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萝卜带出泥,麓山市的案子带出了一条线的人，追查了半年，终于将人一网打尽。
“局长,回宿舍吗？”
“去首都医院。”
首都医院家属院。
“我们家楼上那位,嚯，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三室一厅！”
“谁叫人家有关系呢！”
“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我跟你们说,她婆家可不一般,以前是住大院的……”
“真的假的？”
“真的！当年她不是差点被批斗吗？就是因为她婆家,不过现在好像平反了……”
“切，那又怎么样？男人还不是死了,连孩子都没了，一个人孤苦伶仃，以后——”
话还没说完,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哎你推我干什么？”
推她的人挤眉弄眼,其他几人回头，瞬间僵住了。
背后说人闲话被当事人听见,最多尴尬，可高医生身边那个男人的脸色太过吓人，像是要杀人一样。
几个人头都不敢抬,作鸟兽散。
“大嫂……”
高晓兰不在意道：“嘴上说说罢了。”
季屿扫了一眼离开的几人,眼神微冷。
高晓兰道：“我国的医疗体系发展得还不够完善,许多偏远地区缺药，也缺医生。我们医院有对点帮扶计划，我打算去云川省援助。”默了默,季屿道：“挺好的。大嫂,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再找一个吧。”
高晓兰笑了：“你大哥要是知道，肯定要揍你。”
“不会，大哥一定希望你过得好。”
高晓兰停下脚步，她看向季屿：“小屿，你大哥如果还在，一定也希望你过得好。”
季屿垂眸，沉默。
季屿没有上去，高晓兰回到房间，三室一厅的房间足够宽敞，一个人住显得空荡荡。
高晓兰收拾好行李，最后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照片。
“我要去云川了，带你们去看看不同的风景。”
两个相框，一个是一个青年的照片，穿着军装，意气风发；
另一个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扁着嘴，女孩勾着他的脖子，对着镜头，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
高晓兰看着照片，眼神温柔，她将两个相框放进了包里。
这是她最重要的行李。
高晓兰走的那天，季屿送她上了火车。
“大嫂，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高晓兰挥手，“小屿，再见。”
季屿看着火车远去，他抽了一支烟，回到特别安全局。
“局长，招了！”有人拿过来一份文件。
季屿接过来看了一眼：“通知一队、二队、三队开会。”
特别安全局是一个特殊部门，负责国家安全，主管一切与间谍、特务、叛徒等相关行动。
主管范围广，权力大，一般出现就没好事，因此，特别安全局不太招人待见。
自从季屿担任局长后，特安局行事越发强势，以致不少人有意见。
陆广山已经退休了，整日在干休所里下下棋钓钓鱼，不问世事，只有偶尔有活动才会出席。
再次见到季屿，陆广山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有这么久没见了。
相比于三年前，那件事刚发生时，现在的他成熟了许多，就像一把剑有了剑鞘，有锋芒却不外露。
本来这是好事，然而，从特安局做的事来看，他根本不是这样。
只是伪装而已。
活动结束，陆广山等在外面，没有走。季屿出来，看见了他。
陆广山道：“一起走走？”
空旷的路上响起两道脚步声。
陆广山开口：“小季，过刚易折，有些事，太过了。”
“101是最高机密，您是觉得抓了那些破坏国家安全，窃取国家机密的间谍太过，还是抓了那些大开方便之门的叛徒太过？”
陆广山：“……不是不该抓，只是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在背后怎么说你，狭私报复。”
季屿竟然笑了笑。
他没说话，表情却明明白白，没错，他就是在报复。
今天的活动举办地点在山上，季屿看向远方，京城的夜晚越来越明亮了。
“小秋对得起所有人。是你们没有保护好她。”
从77年开始，华国科研成果井喷，多个重大项目实现突破，用国人的话说，如有神助，而在国外看来，就是见了鬼了。
针对华国的间谍行动一直没有停止，国外势力查到了101头上。
101挂的牌子是疗养院，防守却比一般保密单位都严，在国外势力看来，所谓的疗养院就是一个幌子，101的真正身份是华国的秘密研究基地。
得不到就毁灭，在试图窃取情报无果后，国外势力决定实施B计划。那栋最受重视的小楼成为目标。
101的爆炸案是多个势力的共同结果。
“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该死。”
无论是动手的人，还是幕后之人。
陆广山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你疯了？！”
季屿对他点点头，离开。
他回到特安局，深夜的特安局依旧有人在忙碌，季屿去了一趟审问室，出来后，去洗了个手，些许红色顺着水流消失。
办公室里，季屿将手指擦干净，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些只有他知道的信息。
他拿起钢笔，在其中一行后面画了个叉。
季屿数了数，剩下的，不多了。
十年时间，笔记本上终于画上了最后一个叉。
季屿合上笔记本，他的两鬓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
他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日历，快到夏至了。
又是一年夏至，车子行驶在郊外。
华国的发展日新月异， 作为首都的京城已经向外扩展了好几圈，但这一片却一如既往的宁静。
101真的变成了研究基地，车子从门口驶过，向着后山而去。
“局长，我们在山下等您。”
“不用再喊我局长。”
已经不似年轻时跳脱的戴杰抿抿唇，心里不乐意，在他心里，局长永远是他们的局长。
局长明明立了那么多功劳，却因为一些小事被处分，那些人就是叛徒，处置了不就处置了嘛，局长却因此直接卸任，戴杰心里很不服。
季屿手里拿着一束花，今年的花格外鲜艳。
司机是今年新来的，心里既好奇又疑惑，听说这一片很特殊，不让外人进的，季局长来这里扫墓？
他小声问：“山上是墓园吗？”
戴杰摇头：“不是，山上只有一座墓。”
司机放眼望去，这地方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山上还专门修了台阶，外人不让进，山上还只有一座墓。
这个人一定不一般，大概做了很大的贡献吧。
山上的墓有人看管，季屿还是检查了一遍，将新长出的几株杂草清除干净。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将花放在了墓碑前。
季屿蹲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还是从当年南集大队知青合照中裁剪下来的。
照片上，孟秋笑得眉眼弯弯，还是当年的模样。
“小蝉，你和她长得一样吗？”
孟秋的遗物中有一个匣子，里面除了那只手镯，还有一封留给季屿的信。
也不算信，只有一句话。
“二哥，别难过，我要回家啦。”
早该想到的，她说她找不到家了，她口中的父母与江州孟家的完全不一样。
早该想到的。
司机和戴杰在山下等了很久，什么动静也没有。
司机忍不住问：“山上的是季局长的亲人吗？”
戴杰抽了口烟：“是局长的妻子。”
当年的事，他知道也不甚清晰，只后来听局里的老人说过，局长的妻子似乎很早就去世了，局长是和一张照片结的婚，证婚人是他以前部队的首长。
那是一场怪异的婚礼。
司机挠头：“季局长结婚了？从来没听说过呀，季局长每年都来吗？”
“嗯，每年夏至，是那位的忌日。”
“咱们用不用上去看看？”
“不用，让局长一个人待会儿。”
话音刚落，山上传来一声响动。
砰！
戴杰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枪声。
“局长！”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季屿仿佛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
“……加载完成，是否重启，请确认。”
“确认。”
明明是白天，他却好像看到了星河倒悬，无数的星星奔他而来。
季屿眨了眨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许愿，如果有来生，让他再见一见她吧……
季屿合上眼， 血汩汩流出，浸透了草地。
墓碑上的照片仿佛在看他，风吹过，依偎在他的怀里。
“局长——”
两道身影连滚带爬地跑上来。
*
大概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原来流星雨许愿真的有可能实现。
前一秒还在感受生命的流逝，后一秒睁开眼，他却出现在了医院。
一群十几岁的小子跑进来。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
“二哥你头还疼吗？”
“二哥我们已经摸清楚了，这事咱绝对不能放过他们，竟然敢偷袭……”
季屿看着面前缩小版的朋友们，想起来了。
十几岁的时候，他曾领着一帮人和另一个大院打架，混乱中，有人一板砖拍到了他脑袋上。
这一年，他十六岁。
距离1970年，还有9年。
张道南等人还等着二哥好了，带他们去报仇，哪知道出院后，二哥先把他们收拾了一顿，紧接着包袱款款，参军去了。
几人：“？？？”
重来一次，部队里的事，对季屿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有时候，他会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
他真的重来一次了，还是这个世界只是他死前的幻想？
疼痛让他产生了真实感，曾经的一句句“愿君平安”又让他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不至于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季屿就这样等到了1970年。
冰雪消融，寒冬过去，这一年的春天终于到来。
公园里，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面前的人转过身，季屿的眼眶微微湿润，他学着部队里政委的笑容，装出温和亲切的样子，像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和她打招呼。
“同志，你好……”
你好，小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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