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莉娅近日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 周围男人看向她的痴汉目光。
几圈走下来后,她恐男了。
显而易见,安塔尔的计谋已经得逞。
莉娅不和他计较,当前最重要的事, 是找到真通道的线索。
她同科里、安塔尔几乎将整座学院的镜子都翻了个底朝天。
科里对着每面镜子都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
安塔尔呢, 笑而不语。
到了调查的第五天, 莉娅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安塔尔微笑,“莉娅,你想要知道吗?”
莉娅心道, 废话。可她清楚, 他说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有交换条件。
莉娅叉腰, “你说吧, 你要我做什么?”
安塔尔说:“很简单,莉娅,我要你——”
莉娅说:“告诉你我的名字, 对吗?”
安塔尔点头,“对。”
莉娅抿唇, 犹豫, 她玩乙女游戏时从来不使用自己的真名。
难道她能忍受一个外国纸片帅哥贴近耳朵, 喊她“王铁柱”吗?
当然, 她不叫王铁柱,但感受是差不多的。
不过, 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将安塔尔视作乙女游戏、TL漫画的男主角。
游戏男主哪有这么狗的?把他放男频、都会被评论区骂两圈。
莉娅吐出一口气, 抬手, 指向窗外。
安塔尔看过去,问:“莉娅, 这是什么意思?”
莉娅说:“我的名字就在那里。”
安塔尔说:“天空?云朵?大树?窗户?草地?花朵?”
莉娅做了个“停”的手势,“还不到季节。”好吧,简直就是明示!
安塔尔果然明白了,“雪。”他兴奋地说。
莉娅听到这个词,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感觉像是网恋被人突然叫了真名。
我明明叫堕落天使,你却要叫我王铁柱。
安塔尔见到她神情的变化,确认了她没有骗他,他又一次亲昵地呼唤她“雪”。
莉娅痛苦,“别喊了,听得头痛。”
安塔尔说:“好吧,莉娅。”
莉娅说:“我名字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安塔尔灿烂一笑,“没问题。”
安塔尔领着科里、她,前往学院的塔楼。
莉娅踏上台阶时,想起前个轮回她和安塔尔在这里的追逐战,她心里一阵寒颤。
安塔尔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试图以此安慰她。
这并不好用,她的恐惧本就因他而起。
她试着挣脱,没能成功,她放弃了。
不久,他们抵达塔楼顶端,那个安塔尔诞生的房间。
她、科里都知道安塔尔过去的事。
安塔尔省去解释,“学院所有镜子里蕴藏的魔力,源头都指向了这座塔楼里的镜子。”
莉娅左右张望,“可这里没有镜子。”
安塔尔看向她,“莉娅,这里现在是没有,可一百年前有。”
莉娅说:“百年前关今天什么事,难道我们还可以回到过去吗?”
莉娅随口这么一说,却见到银发青年的灰眸里显露出笑意。
莉娅震惊,“真的可以?”
安塔尔说:“可以哦。这座塔楼里有我一百年前布下的魔法,我能够将一个人暂时送往过去。”
莉娅问:“你为什么要布下这种魔法?”
安塔尔摇头,“唔,太久远,我不记得了,也许是担心计划失败吧。”
莉娅嫌弃,“你连自己的事情都记不住。”
安塔尔无奈,“莉娅,那真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我和他已经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摩|挲,“莉娅,过去的黑曜石肯定不会为了他人放弃计划。”
莉娅听出,他是在等她感激他,他恐怕要失望了,她只想朝他翻白眼。
安塔尔,你放弃计划绝对与我无关。你只是暂时厌倦了某些东西,感觉我更有趣罢了。
莉娅懒得、也不敢将她的心声分享给他。
她略过这个话题,“所以,我们要送谁过去?”
安塔尔说:“当然是他。”他指向科里。
科里指向自己,“我?真的假的?!”
安塔尔冷声道:“我像是在和你说玩笑话吗?”
科里说:“可圣骑士大人,据我所知,百年前您就在这。而那时候的您——”比现在还要恐怖。
安塔尔微笑,“科里,不用担心,我会用我的魔法保护你,他杀不死你。”
科里说:“但他能够折磨我吧?”
安塔尔惊讶,“你很了解我呢,科里。”
科里:“……”
科里吓得脸都白了,他手按住脖子,朝地上干呕。
莉娅一脸担忧地看着科里,她想,这个人就算去了,也多半会一无所获。
莉娅不想将自己的未来赌在这个笨蛋的身上。
莉娅叹气,“安塔尔,我去吧。”
安塔尔转过身,面向她,他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他厉声道:“莉娅,你不可以去!”
莉娅困惑,“为什么不可以?”
安塔尔说:“因为,因为,”他咬唇,低声道,“我会杀了你……”
莉娅想了一会,说:“哦,你是说过去的黑曜石。”
安塔尔艰难点头,“是,即使我的魔法能够保证你不死,他也有的是办法令你生不如死。”
莉娅愣了下,笑道:“好呀,那就让我生不如死吧。”
安塔尔滞住,“莉娅,你说什么?”
莉娅说:“安塔尔,对我来说,一直被困在这,本来就是一种生不如死。”
安塔尔:“……”
莉娅:“我想要回家,安塔尔。”
莉娅平静、质朴地说出这句话,尾音哽咽。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
安塔尔目视着她,身形晃荡,他手按向一旁的墙壁,勉强维持住站立。
莉娅,你到底是有多讨厌这个世界、多讨厌我?
倘若他将这个问题问出口,莉娅会这样告诉他——
“我没有多讨厌这个世界,我也没有多讨厌你。我喜欢你的脸、身体、技巧。”
“只是在我心中,还没有人能同一个世界并论。”
事实上,又有谁值得一个人为“他”放弃整个世界呢?
故事里有。
浪漫主义作者拿最夸张的笔墨,书写男女主人公为彼此放弃世界。
莉娅爱看,但不爱演。她只是一个普通、有点馋漂亮男人身体的小女孩罢了。
不是男主角、也不是女主角。
我想要回家,安塔尔。
我想查查我的花呗有没有被“莉娅”用掉。
我想找办法把“莉娅”买来的谷子卖掉。
我想完成我的毕业论文。
我想尽快去实习拿到实习证明。
我想打电话给我的家人、朋友。
我想约他们去吃上一顿香飘飘的火锅。
总之,就是这些琐碎、日常的念头,支撑着她向回家前进。
莉娅紧抿着嘴唇,凝视着安塔尔,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安塔尔的精神已无力同她的眼神对抗。
他看得出,他如果拒绝她,他会永远失去被她爱的可能。
亦或者,他此刻的妥协,只是为了向她扮演,他是个深爱她的男人呢?
思绪,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他的心,他只发现他哭了,他流着眼泪抬起手。
开启了通往过去的魔法之门。
“莉娅,见到他后,告诉他,一百年后的我们需要那面镜子。”
“他会明白,他要做什么。”
“莉娅,你要记住,你千万不能被他发现你是我的恋人。”
安塔尔施展完了魔法。
莉娅站在了深色的、漩涡状的魔法门前。
安塔尔蓦地奔向她,搂住她,吻住她的嘴唇。
这是一个夹杂泪水、微咸的吻。
莉娅闭上眼睛,承受着,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颠倒的眩晕后,莉娅站稳了身体,她手扶额头,费力睁开眼睛。
视野中,光芒昏暗,她勉强认出这里还是塔楼。
只是,气味更重,尸腐味、血腥味弥散在空气里。
她定睛一看,脚下正有一只新鲜的手臂。
她差点被吓哭。
还好,还好,她的神经经由安塔尔的锤炼,已经变得非常强韧。
莉娅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已在他者的观察中。
过了一会,她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莉娅缓缓转向右方,目光上移,看见一个姿态优雅、坐在废墟上的男人。
男人一身法师袍,长发深紫,眼眸漆黑,肌肤苍白,容貌漂亮得如画中之人。
莉娅对他的模样并不陌生。
老实说,她就连他的○○都熟悉无比。
但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安塔尔,他是黑曜石。
莉娅活动了两下嘴角,准备作出笑容,和非人法师打个初次见面的招呼。
谁想,对方已经先打来招呼。
魔法的招呼。
莉娅手忙脚乱地吟唱咒语,挡住他的魔法。
这一举动,没有令他对她刮目相看。
反而令他更加生气。
法师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房间的天空登时下起了“陨石”的魔法。
几十发“陨石”同时向她砸来。
怎么躲?怎么挡?你杀了我得了!
莉娅摆了,她吃下了大半魔法,浑身如撕裂般疼痛。
但,生命没有要离她远去的意思。
她低下头,发现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被魔法的荧光迅速织回原样。
这是安塔尔的魔法。
黑曜石也发现了这件事,“我的魔法?”他思忖了一会道,“你来自未来。”
莉娅不顾疼痛,说:“是的,我来自一百年后,通过你布置的魔法而来。”
黑曜石蹙眉,“我没有布置过那种魔法。”
莉娅说:“那就是你过段时间布置的。”
黑曜石说:“我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我为什么要耗费大量魔力建造一个通向百年后的门?”
莉娅说:“呃,大概是为了你们的计划?”
黑曜石停了下,说:“计划,你是说,我梦里看见的女孩。”他皱眉,“那个女孩是你吗?不像。”
莉娅说:“她确实不是我。”
黑曜石问:“那你是谁?你和他,和未来的我,是什么关系?”
莉娅说:“呃,我们是……”她想到安塔尔的嘱咐,“朋友!”
我们抱过、亲过、做过,但我们还是纯洁的关系。
莉娅确实坚信如此,但黑曜石没有信。
黑曜石静静看了她一会,冷笑出声:“原来是只爱说谎的蛞蝓!”
莉娅听见魔法又一次被施展的声音,虽然她不会死,但这些疼痛也够她受的了。
莉娅作投降动作,“大哥,别、别动手,我们有话好说!”
黑曜石拒绝,“我们没什么好说。”
莉娅的身体再度承受疼痛,安塔尔的魔法和黑曜石作对抗,将她的身体反复撕裂、反复愈合。
莉娅痛到要失去意识,她拿出全部力气大喊:“黑曜石,你确定你想听真话吗?听完,我怕你睡不着觉!”
黑曜石:“?”
黑曜石无语,又好奇,他停下手,“你说。”
莉娅弯腰,调整呼吸,她等待身体完全愈合。
同时,她的心里在斟酌词汇。
她要让他破防。
莉娅直起身,道:“黑曜石,真话是,你是我的追求者,你天天对我死缠烂打。”
黑曜石:“……”
莉娅:“你让我嫁给你,还逼我给你生孩子,你为了我,连魔法都不在乎了。”
黑曜石:“…………”
莉娅:“你知道我来自别的世界,你还说要和我一起去,我怎么阻止你、劝你放弃都没有用。”
黑曜石:“………………”
莉娅撩了把黑发,叹息道:“哎,有时候吧,太有魅力,也是一种麻烦呢。”
黑曜石紧闭着唇,浑身都在颤抖,为什么颤抖?气的。
他气百年后的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更气这个女人阻碍了他未来的魔法之路。
黑曜石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杀了她。
莉娅又怎会猜不到这点?她了解安塔尔,于是也了解黑曜石。
莉娅说:“黑曜石,你不会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他爱上人类了吧?不,还会有其他人。”
她停了停,手支下巴道:“还是说,黑曜石先生,你觉得我格外特别呢?”
黑曜石上下扫视她,以蛞蝓的标准、以他的标准、以魔法的标准,回答:“平庸至极。”
莉娅忍住脏话,说:“所以,你要想阻止他爱上人类,就不能靠杀我。反之,你应该和我合作。”
黑曜石大笑,“和你合作?和你,一只蛞蝓,合作。”
莉娅纠正:“是和一只未来被你深爱的蛞蝓合作。”
黑曜石紧攥手掌,“他对你绝不是爱,他只是一时兴起。”
莉娅笑了,“哦,我也是这样想的,恭喜我们达成共识。”
黑曜石眉头微凝,他没有想到这番话伤害不了她。
所以说,她不爱他,是吗?
黑曜石心情复杂,他郁闷这只蛞蝓竟然对未来的自己无动于衷。(她怎么敢?!)
同时,他又有些赞赏她的无情。
就该这样,未来的我,你真该向这只蛞蝓学习!
现在,这只蛞蝓正在说话。
她在对他说,她和他的合作计划。
莉娅的计划言简意赅:他教她魔法,她拿来对付安塔尔,她离开世界,将安塔尔留在这。
安塔尔受她伤害,从此封心锁爱。
黑曜石听完,黑眸眯起,“你只是想要我教你魔法。”
莉娅摊手,“共赢的合作才长久嘛。”
黑曜石说:“可我不认可你的计划有效,万一你走后,他又转身去寻找其他蛞蝓呢?”
莉娅说:“至少,他会留在这个世界。您知道的,我的世界里没有魔法。”
莉娅阐述计划时,难免要说到她的世界、说到镜子通道、说到世界真相。
黑曜石已然知晓这里是一部漫画、一个故事。
他对此,反应平平。
黑曜石认为,世界是真是假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理想、他的挚爱:魔法。
黑曜石沉吟,“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他去你们的破烂世界。”
莉娅附和:“确实,我的世界烂透了,每天都有人说要把它毁灭。”
黑曜石抬眸,“要我教授你毁灭世界的方法吗?”
莉娅摆手,“不、不不不,你教我魔法就够了。”
黑曜石颔首,他动作轻盈地从座位上跳下,如同一片黑羽落向湖面。
他的脚步移向房门,“跟上我,人类。”
莉娅愣住,“你不叫我蛞蝓了吗?”
黑曜石背对着她说:“你是蛞蝓、还是人类,要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
莉娅:“?”
莉娅隐隐从黑曜石的话里听出了PUA的意思。
但这次不是恋爱PUA,是职场PUA。
莉娅哆嗦了下,她搓了搓手臂,向前迈出步子。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如果说安塔尔的魔法教学是地狱级别, 黑曜石的就是在地狱里倒立学魔法的级别。
数小时的折磨后,莉娅已经到了听到“再来一次”这四个字就会腿软的地步。
她忍住哭泣,身体摇摇晃晃,第不知多少次吟唱魔法。
这只是一个最基础的水系魔法。
她早就掌握, 黑曜石却认为她做不到极致, 便等同白学。
什么是极致?怎样才算极致?
莉娅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浑身发麻,手臂酸得难以抬起。
万幸的是,这次施法后, 黑曜石叫了“停”。
“勉强可以。”他这么说。
莉娅放下手, 身体失了力地向前倒下, 如果安塔尔在这, 他一定会来扶她。
黑曜石非但没扶,还走到跪地的她面前,嫌弃道:“好没用的蛞蝓。”
莉娅对于“蛞蝓”这个词已经免疫, 她还计划回家后,养一条蛞蝓玩玩。
黑曜石见到她那副“随你说吧”的样子, 眉头蹙得更深。
真是没有自尊!
话又说回来了, 蛞蝓没有自尊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或许, 他心里不满的, 还是这只蛞蝓是未来的自己感兴趣的人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她?(他才不会承认, 这是真的喜欢。)
黑曜石百思不得其解。
他蹲下来,面朝女孩, 神情严肃。
莉娅转过头, 猝不及防地发现非人法师那张漂亮的脸,她看直了眼睛。
黑曜石看在眼中, 心想,她喜欢他是情有可原。
可反过来就让人费解了。
“喂,人类,”黑曜石问,“你们到了什么地步?”
“什么什么地步?”
“不要装傻。我知道蛞蝓们喜欢和另一半做些无聊的动作。”
“哦,那我们什么都做了。”
黑曜石顿住,“什么叫什么都做了?”
莉娅故作无辜,“诶?就是抱了、亲了,也做了嘛。”
黑曜石瞪大眼睛,人猛地向后一倒,他撑在地上的手指节发白,长发狼狈、凄惨地流泻在两侧。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刚刚被强○、又被抛到街边的可怜人。
莉娅被他吓到,“你还好吗?”
黑曜石推开她伸过来的手,踉跄地自己站起,说要出去呕吐。
莉娅注意到,他的耳朵有点红。
不久,他回来,带着新的问题来问她:“人类,你为什么不爱他?”
莉娅撩头发,“没有什么为什么,不爱就是不爱。”
黑曜石不解,“可他强大、美丽,听你说他还为你做了那些恶心的事,这还不足以让你爱他吗?”
莉娅生气,“什么叫恶心的事,明明他比我更爽好吗!”
黑曜石冷笑,“这不可能。”
莉娅也冷笑,“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你这个处|男!
黑曜石皱眉,“好吧,就算他从你这也得到了乐趣,但这还是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不爱他。”
莉娅烦了,“那就这么说吧,我只会爱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你也知道,他不是真心爱我。”
黑曜石说:“他不是真心爱你,不是他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太平庸。”
莉娅说:“平庸怎么啦,平庸的人就没有资格被爱了吗?你以为世界上有多少天才?”
黑曜石沉默,就当莉娅以为他要放弃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笑了。
黑曜石说:“你说谎了。人类,你不是那种他人喜欢你、你就会喜欢他的人。”
莉娅:“……”
黑曜石:“你真正不爱他的原因是,你感觉自己掌控不了他,你有着强烈的掌控欲。”
莉娅握紧双手,“好吧,算你说对了。”
黑曜石话还没有说完:“人类,掌控欲是值得称赞的品质。可惜,你有着野心,却没有能力。”
莉娅不同意,“只是这个世界没有。”
黑曜石说:“那就说你的世界。你在你的世界,富有吗?”
莉娅愣住,“不。”
“有权吗?”
“没有。”
“是某一领域的佼佼者吗?”
“不是。”
黑曜石轻笑,“不过如此。你不过是一只在哪个世界都弱小、无助的蛞——”
声音戛然而止。
黑曜石手按上嘴,摸到半截被魔法切下的舌头,他挑了下眉,施法将舌头恢复。
黑曜石抬眸,“你生气了。”
莉娅放下手,“是啊,我生气了,因为你的每一句话都扎在了我的心上。”
黑曜石说:“倒是坦诚。”
莉娅说:“大概,这是我的最大优点了。”
黑曜石说:“不,你还有一个优点。”
莉娅皱眉,眼神探询地看向非人法师,法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白直叙:“你愤怒的时候,施出的魔法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言罢,他抛下手中的舌头,转身走了-
地狱的魔法学习还在继续,莉娅渐渐发觉,黑曜石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好。
为什么呢?她没有问,但把困惑写在了脸上。
黑曜石说:“我发现你在每个世界都很平庸后,我反思我不该对你那么苛刻。”
莉娅:“……”
黑曜石:“人类,倘若你认为这是嘲笑——”
莉娅:“嗯?”
黑曜石:“那它确实就是。”
莉娅:“…………”
莉娅握紧双拳,告诉自己要忍耐。
黑曜石睨了她一眼,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莉娅说:“我打不过你。”
黑曜石说:“打不过也要试试。”
莉娅说:“与其将力气放在与你争斗上,不如用在和你学习魔法上。”
黑曜石想了一会,抬了下眉毛,他被她说服。
魔法的学习于是继续。
莉娅总觉得黑曜石对她还有问题。
他确实有。他太想知道未来的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其次,他不明白,她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勾引我?”学习结束后,黑曜石问道。
“……”
莉娅吓得魔法都放不好了,她僵直着脖子,缓缓转头看黑曜石。
她满脸写着“你有病”吧。
黑曜石说:“你今时的处境和你当时的处境又有什么区别?”
莉娅说:“我真后悔和你说那么多我和他的事。”
黑曜石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为什么他可以,而我就——”
他说不下去,他感觉这话不太对劲。
莉娅懂了,“黑曜石,你在嫉妒,你嫉妒我勾引安塔尔,却不勾引你,你感觉你输给了百年后的自己。”
黑曜石大笑,“嫉妒?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嫉妒、在乎你一只蛞蝓的关注呢?”
莉娅不答,她只是静静看着黑曜石。
黑曜石在这种盯视下,黑眸圆睁,脚步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眩晕。
他不是败给了女孩,他是败给了社交的稚嫩。
今时今日的他还无法熟练应对和活蛞蝓的沟通。
黑曜石咬唇,“好吧,我确实有一点嫉妒。百年后的我听起来糟透了,你为什么勾引他、却放过我?”
莉娅说:“关键不在于你或者他,在于我。如果我重新遇到他,我也不会再勾引他。”
黑曜石问:“为什么?”
莉娅说:“我厌倦了。我最初还以为这里是什么乙女游戏、或者攻略漫画呢。”
黑曜石又问:“什么是乙女游戏?”
莉娅回答:“就是一只母蛞蝓攻略很多英俊男蛞蝓的游戏。”
黑曜石想象了一下,想吐,他忍住了。
黑曜石说:“人类,听上去,你成长了。”
莉娅说:“我不觉得这是成长,这是麻木。”
黑曜石说:“错,这就是成长。下次你再遇到类似的事,你会选择战斗,而不是逃避、或者屈膝。”
莉娅蹙眉,“我没有屈膝。”她想了想,又说,“好吧,有一点。”
莉娅想到和安塔尔在一起的每一幕,感到眼睫有点湿润。
“我害怕他。”她轻声说。
黑曜石说:“人类,哭泣吧,我就当做没有看见。”
莉娅的眼泪被这句话堵了回去,“我才不哭。”哭,多么懦弱呀!
黑曜石扫了她一眼,眸光严肃,“人类,等我教会了你,你就能和他一战,你就再也不用怕他。”
莉娅说:“哦。”
黑曜石说:“你不该说‘哦’,你该说‘不好’,你轻易听我的话,还是一种屈膝。”
莉娅累了,“那就屈膝吧。我好累,只要能够回家,屈膝也没有关系。”
黑曜石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习惯了这种方式,以后就会常常如此。”
莉娅苦笑,她怎么感觉黑曜石的口吻那么像一名老师?
不过说到以后,以后的屈膝,那好像就……更多了。
莉娅坐在了训练场的草地上,她抬头望着天空,“我的世界里,屈膝是常有的事。”
黑曜石怔住,问:“为什么?”
莉娅说:“唔,要怎么和你解释呢?我的世界很和平,但又很复杂。”
复杂的事情有大有小。
小到一家化妆品店对不同客人无声的歧视。
中到导师剽窃学术成果,公司集体推行996。
大到互联网刚一发出、刷新就查无此新闻。
你的世界可以通过学习,一级级LEVEL UP。
我的世界没有魔法,杀人有时不吐骨头,温水就能煮熟青蛙。
最厉害的法师去了我的世界,一拳也只能打在沙坑上。
黑曜石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旁边,他听完了她的话。
他评价:“符合我对蛞蝓世界的想象。”
莉娅说:“可就是那个世界写下了这个世界哦。”
黑曜石不在乎,他还安慰她:“人类,但愿你回到你的世界后,比从前更加强大。”
莉娅竟然有一点感动,“谢——”
黑曜石打断她的感动:“抱歉,我好像强人所难了。”
莉娅手锤草地,“去死吧你!”
黑曜石皱眉,“魔法学得不好,骂人却挺会骂。”
莉娅抱膝,“我不是已经在努力学习了吗?”
黑曜石说:“还要努力,再努力。”
黑曜石站起,他背对着她,仰起头,看向天空。
天上的月亮洒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诞生之初,听到人类们的嚎叫、哭泣,还有他们对命运的愤恨、不甘。”
“他们每个人、所有人都有着卓越的天赋,都拿出了毕生的精力去学习。”
“偏偏,他们迎来的是名为死亡的结局。”
“我满足他们的愿望,杀死了不足称之为人的蛞蝓们。”
黑曜石对着苍穹说出口的自述,有着利刃般的寒冷。
但又有着能够撼动人心灵的力量。
莉娅手按向心口,感到自己心脏被他的话语揉了一下。
她好像有点理解他的“蛞蝓理论”了。
她想到她的世界,“我的世界……有很多蛞蝓。”
黑曜石回头,勾唇,“狡猾的女孩,将自己摘了去。”
莉娅拧眉,从地上爬起,“我才不是蛞蝓,我是不可能承认我是蛞蝓的!”
黑曜石说:“那就向我证明。”
莉娅问:“怎么证明呢?”
黑曜石抬起一边眉毛,表情在说“显而易见”。
莉娅惊叹:“还学?!”
黑曜石微笑,“离黎明还有几个小时,足够我们再学一个魔法。”
莉娅抱头,崩溃,可这时候拒绝,不就像是承认她是蛞蝓了吗?
完蛋,这个人的职场PUA已经成功、深入她的心灵了!
莉娅苦着脸伸出手,“好吧,都听你的,老师。”
黑曜石为“老师”这一称呼,沉默了一刹,但没有反驳。
他拍掉她的手,一个人在前带路,法师袍飘扬在后。
莉娅跟着他前进。
她恍惚、幻觉地看见非人法师周围好似有许多亡魂。
那群受他认可的人类法师们的亡魂。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黑曜石病了, 身体虚弱得蜷成一团,深紫色的黑发凌乱地散在他的周围。
莉娅迫不得已照顾他,他的魔法还没有教完她呢。
不过,她奇怪, “你怎么会生病呢?”她的声音里有几分嘲笑。
黑曜石说不上话, 声音哼哼唧唧, 像是呻|吟。
莉娅听红了脸,“你别勾引我呀。”
黑曜石轻轻移开眼睛上的手臂,“我没有。”
莉娅说:“那你就好好说话。”
黑曜石说:“我没有力气……”
莉娅说:“啧, 真没用, 你要变成蛞蝓啦, 黑曜石。”
黑曜石认定这是一句侮辱, 他却拿不出反驳的力气,心上的委屈、难过让他的声音更娇弱了。
莉娅捂住耳朵,“不行, 再听下去,我会忍不住对你做什么的。”
黑曜石:“……”
黑曜石侧过身, 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莉娅没有对他做什么, 她起身, 又一次为黑曜石擦掉额头上的汗滴。
“快点好起来吧, 老师,我还等你教我魔法呢。”
“不要, 这么,叫我。”
“快点好起来吧, 黑曜石, 我还等你教我魔法呢。”
“你只是,想要, 和我学魔法。”
“不然呢?”
“……”
黑曜石不说话,他圆睁着黑眸,眼尾发红,不知在为什么事情痛苦。
莉娅了解安塔尔,也自认为了解黑曜石,此时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黑曜石对她招手。
她靠过去,听见他说:“我生病都是因为你。”
莉娅:“?!”怎么还带甩锅的!
黑曜石说:“我这段时间为了教你魔法,消耗了太多魔力。”
莉娅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黑曜石说:“而我的生命本就由魔法构成,魔力耗尽,我就会死亡。”
莉娅高兴,“你这是在将杀你的方法告诉我吗?”
黑曜石摇头,“谁也杀不了我,除非我自愿用尽全部魔力。”
莉娅皱眉,“那他不就是在骗我吗?他还说,要教我杀他的方法!”
黑曜石说:“不完全是骗。他频繁地教你魔法,本就是在自|杀。”
莉娅顿住,说:“就像你。”
黑曜石又摇头,“我没准备自|杀。这是我第一次教授他人,我没有控制好魔力。”
黑曜石垂眸,哀伤道:“虽然他人杀不了我,却可以对这时候的我做任何事。”
莉娅懂了,他在点她呢。
她伸出手,拍拍他的头发,“黑曜石,你放心,我不会强○你。”
黑曜石耳朵更红,唇咬出血色,“笨蛋,我不是说你!”
莉娅困惑,“那你说谁?”
黑曜石轻声道:“马上,他们就要到了。”
莉娅悟了,“你是说,那些觊觎你、想要你的血的人。”
黑曜石说:“对,他们都是来侮辱我的……”
莉娅说:“真委婉。他们明明都是来轮○你的。”
黑曜石:“…………”
黑曜石双手捂脸,不想和这只蛞蝓说话。
蛞蝓女士却正起身,向门口走去。
黑曜石听见脚步声,“你要逃跑吗?”
莉娅说:“错,我是要去保护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侮辱吧。”
黑曜石说:“就凭你……”
莉娅说:“是啊,就凭我。”
黑曜石说:“如果你成功,我就从此承认你不是蛞蝓。”
莉娅背对着他,笑道:“才不要。我不需要靠他人的认可成为人,你的这套PUA拿去给别人用吧。”
PUA……是什么?
黑曜石听不明白,他只知道,女孩的脚步声已经彻底离他远去。
十多分钟后,外面响起打斗声。
黑曜石的心底涌出强烈的不安。百年后的他为她施下的魔法,只能阻挡来自他的魔法。
至于其他人,是可以杀死她的。
她如果死在这,会怎么样?
未来会被改变。
他不会再遇到她,她不会再阻碍他追寻魔法的步伐。
听起来是件好事,他的心底却为何只有忧伤?
因为,他清楚,她是去为他战斗的啊!
她不能这样死掉。
黑曜石手撑向床铺,想要将自己支起,他的骨头却仿若被人抽走了一般,不听使唤。
他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跌下去,不知折腾了多久,他流下眼泪。
哭着、哭着,听见脚步声临近。
是谁呢?是来伤害他、侮辱他的人,还是——
“你怎么哭啦,黑曜石?”
“你们……真像啊。果然是同一个人。”
女孩叹息着走向他,扶住他在床上躺好,他闻见她的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
“人类,你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没事。他们伤得更重哦。”
“……”
“不夸夸我吗?”
“哼,人类,你还需要学习很多、很多。”-
清晨到来的时候,黑曜石感觉自己康复了。
他睁开眼睛,转头,迎向塔楼窗户照进来的微弱阳光,露出微笑。
莉娅走进房间,“你醒啦。”
黑曜石轻轻地“嗯”了一声。
莉娅说:“黑曜石,你这样好危险,你要是下次又病了,我不在你旁边,你怎么办呢?”
黑曜石说:“如果没有你,我不会病到这个地步。”
莉娅说:“我不信。你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病了,他们也是知道这件事,才会频繁找上门吧?”
黑曜石:“……”
莉娅:“嘿嘿,被我说中了。”
黑曜石说:“那是我刚刚诞生时候的事,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
莉娅说:“然后呢,他们成功了?”
黑曜石说:“当然没有。”
莉娅说:“厉害呀,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把他们全部杀死了吗?”
黑曜石说:“我……藏了起来。没有被他们发现。”
莉娅歪头,“你也很坦诚嘛。”
黑曜石说:“你们蛞蝓才喜欢说谎。”
莉娅说:“未来的你也会变得喜欢说谎哦。”
黑曜石蹙眉,“真糟糕。”
莉娅说:“也没有那么糟糕啦。”
说完,她才意识到,她竟然在帮安塔尔说话。
可恶,她真是个好人啊。
“人类。”
莉娅闻声,回头,见到黑曜石不知何时下了床。
他幽灵般飘到了她的面前,眼神探询地看她。
莉娅回视他,“怎么了?”
黑曜石盯着她,问:“你和未来的我发生那种关系,是为了他的血,还是为了怀孕?”
莉娅说:“都不是。我要血、孩子有什么用?我只想要回家。”
固然,她也尝过他的血,没什么特别的嘛。
黑曜石说:“那么,我不懂了。你什么都不想要、你也不爱他,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发生关系呢?”
莉娅心虚,“这个嘛……”
黑曜石沉声道:“不准说谎。”
莉娅没准备说谎,她只是觉得难以启齿。
她低下头,道:“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他的身体……”
黑曜石:“……什么?”
莉娅手指对手指,“你们很漂亮嘛,胸|肌很大,那里也很大,总而言之就是喜欢。”
黑曜石欲言又止,他沉默了好一阵,爆发出大喊:“太荒唐了!”
莉娅被他的声音吓退,“呃,我也觉得荒唐,”她检讨道,“所以,不会再有下次了。”
黑曜石声音放轻:“什么叫不会再有下次?”
莉娅说:“就是,我不会再对男人见色起意了嘛。”
黑曜石的手按向胸口,“是吗。”
莉娅听出他的声音里有失落,她抬头,刚好瞥见他的这一动作。
她懵了,他不会是想要她——
莉娅警惕,“你要是以为我会碰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黑曜石冷哼,“我怎么会允许你碰我呢?你只是一只蛞蝓。”
莉娅提醒:“一只昨晚才刚刚救了你的蛞蝓。”
黑曜石:“……”
黑曜石嘴唇发白,他望向她说:“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莉娅:“?”
黑曜石:“我不喜欢亏欠蛞蝓。”
莉娅扬眉,“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就,教我魔法就好了。”
黑曜石说:“如果说,我愿意答应你其他事情呢?”
莉娅噗嗤一声笑了,“什么事呀,这样那样的事吗?”
黑曜石耳朵通红,手又一次按向胸口,“不是。”
莉娅听出他明明就想要说“是”,然而,她是绝不可能答应他的。
她走近他,说:“黑曜石,我清楚你嫉妒他、想要胜过他,可我不想沦为你们争斗的工具。”
黑曜石摇头,“人类,我不是这样想你的……”
他说不下去了,他才不要对蛞蝓解释。
她只是蛞蝓,她只是一只蛞蝓罢了!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就因为她救了他吗?还是因为这些天的相处呢?
黑曜石的大脑混沌不清,他感到晕眩。
莉娅同样感到晕眩,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身体,眼神看得发直。
唔,摸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对吧?
莉娅伸出了手,按了下去,久违的、令人感动的触感。
她闭上眼睛。
黑曜石茫然,“你在做什么?”
莉娅睁开眼,一本正经道:“我在检查你的病好了没有。”
黑曜石点头,毫不怀疑,他今时的阅历还不足以令他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莉娅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黑曜石,你很健康,走,我们去接着学习魔法吧。”
莉娅一蹦一跳、快乐地离开。
黑曜石的视线追随了她一段路,他不懂,她今天怎么那么高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魔法轰掉了黑曜石的半边身体, 他余下的半边嘴角上扬,夸奖道:“做得不错,人类。”
黑曜石恢复身躯,走向手还在颤抖的人类女孩, 莉娅还没有从这场训练中回过神。
太可怕了!为什么要以他为目标啊?
“你要习惯以我为目标。”黑曜石说。
“为了到时候对付他吗?”莉娅问。
黑曜石点头。
莉娅说:“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恨他。”
黑曜石说:“因为我知道你杀不死他。”
莉娅质疑:“可他如果和你一样, 一会就将身体恢复, 我不是白打了吗?”
黑曜石说:“我能够这么快恢复,是因为我使用了防御的魔法。”
莉娅小声道:“是吗?”她的手悄悄抬起,又一发魔法击出。
黑曜石抬手, 接下魔法。
“人类, 我已经熟悉你的狡猾。”
“哼, 狡猾是错吗?”
“不是, ”黑曜石轻笑,“还值得嘉奖。”
黑曜石伸出手,修长五指覆上女孩柔软的黑发, 他第一次对其他生命这么做。
感觉怪怪的……
他轻轻拍打两下,黑眸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黑曜石收了手, 收了笑, 面无表情地走到远处。
“人类, 我们继续。”-
莉娅发现黑曜石对她的态度愈来愈温和,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偶尔还有着名为慈祥的感情。
他是真的将她视作自己的学生了。
莉娅想, 她值得。她高考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努力。
莉娅对黑曜石的认知也在发生改变,或者说, 对安塔尔的认知。
她理解了他部分蛞蝓的理念后, 又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动物哨兵。
非人法师被鸟儿、小鹿、兔子们包围在中央。
它们拿湿漉漉的鼻子、尖尖的嘴巴触向他的长发、他的苍白肌肤。
他既无喜悦,也无反抗, 只是平静承受着这些动作。
这种平静,对动物们来说就是温柔。
动物们不带目的的触碰,对他来说亦是一种温柔。
所有靠向他的人类,不是为了他的血,就是为了和他怀下后代。
久而久之,他能够信任的就只有这些动物。
不过,莉娅没有忘记,以后的他是如何在掌中捏碎一只小鸟的躯体的。
说到底,他,他们最爱的永远只有自己——
唔,谁不是呢?她最爱的也是自己嘛。
莉娅思绪落下时,余光扫见黑曜石,见到他正在看自己。
她望向他,他又将目光移开了。
莉娅:他是有什么心事吗?
之后数日,黑曜石都被她抓到他偷看她的动作。
莉娅忍不住问:“黑曜石,你怎么了?”
黑曜石静静立在墙边,低声道:“人类,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呢?”
“如果我未来注定要和你这样的蛞蝓发生关系,这场关系是不是发生得越早越好?”
“……你想干什么?!”
莉娅抱住自己,向后退步,眼睛直直地瞪向黑曜石。
黑曜石说:“我想……”他向她伸出手,把她又向后吓退了半步。
他把手收回,头低下去,说:“人类,我不是说和你,我是说,和其他人。”
莉娅困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曜石说:“为了报复你侮辱了我的身体。”
莉娅说:“哦,为了报复我,你就先让别人‘侮辱’你的身体。”
黑曜石点头。
莉娅说:“可惜,我只想和处|男做,如果你未来不是处|男,我们是不会发生关系的。”
黑曜石凝眉,“人类,你好过分。”
莉娅反驳:“难道过分的不是你?我们你情我愿发生关系,你却想要报复我。”
黑曜石冷笑,“你情我愿?错,是你情他愿。”
莉娅说:“有什么区别呢?你们是同一个人嘛。”
黑曜石问:“你和十年前的你是一个人吗?”
莉娅说:“当然。”
黑曜石又问:“你们的爱好、说话、行事的风格完全一样吗?”
莉娅蹙眉,“不可能一样。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黑曜石说:“所以,一百年后的我,和现在的我,不可能一样。”
莉娅耸肩,“好吧,那就不是。你报复我吧。”
黑曜石滞住,声音哑了点:“你不阻止我吗?”
莉娅说:“身体是你的,你想怎么使用是你的自由。”
黑曜石说:“即使,这将意味了,你再也无法侮辱我。”
莉娅气笑,“我快要听不懂了。你到底是想要我侮辱你、还是不想要我侮辱你?”
黑曜石:“……”
黑曜石长久地沉默了,他双手紧握,看向地面,“我也不知道。”
黑曜石走向门口,“今晚,我会在码头将自己售卖。”他背对着她说。
莉娅愕然,“你说什么?”
黑曜石说:“你不准来,不准阻止我,我不想见到你。”
莉娅:“…………”-
夜晚,码头齐聚了上百人,人们将铜银金币高高举起,吆喝着数字。
他们在竞拍。竞拍的目标,是人群中央的那位青年。
青年有着奇诡的美丽,穿着黑色单衣,紫色齐耳的短发随风摇曳。
有一丝飞到他的唇边,他浑然不觉,轻轻偏头,脸上显露出极其淡漠的笑容。
他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对生、对死,对即将定下和他共度一夜的恩客是谁,都无所谓。
人们见到他这样,情绪变得愈发高昂,他掀起了他们心底的征服欲|望。
想要彻底地占|有他、弄脏他,看看他会不会直到高|潮都一脸漠然。
就当竞拍的价格来到700金币,有个女孩拨开众人,挤到第一排。
青年见到她,双眸登时亮了,马上又黯了下去。
他转过头,不看她。
她举起手,“一个铜币。”她大喊道。
周围立时响起嘲笑声。
他们笑这女孩不懂规矩。
青年却奇怪地顿住,他冰冷的黑眸缓缓移向她,黑眼珠锁在她的身上。
镜子一般,倒映出她的影子。
黑曜石抿了抿唇,声音犹疑:“你确定?”
莉娅把铜币高高向他抛去,“接住,我就带你走。”
黑曜石短促地笑了一声,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他抬手,毫不费力将铜币接住。
将它收回口袋。
他走向她,一步、一步,直到他的手和她的相握。
他们离开。所有妄图靠近、想要问个所以然的人都被魔法无形地向外击倒。
他们背后,海浪般倒下一批、又一批人。
莉娅回头看他们,同情地想道:抱歉,让你们成为我和他PLAY的一部分。
即使,她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PLAY。
她只是听出,他临走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反话。
彼时,她好奇地看向他,等待他解释。
黑曜石侧目,对上她探询的目光,他知道她想要问出个缘由。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他的心里乱糟糟的。
酸涩、忧伤,又心怀了一点古怪的期待。
黑曜石手按向胸口,试图揣摩自己的内心。
他说:“可能,我在想,如果命中注定我会委身于你,我不如早一点将自己交给你。”
莉娅咋舌,“你这样说,我多内疚啊!抱歉,我没想到这件事会对你伤害那么大。”
想想,他一个从未想过要和蛞蝓亲近的人,却被告知未来会和蛞蝓○○。
这……听起来确实打击挺大的。
莉娅叹气,“原谅我吧,黑曜石。”
黑曜石摇头,“我不原谅。”
莉娅问:“那你要我怎么办?”
黑曜石又摇头,“我不知道。”
莉娅说:“好嘛,那你就慢慢思考,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
黑曜石苦笑,“慢慢思考?不,没有时间了。”
莉娅问:“什么没有时间?”
黑曜石说:“你就快离开了。你感觉不到吗?”
莉娅摇头。
黑曜石哽咽,“所以,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莉娅说:“这对你来说是好消息呀!”
黑曜石说:“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黑曜石看向她,他嘴唇紧绷,黑眸里迸出愤怒的火星,他直将她看得说不出话。
他不得不放柔目光,眼神变得无奈。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前方。
小路恬静、夜空广阔,这段路、这片天空,以后也会存在于此。
但他身旁的这只蛞蝓,今后再也不会出现。
“这不公平。”黑曜石说,“我还没有弄清楚,要怎么报复你,你就要走了。”
“往好的想,”莉娅安慰他,“可能我们分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复。”
黑曜石问:“什么意思?”
莉娅说:“你教授了我很多魔法,我以后一定会常常想起你。我想你,却见不到你,这是多大的折磨呀。”
黑曜石皱眉,抬手捏她的脸颊,“人类,你在勾引我。”
莉娅否认:“我没有。”
黑曜石说:“你没有,那我怎么会心跳得那么快呢?”
莉娅:“……”
黑曜石:“…………”
两人的视线交缠到一起,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就这样过去好久。
莉娅率先反应过来,她尴尬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她感觉她的整张脸都红了。
脸颊滚烫。
可恶,这种初恋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黑曜石比之她,只会更糟。他像是生了病,精神恹恹的,走两步都要转头看她一眼。
他哪里知道他为什么要看她?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明白。
时间却已等不及他明白。
开始了倒计时。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黑曜石说:“人类, 今天是最后一天。”
莉娅说:“好。”
莉娅应声完,眼神不自在地瞟向别处。自从她花一铜币买下他后,她总觉得她和他的关系有点过分暧昧。
而且,还是她单方面认为的暧昧。
黑曜石只是盯着她看, 不说话, 不动作。她走到哪, 他跟到哪,这是他做到的最大动作。
黑曜石好像是一只缠人的小猫咪。
安静、粘人,但如果她想要主动接近他, 他又会后退好多步。
“人类, 离我远点。”
“人类, 我讨厌你。”
“人类, 你只是蛞蝓罢了。”
莉娅望着黑曜石的黑眼睛,幻想到他用别扭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怎么说呢?有点可爱。
莉娅会心一笑,眼底都有了笑意。
黑曜石微微看呆, 他知道,她是为他而笑。
黑曜石有些高兴, 唇角刚要勾起, 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为什么要对她、对这只蛞蝓笑?这不对。
可是,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
“最后”这个词压在他的心上。
“人类。”
“嗯?”
“我决定了, 我不报复你了。”
“是吗,看来你想通了。”
黑曜石摇头, “我不是想通。我是想好了,要把你忘记。”
莉娅怔住, “这是什么意思?”
黑曜石垂眸, “意思是,等你走后, 我会把与你有关的记忆全部清除。”
莉娅说:“我不明白。”
黑曜石说:“因为我始终想不到报复你的方法,如果我一直想下去,我会没有办法做其他的事。”
莉娅说:“其他的事?你是说,魔法。”
黑曜石点头。
莉娅撩了撩头发,“好吧。”妥协的语气。
黑曜石听出她不高兴,“人类,我不是针对你。”
莉娅说:“我明白,你们有多么热爱魔法。”
黑曜石说:“你也该热爱。我尽我所能教授了你,将你从蛞蝓向人类培养。”
莉娅说:“谢谢你的教授,但我不需要你的培养,我生来就是人类。”
黑曜石停了下,说:“好吧,你生来就是人类。”
莉娅惊讶,“你不反驳吗?”
黑曜石说:“嗯,时间不多了,你就要走,我就要忘记你,我想要我们彼此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
莉娅品味着这句话,笑了,“黑曜石,问你一个问题。”
黑曜石神态平静,“你问。”
莉娅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黑曜石:“……”
黑曜石脸上的平静荡然无存,“绝不可能!”
莉娅听到他这么激动,心下了然。
“黑曜石,”她走近他,“反正都会忘记,你要不要和我做瑟瑟的事?”
黑曜石紧皱着眉,手伸出去捏她的脸,“人类,你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莉娅说:“你。”
黑曜石说:“你在勾引我。”
莉娅点头,“对呀,我在勾引你。”
黑曜石:“…………”
黑曜石无言了,耳朵、脸颊都红作一片,可他的理智还在工作。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黑曜石紧咬嘴唇,“你知道我会忘记,你不用对我负任何责任,所以你才这么说。”
莉娅反问:“难道你想要我对你负责任吗?你想要成为我、一个蛞蝓的恋人吗?还是丈夫呢?”
黑曜石说:“我……我不知道。”
莉娅抬了下眉毛,她讶异他说“不知道”而不是直接否认。
黑曜石的“不知道”就相当于说“是”。
正如,他现在对她的靠近,不拒绝就等同接受。
莉娅和他靠得越来越近。
他合上眼睛。
她踮脚,亲吻在他的嘴角,一触即离。
黑曜石睁开眼,“结束了吗?”
莉娅微笑,“结束了哦。”
黑曜石表情雀跃,“你们平常就是这样的吗?”
莉娅笑了,“不,要比这程度更深。但我不想对你做那些事。”
黑曜石握拳,“为什么呢?”
莉娅说:“因为我尊重你。我感觉得到,你也尊重我。”
黑曜石嘴巴微张,没有说话。
莉娅朝他伸出手,“走,黑曜石,我们不要浪费这最后一天。”
黑曜石点头,乖巧地将手伸向她。
他们走出塔楼,远方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探出脑袋,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站住不动,欣赏日出。
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暖乎乎的,比阳光都热。
“人类,我们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哪里都去,好不好?”
“好,”黑曜石静悄悄地说,“这是约会吗?”
莉娅装作没有听见,“你说什么?”
黑曜石收了声音,“没有什么。”
莉娅这才回答他:“是的,这是约会。”-
夜晚,他们回到塔楼,他们背对着对方,谁都不再说话。
但这是一种祥宁的安静。
他们无需说话,便知道对方对自己是善意的。
莉娅知道的更多,她认为他喜欢她。他则绝不可能承认这个词。
无论如何,她就要离开了。
他不得不转向她,说:“你们需要的那面镜子会跟随你一起回到百年之后。”
莉娅说:“好。”
黑曜石抿唇,眼光停在她的脸上,“那么,人类,祝你回家顺利。”
莉娅提起裙子,行了个礼,“谢谢你,老师。”
黑曜石失笑,“你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
莉娅问:“你还有其他学生吗?”
黑曜石说:“没有了。就算以后有,也不再会是蛞蝓。”
莉娅笑道:“蛞蝓就这么糟糕吗?”
黑曜石沉默了一阵,摇头,“可能,没有那么糟糕。”
他望向自己的双手,“我曾经以为你们只分为蛞蝓和人类。现在,我发现还存在第三种。”
莉娅指向自己,“是我,对吧?”
黑曜石抬眸,眸光温柔,“对,是你。既平庸、又懒惰,还很怯弱。”
莉娅:“……”
黑曜石:“但也会有努力的时候、有勇敢的时候、有莫名其妙……让人觉得还不坏的时候。”
莉娅:“…………”
黑曜石:“你怎么了?”
莉娅咬牙,“黑曜石,你不会以为你在夸我吧!”
黑曜石蹙眉,“当然不是。人类,你还有很长、很长的道路要走。”
莉娅捂耳朵,“我不想听。”
黑曜石无奈,“好吧,我不说了。”
黑曜石抬起头,静静感受时间,还有几分钟,她就要离开了。
莉娅这时也终于感受到源自百年后的呼唤。
黑曜石说得没错,她就要走了。
她圆满完成任务、还学会了好多魔法,这趟旅程真是太值啦!
唯一令人难过的是,她的心上留有了一抹名为不舍的遗憾。
莉娅悄悄看向黑曜石,他真的会忘记她吗?
不,从未来来看,他已经忘记她了。
过去更改未来,未来昭示过去。
莉娅冥冥之中感觉到命运一环、一环地扣到一起。
所有,全部的事——
都从一开始便将答案揭示给了她。
莉娅叹息一声,向命运认输,“再见,黑曜石。”
她已然知晓,这是永别。
黑曜石静静回应:“嗯,再见,人类。”
莉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都在离开这个世界。
前往百年以后-
她走了。塔楼倏然变得安静。
可,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黑曜石,你要习惯。
黑曜石,你不能沮丧。
黑曜石抽泣着,心中则愈发坚定,要消除同她有关的记忆。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第一件事,他创造了一个联通现在到百年之后的传送魔法。
第二件事,他模仿她颈间的项链、制造了一条相同的戴在身上。
第三件事,他在地上留下一封给一百年后的安塔尔的信。
他写信时,写:我们都知道,我们有多么讨厌人类。
他一边写、一边留下眼泪。
他区分不出,这是写给安塔尔,还是写给他自己。
他想要麻醉他的心,从此再也不思念、不想起那个女孩。
这样的话,他不消除记忆,也没有关系了。
马上,他发现,这是自欺欺人。
不,他做不到。
他无法停止思念她。
黑曜石又哭又笑,他瘫倒在床上,捕捉着附近她残余的气味。
他还是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他对她的在乎又究竟从何而来。
他只知道,再想下去,会很危险。
就到此为止吧……
人类,我们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黑曜石向上伸出手,他哭泣着、无望地望着自己指尖的魔法。
脑海渐渐空白。
渐渐地,他连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施法都忘记了-
莉娅还未站稳身体,手臂便被人拉住,她失衡地向他倒去,看起来像要给他投怀送抱一般。
他“接住”她,用力地、蛮横地,恨不得要将自己的骨头融入她的身躯里。
莉娅挣扎,推他,“好了,安塔尔,我在这。”她当然知道他是谁,“放开我。”
安塔尔抱了她一会,才肯说“好”,他将她放开,灰眼睛湿漉漉地望向她。
莉娅抬手,想要给他打理头发,手指却顿在了他的银发上。
她想到紫色,想到那个她用一铜币买下的青年。
她的鼻子蓦地一酸,眼泪刷地流下。
安塔尔呆住,“莉娅,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莉娅说:“不是。”恰恰相反,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安塔尔望向她的蓝眼睛,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
他难以相信,“你们……关系很好?”
莉娅没有回答。
安塔尔冷笑,“可这怎么可能?!他那么讨厌你,他不可能对你好!”
莉娅皱眉,“听起来,你很希望他折磨我?”
安塔尔紧张,“不是的,莉娅,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
安塔尔话头截住,他猝然想到还有一个更值得他关注的问题。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她和百年前的自己相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理应比谁都要清楚。
因为他就是他。相隔了百年,他还是他!
安塔尔这时忘记了,分明是他自己先告诉女孩:过去太久,久到我和他已经不像是同一个人。
安塔尔不顾这套双重的标准,抬手,对自己施展魔法。
这,并不困难。
封存的记忆马上就会回到他的脑海里。
安塔尔微笑着,等待她和过去的他的朝朝暮暮回归脑海。
“他对你绝不是爱,他只是一时兴起。”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恭喜我们达成共识。”
“人类,等我教会了你,你就能和他一战,你就再也不用怕他。”
“哦。”
“如果说,我愿意答应你其他事情呢?”
“什么事呀,这样那样的事吗?”
“人类,你在勾引我。”
“我没有。”
“你没有,那我怎么会心跳得那么快呢?”
“你在勾引我。”
“对呀,我在勾引你。”
……
笑容顿在嘴角。
安塔尔眸中失了光芒,他手按向脸,妄图掩盖脸上痛苦、愤怒到扭曲的表情。
莉娅则已经窥见,她吓得往后退步,“安塔尔,你怎么了?”
安塔尔低声道:“我,怎么了?”他提高声音,“这个问题难道不该问你吗,莉娅!”
安塔尔声嘶力竭,他甩开手,灰眸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莉娅的回应是茫然,“我做什么了?”
安塔尔说:“你——”他说不下去。
他想要指责她出|轨、背叛,可说出这句话,便等同承认,一百年前的他和他不是一个人。
他们……怎么会不是一个人呢?
不,应当说。
就算不希望是同一个人,也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
黑曜石的记忆在完整地斥满他的大脑。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对她的情感从来不亚于他。
那他曾经听到的那些话语又算是什么?
黑曜石,你只在乎魔法。
黑曜石,你太可笑了。
黑曜石,我们都知道,我们有多么讨厌人类。
就只有你讨厌啊,黑曜石!
不,你也不讨厌。
你只是欺骗着我去讨厌。
这样,你就可以独占那份记忆,独占她了,对吧?
莉娅,莉娅,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他比我更狡猾、他比我更无情!
莉娅,莉娅,我——
骤然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宛如有人施下了时滞魔法。
安塔尔跪倒在地,他和他的争斗打出了结果。
结果是融合。
我,终究是我。
莉娅,我一定会送你回家。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安塔尔安静地站起身, 抬手,使用魔法让那面莉娅带来的镜子漂浮到空中。
莉娅惊喜道:“安塔尔,你要送我回家了吗?”
安塔尔侧目,向她微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觉得他笑得比平常要更加温柔。
莉娅没有深究, 她望向镜子,紧张地握住双手。
科里和她一样紧张,额头都冒出汗滴, “莉娅”的梦想就要成功了吗?
然而, 他们期待的目光中, 非人法师却突然停止施法。
镜子朝地面掉落。
莉娅拿魔法接住它, “安塔尔,你怎么了?”
安塔尔没有回答。
莉娅放下镜子,抬眸, 见到他脸色苍白,灰眸圆睁。
他宛如见到无比可怖之物。
莉娅困惑, 就要又一次出声询问, 蓦然间, 她注意到他的嘴唇张合。
一张一合、重复同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 他在和谁说对不起?
莉娅心下一凛,难道说他……不, 这不可能!
莉娅摇头,甩开念头, “安塔尔, ”她主动问,“是不是真通道的开启还缺乏条件?”
“条件已经具备, 条件就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不把通道开启呢?”
“因为,我不想。”
“因,为,你,不,想!”
莉娅一字一顿将这句话重复,声音愈来愈高,犹如热水沸腾。
“这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这是我能不能回家的问题!”她怒气冲冲。
“我知道。但是……对不起。”安塔尔低下了头。
莉娅这次清晰地听见这三个字,她的心脏如坠冰窟,她退后两步,漠然地望向青年。
她感觉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她了解他的残忍、自恋、阴晴不定,可再怎么说,她也不认为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会——强迫她留在这里。
但,要说动机的话,他是有的。
安塔尔曾经以为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后来他发现只要不开启真通道,她便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囚|困!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他无需去她的世界成为普通“蛞蝓”,他只要把她留在这里就好了。
安塔尔,你是这样想的吗?
安塔尔,这就是你准备对我做的事吗?
莉娅抱头,弯折身体,尖叫出声,她快要疯了,她感觉她的精神濒临崩溃。
这崩溃,并非因为她无法忍耐留在这里。
而是她回家的希望、道路被他堵死。
莉娅心怀最后一丝可能,冲向镜子,她抱住它,尝试用自己的魔法开启通道。
她失败了。她就知道,她会失败。
安塔尔多了不起,他知道要怎么折磨她、知道要怎么把她逼到绝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莉娅直起身体,大笑,她站立得东倒西歪。
安塔尔一动不动,静静看她。
她感激,他没有向她靠近。
现在她哪怕只是被他碰到手指,她都会感到恶心。
莉娅后退到房间门口,对着他举起手。
指尖荧光闪烁。
“安塔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将通道开启?”
“我不愿意。”
莉娅咬牙,她悬在空中的手就要挥下,又停在半空。
她多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安塔尔?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除了‘你不想’之外的理由。”
“……”
“回答我,安塔尔!”
安塔尔双臂紧绷在身侧,如同一具直立的棺材,她看得出他不想作答。
他宁愿被她误会——是误会吗——他也不愿意回答。
她则执意要从他那里要来一个答案。
不然,她不死心。
数十秒的僵持后,青年张合嘴唇,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实在是个……好笑的回答。
“莉娅,我是个自私的人。”
“啊,是吗?真是意料之外啊!”
莉娅讽刺地笑了一声,手向下挥去。
魔法的水流声哗哗作响。
数十把水刃凭空诞生、迅速旋转着向青年的身体劈去。
他没有躲。
他直立着,右臂、左大腿、右小腿、脸颊各挨了一刀。
剩下的利刃群一刀刀钻入他的心口、绞动。
他吐出一口血,身形摇晃,他低着头,银发被血液污染。
他本可以反抗、防御、治疗。
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站着,任她攻击。
莉娅想笑,她从未见过这样多余、拙劣的苦肉计。
你以为我会怜惜你吗?不会哦,这是你应得的!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莉娅紧咬牙齿,如同陷入疯魔的指挥家,猛烈挥舞双手,一次次、一轮轮。
她将从黑曜石那里学来的魔法全部施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约会吗?”
黑曜石温和的声音幻觉地响在她的耳畔。
“这……是哦。”
她自语地作答,流下眼泪,她分辨不出她是为什么而哭。
她只是觉得伤心。
黑曜石死掉了。永远地死掉了,那段记忆被他忘却,和他死掉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黑曜石在这,他绝对不会将她囚|困在这个世界。
老师……我向你保证。
我不会再屈膝、再讨好这个人。
我哪怕永远回不了我的世界,我也再也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莉娅流着眼泪,使出全力地挥出最后一击。
“……嗯。”她听到一声呻|吟。
他终于觉得痛了,亦或是,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声音。
昔日矜贵、傲慢的非人法师被这一击击倒在地。
他半跪在血泊中,带血的眼睑向上抬起,浑浊、悲伤的灰色眼珠颤动着盯视她。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还有……深沉的情感。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说你爱我吗?
不,安塔尔,你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莉娅摇头,无声表达了她的失望,她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她无法回家的余生要怎么度过。
或许,走着走着,答案就会自己出现-
故事通常会用“一个月后”来表达时间的流逝。
莉娅过去的一个月,却难以用这短暂的一句话去概括。
这一个月里,她做了很多事。
她独自一人迈向北方,沿途讨伐了两座迷宫、帮助了一队年轻的冒险者拿到他们想要的讨伐奖励。
莉娅大方地将奖励全部让给他们,还将自己曾经从迷宫中得到的卷轴、宝石送给他们。
他们惶恐,“法师阁下,您将这些卖到市场,能赚得一百多个金币。”
莉娅说:“我知道。可我厌恶它们、连同拿它们卖得的金币也被我所厌恶。”
冒险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了一阵后,不再拒绝。
他们恭敬道谢,将礼物收下。
莉娅告别他们,继续前进,后来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赞誉、传说。
“了不起的法师”、“慷慨的女士”、“黑发的圣女”。
莉娅听到最后一个称呼,凝眉苦恼,她认为“圣女”这种称呼会影响她寻找漂亮男人。
即使这一个月来她都清心寡欲、没有要对谁出手的意思。
感谢安塔尔,她有点恐男了。
她不准备狩猎任何男人,除非对方年轻貌美、白给、还主动上门。
三个月后的某天,莉娅旅馆的房门被人叩响,她打开门,果真看见一位极其漂亮的年轻人。
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她认识的女人。
“黛拉。”
“我可以进来吗,莉娅?”
“可以。”
莉娅侧身,让漫画的女主角进屋,她猜不到黛拉来这的目的。
她能有什么目的呢?
她对“莉娅”、通道的事都一无所知。
莉娅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科里先生来找了我,和我说了你们的事。”
“你们?你是说,我和——”
“真的莉娅。”
莉娅惊讶,“你信了?”
黛拉微笑,“为什么不信?学习魔法的第一课就是要对这个世界时刻保持敬畏之心。”
莉娅声音哽咽:“那你有办法……让我回去吗?”
黛拉肩膀垂下,“抱歉,我没有办法,但我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
莉娅问:“什么线索?”
黛拉不答,她走到她的身侧,挥手在她们眼前制造出一抹幻象。
幻象里,是学院塔楼真通道的那面镜子。
有个男人走了过去,神态鬼祟。
幻象最后,他转身的时候,脸暴露在了她们的视野里。
“我好像认识这个人——!”莉娅大声喊道。
“我猜也是。他应该是来自你的世界吧?”
莉娅连连点头,“是的,他,他,我想想看,我是在哪里看见他的……”
是互联网、是社交平台……哦,对了,是漫画家女士的账号主页!
莉娅手按心口,听到心脏狂跳。
“这个男人他是漫画家的弟弟。如果我记得没有错,他最喜欢的角色就是——”
“‘莉娅’。”-
好了,现在莉娅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漫画家女士的弟弟、一位“莉娅”的忠实粉丝。
他出于某种想想就肯定变态的缘由,想要将“莉娅”从漫画世界带到现实世界。
他为此找到了某个办法,将自己送了进来。
可将自己送来、和将“莉娅”带走并非同一难度的事。
他和“莉娅”不得不想办法,寻找第三个人帮助他们。
哦不,是第四个人。
第三个人是科里、第四个人——是她。
他们的计划里多半还牵扯到第五个人:安塔尔。
莉娅猜测,只有安塔尔的力量才能够打开通道。
他,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安塔尔会拒绝为她开启真通道。
这下,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
莉娅恶劣地想:漫画家女士弟弟、“莉娅”,我们一起毁灭吧!-
时间向前,过去了三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
莉娅已渐渐不再计算时间。
她挑了一块地,盖了房子,准备在这里过冬。
这块地在狮子们的地盘,换作现代,这很作死,而在这里,狮子们拜她为王。
莉娅和它们的相处中,还学会了和兽类沟通的语言魔法。
学无止境。
黑曜石痴迷魔法不是没有原因。
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魔法是真好玩啊。
可,无聊和孤独,这对“朋友”还是慢慢渗入了她的骨头。
从里到外,蚕食她的灵魂。
莉娅发现她有了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习惯,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精神分裂。
于是,她决定,要为自己找一个“宠物”打发时间。
圣女重金寻找年轻、漂亮、单身男青年——这一消息立刻传遍大地。
人们络绎不绝上门供她挑选。
她摇着手指赶掉不好看的、身材不好的、那里不行的(别问她是怎么看到的)、品性恶劣的。
淘汰了一圈,她得出结论:男人是一种没救的生物。
要不要,从今天开始改变性取向呢?
她正做着这件事的打算,当天夜晚,门被叩响。
她打开门,在茫茫夜色中,看到美得惊心动魄的银发青年。
她好久没有见到他,这段时间又见了太多歪瓜裂枣,即使对他恨到骨子里,这一刻还是不争气地色心大起。
错的不是我,是我的身体。
莉娅一把将他拉进屋,他错愕、惊喜,踉跄两步,自己倒到床上。
莉娅:“……”不愧是你。
莉娅抬手,关门、熄灭蜡烛。
……
次日早晨,莉娅醒来,她懊悔地想要把自己丢去喂狮子。
安塔尔懂事起身,告离:“我走了。”
莉娅愣了下,挥手,“再见。”她想的是:再也不见。
安塔尔走到门口,驻步,回头,“您什么时候还会再需要我呢?”
莉娅被这声莫名其妙的“您”逗乐,她既恨他,又馋他身体。
她回答:“下周吧。”
他点头。
七天后,他如期而至。
又过六天,他再次到来。
五天后、四天后、三天后……完蛋,这事有瘾!
莉娅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收拾行李,离开这里。
她走了,他没有跟来,她又孤独了,又发布消息。
他又在某个深夜叩门、将自己送上。
她又又睡了他几次,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离开,去下个地方。
就这样,连续换了六个地方、重复上述过程六次后,她累了。
“安塔尔,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几次○○就原谅你吧?”
这话不精准,他们不是几次,是几十上百次。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安塔尔低着头,闷声动作,银发湿淋淋地挂在前额,眼睫也湿了。
是眼泪。
莉娅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哭泣,她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想要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来到你的身边。”
“我不需要你的时候呢?”
“我会消失。我会……让你看不见我。”
莉娅滞住,她回想过去的几个月,她确实只有在需要他身体的时候才会见到他。
他不跟踪她、不控制她,这还真是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但那又怎样?
他已经把她困在这个世界了!
所以,这又是你新的PLAY吗?你把我困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又施与我小小自由。
你要是以为我会感动,那就太天真了,安塔尔!
莉娅恶狠狠的瞪视,没有令青年退缩。
他尽职尽责完成任务,下床,离开,和往常一样。
莉娅这次不准备让他就这样离开。
“你知道吗,安塔尔。”
“嗯?”
“我每次和你做的时候,都在努力把你幻想成黑曜石。”
安塔尔怔住,他望向她,灰眸大张,里面浮现出喜悦的光芒。
莉娅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好恶心!”
安塔尔抿唇,“莉娅,我不就是黑曜石吗?”
“你怎么会是他?”
“我就是他。我……已经想起过去的所有事。”
“……”
莉娅沉默不语,面色冰冷,她周围的气压在迅速降低。
她看着他,如同在看世界上最恶心、讨厌的东西。
就如同他曾经看待蛞蝓。
安塔尔这次无法无动于衷了,他被刺伤。
他后退,低声道:“莉娅,我真的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莉娅不准他说下去,她手指向门,“滚。”
“莉娅……”
“滚。”
安塔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头点了点,离开了。
莉娅浑身紧绷,直到听见脚步声完全远去,她早就无法维持站立的双膝才向下弯折、倒地。
她头低下去,嚎啕大哭。
她恨他,说出这种莫大的谎言;她恨他,侮辱她的老师、她的朋友。
亦或者,是某一时刻心动过的人。
她越恨、越讨厌安塔尔,便越喜欢、越怀念黑曜石。
已死之人总是会被蒙上美好的滤镜。
莉娅缅怀着非人法师,再一次整理东西,离开这里。
这次,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同他见面-
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年,莉娅说到做到,没有再和安塔尔有联系。
安塔尔也说到做到,他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完美消失。
莉娅最近开始习惯、享受起一个人的异世界生活。
可能,这是因为她对于回家一事已经彻底绝望。
某天傍晚,新居所的门被叩响。
莉娅走向门,在开门前,做下了门外必然是安塔尔的猜测。
但不是。
不是安塔尔、不是黛拉,是那位没用的公爵大人的儿子科里。
科里行了个礼,说:“莉娅小姐,真通道已经开启。”
莉娅像耳聋之人,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科里将话语重复了一次。
莉娅伸出双手,紧紧扳住他的肩膀,“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科里说了一次又一次。
她终于敢相信。
她流下眼泪,“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突然愿意将通道打开了呢?”
科里摇头,“我不知道。”
莉娅说:“你问他呀!”
科里说:“我问不了他,他不见了。”
莉娅顿住,“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科里说:“我不知道。但我找到一封留在通道旁的信,我想是安塔尔大人留给你的。”
科里递出信件,莉娅的手在半空停了好久,才向前抓住信的一角。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到底源自什么?
莉娅不明白,她缓慢地拆开信,感觉自己像是成为了电影的女主角。
被迫陷入一段慢镜头。
她拆信、拿信、听见信封里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她做的每一件事、她完成的每一个动作都慢得不可思议。
慢得叫人不敢呼吸。
她屏息,将信展开。
“我尝试寻找第二种办法,我失败了。所以,再见。”
信上就只有这简短的一句话。
科里扫了一眼,便看完全部,“这是什么意思呢?”
莉娅摇头,说“不知道”,她正弯腰,拾起从信封里掉落的东西。
科里同样看见,他说:“一枚铜币?这又是什么意思?”
莉娅唇紧抿成一线,又一次摇头,这次,她没有说话。
她无法说话。
她怕开口会暴露她哭了的事实。
莉娅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科里,我们出发。”
路上,她不停在想,安塔尔的那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新的诡计吗?
他准备在她发现他有黑曜石的记忆、又开启了通道后,离她远去,来报复她吗?
哈,安塔尔,这种报复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
所以,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消失不见?
他不是说过,要去她的世界吗……
“我有了一个想法。”科里突然说。
“嗯?”莉娅看他。
“‘莉娅’说过,‘有你在,真通道的开启变得具有可能’。‘她’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安塔尔爱你?”
“他不爱我。”莉娅冷声否认。
“好吧,不爱。但至少是在乎的。他愿意为了你做某些事,不是吗?比如说,开启通道。”
莉娅沉吟,“你是说,开启通道需要他付出代价?”
科里说:“是的,我想那个代价应该还不轻。”
莉娅自语,“所以,代价是什么呢……”
科里叹气,“谁会知道呢?他偏偏在这时候离开,还留下一封信。再见是什么意思啊?听起来像遗书。”
莉娅讥嘲,“死?他没有那么容易死!”
莉娅虽这样说,心里却随着科里的话语忐忑起来,她加快他们行程的步伐。
顺带一提,他们是用魔法、而非马车回去的。
莉娅今时不同往日,已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法师。
不久,他们抵达塔楼。
他们拾级而上,莉娅每走一步,便听见心脏猛地跳动一次。
就这样一路到了镜子前。
莉娅走近,手指按向镜子金色通道旁的边缘。
科里说:“你要从通道过去!”
莉娅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莉娅闭上眼睛,感知镜子上流淌的魔力。
刹那间,她看见了整片星空。
这个世界魔法的源头,那位老者来自的世界,大概就在这片星空里吧。
原来,这就是魔法的极致。或是说,这就是接近极致的极致。
这就是安塔尔全部、所有的魔力。
莉娅睁开眼,轻声道:“科里,你是个天才。”
科里纳闷,“为什么这么说?”
莉娅说:“因为你一眼就看懂了他的信。”
遗书,对,这就是一封遗书。
制作魔法卷轴会头晕、消耗太多魔力会生病、只有他自己可以杀死他。
所以,他才会犹豫不决。所以,他才会试图找寻第二种方法。
他不想死。
他死了。
漫画家女士的弟弟、“莉娅”早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吧?
莉娅牵起唇角,惨笑了一声。
“安塔尔,原来你和我一样被算计了……”
她说完这句话,没有再作更多哀悼。
她毅然抛下信件、铜币,向通道迈出脚步。
再见了,异世界。
再见了,你。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莉娅, 不,雪还没有从穿梭通道的眩晕中恢复视野,她便已从周围声音判定自己回到现代。
汽车开过的声音究竟有多么美妙?
雪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件事。
她手扶额头,一边尝试将眼睛睁开、一边喜极而泣。
回家, 她真的回家了!
可是, 这份喜悦不久又打了折扣。
耳畔行人交谈的语言, 听来古怪,她听不懂、但在看国外电视剧的时候听到过。
哦,这是H国的语言。
雪这般想着, 将眼睛睁开, 她左右张望, 发现自己果然正站在H国市中心的街头。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会转生成H国人了吧?
不要啊!!!
雪抱头, 痛苦,接着她缓慢想起,H国和漫画的联系。
漫画家女士就是H国人。
想到这, 一辆豪华轿车停在她的旁边。
后车门被推开,漫画家女士坐在车内, 她抬手, 对雪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语言不通, 要如何交流?漫画家女士有备而来, 她拿出一支录音笔大小的东西。
漫画家说完话,这只笔会将她的话翻译成雪国家的语言, 拿机械音复述。
漫画家对雪说了声“抱歉”,她诉说了弟弟的疯狂、还有她作为姐姐不得不满足弟弟的苦衷。
“总之, 一切都结束了, 我会尽可能补偿你。”漫画家最后说。
她说完,将翻译笔递到雪那里, 似乎在期待她的发言。
雪清了清嗓子,对录音笔说话:“*********。”
漫画家天真地眨了眨眼睛,等待翻译。
翻译笔忠实、优秀地将雪的话翻译成H语版本的——脏话。
漫画家:“……”
漫画家女士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车停在别墅区内,漫画家女士说,她的弟弟要和雪见上一面。
雪问:“‘莉娅’是不是已经到了这个世界?”
漫画家说:“是的,但你不会见到她,我们怕你太愤怒、伤害她。”
雪冷笑,“我,伤害她?我能怎么伤害她?”
漫画家说:“我知道你对我们不满,可一切都结束了,我会补偿你的。”
雪第二次听见她轻描淡写说“过去了”、说“补偿”,她胃里恶心得想吐。
漫画家将她送到二楼房间,这里看起来是漫画家弟弟的房间。
四面墙壁都贴了“莉娅”的海报,靠墙的柜子里全是“莉娅”的周边。
角落还有一个1比1等身定制的大型手办。
雪看得毛骨悚然。
“你来了。”男声从身后响起。
他说得竟然是她国家的语言。
雪回头,望见一位相貌平庸、个子173左右的年轻男人。
他毫无疑问就是漫画家女士的弟弟。
他扬眉一笑,“你在惊讶我会说你国家的语言,对吗?这是我特意学的,为了今天。”
雪问:“你准备对我说什么?”
他说:“我准备劝你放弃报复、伤害‘莉娅’。”
雪笑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和你的姐姐却已经在提防我,让我不要伤害‘她’,多可笑!”
他说:“我们知道你一定会做,你受了不少苦,我们都看见了。”
雪说:“而那些苦难的加害者又都是谁?是你、你姐姐、科里、‘莉娅’!”
他摇摇手指,“纠正,没有什么科里。科里是我为了方便监视你们制造出来的‘摄像头’。”
雪扯了下嘴角,“很好。这么说,我的仇人已经全在这个世界。”
他抬眉,“仇人?仇人会给你补偿吗?”
雪说:“我不要补偿。”
他问:“那你要什么?”
雪说:“我要你们诚心诚意地向我道歉。”
他:“……”
漫画家弟弟沉默了一阵,憋笑到脸红,“你大概是刚从魔法世界回来,意识还不清醒。”
雪冷声道:“我很清醒。”
漫画家弟弟说:“是吗,那请你回答我,这个世界的魔法是什么?”
雪被问住,“这个世界哪来的魔法?”
漫画家弟弟说:“有哦,就在你的面前。”他张开手臂,在原地华丽旋转了一圈。
“这栋房子,你一辈子都买不起。”
“外面车库里的车,你一辆都买不起。”
“我们要给你的补偿费,够你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而对我们来说,它还及不上我们每年养球球的钱。”
“你不问我,球球是什么吗?”
“是狗哦!球球每天光吃饭就要花掉3000M金,这比你几个月的工资都要高吧?”
“你一直不说话,很无聊也!”
漫画家弟弟注视着雪的嘴巴,期待它打开,说出点好笑的话。
她没有。这真叫人扫兴。
他摊了下手,“算了,我来揭晓答案吧。”他眼睛发亮,“这个世界的魔法就是——金钱哦!”
他说到“钱”,唇角止不住向上勾起,这种笑容是出于骄傲。
漫画家弟弟想,这个世界和他姐姐书写的魔法世界如出一辙。
都是血液决定一切。
谁是法师、谁是麻瓜,出生的时候便已定下。
上帝投完骰子。
剩下的都是被神明抛弃的家伙,是可怜、无用的消耗品。
是……蛞蝓。
漫画家弟弟很欣赏非人法师的理论。
他对这理论的理解里:有魔法(钱)的人是人类,没魔法(钱)的人全部都是蛞蝓。
蛞蝓嘛,碾死、踩死,怎样都好,谁会在乎它们的死活呢?
所以,你想要我给你道歉?真是笑死我了!
漫画家弟弟言行合一,他捧腹大笑,笑完,对雪说话。
“你知道吗?只要我动动手指,你明天就会成为一具无名尸体登上报纸。”
“……”
毫不意外,雪还是沉默。他看她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漫画家弟弟停下笑容,双手突然插入口袋,掏出一大叠绿色纸张。
他抽出几张扔向雪,扔了几次觉得不够尽兴。
他手捧住它们,双脚并拢,杂技演员般夸张地向前一跳。
双手向上挥开。
数百张M金钞票纷纷扬扬从雪的头顶飘下。
雪纹丝不动地站立。
漫画家弟弟撅起嘴,说了声“无聊”,他心里盘算起其他“游戏”
手机这时响了。姐姐叫他离开房间-
监控室,姐弟两人亲昵地靠在一块,盯着面前的一块屏幕。
“她怎么不见了?”弟弟问。
“她在桌后,那里是监控死角。我们要不要叫个仆人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不需要。她肯定是在悄悄捡钱!”
漫画家笑了,“有可能。”
弟弟大笑,“她装得有骨气,我一走,她就开始捡钱,真滑稽!”
漫画家起身,“我去和她聊聊。”
弟弟说:“姐姐,不要和她多浪费时间,她如果不听话,我们就——”他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漫画家为难,“我只是个画漫画的。”
弟弟笑道:“错,是其他人以为你只是个画漫画的。”
漫画家歪了下脑袋,“那我也不想把身份暴露。”-
漫画家推门而入时,雪已经从桌后离开,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雪的手里果真抓着一叠M金。
漫画家不动声色地笑了,接着,她取出翻译笔,故作忧愁,为弟弟的行为道歉。
雪心里冷笑,这不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吗?
“白脸”道完歉,正式谈起补偿的事,她当场写下一个数字,给雪看。
写的是M金。
雪拿汇率做了换算,这笔数字在她的国家是个5开头的8位数。
雪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她也多半一辈子赚不到这么多钱。
雪想到过去看过的狗血小说。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现在,雪有了五千万,她不用放弃爱情,她只要弯曲膝盖。
这多容易啊!
傻子才会拒绝吧!
雪拒绝了,雪是傻子。
雪抬手,晃了晃手上的M金,“这是‘莉娅’欠我的钱,我只拿这部分钱。”
漫画家问:“你不再考虑下吗?”
雪说:“不用考虑。你们帮我买张回国的机票就够了。”
漫画家说:“可你什么都不收,我们担心你会把事情说出去。”
雪反问:“我能说什么?我有证据吗?就算我有,凭你们的‘魔法’也能瞬时将信息封锁吧?”
漫画家难掩笑意,“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又为什么不肯收下我的钱?就为了——尊严吗?”
“尊严”两个字,漫画家特意拿雪国家的语言读出来。
雪轻笑,“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明天就会后悔,后天我梦里都会飘着你今天允诺给我的钱。”
她停了停,抬头看向漫画家,声音坚定:“但今天,但此时此刻,这就是我的选择。”-
两天后,雪平安到家,她把房间里西奥的周边卖掉,又重新做了简历,投到十几家公司的邮箱。
一周后,她拿到新的实习OFFER。
两周后,她入职工作。
之后的人生平平无奇,她毕业、实习转正。
至于,她之前经历的那接近两年的异世界生活,对她而言,越来越像是一场梦。
雪偶尔会想起,她有过一个暴富的机会,就如她自己对漫画家说的那样,她后来产生过后悔。
不想上班的时候、想要某个昂贵东西的时候,她望着可怜的余额,大骂自己是傻瓜。
尊严有什么用?屈膝又怎么了?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人人都在屈膝嘛!
可是……我不是人人。
我是法师,我是不愿意被归类为蛞蝓的人类。
雪深信,这个世界如果有魔法,绝对不是金钱这种东西。
那么,这个世界的魔法是什么呢?
雪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她会望向自己的双手,期盼异世界的能力来到这个世界。
雪失败了,但又没有完全失败。她冥冥之中感到,她确实有些地方和常人不同。
那就是运气。
她现在抽卡十连必出SSR、她买刮刮乐不出200也能出20、她买方便面里面总有两包调味包。
这些幸运积累到一起,有一天令她觉得,这好像就是魔法的力量。
魔法在这个世界的具现化,是一种好运。
雪的好运还不止于此。
她实习转正的第四个月,有位男总监骚扰女下属的事被她发现,她正义、勇敢地揭发了他。
男总监威胁说:“你明天就会被开除!”
结果,被开除的人是男总监。
因为刚巧有员工路过、拍到他们交谈的视频,上传某音,一夜斩获三万人的点赞、共鸣。
企业见状,立刻开除男总监,给了女下属赔偿,给了雪嘉奖。
后来,那个女下属问雪:“你怎么敢的?”
雪神神秘秘地说:“我有魔法。”
女下属说:“好中二呀,你是不是喜欢玩游戏?”
雪说:“我玩过一场漫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游戏。”
她问:“好玩吗?”
雪说:“不好玩。10%恋爱元素,30%18X元素,60%恐怖元素。”
她说:“18X?太不正经了吧!链接在哪?网盘又在哪?”
雪苦笑,“这款游戏内测结束后就关服了。”
她失望,“好吧。真可惜,你会不会怀念他们呢?”
雪愣住,“他们?”
她说:“就是被玩家攻略的纸片人们呀,听你说,像是那样的游戏。”
雪说:“没有‘们’,就只是他。”
她问:“怀念吗?”
雪说:“嗯,有一点吧。”
雪这么说的时候,眼角落下一滴眼泪,她浑然未觉-
雪离开异世界的第十个月,她有了恋爱的打算,恰巧有人和她告白。
雪提出,先约会几次试试,对方说“好”。
他们吃了饭、看了电影,第三次约会时,他靠向她,准备亲吻她。
雪没有拒绝,却在他的唇同她要碰上时,猛然将对方推开。
男人问:“你是觉得还太快了吗?”
雪不回答,“对不起……”她只这么说。
男人领会地离开。
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她刚一背过身,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捂住嘴巴,“安塔尔……”
她无声地对风念出这个名字。
她这才意识到,她远比她以为得要更思念他。
可思念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雪离开异世界的第十二个月,公司来了一名新人,她听见同事们激烈讨论,自己则不感兴趣。
来新人,多正常?
公司每个月都会入职新人。
“这次不一样,雪,这次来的新人帅得像个模特!”
“化妆、美颜的吧。”
“不不不,是货真价实的帅哥,就是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人。”
“金发碧眼?”
“错,是银发灰眼。”
雪怔了下,缓缓转头,“可以让我看一眼照片吗?”
同事嘚瑟,“你终于忍不住想看了吧?让我看看……找到了,‘安塔尔’。”
雪僵住不动,“你说什么?”
同事说:“安塔尔,他的名字啊,他刚来我们国家,还没有准备好第二个名字吧。”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雪摇头,她不想抱有期待,说到底,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概率太低了吧!
他已经死了。
漫画家、漫画家弟弟又绝无可能将通道保留到让新的轮回的他(如果他会复活的话)过来。
所以,她绝对、绝对不可能再见到他——
思绪停住。
雪已经看见同事发来的照片,骤然间,她的后背向前弯曲,她整个人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恸哭。
同事被她吓到,“雪,你怎么了,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吗?不可能啊,你那么卷!”
不是,不是的。
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还会再见到他-
雪没有准备要和安塔尔在这个世界“再续前缘”,她感觉这太幼稚了。
他们只是逢场作戏,炮|友、情人而已。
雪有信心,他不会认出她,她的外貌、声音都和从前不同,顶多是性格一样。
但那又如何呢?
性格相似的人有很多很多。
无论如何,安塔尔入职了。他入职第一天,HR带他参观公司,给他介绍部门分工、员工名字。
介绍到雪这里的时候,雪秉承礼貌,脸转向新同事,和他问好。
新同事却不作回应,只是定定看着她,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雪被他盯视,紧张到忘了将头转开,竟任由自己的视线同他交汇。
雪甚至忘了这里是现实世界,她看着他,就像莉娅看着安塔尔。
无数亲昵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翻飞。
完了,完蛋了,又想哭了!
雪鼻子发酸,就要止不住时,新同事移开了视线。
他朝HR点头致意,两人接着走向下一个工位。
这场小小插曲,雪以为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但,怎么可能?
新同事可是那种随手一拍、传到网络就能点赞破万的不可思议大帅哥!
每个人都在关注他。
于是,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对雪的特殊。
“我怀疑,他对你一见钟情。”
几天后,某位同事对雪断言。
雪否认:“才不是。”
同事说:“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雪说:“哼哼,我确实配得上他,可他就——”
同事问:“他怎么了?”
雪阴沉着脸,“他性格恶劣。”
同事说:“他才来几天,你就说他性格恶劣,他做什么了?”
雪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改口:“我是说,他长得像我性格恶劣的前男友。”
“是吗,那我们一定很有缘,雪小姐。”某人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雪转过头,一脸惊愕地对上银发青年笑语盈盈的灰眸。
他手捧着一杯咖啡机新鲜制作出来的咖啡。
他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
这天之后,安塔尔开始了对雪的追求。
雪的桌上出现神秘礼物、雪的部门收到全员下午茶、雪加班结束公司门口总能看到一抹背影。
雪郁闷,他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某天夜晚,她接受他同行的邀请,她懒得再装下去,她直截了当地问了他。
安塔尔说:“认出你很简单,难得是找到你。”
雪说:“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安塔尔说:“我借助了他们的力量。”
雪皱眉,“那两个混蛋。”
安塔尔点头,“我赞同。但没有他们,我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雪说:“你是说,是他们放你过来的?”
安塔尔说:“我猜,是一次失误。他们见到我,一脸惊恐。他们给我买了机票、告诉我你在哪,让我快走。”
雪眉头皱得更深,“你真喜欢他们啊!”
安塔尔苦笑,“怎么可能?只是我发现,你的世界想要报复这种人,没有那么容易。”
雪说:“是啊,他们这种财阀,普通人无以为敌。”
安塔尔说:“所以,我们要动用‘魔法’。”
雪质疑:“哪有魔法?”
安塔尔说:“有啊。走,去我家,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雪:“……”
安塔尔:“怎么了?”
雪伸出手,捏安塔尔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种话,潜台词是什么?”
安塔尔任她动作,手臂悄悄靠近她的腰,“我以为,你想呢。”
雪鼓起腮帮,“我才不想,我最讨厌你了。”
安塔尔温柔道:“讨厌我,也可以和我做呀。据我所知,你们这个世界,这种事比我们要常见得多。”
雪竟然无法反驳。
安塔尔乘胜追击,“想要和我试试看吗,雪小姐?我会做好避|孕措施的,这部分知识我在网络学习了。”
安塔尔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手臂在她的腰间悄悄收拢,他的唇和她若即若离。
他在勾引她。
雪向来是一个没什么自制力的人,她闭上眼睛。
“嗯?”安塔尔有点不明白。
“亲我,笨蛋!”
他们亲了。她没有逃离、没有推开他。
他果然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她果然还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
亲完、回家、买TT、做了。这在城市的一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地上堆满纸巾。
这也不是稀奇事。
地上堆满的纸巾全部是被他们的泪水浸湿。
这下事情变得稀奇了。
雪、安塔尔紧抱在一起,互相落泪,互相为对方擦拭眼泪。
为什么哭?谁知道!能哭的事情有太多、太多。
雪终于肯在这时候承认,她离开的时候,有一瞬间为他的牺牲所感动。
她不至于因此爱他。
可她承认,她喜欢他。
安塔尔说:“太好了,你终于喜欢我了!”
雪说:“只是一点点喜欢哦。”
安塔尔说:“一点点也可以。”
安塔尔哽咽地说到这,流下更多眼泪,雪用完了整整一包抽纸,不得不又去拿一包。
惊,他们这一晚消耗的纸巾竟比TT还多!
安塔尔,你不行。
好吧,不是的,他挺好的。
雪暗道不公平,初|夜她要经历两次,他却只要经历一次,而且第一次他就爽了。
安塔尔亲亲她的嘴角,说他哭完就帮她。
雪看着他流不尽的眼泪,放弃地说:“算了,你慢慢哭吧。”
雪停了停,补充:“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安塔尔张大眼睛,露出小狗般喜悦的表情,“你是说,我们要交往了?”
雪说:“只是——长期炮|友啦!”
安塔尔垂下脑袋,“这样啊……”
雪伸手,揉了揉他的银发,“你好好表现,三个月后给你转正。”
安塔尔抬头,“真的吗?”
雪说:“真的。”
安塔尔破涕为笑,“我好幸福。”
他紧抱住雪,舔她、亲她,慢慢向下,完成炮|友、亦或者说男友的使命。
雪享受着他的服务。
欢愉结束,他们回归正题。
雪问:“你说的魔法是?”
安塔尔说:“嗯,某种网络攻击手段?”
雪说:“我懂了,你黑进了他们的电脑。”
安塔尔说“对”,他披上一件衣服,下床,去搬来笔记本电脑。
他熟练的电脑操作令雪震惊,他调出了几个视频给雪看。
雪说:“这是什么?私人会所?”
安塔尔说:“一家非法经营、交易的会所。”
雪说:“这种会所固然非法,在H国却不罕见,仅凭这个视频很难打倒他们。”
安塔尔说:“如果我说,不只是这件事呢?”
雪挑眉,“看看。”
安塔尔接下来调出的几个视频,看得雪想要呕吐。
雪捂住嘴巴,“他们比你还可怕。”
安塔尔咬唇,“我已经改过了,雪。”
雪说:“好吧,说回他们,我们把这些视频泄露出去,就可以扳倒他们了吗?”
安塔尔叹息,“不,我们还缺少证据。我目前找到的所有视频、照片里都没有他们的正脸。”
雪眨了下眼睛,“正脸……”
安塔尔看她,“怎么了,雪?”
雪说:“我有证据。”
雪拿出手机,调出几张照片,给安塔尔看。
安塔尔说:“对,就是要这种!可这些,你是怎么拍到的呢?雪。”
安塔尔目露忧愁,他知道他们有多么谨慎,他担心,她会被他们发现。
雪勾唇,“你放心,他们不会发现。他们早就忘记了那天,就算想起,他们也只会记得是怎么羞辱我的。”
雪就是在被砸钱的那天,躲到桌下,将抽屉里找到的照片偷偷拍下。
安塔尔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可他从雪的神情里察觉不对,他抱住她。
“雪,我发誓,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对,是我们。”
“好,是我们。”-
两日后,雪、安塔尔将他们手中握有的东西分时段匿名发到网络。
短短半小时,内容登上热搜。
一小时后,有人出手,将全网消息删除。
这是什么力量?小孩子都知道答案,是金钱的力量。
是漫画家弟弟口中的魔法。
但还有一种魔法在与之抗衡。
网友们截下图片、录下视频,接力将消息发出。
十二小时后,无数水印堆积在照片、视频角落。
这是法师们的姓名。
金钱的魔法同正义的魔法,谁会胜利?
雪、安塔尔都无法断言这件事。
四十八小时后,比赛有了结果,后者胜利了。
受害者家属、各国新闻媒体、自媒体都站出来为这件事发声。
舆论、消息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次日,H国在午间新闻回应了该事。
几个月后,漫画家姐弟遭到逮捕。
雪捧着咖啡,看新闻,心中惴惴不安。
“太容易了。他们会不会只是替罪羊?会不会幕后还有其他人?”
雪刚刚实习转正的男友走到她旁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雪。但我们还可以再继续调查下去。”
“再调查下去,可能会是‘死路’哦!”
“嗯?你害怕了吗?”
“才不怕,这还要多亏了你的‘教导’。”
雪抬手,逗猫一样搓了搓安塔尔的下巴。
安塔尔眯起眼睛,“我已经改正了。”他小声道。
雪说:“你总这么说。”
安塔尔说:“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呢?”
雪说:“还要再继续考察。”
安塔尔说:“我都过了‘实习期’了。”
雪调笑道:“你不知道吗?我们世界每三个月有季度考核、年终还要做年度汇报。”
安塔尔讶然,“你提醒了我,我今年的年度报告还没有写!”
雪滞住,“我好像也没有写。”
他们互看一眼,迅速分开,各自抱起电脑,制作PPT。
“这个世界真讨厌!”雪抱怨。
“我不讨厌。”安塔尔说。
“为什么不呢?”雪问。
安塔尔说:“第一,因为你在这里,第二——“
他勾起唇角,“我认为这个世界的怪物更难战胜、更具挑战性。”
雪扬眉,“怪物?你是想要说蛞蝓吧?”
安塔尔说:“嗯,是巨型蛞蝓。他们贪婪、狡猾、残忍,靠吸食他人的血液为生。”
雪赞同,“我要把他们全部歼灭!”
安塔尔说:“我呢,会努力成为雪小姐你最忠实的搭档。”
安塔尔说到这,手忽然握成拳头,向雪伸出。
雪狐疑地看他一眼,犹豫着将手掌递出,她的掌心感觉到冰凉的一触。
“戒指?”雪皱眉,“我才不要和你结婚。”
“那就当它是普通的情侣戒指,好不好?请你满足下我小小的愿望。”
安塔尔使出浑身解数对她撒娇,他抱住她的手掌,摇晃得她头晕。
雪妥协:“好啦,我答应你。”
雪言罢,拾起一枚戒指,却不是要戴在自己的手上。
雪握着指环靠近青年,“戒指当然要爱你的人为你戴。”
安塔尔:“…………”
安塔尔错愕、欣喜地看着戒指被女孩一寸寸推进自己的手指中央。
他满脸通红、激动到无法言语。
唯有用动作表明快乐。
雪被他扑倒。她听见两台笔记本电脑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的年度报告如果被你毁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帮你做PPT,好不好?”
“……真的?”
“你亲亲我,我就帮你做。”
“…………”
银发青年的灰眸里闪烁着熟悉的狡黠光芒。
安塔尔执迷地望她,他温柔地将另一枚戒指佩戴在她的手上。
雪凝视着他,眉头轻蹙,她提醒自己,不能放下对这个男人的警惕。
他的狡猾、他的控制欲,这些恶性,不会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消失。
可话又说回来了——
她就没有缺点了吗?
有趣的是,她自知,她有一个和他相近的“缺点”。
雪也喜欢控制人。她如黑曜石所说,有着强烈的掌控欲。
那么,安塔尔,我们究竟谁会胜利呢?
雪沉思着这个话题,抬眸,迎向恋人的灰眼睛。
黑、灰色的眼睛投出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们心照不宣,吻到一块,耳畔响起对方猛烈的心跳声。
夜间,一场较量在暗暗进行。
谁能够将谁控制?
谁能够将谁握在手中?
今晚,他们能不能得到答案?
如果不能,他们又要较量到何时才能得出结果?
难道要直至生命的尽头吗——
倘若真到了那一天,答案大概会变得无关紧要。
长夜漫漫。
他们直到凌晨两点才同对方分开,叫了啤酒和夜宵。
安塔尔拾起地上的笔记本,发现它们没有摔坏。
雪松下一口气,打开电视,选了一部电影播放。
不久,夜宵到来,他们头靠到一起,看电影、吃夜宵,啤酒碰杯。
明天是周日,所以今天怠惰点也没有关系。
雪这样想道,身体却先投降,她头一点一点,睡着了。
安塔尔看她一眼,轻轻将她的头挪到自己的肩膀上。
“晚安,雪。”他轻声道。
“晚安,安塔尔。”她呓语回应。
第58章 天生一对
办公室地下恋情注定伴随诸多风波:同事猜疑、上司警告、情敌觊觎。
安塔尔第不知多少次被其他部门的人索要联系方式。
他的唇角扬得极高, “都怪你,雪,谁叫你不肯承认,我是你的男友。”
雪说:“还不到时候。而你明明可以告诉别人你有女朋友, 只要你不说对方是谁。”
安塔尔说:“我不要。你一天不给我名分, 我就一天只当自己是你的情人。”
雪无语,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名分”这个词的?
雪认为安塔尔的行为很恶劣,不久,她发现某人的恶劣不止于此。
公司同她献过几次殷勤的男同事, 无一例外都被猎头高薪挖走, 离职跳槽。
雪觉得这事不正常, 某天, 她瞥见安塔尔的手机,发现他有某猎头的联系方式。
“你做了什么?”雪逼问。
“我给他们提供了更好的工作机会。”安塔尔说。
“你只是想要将他们从我身边支开吧。”
“嗯,这也是理由之一哦。”安塔尔笑容灿烂, 毫无内疚。
雪生气,“你太过分了!”
安塔尔说:“我以为, 这是最好的办法。”
雪说:“你总是想解决我身边的男人, 这种心态本身就很可怕。”
安塔尔说:“可你如果被其他人抢走, 我会崩溃的。”
雪说:“太夸张了。”
安塔尔抓住她的手, 将她按进怀里,“你从来没有问过我, 你走后,我等待了多少时间才来到这个世界。”
雪平静地问:“多久呢?”
安塔尔说:“好久好久。比你第一次离开我还要久, 对我来说它已经接近永远。”
雪说:“如果我是你, 我会选择忘记那个人。”
安塔尔说:“你真冷血。”
雪说:“这不是冷血,这才是正常的心理。”
安塔尔说:“可我为什么非要忘了你不可呢?爱情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
雪说:“对我来说也不是。”
安塔尔说:“所以, 我不用忘记你。你在,我的人生就有爱情,你不在,我的人生就由其他事情构成。”
雪困惑,“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安塔尔反问:“那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和谁恋爱了吗?”
雪犹豫,她想到那位短暂约会过的男士。
安塔尔语气怪异:“哦,还真有。雪,你果然是个冷血的女人。”
雪轻哼,“我那时又不知道还会再见到你,我才不会一直等你呢。”
安塔尔笑声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在这,你就不会选择其他人?”
雪说:“呃……姑且是这样。”
安塔尔说:“你看,你也是非我不可。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多。”
雪想说“才不是这样”,却发不出声音,某人狡猾地堵|住了她的嘴|唇。
安塔尔勾住她的舌|头同自己交缠,将她的气味夺走,又送上自己的。
雪被迫咽下他的一部分,他者的液体流入胃里,她产生了一种被人侵|占的不适。
于是,只能反攻,将自己的喂给他。
这却遂了他的心意,他高兴地前倾身体,将她按在桌上。
这一吻不知持续多久,雪眼神迷离,张合的嘴唇像在讨要更多。
安塔尔修长的手指埋入她的发中。
他靠在她耳边耳语。
雪拒绝,他央求。
几个回合下来,她勉强答应他。
“谢谢你。我本来想把你放在这里不管呢。”某人得寸进尺。
“是吗,那我要重新考虑了。”雪皱眉。
“呜,不行,你不要拒绝我。”
安塔尔瞬时从狼变成小狗,无形的耳朵向下耷拉,灰眼睛乖巧地眨呀眨的。
他使劲讨好她,他和狗在讨好“主人”上实在有着相似技巧。
雪被他气笑,她失了力气,声音哼哼唧唧,听起来一点不像是不愿意。
好吧,她真的很吃他这套。
这个男人的最大优点就是这个啦。
“喜欢你。”雪大发慈悲地说。
“!”
安塔尔激动到流眼泪,他仰起头,银发汗涔涔的,湿漉漉的眼睛自下而上望她。
雪看着他,心里一软,不禁允诺了他之后的事情。
后半夜,她略感后悔,却已经来不及。
第二天,他们集体请假。
雪背过身,抱怨:“太明显了。”
安塔尔靠向她,说:“这样才明显。”
他低头,在她的锁|骨种下一颗草莓。
雪:“…………”
第三天,雪被迫在初夏穿了高领卫衣-
安塔尔也有着喜欢地下恋情的时候,比如说,公司聚餐时,他会故意坐在雪的对面,用眼神勾|引她。
不,这只是表面的勾|引。
桌下才是他真正拼尽了全力的地方。
雪感觉到对面人的长腿有事没事总勾向自己,她抬眼,警告他。
毫无用处。
安塔尔给她发消息:我想你了。
雪:拒绝职场性骚扰!!!
安塔尔:可你是我女朋友。
雪:你要是让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我们就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十分有用。
安塔尔立刻将腿收了回去,他乖巧坐着,低下头,沉默剥虾。
剥完的虾堆成一盆,他悄悄转移到对面人的盘子里。
雪认为这件事也很明显,可是,不用自己剥壳好方便啊。
雪吃了。
吃完,抬眸,见到青年将手伸向自己,口型在说:报酬。
雪知道他的意思,但这未免太大胆、太容易被人发现。
雪不悦,可他的盘子里还放着半份虾,那是“人质”。
雪妥协,舌|尖伸出,舔了下他的食指。
安塔尔的脸登时红了。
红到其他同事见到,问他要不要将空调调低。
他红着脸摇摇头。
雪看着他,心想,这个人真容易害羞,只要她做一点点事,就可以让他脸红无措。
雪这样想着,偶尔心中会起恶劣的心思,比他还要恶劣。
某次,同行出差,座位相邻,雪的手按在了他的那里。
停了还不到两秒,马上收回。
安塔尔惊愕望她。
雪面无表情。
安塔尔哭笑不得,“不要告诉我你是无意的。”
雪眨眼睛,“我当然是无意的。”
安塔尔长久地凝视着她,抿唇笑开,“雪。”
“嗯?”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
雪始终不肯承认这件事,无论她听他说多少次,都不愿承认。
雪又有些希望真是如此,她习惯了他,她和他拥有一段无法同他人谈论的过去。
雪认为这是一件危险的事,依赖一个人、执着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偏执。
她没有注意到,她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将他的手牢牢抓在掌心。
安塔尔故意不提醒她,唇角悄悄勾起。
第59章 人非我杀
年假批下后, 雪、安塔尔启程去了他们计划已久的目的地:H国。
这次去不但是为了旅游,更多的是为了延续对漫画家姐弟的调查。
他们的背后究竟是谁?
“你绝对想不到,雪。”启程前,安塔尔说。
“嗯?”
“那位女士说要在监狱里和我们见上一面。”
雪手握拳头, “她肯定有阴谋。”
安塔尔勾唇, “去了, 才能知道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雪说:“我听说,她在监狱里过得比外面还要舒服。”
安塔尔说:“H国没有死|刑,真可惜。”
雪警惕地看他一眼, “你不会是准备——”出手吧。
安塔尔神情委屈, “雪,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雪冷笑, “哦,你遵纪守法。”
安塔尔轻笑,“况且, 在遵纪守法的情况下将人打败,会更加有趣呢。”
雪:“……”
雪抬起双手, 使劲捏男友的脸颊, “你这个大坏蛋。”
安塔尔笑容温暖, 任她动作, 他好像很喜欢被她欺负。
雪放弃了,“我讨厌你。”
安塔尔说:“我最近新学了一个叫作‘傲娇’的词语, 它是用来形容你的吗?”
雪说:“怎么看都不像是我。”
安塔尔说:“好吧,不管你是什么属性, 我都最喜欢你了。”
雪吐槽:“这种宅男的发言是怎么回事啊!”
安塔尔说:“我近来稍稍了解了纸片人的文化, 还有你喜欢的游戏、TL漫画——”
雪说:“你不要什么都看啊!”
安塔尔说:“嗯?你害怕了吗?那些漫画的内容真是惊人,原来你当初对我的勾引还不及十分之一。”
雪捂脸, “你非要提那么久以前的事吗?”
安塔尔说:“对我来说,它固然久远,却是供给了我很久、很久的粮食。”
安塔尔说到这,眼眸微垂,神色哀伤。
雪心软,主动握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我在这。”
安塔尔倏地抬头,趁雪不备,将她拉进怀里,他热烈地亲吻她,像是送别妻子出差的新婚丈夫。
可明明,他们一会是要一起出发的!
雪推他的胸口,他纹丝不动,倒是被她发现,他的胸|肌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摸。
雪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安塔尔闷哼一声,按住她的手。
“不可以。”他嗓音沙哑,“我们不可以错过这班飞机。”
“我们都到机场了,怎么会错过呢?”
“因为我有一个很爱折磨我的女朋友,她都得到了我,还是很爱勾引我。”
“……才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得到我、还是没有勾引我呢?”
安塔尔调笑着靠近雪。
雪不躲开,眼神直勾勾地望他,嘴唇轻咬。
这回,是真的勾引。
安塔尔嘴巴微张,心跳加速,脸迅速地红到发烫。
“可以了……”他仓皇道。
雪脸上出现胜利者的笑容,“真没用啊你,安塔尔。”
“不要这么说我。”安塔尔屈身,抱住她,下巴蹭了蹭她。
雪无奈承受住他的重量,心想,这个男人的“防御力”真是差劲-
抵达H国的次日,他们同漫画家女士见了面。
漫画家女士隔着玻璃,向他们问好,至于其他事,她一句也没有说。
他们两手空空离开监狱。
雪困惑,“她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和我们说这些废话?”
安塔尔说:“我也没有头绪。”
不久,他们知道了漫画家的目的:调虎离山。
他们回到酒店,在床底下发现一具尸体。
雪倒吸一口冷气,“她做的。”
安塔尔说:“我猜,一会警察就会过来。”
雪看向安塔尔,“我怎么觉得你很兴奋?”
安塔尔说:“我好久没有闻到这种气味了。”
“……变态。”
“你不也没有什么反应吗?”
雪按向脸,“都怪你。”
安塔尔从行李箱里取出手套,“总之,我们要先把这具尸体处理掉。”
雪质疑:“你为什么带手套出门?”
安塔尔说:“以备不时之需。”
雪抱臂,“安塔尔,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人是你杀的,你故意让我以为是她做的。”
安塔尔无声看向雪,他保持蹲下的姿势,手撑下巴,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妖冶又危险的笑容。
“雪,如果我说真的是这样,你要怎么做呢?”
“我会——”
安塔尔的心中出现了“送他去监狱”之类的答案。
但不是。
雪的回答是:“我会杀了你。”
安塔尔怔住,灰眸里立刻涌出泪水,“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雪严肃地看着他说:“你错了,就是因为喜欢你,才必须这么做。”
安塔尔揉眼睛,“我不懂。”
雪说:“只要你活着,无论你做了多少罪无可赦的事,我都还会思念你,即使你已不值得被我思念。”
安塔尔说:“所以,你要杀了我。”
雪说:“对,我唯有杀了你,确保不会再见到你,我的思念才能够——”
雪无法再说下去,安塔尔猝然起身,奔向她,将她紧紧抱入怀里。
“我不会那么做的,雪,我永远不会。我不会让你痛苦,我不会让你不得不杀了我。”
“嗯……”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令你相信我,但我,我会用时间去证明,我真的不会那么做。”
雪的肩头被青年的泪水浸湿,她温声道:“其实,你不用和我证明。”
安塔尔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雪说:“因为我喜欢你呀,我会无条件地相信你。”
安塔尔破涕为笑,“雪,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说‘喜欢’?”
雪叹息,“大概因为我们中了漫画家的诡计吧,今天可能是我们拥抱对方的最后一天。”
安塔尔说:“不会的,雪,你知道,我们有‘魔法’。”
“你是说——”
“好运。它会帮我们摆脱这次栽赃。”
“唔,你说得对。我们的‘魔法’怎么会输给这种肮脏的手段呢?”
数小时后,他们完成抛尸。
第二天,他们来到机场,临行前,他们看见H国的最新新闻。
漫画家女士因涉嫌雇凶谋杀受到调查,镜头中,她表情惊愕。
她万万想不到,花了那么多钱财布置的事情会落空。
雪关掉新闻,说:“回去之后,我要买彩票。”
安塔尔说“好”,他如同大型玩偶挂在她的身上,一步不肯和她离开。
“雪,再说一次,好不好?”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我才不要!”
“唉,我的女朋友果然是傲娇呢……”
“快停下这种宅男发言啊!”
他们吵吵闹闹结束这次短暂、惊心动魄、又某种意义上还算甜蜜的旅程。
遗憾的是,漫画家姐弟背后的人,他们还是没有找到。
他们计划过几个月再去一次H国做调查。
雪希望他们第二次的同频请假不会让他们的地下恋情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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