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禾栀烦躁地揉揉额头,小动作恰巧落入舒慧眼底,以为她犯困,推着她肩膀往前送了送,比了个“睡觉”的手势,示意她去休息。


    倪禾栀指了指她脚边的水盆,抬眼笑笑:“我来洗衣服。”


    方舒慧一个劲摆手,表示这点活她一个人干就可以。


    倪禾栀隐隐生出一丝愧疚。


    她来这个家非但没减轻负担,反而心安理得享受家里仅有的物资。


    奶奶久病体弱,连鸡蛋都舍不得吃,却变着花样给她做。苏喻虽然面冷,但每天都会摘最新鲜的蔬果给她,舒慧更是抢着干活,像个小丫鬟似的,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


    江穗把她扔在这里,就是算准她吃不了苦,过不了匮乏艰苦的生活,最后会哭着求饶,从今以后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摇尾乞怜。


    不!


    她宁可一辈子呆在这里,也绝不向江穗低头。


    她看着舒慧,目光真诚:“别把我当客人好么?我也想帮家里做点事。”


    方舒慧视线越过她身侧,指指墙角的扫帚,意思让她帮忙扫地。


    倪禾栀唇角扬起来,开心点头,终于有种“能帮上忙”的价值感。


    她拿着竹扫帚在屋里看了一圈,感觉地面挺干净,殊不知早晨舒慧已经扫过一遍,不过这两天起风,屋外的桂树落了一地的残花,引来几只小土狗,在满地的花瓣中打滚。


    倪禾栀虚虚地扬了扬扫帚,小土狗惊的四下散开,花瓣踩得乱糟糟,她只能从外往里扫,一只胆大的土狗凑上来,咬住竹扫帚的分叉,一个劲往后拖。


    倪禾栀低头,小土狗睁着一双黢黑透亮的眼睛,讷讷地盯着她,呆笨蠢萌的样子。


    她恍惚觉得,小狗的神情分外像苏喻。


    倪禾栀蹲下来,揉了揉小狗脑袋,谁知这小家伙戒备地竖起尾巴,慢慢往后退。


    嚯!


    还真跟苏喻一模一样,碰都不让碰。


    倪禾栀燃起好胜心,伸手去抓它的小短腿,小狗迅速躲开,昂头警告似的朝倪禾栀“汪”了声。


    舒慧提着洗好的球鞋走出来,瞧见这一幕不禁莞尔,从兜里掏出一根晒干的红薯条,递到倪禾栀面前,比划着“喂小狗”的手势。


    倪禾栀接过红薯条,试探性地扬了扬手,小家伙刚开始很警觉,只遥遥望着,但禁不住美食诱惑,终于一点点靠过来,鼻子凑近倪禾栀掌心嗅了嗅,伸出舌头将红薯干卷走。


    倪禾栀翘起红唇,轻拍小狗脑袋,偏头问舒慧:“这只狗有主人吗?”


    舒慧摇摇头,怕不能表达清楚,从兜里掏出纸笔写给她看:【人家不要的,这里很多小狗一生下来就被主人丢掉了。】


    “小可怜……”倪禾栀温柔地摩挲小狗背脊,小狗蜷着身体,喉咙发出细软的呜声,她问:“舒慧,我们收养它吧,好不好?”


    舒慧被难住了,皱眉思索,在纸上写:【我也很想养,姐姐不会同意的】


    倪禾栀撇撇嘴,抚摸小狗软毛,喃喃自语:“她呀,就是个面冷心冷,气死人的臭呆瓜。”


    明明说着吐槽的话,语调里却混着一丝娇嗔,仿佛恋人间的打情骂俏。


    倪禾栀又喂了一根红薯条,小狗吃完便不走了,攀着她的裙边往上爬。


    倪禾栀抱起小狗,准备喂它点米饭,身后忽的传来轮毂滚动的声音。


    倪禾栀倏地转身,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里却死不承认这一瞬的雀跃。


    苏喻回来就回来呗,她哪里期待啦?


    谁稀罕见那个木头木脑的呆瓜。


    嘴里这般嘀咕,视线却不受控地往前延伸,看见苏喻反手拉着板车,橙色的霞光将她纤弱的影子拉长,朝着家的方向轻轻飘摇。


    倪禾栀眼眸里溢出碎光,笑吟吟地唤她:“苏喻,你回来啦?”


    苏喻抬起头,目光一下子落在她身上。


    日光静淌,炊烟袅袅,暮色中的山村添了几分星星点点的暖意,倪禾栀就这样站在石榴树下,臂弯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瓷釉般的脸侧落下两缕头发,橙光从枝叶间悠悠散下来,烘得她唇角的笑容格外温柔。


    苏喻的心像是被什么撬动,慢慢往下陷落。


    她笑起来好美!


    美到眼里落满璀璨的星河,仿佛世间所有的温柔都漾在她眉间。


    苏喻不敢多看,匆匆埋下头,过了几秒,忍不住撩起眼偷瞄倪禾栀,见她笑意愈深,唇角也跟着往上翘。


    倪禾栀往前走了几步,将小狗凑到苏喻面前,浓长睫毛闪一下,漾开甜笑:“苏喻,你看它,可不可爱?”


    苏喻垂眸,瞧见她怀里不知从哪探出毛茸茸小脑袋,细软的舌尖不老实地舔.//舐omega锁骨,两只小肉爪在她白软的蜜桃上划拉。


    “可爱吧?”倪禾栀笑着看向小狗,拿红薯条逗它玩。


    苏喻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可爱倒没看出来……只是这小东西在干什么?


    苏喻眉头轻蹙,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不舒服,之前在小河边,苗海露偷瞄倪禾栀的时候,她就隐隐生出这种感觉,可苗海露好歹是个人,眼前不过是只狗,她怎么会幼稚到和一只小狗较劲?


    苏喻分辨不出这种奇怪的情绪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有过,所以觉得陌生,


    连她自己,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苏喻不自然地垂下头,不再言语,安静地站在倪禾栀身边,大脑估计真的迟缓了,要不然怎么总往omega身上瞟。


    耳边听到有个声音在说:别看了苏喻,你收敛一点适可而止啊……


    但眼睛全然不受她意识控制……


    倪禾栀绕着手指逗弄小狗,视线半垂,发丝落在颊侧,更显睫毛浓密纤长,说不出的温柔娇媚。


    ……真好看。


    苏喻心里想。


    倪禾栀感知到头顶上方炙热的窥视,眼底荡出些狡黠,趁她不备猛地抬头,苏喻慌不择路地别开脸,又佯装看向地面,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反而将她的心思暴露彻底。


    倪禾栀突然凑过去,停在极近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睫毛,眨眨眼,用软哝的声线问:“小喻刚刚是在偷看我吗?”


    苏喻紧张地抿唇,耳根肉眼可见地浮起一抹红。


    倪禾栀笑意未脱,明晃晃的直视她眼睛:“小喻想看,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看呢?”


    苏喻心虚躲闪:“我,我是看……看小狗。”


    倪禾栀歪着头,去追她的眼睛:“那……小狗可爱吗?”


    苏喻不自在起来,耳根红到脖颈,把脸转向另一边。


    倪禾栀倾身靠过去,非要让她正视自己。


    苏喻逃无可逃,略微羞窘地迎上omega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她点头时脑袋动眼睛不动,目光如绉纱般清澈明净。


    倪禾栀越看越觉得像网络上那个恳求的emoji表情包。


    傻乎乎的,又不自知。


    “我觉得……”倪禾栀慵懒的嗓音故意拖长:“小喻更可爱呢。”


    因omega的靠近,苏喻清晰的看见她瞳孔里的自己,双唇微张,错愕仓惶,像只迷失的羔羊。


    她说……她可爱。


    可爱?


    是夸人的话么?


    奶奶说她是倔驴,苗海露喊她冰块脸,舒慧在作文中把她比成老夫子,从未有人说过她……可爱。


    倪禾栀见她钝钝的憨样,忍不住笑出声,把怀里的小狗往她面前凑了凑:“小喻,我能不能养它?”


    “我问过舒慧了,这只小狗是人家不要的,我们养它好不好?


    苏喻不大喜欢宠物,很早以前舒慧养过一只刚出生被遗弃的小猫,爱得跟什么似的,把买文具的钱省下来买牛奶,悉心喂养小猫,养了一个月,不小心被厨房的案板砸到,当时舒慧就在边上洗菜,可惜她耳聋,听不见猫咪的惨叫声,奶奶腿脚不利索,等她听到声音,拄着拐杖颤巍巍扒开小猫身上的木板时,才发现没了呼吸。


    舒慧整日躲起来偷偷掉泪,至此以后,苏喻就不让她养猫猫狗狗,倒不是怕养宠物费钱,反正有什么吃什么,就是担心舒慧走不出来,这丫头从小到大没朋友,把情感寄托于小动物,一旦失去就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伤痛。


    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倪禾栀眉心蹙成一团,傲横地抬高下颌:“喂,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到底行不行?用不着你买狗粮,我把我那份吃的,分一半给它。”


    苏喻没回答,而是看着她眼睛,反问道:“你很喜欢?”


    “是啊,喜欢呐。”倪禾栀轻柔地抚摸小狗,说话间声音忽然低下去,蒙着一层灰:“我妈妈说……狗是最忠诚的动物,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无条件护着你,甚至被抛弃了,它也会心心念念回到你身边。这点比人要强,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谁给的多就投靠谁,任何一点诱惑都有可能背叛,而狗不会,它只把你当唯一的主人。”


    倪禾栀说到“妈妈”两个字时,眼里浮起薄薄的雾气,她不知道,身后那束专注的目光,一瞬不错地凝视她,在她黯然低头的一刻,脱控般往下深陷。


    从前,只要倪禾栀出现在方圆一米之内,苏喻脑子里的警铃便开始震动,想尽一切办法跟她拉开距离。


    此刻窥见omega泛红的眼尾,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明辨的情绪。


    像是被针刺了下,微微有些疼。


    苏喻无意识地用牙齿咬着口壁软肉,犹豫半晌终于朝倪禾栀踏进一步,却在离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住,略微窘迫地唤她。


    “倪……倪禾栀。”


    倪禾栀偏头看过来:“什么?”


    苏喻对上她视线,没来由的紧张:“你要是喜欢,就养!”


    倪禾栀眼睛像陡然的明火,灼灼亮了起来:“你同意啦?可以养么?”


    omega笑意刹那间漫过来,苏喻心头的花仿佛全开了,唇角弯出笑弧:“嗯。”


    倪禾栀开心极了,抱住小狗摇晃到苏喻面前,美目流转,诱惑不可方物。


    她问:“苏喻,它现在是我的小狗了,对么?”


    两人贴的很近,近到仿佛一低头,就能吻上omega饱满艳丽的红唇。


    苏喻僵硬地“嗯”了声,脸颊又飞上一片火烧云。


    小呆瓜好纯情好可爱,逗一下就脸红,好想欺负啊。


    倪禾栀使坏的慢慢凑近,唇落在苏喻颈边,蜻蜓点水般吻一下,迅速分开,而后贴着她耳畔,低声说:“苏喻,你也是我的小狗。”


    说完,在苏喻怔愣的目光中一步步往回走,踏进正屋门槛,又站定回头,朝她轻妩一笑:“苏喻,你以后只可以对我忠诚,不许对别的女孩好。”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流动,至少在苏喻的感知里是这样的,她望着倪禾栀的背影,面上是一惯的呆憨,却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脖颈,嘴角一点点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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