脸让他再倒一杯。
这跟老板开门她上车,老板夹菜她转桌的头铁行为没什么两样。
这就造成了纪春潇在酒局上第一次转头去看谢晴,只见她喝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丹凤眼隔着一层啤酒瓶底一样的眼镜目无焦距地对着他发愣。
行。这是喝多了。
纪春潇不与她计较,抬手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在递酒时两人贴近的那一瞬间他轻声吩咐道:“喝完这杯,你去洗手间清醒一下。”
“是。”
谢晴接过酒再次一饮而尽,接着缓缓后退两步于纪春潇身后隐去。
见到纪春潇身后站着的这位酒缸终于离开了,在场其他老板都松了一口气。
有她在,他们想灌他酒可不容易。
那位酒缸走了之后,纪春潇身边还剩一位刘特助,跟酒桶比起来这位刘特助可好对付太多了。
那位海量的刘特助刘清明被派去与另一位纪总一起开拓海外市场,留在国内的是他弟弟刘清河。
他们俩虽然都是刘特助,但是这酒量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谢晴放完水,就摘下眼镜在洗手台那里洗脸。
她没洗几下,就听见洗手间里面发出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呕吐声。
她猜测估计是哪位在应酬的倒霉蛋喝吐了。
九重楼作为高级餐厅,纪老板吃饭的地方又是顶级包厢,里面又有独立洗手间。
但是出于体面,大家都不会在包厢里面放水跟呕吐,毕竟声音不雅。
谢晴洗完了脸,发现她放在洗手台上的眼镜在洗手时溅到了水渍。
她走到旁边纸箱处抽了两张纸出来擦眼镜,一边擦一边往包厢的方向走,准备回去继续做酒桶。
只是她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用试探性的语气喊她:“谢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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