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明栖的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呼啸着卷起的风吹来都带着羞耻的气息。


    如果可以,请把这件外套焊死在他脸上。


    他明栖一辈子光明磊落,连小黄文的边都没摸过,没想到人到青年专盯男人的裆,差点落个色中恶狼的称号。


    闭了闭眼睛,他双手抓着外套,生无可恋的声音从中传来:“……郁先生,如果我说我只是天生斜视,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信吗?”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郁钦州长眉微挑,他笑了一声:“明先生斜视的角度令人敬佩。”


    明栖硬着头皮反驳:“主要还是郁先生个高腿长,斜视过去位置刚刚好。”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明栖仗着脸还埋在外套里,胆大地嗯两声。


    那副一本正经耍赖样子,倒是很有意思。


    迈步走到他身前,过近的距离即便隔着外套也能让人嗅到那股好闻的木质香。不等明栖反应过来,郁钦州的长指已然揭开了外套一角,目光瞥到他因呼吸不畅而泛红的脸,指尖用力,价值六位数的西装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凭借身高的优势,男人的指尖拂过明栖柔软的短发,将散乱的发梢拨正,语气淡定:“我这年纪估计是不会再长高了,明先生不介意可以多看两眼,我抓紧适应适应。”


    明栖这会儿的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听出对方剩下半句未说出口的话:


    下次盯裆我就不会多想了。


    明栖:“……”


    过于贴心了。


    他实在没好意思继续这个令人羞耻的话题,轻咳一声迅速做出改变,手指指向结婚协议,比出一个二,一本正经道:“还有两个问题。”


    郁钦州逗他有分寸,把兔子惹急了都能咬人,何况是明栖。


    他点头,示意对方口。


    明栖便问:“协议上只要求我和郁先生领证,并在必要时候前往老宅‘陪伴’老爷子,是不是说明我们的婚姻不必对外公开?”


    “考虑到明先生的职业,我愿意听听明先生的想法。”


    话虽如此,但在制定这份协议的时候,郁钦州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可能。以他对明栖的了解,也猜得到明栖会选择隐婚。


    果然,青年抿唇笑了一下:“我很喜欢我现在的这份工作,虽然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但我始终坚信我的努力会得到回报。”


    所以不管明栖拿到手的角色是不是无关紧要,他都会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诠释。


    但如果他与郁钦州的婚姻公开,有些事情就没那么纯粹了。


    圈里的神神鬼鬼都不会再给他脸色看,甚至还会有数不尽的好角色主动递到他的面前,那或许是筹备许久、花费无数人心血的大制作电影,也可能是名导手下、众多老前辈作配的电视剧。但明栖不认为此刻的自己能接得住这份沉重的示好和馈赠。


    实力不够,一切都是白扯。


    “所以我始终希望我走的这条路,是我自己用实力铺成的。我要变得足够优秀,足以对得起其他给我机会的人。”


    这一段内心剖白,一如明栖的眼眸一样干净澄澈。


    “既然如此,我愿意站在明先生的身后,见证明先生的成长,”郁钦州眉梢微扬,心情还算不错地询问,“第二个问题呢?”


    “您没有注明婚姻维续的时间。”


    刻意隐藏起来的小心思被戳破,郁钦州在心底啧了一声,片刻才道:“等老爷子进棺材再说。”


    明栖:“……”


    真不是一般的孝顺啊。


    …


    重新拟过的结婚协议很快送达了明栖的手中,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足以可见郁钦州想气死郁老爷子的念头有多强烈。


    明栖为郁钦州的计划添砖加瓦,接过对方手里的钢笔便开始填写自己的名字。他低头,将袖子往上卷了卷,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郁钦州的视线始终落在他左手手腕的红绳上。


    郁钦州对这根红绳印象深刻。


    虽然模样简单,但它却来自灵山寺,而灵山寺又是国内四大名庙之一,自古就有所求皆顺的说法。郁钦州记得,明栖的这根红绳是温家的小公子温玉年替他求来的,听说当时为了让老主持开光,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在庙里跪了一整天。


    带明栖回来时,他曾故意将红绳从明栖的手腕上解了下来,放到床头。


    昨晚没见明栖戴,以为是明栖想明白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带上了。


    难得的好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签好了。”明栖将一看就很贵重的钢笔小心收起来,连带着协议书一同递到郁钦州面前。


    对方没反应。


    他便大胆看了眼,才惊觉郁钦州好像在发呆。


    说发呆也不对,孟社说过明栖发呆的时候是两眼无神的,但此刻明栖眼中的郁钦州却全然不同。今天之前,或许是郁钦州帮了他且始终对他表现温和,让明栖觉得他所见到的郁钦州与传言不符。可现在,男人狭长的眼眸里墨色翻涌,寸寸凝结成冰,冷漠又危险。


    明栖愣了一下,指骨不经意碰到桌角,发出了很轻的撞击声。


    郁钦州回过神,眼中的沉郁之色瞬间被覆盖,含笑扬眉,一如往常豪门贵公子的优雅:“签好了?”


    明栖眨了下眼睛,心道原来是看错了,便乖乖点头。


    郁钦州起身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书收起来放置到抽屉,指腹撵平不经意翘起的一角,声音平缓:“那么,合作愉快,接下来就辛苦明先生努力适应新角色了。另外,民政局正月初七才上班,这段时间你想住在我这儿,还是回你自己的家?”


    明栖赶紧道:“我回家。”


    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郁钦州倒也没觉得遗憾,只是道:“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来接你。”


    在这住了一天,明栖也知道了这栋别墅的具体位置,和他所住的小区完全是两个方向,路程遥远,接来接去实在有点麻烦。他婉拒了郁钦州的好意,笑着说:“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睡衣口袋,掏出了手机:“郁先生,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


    微信页面很快转到明栖的个人信息上,郁钦州发现他的头像是一只长得很胖的大橘,仰面躺在纸盒里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尾巴卷起正好挡住隐私部位,显得格外可爱。


    “你养的猫?”


    明栖摇摇头:“以前养的,不过它年纪大了,已经去喵星了。”


    郁钦州出人意料地没说什么抱歉或安慰的话,只是道:“我以前也养过一条狗。”


    迎上明栖好奇的眼神,郁钦州多说了几句:“是一只杜高,养在国外的家,名字叫坦克。”


    “坦克?”


    听着不太像郁钦州能取出来的名字。


    “是我六岁时给它取的名字。”


    明栖给面子地夸赞:“很威武。”


    “确实。”


    郁钦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毕竟,郁天齐的腿骨都碎在坦克的嘴里。


    …


    十点左右,郁钦州将已经清洗并且烘干的衣服拿到了客房。


    肩膀抵着门框,他望着明栖道:“我等会要去趟望鹤山老宅,顺路送你回家。”


    明栖想了一下,发现这次是真顺路,于是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黑色的柯尼塞格停在香缇绿荫小区门前,这里地段一般,但胜在环境幽静,途径小区门前大道的车辆与行人都不算多,因此柯尼塞格的出现并未显得多么引人注意。明栖解开安全带,一声“谢谢郁先生”刚说出口,便见男人长指从方向盘转移到了唇边,轻轻地点了点。


    明栖:“…………?”


    什么意思?


    离、离别吻?


    虽然他们已经签了结婚协议就等着初七民政局上班领证,郁钦州也主动提出有需要可以找他,但离别吻这种暧昧得只有热恋期才存在的行为,放在他们二人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是说,这是适应新角色的必经之路?


    明栖的手紧紧捏着安全带,在‘亲’和‘不亲’间纠结良久,正下定决心迈出一大步时,等待许久的男人见他表情怪异,半天没动静,提醒:“新的口罩放在你衣兜里。”


    明栖:“……”


    哦,原来是在说口罩。


    他胡乱地从衣兜里将一次性口罩拿出来,拆开封袋往脸上一挂,遮住了所有羞耻尴尬的情绪,扔下一句“您路上注意安全”,抱起文件袋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想,还好当时没有脑子一热亲上去,否则现在他就能平地起高楼,直接抠出一栋不亚于望鹤山的顶级别墅来。


    好不容易跑回家门,明栖躺在沙发上平复急促慌乱的心跳。


    休息了半天,他才慢吞吞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背靠柔软的抱枕,将掉落在地上的文件袋拿起打开。只一眼,他的瞳孔震了震,又迅速将袋合上。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明栖揉了下眼睛,不确定地再次抽出里面的纸,黑色加粗的‘体检报告’四个字就像在明栖的头顶劈了一道雷,将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记忆又重新勾了出来。


    明栖:“……”


    迟疑了几秒,他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反正裆也盯了,体检报告也送到他手里了,那他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明栖轻咳一声,眼神放上去,看到某些检查内容时,猛地将脸一捂。


    *


    柯尼塞格如咆哮的恶兽闯进望鹤山别墅。


    位于整片区域最好地理位置的独栋别墅前站着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以及六个佣人。郁钦州推开车门,长腿踩上地面,随手将车钥匙扔给对方。


    老管家上前接过,后退的脚步却顿了顿,压低声音提醒:“昨天您离开以后,老爷子发了火,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


    郁钦州唇边泛起冷嘲。


    他淡淡瞥一眼这位从年轻时就跟着老爷子的管家,似笑非笑地问:“邹管家跟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去跟老爷子服软?”


    邹管家面色一僵,不敢再说。


    郁钦州收回目光,抬步往大厅内走。


    郁老爷子显然早早做好准备等他抵达,此刻一身暗红色唐装,手握精致昂贵的楠木拐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颇有年轻时的威风和气派。宛若鹰隼的锐利目光刺穿空气停留在郁钦州的脸上,看着那张肖似前儿媳的脸,他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冷嗤:“你要是真有本事,回来做什么?”


    郁钦州靠坐在郁老爷子对面的沙发上。


    相比老爷子做足了的想压他一头的姿态,郁钦州表现得格外平静。俯身挑选了一个颜色极艳的苹果,他抽出茶几下方的水果刀,修长如玉的手指抵着刀的一侧慢悠悠将一整个苹果的皮全部削下,丢进垃圾桶。


    银色刀锋割下一片果肉,他漫不经心道:“我没有真本事,那谁有?你那个在监狱里踩缝纫机的好儿子?”


    郁钦州深知该怎么扎郁老爷子的心。


    他满含兴味地观察郁老爷子来回变化的脸色,低笑一声:“老爷子要是还活在梦里呢,不如我让你清醒一下?”


    显而易见的威胁令郁老爷子的眼珠都瞪大了,手里的拐杖咚咚咚地敲在地板上,每一次的沉重撞击仿佛都撞到人的心脏上。


    可惜,这招施压对郁钦州起不到任何作用。男人的长指转动刀柄,银芒在空中闪过一条痕迹,刀尖擦过郁老爷子僵硬的身侧,几缕花白的发丝缓缓飘落。


    咚。


    刀尖刺入后方的木质相框,贴着郁家父子的照片被定在墙上。


    郁钦州慢条斯理地起身,温柔有礼:“爷爷,作为您的孙子,我由衷地希望您能长命百岁。”


    “所以,别惹我生气。毕竟,我的脾气真的不怎么好。”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