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再次进入快穿空间, 却见到了没有实体化的101。
这一次的101变回了蓝光中的虚拟形象,没有实体,只能待在蓝光中, 依旧对她微笑说:“欢迎宿主回来。”
这让她很惊讶, 她只有在刚成为任务者时101才是这个虚拟形象,随着她完成的任务世界越多,她的系统101升级得也越快,很快就拥有了真正的人类身体,甚至可以根据她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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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改变样貌。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宋斐然问道:“我不是满分完成了任务吗?你的实体呢?”
“您别误会,我变成虚拟体和您没有关系, 您依然保持着任务者中的最高分。”101抱歉的说:“只是我的另一项任务失败, 暂时降级了。”
“另一项任务?”宋斐然更惊讶了:“你同时还在带着另一位任务者吗?”
她是返聘回岗,所以特级系统101还在带着其他任务者很正常,毕竟她退休这么久101不可能什么也不干的空着。
101似乎很想解释, 但最后只是说:“您也可以这样理解。”又补充:“但您是我唯一绑定的宿主。”
宋斐然笑了:“行了101, 我只是有肉|体|洁癖, 没有变态到要求一个系统对我从一而终。”
虚拟屏幕中的101却难得露出了无奈又苦笑的表情,它很清楚她没有要求它从一而终,是因为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人类”, 它只是一个系统,一组数据。
人类会把一组数据当“伙伴”“战友”吗?会对一组数据产生“占有欲”吗?
不会的,101。
“不过你这样的特级系统怎么会带那么菜的任务者?居然失败到让你降级成只有虚拟形象了。”宋斐然望着虚拟的它,倒是有点怪责的意思:“我当初可是辛辛苦苦做任务, 好不容易把你从一个A级系统拉扯到特级系统,升级出了那个实体形象, 我还挺喜欢你的实体的。”
“是吗?您喜欢我的实体吗?”101留意着她的微表情,她点了一下头, 可它这边的私人任务界面里,宿主对它的好感度依然只有百分之六十。
界面里还有两个赤红的失败任务——
男主林颂攻略宋斐然失败:女主好感度百分之五十。
男主林赛亚攻略宋斐然失败:女主好感度百分之五十。
她的好感度连及格分也没有达到。
101有些遗憾的想:她是喜欢银发的吧?是喜欢雏鸟吧?真的喜欢吗?
“别担心,等我多做几个任务帮你把降下去的等级升回来。”宋斐然这次返聘回来体验感很好,倒是不着急离开,愿意帮老搭档把等级再刷回来。
“谢谢您,宿主。”101对她笑了笑,表情温柔得有些过头了:“您不必考虑我,您感到愉快就好。”
宋斐然总觉得101这次怪怪的。
但它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它展开了新的界面说:“您上个世界的特殊奖励【产卵袋】已放入了您的道具库中,您要使用这个特殊道具可以选择的任务世界就只剩下一个了。”
因为其他需要修复的古早虐文世界没有奇幻、西幻元素,产卵袋无法使用。
宋斐然看到了界面里唯一的任务世界,是本奇幻小说世界,书名是——《带球跑后,病娇魔尊后悔了》。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古早味的文名了,都不用去看剧情,也猜出个大概。
男主魔尊肯定又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受尽虐待的病娇,黑化成为魔尊后心硬的像石头,女主一心一意想拯救他,被他虐的死去活来,最后伤心欲绝的带球跑,魔尊后悔追求火葬场。
“是这样的宿主。”101不好意思地说:“毕竟是古早的虐文,但这个世界需要修复的地方就是……男主魔尊无法被攻略,无法达成[带球跑]这一要素。”更别说后面的后悔火葬场。
它给宋斐然看了过往任务者的失败记录,攻略他的任务者也有五六个,别说成功了,连一个能摸到男主魔尊的都没有。
那些任务者留下了一条条悲愤的反馈——
[放弃了,这个男主哪里病娇了?病娇至少是有病态的爱,这个男主纯粹是有心理疾病,恐女恐人类,靠近他三步内我连话也没说就被杀了!]
[这本书无法修复是合理的,作者把男主设定的太生人勿近,无懈可击了,根本无法攻略达成带球跑这个要素,作者也写不下去才烂尾的吧。]
[合理怀疑,这个男主养胃,真的,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几十年、攻略无数男配,却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位男主露出过脖子以下的皮肤!毫不夸张,连他的手都没有见过!守身如玉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倒是让宋斐然好奇起来,她就喜欢守身如玉的男人。
101立刻为她打开了本世界的角色选择:“您可以任意选择角色,本世界的任务只需要达成【带球跑】和【甜文】结局即可。”
“这个[带球跑]任务有规定是女主带球跑还是男主吗?”宋斐然问:“规定了必须是女主吗?”
101愣了一下,想起来了产卵袋,有些语塞的说:“似乎没有明确规定是女主还是男主,但是言情文默认应该是女主……”
“默认可不算规定。”宋斐然笑了,她没在这些女主、女配里选,她相信其他任务者已经全部试过且失败了,再选这些角色没什么意思。
她又翻倒了剧情的概括,看到了男主此生唯一的光是他的师父沈岁华仙君,师父救他、养育他、教导他,一心将他引入正道,可他不能不报血海深仇,终究是辜负了恩师堕入魔道,此一生他最对不起的只有恩师……
“这个沈岁华……”宋斐然点了点他的名字。
101顿了一下说:“宿主,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且有婚配的道侣,您要是选这个角色是禁止攻略男主的,这是言情文的铁律。”
“他有妻子,正合我意。”宋斐然想问的就是沈岁华有没有妻子,她才不要做男人,“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男主的师母?
101没跟上她的节奏,忙搜索这位沈岁华妻子的剧情信息,却发现这位沈岁华的道侣剧情少得可怜。
只存在于男主魔尊后来的回忆里——他回忆这位师母没有灵根,没有修为,是个脑袋空空的大小姐,从小就不喜欢他,像对狗一样对待他,嫌他又臭又丑,不许他靠近她的房门。
在师父大劫之时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跟着奸夫逃离了宗门,若非她罪有应得死在半路,他也会杀了她。
她怎么配得上师父?
这么一点点剧情里,男主就对她无比厌恶,101甚至觉得男主不许女性靠近,也有这些小时候的原因。
而且这位师母过世的很早,在男主还没有成为魔尊之前就过世了。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灵根,无法修炼。
101想提醒宿主,但宿主已经选好了传送时间点。
“原来沈岁华假死过一次啊。”宋斐然点了点这个剧情点:“就把我传送到沈岁华假死后,男主回来替他师父奔丧这个时间点。”
101忙说:“这个时间点,男主会撞见师母和另一个男人……”而且男主的师尊没有真的死,师母怎么攻略男主?男主非常敬重他的师尊,非常厌恶这位师母,几乎不可能横刀夺爱……——
“轰隆——”
闪电和闷雷惊魂一般劈在寂静的灵堂里。
宋斐然被惊得心头狂跳,在这具新的身体里睁开了眼,浑身冷热交加,酸软得几乎站不住要昏倒。
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师娘还好吗?”
宋斐然侧头看见扶着她的清秀男人,看起来二十刚出头,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正在关切地看着她,询问她:“您看起来气色很差,是不舒服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她是在抖。
宋斐然觉得这具身体在发烧,一阵冷一阵热,虚得犯晕。
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正是沈岁华的大弟子沈琢羡,也是这万剑宗资质最好,最万众瞩目的首席弟子,人人都认为日后的宗主之位会交在他手上。
“姐,你快说啊。”另一个男人声音在低低的催促她。
宋斐然看过去。
灵堂之中放着沈岁华的牌位,两侧或站或坐着六七个男人,他们是万剑宗六大峰的峰主,年纪皆比沈岁华年长,资质和修为却大不如沈岁华。
此时他们正在殷切地等着沈岁华的妻子宋斐说出,沈岁华将宗主之位传给了谁?那枚历代宗主才能佩戴的玉指环又在哪里?
那枚玉指环里藏着万剑宗的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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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只有历代宗主才能修炼,沈岁华凭着无上心法修至元婴期,几乎就要化神了,却在化神时没能历过大劫,神魂俱灭地死在了闭关时。
沈岁华死了,这无上心法和宗主之位当然要轮到他们了。
他们已经耐下心等到沈岁华下了葬才来逼问他的发妻。
闷雷滚滚的灵堂中,他们盯着沈岁华柔弱无用的妻子就如同等着一只羔羊,沈岁华死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她也说了沈岁华将玉指环和一封信交给她,现在还不交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姐你只要把玉指环和宗主的信函交给峰主,就可以去休息了。”飞来峰峰主的身后走过来一名高瘦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斐的亲弟弟宋问道。
宋问道在着急的朝她使眼色。
宋斐然看着他,脑子里全是原身痛苦的记忆,她隐约觉得脖子后有道伤口在痛——原身宋斐是有灵根的,只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就被父母找来的半仙儿把灵根从脖子后挖了出来,“移植”给了她的弟弟宋问道。
“宗主夫人尽管放心,日后我们一定会替宗主照顾好你。”朝云峰的峰主换了温和的语气和她说:“就算换了新的宗主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宋斐然心里冷笑,这群人还不知道沈岁华根本没死,只是进入元婴期的昏睡期,过不了多久就会从棺材里复活了。
她头晕得有些站不住,干脆顺着原剧情里的情节闭着眼昏了过去,意识却是清醒的。
“师娘!”
“姐!”
宋斐然被人抱了起来,快步抱进了灵堂后的房间里。
她听见大弟子沈琢羡在对几位峰主冷声说,让他们不必这样逼问她,她需要休息。
如果不是她看过原剧情,她也一定相信这个沈琢羡是个不错的弟子。
但原剧情里,那个哄骗宋斐私奔逃下山的“奸夫”就是沈琢羡,他用美男计哄骗着宋斐交出了玉指环和信函,却发现信函里他师父要把玉指环和宗主之位交给被逐出师门的小师弟裴颂。
他怎么能甘心,一不做二不休就拿走了玉指环,把唯一的知情人宋斐骗下山杀了,弄了一封假信函做了宗主之位。
宋斐然让101给她降了温,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敷额头,柔软的毛巾裹着冰冰的气息。
她睁开眼,看见了烛光下的沈琢羡,他穿着青色的衫子,两捋黑发从肩后垂落到身前,簪着一把碧玉簪,挽着衣袖在耐心的展开毛巾替她冰敷。
颇有些温柔的人妻感。
她看见他手腕上的“守宫砂”,在这个世界里剑修在没达到金丹期之前不能破了元阳之神,不然会修为大减,很难结金丹,只有金丹期之后才可以结道侣双修。
这红色朱砂痣,是一种元阳未破的证明。
“师娘醒了?”沈琢羡对上她的眼,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松:“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宋斐然望着他,点点头,等着他下一步进攻。
果然,他拿着湿湿的帕子很轻地擦了擦她的脸颊,手指碰到了她的耳垂。
宋斐然凉得微微缩了缩。
他叫了她一声:“师娘。”眼眶里有泪意的望着她:“从今以后我会替师父好好照顾您……您不必害怕,我绝不会让人欺负您。”
外面似乎下雨了,寂静的卧房里只能听见细细的雨声。
宋斐然躺在榻上眨动了一下眼睛,盈盈的泪就从眼角滑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怕自己哭,微张了唇又紧紧抿了住。
她有非常漂亮的唇珠,抿住又微张时唇珠红的像被揉过。
沈琢羡的目光很难不停留在那唇珠上,尤其她哑着声音,娇怯怯的叫他:“琢羡……我不知道怎么办……”
珍珠似的的泪滴就从发红的眼眶里滑过白皙的脸,柔弱得像只待宰的羔羊,倒是令他生出一点点真心的怜爱。
怪不得师父会娶这么一个无用的妻子,她哭时楚楚动人。
他伸出手指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也擦过她白皙的肌肤,更温柔了声音说:“师娘不要怕,师父不在了我还在,有什么事您都可以告诉我,我自会替您解决。”
“真的吗?”她的脸颊就在他的手边,乌黑的发如云一样散着,露出一种天真的依附感:“琢羡我心里慌得很……我不知道该不该把你师父的玉指环和信函拿出来……”
沈琢羡维持着温柔,垂下头凑近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距离看她,手背有意无意地蹭动在她脸颊上:“师娘如果信我,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
“我当然信你。”宋斐然支起了身子,几乎要贴在他的唇边,轻声说:“你是最听话的孩子,师娘知道的。”
沈琢羡闻到她鬓发间淡淡的香气,像是花露的香气。
他的目光从她的唇珠微微下移,就能看见她衣襟下那一点柔软之地,她脖子上戴着一串流光溢彩的东珠落在柔软之地,衬得她肤白似雪。
他这个师娘肤浅又虚荣,平日里珠玉满身,恨不能吃饭也用金器,就算夫君死了也忍不住偷偷在衣襟里戴东珠。
这样的女人,稍微温柔一些,宠着一些就乖乖上钩了。
“当然,我十二岁就跟着师父,生病都是您在照顾我。”沈琢羡轻轻将她的黑发理到耳后:“我自然听您的话。”
“那你跪下,琢羡。”宋斐然坐了起来。
跪下?
沈琢羡顿了顿,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单膝跪在了床边,还没再问,就见她松了自己的发髻,让乌黑的发散落一肩,又用力拽断了脖子上的东珠项链。
东珠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师娘?”沈琢羡惊讶的蹙眉。
她突然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沈琢羡万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被扇得愣了一下。
宋斐然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站起身喊叫了起来:“来人啊!快抓住沈琢羡!”拉开门就要往外跑。
沈琢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先伸手去拉她阻拦她。
她却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放开我!沈琢羡!我是你的师母!”
沈琢羡被扇了两巴掌又怒又惊,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只想把她拽回房间,关上门让她闭嘴。
可门外夜雨里突然一把剑朝他刺了过来。
他立刻松开宋斐然疾步后退,挥出佩剑格挡,却被那剑震荡的手臂发麻,踉跄跌撞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电闪雷鸣之下,他看见眼前握剑之人一身黑斗篷,兜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握剑的手也戴着皮质手套,黑靴子在地面上留下了血红的脚印。
是血。
血腥气从他的剑、他的脚下散发而出。
沈琢羡盯着兜帽下的半张脸,吃惊地叫出了一个名字:“裴颂?”
那兜帽下的唇泛出青紫色,像是中毒了一样。
“真是你裴颂。”沈琢羡蹙紧眉头:“你这个背叛师门的邪魔之徒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
眼前人没说话,他背后的宋斐然却说:“杀了他。”
沈琢羡吃惊的看向宋斐然。
她站在裴颂身后,一身素白的丧服,目光却又狠又亮,“裴颂,他为了夺走你师父的玉指环和信函要奸污你的师母,你不杀他对得起你师父的恩情吗?”
沈琢羡瞠目结舌,可裴颂已经出了剑。
狭小的房间里,沈琢羡吃力的格挡连连躲闪。
很快就惊动了万宗门的弟子和留在主峰的其他峰主,他们赶到剑光凛凛的卧房门外,看见是叛徒裴颂,群拥而上要对裴颂下杀手。
可谁也不是裴颂的对手,几番缠斗全被击倒在大雨的院子里。
“我来祭拜师尊,滚开。”裴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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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又低又哑。
他要跨出屋门,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师母,她披头散发,孝服也不怎么整齐,白皙的脖子上一圈红痕,像是被什么刮的,也像是被勒的。
他平日里骄横无礼的师母,在师尊过世没几天就变成了这样……被六大峰主逼问,被大师兄欺负,若是师尊在天有灵,一定会难过吧。
满地散落的东珠里,她动了动朝他靠近一步,踢得东珠咕噜噜。
“裴颂。”她脸颊上似乎还有没干的泪水,声音微哑又很虚弱,扶着墙壁和他说:“你师父有信给你……”
没说完,她就脸色惨白的闭紧了嘴,像是要吐,又像是再难支撑身体,摇摇欲坠。
裴颂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伏在他的臂弯干呕了出来,身体消瘦的像落叶,他只能托住了她。
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就在宋斐然眼底下,也不怎么难嘛。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信?”裴颂兜帽下的脸终于动了动, 师父……留了信给他?
可不等宋斐然回答他,外面的六大峰主就先愤怒地呵斥道:“宗主的信函怎么可能是留给这叛徒的!当初是宗主亲自将这走火入魔的小子赶出师门怎么可能允许他回万剑宗!定是你和这小子暗中勾结了!快把玉指环交出来!”
“姐你疯了!”
“念在你是宗主未亡人的份上,我们对你客客气气, 三番四次请你交出信函和玉指环你不肯, 现在这叛徒一出现你便要把信函给他,宗主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受了重创的沈琢羡也在此时顺着话茬污蔑道:“师娘,裴颂今夜会突然出现难道也是您安排的吗?师父才过世您就急不可待召回他逐出师门的叛徒,要和他联手对付我们,您和裴颂到底是什么关系?”
字字句句都在往师母和裴颂的关系不清不楚上引。
这就是男人的惯用伎俩,不需要去自证, 只需要去以牙还牙。
宋斐然没开口, 裴颂就已经冲出去剑光横扫震开阻拦的弟子,一剑捅入了沈琢羡的胸口。
沈琢羡慌忙侧身才没能让那一剑贯穿他的心脏,只捅穿了他的肩膀。
大雨中血被冲刷的流满庭院, 闪电照亮裴颂的眼, 他盯着沈琢羡, 声音比剑还冰冷:“师父对你视如己出,他才过世你便这样诋毁他的妻子。”
就算裴颂再厌恶师母宋斐,但她依旧是师父的发妻, 不可以被诋毁,不能被亵渎。
诋毁她就如同诋毁师父,都该死。
主峰峰主猛然出剑去救下沈琢羡,下令所有万剑宗弟子围剿魔头裴颂。
大战一触即发。
一束刺目的华光突然从回廊下冲天而起, 穿过大雨至灌云霄,万剑宗的令钟被白光蓦然震响:“当——当——”
发出宏厚的钟声, 震荡在万剑宗。
所有人齐齐看向回廊下的华光来源处,只见一身丧服的宋斐然扶着红柱站在那里, 高举着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华光阵阵的玉指环。
那是宗主的玉指环!
宋斐然浑身都在发抖,在震响令钟之后猛地将拇指上的玉指环摘了下来,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吐了出来,整条手臂又麻又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具身体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强行戴上灵力充沛的玉指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充沛巨大是灵力和修为,只是戴了一下她感觉五脏六腑快要被冲击碎了。
她扶着柱子强撑出一口气说:“召集万剑宗所有弟子前去灵堂。”她抬起头看着那群虎视眈眈的老东西们:“你们不是想要我夫君的信函和玉指环吗?我会在灵堂当着我夫君的灵位将信函公布。”
电闪雷鸣下,她那张素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张唇被血染红,她看着沈琢羡冷笑一声说:“琢羡,你在房中跪下勾引我不就是想知道你师父信函中将宗主之位交给了谁吗?”
“我没有勾引您,师娘为何要污蔑我?”沈琢羡脸色惨白的捂着伤口,愤怒之后立刻又摆出被诬陷的模样,急着要解释。
宋斐然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反正沈岁华很快就会诈尸复活,万剑宗有他的灵识,发生了什么他的魂魄听得一清二楚——
令钟还在响,万剑宗所有弟子听到令钟后立刻全部赶往大殿中。
殿中如今还设有宗主的灵堂,而他的未亡妻就站在他的灵位下,一身素白,黑发披着。
旁边站着一身漆黑的裴颂,他依旧戴着兜帽,握着剑离师母不远也不近。
六大峰主和脸色惨白的沈琢羡不敢上前,站在他的几步外,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既想宋斐快点交出信函和玉指环,又担心信函中写的不是他们想看的。
他们一直想要私底下哄骗着宋斐交出信函和玉指环,这样就算信函里写了宗主之位不是交给他们六大峰主,也可以商议着隐瞒下信函内容,选出一名来做宗主。
这宗主之位总是要落在他们六大峰主的手里,可现在……裴颂的出现,导致走向了不可控。
宋斐敲响令钟,要向全宗门公布信函。
该死的裴颂就站在她身边,他们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根本无法阻止。
他们不由怒目看向了沈琢羡,他脸颊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很显然是在卧房里被宋斐打了,宋斐为什么打他?为什么会被激怒?
他们很难不去想,宋斐说他勾引不成要抢夺玉指环和信函是不是真的?毕竟沈琢羡早就觊觎宗主之位了,不是吗?
人差不多到齐了,灵堂之中站满了穿着丧服的弟子。
宋斐然也终于拿出了那封沈岁华留下的“信函”,说是信函其实是个可以记录下声音和模糊影像的灵玉简。
她没有灵力无法驱动灵玉简打开里面的内容,这具被重创的身体也越来越难支撑住,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将灵玉简递向了沈琢羡:“琢羡你那么想看,就当着你师父、众位峰主、师弟师妹们的面打开吧。”
沈琢羡愣了一下,感觉一道道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如芒在背,而他的好师母坐在椅子明明虚弱不堪,却带着一种戏耍的神情,递出灵玉简,就像递出狗骨头,引他过去,引所有觊觎狗骨头的人记恨他。
可他又没有理由拒绝,只能低着头上前去接灵玉简。
眼前就是师父的灵位,师母坐在灵位下,沈琢羡不得不摆出恭敬的姿态,双手接过灵玉简。
这么多双目光盯着他,他当然不能动手脚。
沈琢羡将灵力注入灵玉简,打开了玉简——
碧蓝的灵光中,沈岁华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灵光内,他盘膝坐在玉床上,白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宋斐然也抬眼看着那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太清五官,但她这个“亡夫”据说是三界数一数二的美人,曾有什么一见岁华误终身的名头。
而她这个没有灵根的发妻,存在感很低,因为没有灵根她从不出席任何宗门中的大比、聚会……几乎不离开自己居住的小院子,也完全不认识沈岁华的故交好友。
大家都不约而同忽略她这个妻子的存在,因为沈岁华当初也是为了报恩才“勉为其难”答应娶的她。
不少修仙世家直接当她这个妻子不存在,想要将女儿许配给岁华仙君。
沈岁华虽然一再拒绝,但他拒绝的理由不是自己已有妻子,而是:他一介剑修,只想了无挂碍……
灵光中,沈岁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在他说出要将宗主之位和玉指环交给裴颂时,满殿哗然。
哗然声盖过了沈岁华的声音,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了,宋斐然只隐约听见他还在说:“……裴颂若见此函……我的发妻……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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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斐然在哗然声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裴颂,裴颂在兜帽下的脸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他一直在盯着那灵光。
灵光里短短的几句话结束,在哗然声中又自动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宋斐然大概听清后半句,沈岁华说:“……我的发妻无修为自保,无家人可依,她终究是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护她安危。”
沈岁华对这个发妻好吗?
完全谈不上好。
宋斐然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全是冷淡的沈岁华,原主嫁给他时他已即将进入元婴期,无论样貌、背景、才能都与原主是云泥之别。
原主在他面前总是自卑的,他说什么从不敢反驳,尽可能地讨好他,但他依旧冰山似的很少有笑容。
甚至是房事上,他也十分冷淡,一年一次都算多的。
宋斐然头痛的托住了脑袋,忍不住的跟101吐槽:“这个世界里的男主男配都养胃吗?”
101不好意思地说:“男配沈岁华的设定是禁欲系仙君……当初流行这种人设。”
宋斐然脑子里的记忆乱糟糟,耳边的声音更乱糟糟。
那群老东西真是吵得要命,这会儿又蹬鼻子上脸说这不可能,这信函是有人造假篡改了,又开始破口大骂裴颂这个魔头,逼着要宋斐然曾经信函造假了。
“吵死了。”宋斐然脑袋在一跳跳的痛,压不住火气的再次将玉指环套进了自己的拇指上。
华光在她转动间震荡开,将吵闹的人群震的连连后退,也将宋斐然震的鲜血涌出唇角。
“宿主,您不能再强行使用这枚玉指环了,会震碎您的五脏六腑。”101忙说。
大殿中鸦雀无声。
裴颂看向了椅子里虚弱的师母,她被玉指环震的唇角溢出鲜血,可她的表情平静至极,抬手慢慢将唇角的鲜血擦了擦,擦的嘴唇殷红一片,指尖也被染红了。
这样的师母……他从未见过,记忆里她在师父面前总是怯怯的,可师父不在时她又换了另一副面孔,蛮横刻薄,对他非打即骂。
但这一刻的师母,带着一种自毁的平静,明明没有修为,却不怕任何人,甚至不怕死一般。
为什么?师母为什么宁愿和所有人为敌,也要将信函和玉指环给他?
师母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她明明可以顺从六大峰主隐瞒下师父的信函……
“吵够了吗?”宋斐然慢慢抬头看向那些饿狼一样盯着她的人,其中还有她的好弟弟。
她的好弟弟宋问道得了她的灵根后,就拜入了万剑宗主峰归一仙君的门下,一心一意要帮他的师父来争抢玉指环和宗主之位。
宋问道此时此刻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不帮自家人?要把宗主之位和玉指环给一个魔头?
“我要是可以篡改伪造灵玉简中的内容,为何不直接改成——我的夫君将宗主之位交给我?”宋斐然玩着掌心里的玉指环:“反正玉指环已经在我手里,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宗主要交给一个我厌恶的弟子?”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了,因为他们从未想过她这等没有灵根、平庸的妇人也有胆量敢觊觎宗主之位。
在他们心里,她就是个依附宗主而活的美丽藤萝,根本生不出这样的胆子和野心。
她能说出这句话都令人意外,令人发笑。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的弟弟宋问道难堪的低低斥责她:“你连灵根也没有,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原本是有的。”宋斐然看向他,语气很平静:“不是被你据为己有了吗?”
宋问道立刻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恼怒的呵斥她不要再发疯胡说八道!
他先天没有灵根这件事,他的师父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现在怀疑,他姐真的疯了,被沈岁华的死刺激疯了,不然她怎么敢泄露这件事?说出这些话?
“不着急,该还的你总要还回来。”宋斐然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胸口,好痛,五脏六腑在燃烧一样,烧得她眼前发黑,她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了。
要在昏过去之前把戏演全。
宋斐然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撑着身体转过身去将亡夫的灵牌抱了下来,太沉了,她只能搂在怀里,在晃动的白烛中再次看向满殿的人,凄楚又讥讽的说:“我知我今日交出信函必会被你们记恨到底,但我只想完成夫君的遗愿,你们杀也好,将我赶出万剑宗也罢,我悉听尊便。”
她抬手将掌中的玉指环递给了裴颂,一双眼也看向他:“拿去吧,你师父给你的。”
裴颂从她的掌心望向她的脸,她脸色没有一丝血气,惨白是像是随时要死去,瘦弱的身体抱着师父的灵牌,藤萝一般抓住最后一点依靠。
可她的背挺得很直,在一双双恨不能将她活吞的目光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既没有厌恶,更没有什么师母情意。
只是平静又决绝地在完成亡夫的遗愿,任凭千万人施压、为敌也毫不动摇。
就仿佛,她可以为了守护师父的遗愿赴汤蹈火。
裴颂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何对他说:你师母心地不坏,只是年幼时过得太苦,没有被好好教导过。
闷雷滚滚响在殿外。
裴颂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玉指环,而是将自己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腕放在了她手下问:“师父将您托付给我,我自会遵守师命照顾您的安危。”
“我还有仇没报完,不能留在万剑宗。”他看着她,也没有丝毫师徒情谊,语气都是冷的:“师母可愿意跟我下山?”
当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难以再支撑这具身体,抱着灵牌几乎要倒下去。
她的身体很冰,抖得很厉害。
裴颂意识到她被灵气震伤了,说了一句:“冒犯了师母。”
然后脱下黑色的斗篷替她披在身上,在她面前蹲下身说:“我背您。”
宋斐然趴在了他的背上,才发现他斗篷下的背很宽,比寻常弟子和沈琢羡要宽出许多,也高出许多,衬得腰很窄。
斗篷上的兜帽遮住了宋斐然的脸,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很多呵斥声和阻拦声。
裴颂单手拦着她,一剑挥出后那些声音都没了。
他冷冷说:“若非顾念师父,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滚开。”
他身周红光凛凛、杀气腾腾,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他。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他背着宋斐然跨出殿门,走进大雨里。
宋斐然听见雨打在斗篷上的声音,他的双手牢牢地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林颂。
他的背很像,小颂。
这感觉令她安心,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师母昏过去了?
裴颂把她带回了自己暂时歇脚的药庐中,地方不大,也不算整洁,是他每次报仇之手疗伤的地方。
他将师母放在了那张窄小的床上,她被淋透了,湿淋淋的头发黏在脸上,没有一点体温和血色。
裴颂用修为将她的衣服和身体“烘干”,又在屋子里点起了炭火,烧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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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水,找出了一些丹药和灵草。
但他不确定该怎么治她的伤,就一股脑各自倒出一粒,在温水里化开,托起她的脸想喂她喝下去。
可比他想象中难喂下去。
裴颂的眼睛开始渐渐发黑,他杀了唐门满门却也中了唐门的暗器,暗器上淬了毒,现在毒已经很难用修为压下去了。
这也是他不能逗留在万剑宗的原因,再多耽误一会儿他可能就会双目失明地昏过去。
“师母。”他用手去轻轻捏开宋斐然的嘴巴:“张开嘴,把药喝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用发黑的眼睛看清她的嘴,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却很难控制住她挣扎的脸,稍微一用力就把她的脸颊划了一道红痕。
她在昏迷中痛苦的躲开他的手,险些将手里的药碗撞翻。
裴颂无奈的用嘴摘下了一只手套,不自在的用手指轻轻去托起她的脸。
她的脸颊很冰,可嘴唇很烫,温度极其清晰地传递在他手指上、掌心里。
好软。
裴颂在晕眩中看见自己疤痕累累的手捧着白皙如玉的一张脸,这样的对比让他整张脸烧了起来。
耳边是师母第一次见到他的手时,脱口而出那句:“好吓人的手。”
那之后师母从不让他的手碰她的东西,倒茶不可以、拿东西不可以,就连出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都不可以,仿佛被他这只手碰过就是一种恶心的事。
可现在,他这只丑陋的手碰到了她的脸,轻轻捏开她的嘴唇,在一勺一勺往里喂药。
他的手指只要动一动就能碰到她柔红的唇,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愤怒恶心的宁愿去死吧?
他心里阴暗地想:真该让她清醒着看看,是他这只丑陋的手在喂她喝药,她厌恶咒骂没有用,挣扎没有用,哭也没有用,他这只令她作呕的手会撬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加重,床边师父的灵牌“咚”一声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边。
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瞬间冷汗淋漓,慌忙抽回手,宋斐然的脸栽倒在床板上,喂了一半的药全撒在她衣襟上。
他盯着她,心里的阴暗念头杂草一样丛生,那张脸会对大师兄,其他师兄温柔的笑着,可总是对他展露出最厌恶的表情,打骂他,让他能有多远滚多远……他有多嫉妒大师兄就有多怨恨这张脸……
他握住发烫的手指,不能再待下去了。
裴颂弯腰捡起了师父的灵牌,轻轻摆在桌子上,撑着晕眩发黑的脑袋,挣扎着出了房间。
她是他的师母,他当然会遵从师父的遗愿照顾她的安危,那是他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事。
他在大雨里越行越快,想赶在双目失明之前找个地方休息,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一脚踩空,栽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宿主?您感觉还好吗?”
宋斐然在101的呼唤中渐渐清醒了过来,身上暖烘烘地被什么东西烤着,身体里的痛感一点也没有了。
外面的雨声,耳边是炭火荜拨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坐起身却没有在房间里看见任何人。
裴颂呢?
——“在门外不远的河边,男主他中了毒,支撑着把您救回来喂了药就出去,在河边昏了过去。”
床边是掉落着药碗和汤勺,还有一支黑色的皮质手套,看得出来裴颂没来得及带上。
宋斐然低头看见自己衣襟上脏兮兮的污渍,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就是这么喂药的吗?是灌的吧?
怪不得她的脸颊这么痛。
她抬手摸着脸,又问:“他为什么要出去昏倒?”
外面还在下雨,他不嫌淋得慌?
101卡壳了一下说:“我想,男主是觉得不该跟您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男女有别,您又是他的师母。”
是吗?
宋斐然下了床,推开门却没有看见溪边的裴颂。
——“他应该是已经清醒,离开了。”101说。
——“剧情里写他靠着惊人的资质在中毒后又醒了过来,割开手腕放毒血之后才解了毒,但留下了病根,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毒发双目暂时失明,身体失温,要再次放血才能恢复正常。”101告诉她原剧情:“原本原剧情里安排,遇到女主后,女主把他的毒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治好了他这个顽疾,也渐渐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有温暖到吗?
显然没有,他这样杀人无数的魔头,或许只觉得对方在可怜他。
——“是这样的,男主非常抗拒任何女性的靠近。”101其实也觉得他有点恐女,宁愿昏迷在大雨里,也不要和宿主共处一室:“他现在应该是去放血了,等他恢复正常应该就会回来找您这位师母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斐然在房间里找了一些丹药充饥,看外面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还没停。
直到快深夜,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宋斐然叫了一声:“裴颂?”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可等她起身推开门时,门外空无一人,只放着一个红木饭盒。
大雨里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
她拎进去打开,饭盒里除了饭菜外,还有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用黄纸包裹着。
看来裴颂是不打算走进有她这个师母的房间了。
宋斐然坐在桌边认真地把饭吃了,换了干净的衣服才问系统:“我的特殊道具现在可以使用吗?”
101一顿:“产卵袋吗?您要对男主裴颂使用?现在就使用?”
“是,我的耐心很有限。”宋斐然说:“就现在。”
再等下去,她的亡夫都要复活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灵草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温泉, 原本经常有猕猴来泡温泉,此时此刻却连鸟兽也不再靠近附近。
因为浓烈的毒气弥漫在温泉四周,就连雨水也变成了黑红色。
裴颂将整个身体浸在温泉之中, 割开的双手手腕处正在不停往外渗出黑红的血将池水染成黑红色。
蒸腾的热气中他整张脸白得没有血色, 他脖子以下的肌肤红得像熟透的虾,这是他第二次割开手腕放毒血了,痛感和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他坐在温泉中晕眩的身体晃荡,慌忙睁开眼扶住青石,刚要站起身眼前却突然全黑了,意识无法控制的涣散, 脚下的温泉里像是有什么软滑的东西缠裹住他的腿, 拽着他不停的往上爬。
是什么?
他的修为也像是被封禁了无法使出来,想踢开脚上的东西,却被那东西猛地拽倒在了温泉里。
蒸腾着热气的水瞬间淹没他的口鼻, 他盲着双眼拼命去够岸边的青石, 却抓住了一只手。
是谁?仇家吗?
他警铃大震, 慌忙要去抓岸边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失去了他的控制, 根本动弹不得。
那只手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原地,另一只手抓住他湿淋淋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他听见一个声音轻笑着说:“没想到这么丑的手,却长了一张这么稚气标致的脸。”
那个声音……是师母!他化成灰也忘了师母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裴颂羞怒万分,比起浑身赤||条, 他这只丑陋的手被她抓着更让他难堪,他张开口想让她放开。
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根本说不出完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含糊声。
听起来就像是在呜咽。
这更令他恼怒, 紧紧抿住了嘴。
可师母的手没有打算放开他,反而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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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另一只松开他的手腕从他的脖子,探索下去……
他忽然浑身一颤,震惊的睁大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他的腿……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才意识到,他的双脚没有了,下|半|身似乎变成了鱼一样的尾。
这是他的身体吗?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变成鱼尾?
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母的手探索过他鱼尾的每个地方。
她细软的手指像是在找什么,在鱼尾上来去,终于停在了鱼尾和腰的连接处,确定了什么似得在那个部分探了进去……
“啊……”裴颂紧抿的嘴唇里发出无法控制的低叫声,整个脊背都被刺激的弓了起来。
那不只是痛,还有一种令他浑身战栗的酥麻感,像是中毒了,更像是整个身体被从热水中丢进寒冰中,从毛孔到头皮都麻透了。
更令他羞愤的是,他听见了师母戏谑的笑声,在他的耳边说:“找到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裴颂?”
这是什么?他是中毒产生了什么幻觉?梦境?
可他的感觉这么真实,能清晰感觉到鱼尾上像有个柔软的裂缝、伤口。
师母的手指撑开伤口,他痛得不停战栗。
她又温柔下来,抚摸那道伤口。
那令他失控的麻痒感又重新袭来,每一下都令他战栗加倍。
这比杀了他还难捱。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嘴唇咬出了血,直到师母松开他的头发撬开了他紧咬的唇,他喉咙里强忍着的声音全泄露了出去。
他听见自己难堪的声音,恨不能即可去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定是……他中毒后的幻觉……
他听见水声,师母似乎进了温泉中,他的身体、鱼尾清晰的感觉到她飘荡的衣摆。
“是幻觉吗?”师母的声音逼在他的唇边。
他的脊背抵在青石上,既痛又痒。
伤口一直没有被放过,他竟在这种痛苦难堪之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滋味。
晕眩中渐渐变得异常、失控,脑子里致幻一般轻飘飘、麻酥酥。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撑开的唇,无意识地在抿她的手指,喉咙里被热气全浸湿了。
“裴颂。”师母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带着笑意的在羞辱他:“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你知道你在含谁的手指吗?”
是幻觉……
裴颂晕眩的想,这一定是中毒后的幻觉,不然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还对着他最厌恶的师母……
他的身体在幻觉里失去控制,急不可待地朝她贴近。
直到被完全接纳。
他的意识和身体在巨大的致幻之中,全然涣散了……——
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
宋斐然回到药庐中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撑伞根本没有意义,衣服在温泉里已经湿透了。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她只能又换回了那套有药渍的衣服,靠在炉子旁散开黑发慢慢烘干。
明明淋得很透,她还在溪水里简单地洗了一下,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肚子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在烘烤着她的身体。
那是什么?从温泉里出来之后就有了这股暖流。
——“宿主,那是裴颂的修为。”101告诉她说:“您这具身体的是具鼎||炉。”
它把相关剧情展开,大概是原主宋斐被挖走灵根后,她的家人就让那位半仙儿经年累月地给她用药改造身体,改造成了一具绝佳的鼎||炉身体,想靠着这个把她嫁给沈岁华仙君。
按理说,鼎||炉只能像炼丹炉一样被使用、采补,但因为她有特殊道具产卵袋,所以她的身体也可以吸取其他修仙者的修为。
——“只是,您这具身体没有灵根,就算丹田里吸取了其他人的修为,也无法使用。”101遗憾地说:“这些修为在这具身体里就只能是一股灵力,没有办法被身体化用吸收。”
既没办法修炼成她的修为,也没办法使用。
宋斐然擦头发的手顿了顿,问:“产卵袋只能对一个人使用吗?那我可以吸纳其他人的修为吗?”
——“产卵袋您已经放在了裴颂的身体里,就只能对他使用。”101说:“但您是产卵袋的持有人,可以使用它其中的一个技能【吸纳】,您可以吸纳其他人的修为,只是这些修为不能被您的身体使用而已。”它又补充。
就像裴颂这样,他元||阳失守,修为被宿主吸纳入丹田里。
宋斐然才了解到,原来产卵袋的技能还有【吸纳】,那可太好了,这个技能的加持下,她以后不就可以吸纳任何人的修为了?
哪怕现在不能使用,也总会有能使用的一天。
“产卵袋还有什么技能?”宋斐然问,她以为产卵袋只可以孕育生命。
101把特殊道具产卵袋的详细信息展开给她看。
除了【吸纳】和【孕育生命】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了,只是产卵袋是可标记,且有发育成熟期的。
可标记就是宋斐然使用过一次后,产卵袋就只会被她打开。
发育成熟期更像是情|热|期。
使用产卵袋之后会进入成长期,产卵袋在他身体上成长成熟后会进入情|热|期,这个阶段才可以受|孕。
而成熟期会有些异常的反应,直到受|孕之后才会结束。
宋斐然看着这些介绍忍不住笑了,是个好道具,她非常喜欢。
“这个周期是多久?”她问:“裴颂多久能进入成熟期?”
101回答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和受到外界的催化也不同,有些可能一年才进入成熟期,有些可能一个月或者更早就进入了成熟期。”
哦,就是说她越刺激,他越早成熟?
有意思。
那他这次感觉怎么样?——
细雨绵绵下了一整夜。
裴颂在温泉旁的青石上醒过来,惊惧地睁开眼,雨滴打在他脸上,凉冰冰的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飘荡的热气和透出青白的阴雨天际。
他翻身坐起先看了自己的腿,发现腿还在,不是鱼尾,整个人解脱一般松出一口气,那就是一场噩梦,是中毒后的幻觉。
一定是因为他这两日见了师母,才会产生了这样的致幻梦境。
是了,一定是这样。
裴颂虚脱的托住了疼痛的脑袋,回想起那个梦境生理性的作呕,那是他最厌恶的师母,是他师父的发妻……一想到被她羞辱、抚摸到失控……
他就想杀了自己。
就算只是梦境也足以令他出一身冷汗,整个身体都被吹的打了个寒颤。
连带着这个温泉也让他恶心起来,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他抓起旁边的佩剑,立刻要起身离开这里,却发现浑身酸痛,刚一站起来腹部就有道“伤口”流下了黑红的血。
裴颂愣了住,低头看着腹部那道伤口脑子发懵,这是哪里来的伤口?他不记得自己腹部受过伤……
而且这伤口看起来,不像剑伤、不像割伤,倒像是一道肉红色的缝……
紧紧闭合着,不痛也不痒,只有一点点肿胀感,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他身体怎么会多出这么个部分?
裴颂发懵的脑子里闪过梦境里他的鱼尾,鱼尾上……是不是就有这个缝隙?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如被雷劈一般,僵在那里耳朵里轰鸣得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梦境里的东西?
裴颂抓起衣服脸色苍白地裹上,不停在想:这或许是中毒后的症状。
是了,唐门的毒五花八门,这毒或许就是让人致幻,产生各种幻觉,在幻觉中浑身爆裂而死。
这样一想,他反而好受许多,一定是这种毒。
他胡乱的套好衣服,回了避雨的山洞中,摈弃所有杂念去调息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体内的毒素减少了一大半。
这倒是令他惊讶,是放血的原因吗?
他脑子里又不自觉地闪过梦境里,鱼尾的缝隙涌出大股的黑红毒血,弄脏了师母的手指,她哑着声音说:“脏死了……”
裴颂。
他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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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脑子里那些不该闪回的画面,强迫自己进入调息,不要被毒素再次致幻。
修为运行两周,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只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
等他再睁开眼,阳光从洞外透进来一片,似乎已经快正午了。
昨天他送的餐食除了晚饭,还有几个包子,是给她早上吃的。
裴颂一想起她,那个糟糕的梦境就挥之不去。
他不想见她,却又不能真饿着她。
如今万剑宗的那群人一定在到处找她,他仇家众多,没有可信之人能去照顾她。
她是师父留下唯一的亲眷了。
裴颂起身出了洞穴,踩着潮湿的枯枝下了山。
在山下的小镇子里买了一些饭菜和干粮,又买了几套衣服。
菜馆是这附近能找到最好的菜馆,衣服也是尽可能买了上等丝绸料子。
但他知道这些仍然不能令她满意。
他想起刚到万剑宗时,师母的小厨房日日给她炖燕窝,他被派去帮忙,却因为他的这双手,师母连问两句:“是你淘洗的燕窝?谁让你碰我的吃食的?”
师母毫不掩饰恶心,将他端去的整碗燕窝全倒了。
那时师父当着他的面训斥了师母,师母娇怯怯地哭着认错。
可之后对他比从前更坏,禁止他再出入她的院子,如果他不小心出现在师母的眼皮子底下,就会换来一顿打。
师父也为这些事大发雷霆过,师母只一味的哭,被训斥狠了就委屈说:“我也是这样被管教长大的,怎么他就打不得骂不得?”
裴颂拨开树枝走上小径,树枝上的雨珠就落了一地。
前面就是药庐,他抬头却发现门是开着的,怕是万剑宗的人找来了,快了两步过去,在门口停了下来。
师母还在。
她坐在小炉子旁,对着一盆清水挽起自己的黑发,正在看脖子后。
裴颂轻而易举就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后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从脊椎一直贯穿到黑发里,像一条蜈蚣。
师母脖子后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疤?
她侧头看了一眼他。
裴颂下意识扭开头,避讳着不去看她的后颈,想将食盒和包裹放下就走。
师母却问:“你有镜子吗?”
裴颂顿了一下说:“没有。”他从不照镜子。
“你的剑呢?”师母看向了他,对他说:“过来,我要看看我后颈的疤。”
裴颂停在门口没有动,他的佩剑只为杀人而拔。
她却不耐烦的挑了挑细细的眉,理着自己手里的黑发,看着他言语带笑的说:“要我去请你吗?裴颂。”
她的语调、声音……和昨夜梦境里一模一样。
她细白的手指慢慢理过乌黑的发,就像梦境里穿过鱼尾上的缝隙……
裴颂浑身突然颤了一下,因为他腹部的“伤口”在她叫他“裴颂”时,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耳朵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盯着她的脸,她的手指,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试探性地走了进去。
炉火在荜拨作响,暖意将她的脸颊烘烤得发红,裴颂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露的气味,好熟悉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吗?
不能再靠近了。
裴颂停在了桌边,喉头无意识滚动了一下,垂下眼把食盒和包裹放在了桌上,公事公办的说:“午饭和一些干粮衣物,够您在这里待两天。”
“这两天你不来了吗?”宋斐然抬眼看着一步外的裴颂:“理由呢?”
裴颂垂着眼说:“有事。”
只有两个字。
宋斐然望着他,将黑发轻轻甩到了肩后,手指伸向他刚放下的包裹,随意从缝隙里伸进去掀了开:“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回话的吗?”
她身上的香气仿佛被炉火烤的越来越浓郁,浓郁到裴颂开始脚底和掌心发痒,喉头也跟着收缩。
他垂着的眼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揉了揉包裹里的绸缎,皱皱眉说:“我要洗过再穿,脏死了……”
脏死了……
他眼前全是梦境里她揉着那道伤口的触感……
腹部的伤口更猛烈收缩了一下。
裴颂慌忙挪开眼,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撞到背后的椅子上,紧蹙着眉头压住了自己的腹部。
是血吗?
他那道“伤口”流出血一般,热热地弄湿了他的衣服。
他整个人都僵化了,只觉得身体的皮肤都在跟着收缩,变得异常敏锐,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宋斐然抬起眼看他,明知故问:“我只是说你一句,你就要哭了?”
裴颂下意识抬头看她,眼眶红得厉害。
她站了起来,朝他走进一步。
浓郁的气味朝他扑面而来。
裴颂在那气味之下毛孔都在收缩,立刻后退两步,脊背撞在了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很怕我吗?”
怕她?
裴颂不可思议的蹙了眉头,他为什么会怕她?她没有半点修为,除去师母身份,她柔弱的就如同蝼蚁一般,他轻而易举就能杀了她。
他怕她?
他厌恶她、看不上她,哪怕是怨恨她,都不该怕她才是。
可腹部那道伤口的异样让他十分的不适,她越靠近,那不适感就越剧烈。
他是又要毒发了吗?
裴颂咽下喉咙里的干哑,保持冷淡地说:“我还有事,师母就待在这里吧。”
他转身就要走。
她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宋斐然在他身后,不满意的说:“换床新的被褥过来,我不喜欢睡别人睡过的被褥。”又说:“还有,你有什么法器灵宝吗?拿几样给我防身。”
她嫌他脏吧。
裴颂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自己看不到此时他的模样——眼眶发红,一副……情|潮初动的模样。
宋斐然想起昨夜,谁能想到他高阔的身材上长了一张非常稚气标致的脸,十九岁,他才十九岁,和当初的小颂一般大。
可他动情时却和小颂不一样,他是隐忍的,咬破嘴唇也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
宋斐然就故意欺负他,说:“你就让你的师母睡你睡过的床褥吗?”
他连耳朵也红透了,收回眼说了一句:“知道了。”解下了自己的芥子囊放在门口的椅子上:“里面的法器您随意用,这药庐我设有结界,您不离开这里就是安全的。”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伤口变得很烫, 很不舒服。
裴颂跑到溪边才拉卡自己的衣襟看了看,自己腹部的那道伤口果然流了黑红的血水。
只是颜色比昨夜梦境里浅了很多,热热黏黏的弄脏了他的里衣。
到底是什么毒会有这样的症状?
裴颂在溪水中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脸, 紧蹙着的眉头下是发红的眼眶, 脸颊和耳朵不正常的红着。
这居然是他……怪不得师母会戏谑的说他快要哭了……
他对这个自己恶心到了极点,一脚踏进溪水里踩碎自己的影子,必须尽快找到解药解了这令人作呕的毒。
正午的阳光下,裴颂拉上兜帽掠身下了山,先找了个地方清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又去买了一套新的被褥。
他留意到, 在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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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的时候伤口并不会有反应。
是只有面对师母的时候才会有致幻的毒发反应?
他不明白。
等他再把被褥送到药庐时, 他有意再次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烧得暖烘烘。
师母换了他送来的新衣服,正坐在桌边给师父的灵牌上香,眼眶发红, 像是刚刚哭过。
香是药庐中的劣质香, 气味并不好闻, 但很好地盖过了她身上的气味。
这一次,他的伤口没有反应。
裴颂将被褥放在了床上,朝着师父的灵牌恭敬拜了一下, 转身要走。
“替我把床铺好再走。”师母细长的手指扇了扇劣质香的烟,像是呛到了一样微微有些咳嗽。
裴颂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她使唤他,而是意外她居然让他铺她的床褥, 从前他的手根本不允许碰她用过的东西。
她侧过头看向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裴颂下意识躲开了她的眼睛, 看了师父的灵牌,师父嘱咐了让他照顾, 他自会谨遵师命。
他到床边弯下腰替她铺床褥,却忍不住讥讽一般说:“师母不是从不准我这双手碰您的东西吗?”
现在她落难了,不得不依靠他了。
宋斐然靠在桌边看着铺床的裴颂,他似乎换了一身新衣服,虽然还是黑色,但腰带不同了,是因为那身衣服弄湿了?
他弯腰时衣摆下的腿绷直,高束着的黑发马尾一样荡在他的身前,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利落地卷起旧被褥,铺上新的。
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和样貌都是她喜欢的。
她托腮打量他,就像昨夜在温泉里欣赏他失控时的样子,隐约能看见他唇边讥讽的笑意,他似乎铺个床……爽到了?
“替我铺床很得意吧?”宋斐然说:“从前瞧不上你的师母,现在却要依靠你,心里很开心吧?”
裴颂的手顿了一下,像被看穿阴暗的心思,唇角那点讥讽的笑意全没了。
宋斐然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说:“既然这么喜欢伺候我,就把我的脏衣服洗了吧。”
她带着笑意像是在故意戏耍他。
裴颂的脸黑下去,一腔的怒火烧起来。
她却转了话题冷不丁问:“你今晚要去报仇吧?修仙世家慕容修?”
她怎么知道?
裴颂的手指理好床铺上最后一道褶子,听见她说:“慕容修过世的祖父曾是你师父的故交。”
她是想劝他不要杀慕容修吧。
就像当年师父劝他放下仇恨,劝他不要再入歧途。
裴颂知道,所有人都认为他忘恩负义,他是魔尊之子,他和他的父亲一样罪孽深重该被修仙界诛杀,可师父却不顾天下人反对救下了年幼的他,细心地教导他,对他付出百倍的心血,希望他走上正道。
可他却在十八岁那年重修魔道,宁愿被逐出师门也要下山报仇。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杀了当年围剿他父母的两大宗门掌门,灭了唐门……还剩下的两个仇人,皆是师父的故交之子。
他知道此一生再难得到师父的原谅,但他非杀不可。
那些人夺他父亲的灵根,虐杀他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只是普通农女的母亲……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死之前跪在那里苦苦哀求他们,放过他的样子。
血海深仇他不能不报,等报完仇他自会散去修为,去师父坟前自刎谢罪。
他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这些事……”裴颂想让她不要插手他的事。
却听她后半句说:“慕容家有一件法器护心镜,你报完仇之后找来带给我。”
裴颂一愣,直起身看她。
她很坦然地看着他,就仿佛在说让他带件新衣来。
“护心镜我用来防身。”她说:“我没有灵根,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总是要想办法保护自己,活下去的。”
她语气平淡,可眼神里是勃勃的意志。
桌子上,放着两个空盘子,她将那些粗茶淡饭吃得干干净净,既没有挑挑拣拣,也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
裴颂很意外,在他和万剑宗所有人的印象里,他们这位师母就是依附师父才能活下去的藤萝。
可她在这样的绝境下,又惊人地顽强。
“好。”裴颂应了她,离开药庐。
这一次走远了,他又回头看过去,看见药庐门口站着的一抹青色身影,师母似乎在望着他。
他腹部的伤口莫名抽了一下,他忙收回了眼迅速离开——
等裴颂走后。
宋斐然打开了他的芥子囊,将里面的法器和灵宝看了个遍,找出了一些有用的。
其中有几道疾行符,是她当下最需要的。
她将自己的黑发全扎了起来,披上了黑色斗篷,用了疾行符。
在101的引路下,顺利找到了地下交易行。
这是个类似黑市一样的交易地盘,要到夜里才开市,整个地下城镇全是交易铺子,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在这里买到,只要你出得起价格。
听说背后的老板身份惊人,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就连原剧情里这位老板到最后也没有揭露过是谁,只从伏笔里隐约可以猜到似乎是未来的人皇。
因为原文里,魔尊裴颂最后一位仇人是当朝的老皇帝,而这位大老板和魔尊裴颂互相利用,一起联手杀了老皇帝,新登基的皇子是位最不受宠的废太子,而这位废太子在登基后说过,他这一生唯一的朋友只有魔尊裴颂。
这些都是后话了。
宋斐然现在不关心大老板是谁,她等到开市时间进入了地下交易城,直接就去了城中最有名的棋修社。
才刚刚开市,棋修社就已经人头攒动,挤满了一间又一间的赌棋室。
宋斐然戴着兜帽在闹嚷嚷的声音里一路进去,找到了柜台。
负责接待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样貌一等一地出色。
101告诉她,这两个人的修为皆是结丹期。
在篇文里能化神的几百年也只有一位,她的亡夫沈岁华已是顶级大佬,也只是元婴期,在渡劫步入化神期时九死一生,所以结丹期算是修士中的翘楚了。
结丹期的修士很轻易就能感应出宋斐然没有灵根,没有修为,但她们依旧礼貌恭敬的称呼她客人,询问她是要赌棋?还是要典当做赌注?
宋斐然在原文里了解过,这个世界里有一种修士叫棋修,听起来文雅,却不是能上台面的名门正派,并非靠着悟棋道修仙,而是靠赌棋赢得对方的“赌注”。
这个赌注不是银钱,是鼎炉。
你可以来赢对方押上赌桌的鼎炉来修仙,也可以将自己典当做赌注来换取你想要的银钱。
多的是继续用钱的修士来这里典当自己的鼎炉,也多的是灵根劣等无法靠正途修道的人来这里挑选合心意的鼎炉,妄想一夜结丹。
所以她们问宋斐然,是来赌棋的,还是来典当自己的,因为她们轻而易举就探清了宋斐然的身体是优质鼎炉。
宋斐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她们身后的房间号上扫了一遍,这里的棋室分五个档次——从普通的戊等棋室,到最高的甲等棋室。
当然每个房间上棋桌的赌注都不同,戊等只需要普通的鼎炉或是妖丹就可以。
但甲等棋室要经过老板的评估才能上棋桌,并不是每天甲等棋室都开桌对弈,因为不是每天都有罕见的顶级鼎炉和妖丹可以做赌注。
“甲等棋室今天没有人吗?”宋斐然既然来,就要赢最好的鼎炉,但很遗憾今天没有能配开甲等棋室的鼎炉。
两位修士又探了一下宋斐然的修为,事实上她这具身体虽然是优质鼎炉,但最多也只能算丙等棋室的赌注。
“如果您有能开甲等棋室的赌注,我们会去为您匹配同等的棋修。”女修依旧温和的对她说。
“除了鼎炉和妖丹,其他法器可以吗?”宋斐然问,但她知道是可以的。
果然,女修回答说:只要足够罕见、优质、顶级就可以。
宋斐然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托在掌心里对她们说:“万剑宗宗主的玉指环够进甲等房间吗?”
两位全是一愣,再抬起眼看宋斐然都很惊讶,万剑宗宗主的玉指环当然足够开甲等房间,这玉指环除了本身的修为和心法,还意味着万剑宗宗主之位,别说开甲等房间了,拿出来都令人心惊。
可一
忆樺
个没有灵根的普通女人却这么轻易拿出来,招摇过市。
有她们一时之间很难判定这玉指环是不是假的,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对她说:“请进内室稍等。”
宋斐然被请进了内室中,她才刚刚坐下,就有一位白发白须的修士进来,朝她礼貌的行了礼说:“能否看一下客人的玉指环?我需要辨认一下真伪。”
——“他是元婴期修士,是这个地下交易城的二把手,可以信得过,宿主。”101低低告诉她。
二把手都惊动了,那大老板是不是也可以见一见?
宋斐然略一思索,将玉指环递给了他——
很快,白发白须的修士就离开了宋斐然的房间,他的身形在走廊里瞬间消失,几秒后出现在了棋修社最隐秘的房间外。
他轻轻叩响门,得到里面的准许才进去,快步走到了坐在棋盘前百无聊赖玩弄黑白棋子的男人身旁:“主上,确实是万剑宗的玉指环。”
握着棋子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穿着素衣,黑发松松垂了一肩,抬起眼,眉眼狭长,带着一点柔媚:“还真是?她有说得她的姓名吗?”
棋修社并没有规定赌棋者要自报家门,为了方便,赌棋者可以隐去来历,不露真面容。
但他实在好奇,一个没有灵根的女人怎么能拿来万剑宗的宗主指环?
外界现在传的沸沸扬扬,万剑宗的宗主沈岁华渡劫失败身亡,才刚刚下葬,他的那位逆徒裴颂就杀上万剑宗不但夺走了沈岁华的玉指环和信函,还掳走了沈岁华的发妻。
虽然据他所知内情并非如此,但玉指环应该在裴颂手上才是。
白发修士答道:“那位姑娘说她叫宋斐然。”
“宋斐然?”他挑了挑狭长的眉:“沈宗主的发妻似乎叫……宋斐?”
宋斐,宋斐然……
听说,这位沈岁华的发妻没有灵根,十分平庸,却召集所有弟子在灵堂上公布了沈岁华的遗书,和那位灭了几大门派的逆徒裴颂跑了,闹得万剑宗六大峰主全在追查她的踪迹。
现在一位叫宋斐然的平庸女人,拿着玉指环出现在了棋修社里。
“有意思。”他拨弄着冰冷的棋子,越想越觉得有趣,“她想要什么?”
来这里无非是为了赢得想要的赌注,她想要的赌注是什么?居然拿着亡夫的玉指环来赌?
她就不怕传出去被万剑宗千万弟子追杀吗?
白发修士似乎为难的看了一眼主上身后站着的握剑男人,他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
那是主上唯一近身的暗卫,也是罕见的修道奇才,才二十左右就修成了元婴。
不像他,八十才修成元婴。
这样的奇才却在修仙界没有姓名,愿意追随主上做不见光的暗卫。
“宋姑娘想要的赌注……”白发修士说:“是您身边的裴一。”
素衣男人抬起来眼,看向了身后的暗卫裴一,难得连木头似得裴一也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她要裴一?”素衣男人眉头蹙了住,他惊讶的是:“她怎么知道裴一的存在?”
裴一在他身边时间不长,就像他的影子,除了他身边的三两个心腹没人知道裴一的存在。
可她不但知道裴一的存在,还知道他的存在。
她知道棋修社背后的大老板是他……不然怎么会直接提出要他身边的裴一?
这摆明了是冲他来的,她到底是谁?
素衣男子越想越警惕,她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她难道不是沈岁华那个寻常的妻子吗?
白发修士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裴一的存在,她只是说别的赌注不考虑,她想要赢的只有元婴修士裴一做……她的鼎炉。”
“什么?”素衣男子不可思议:“她要裴一做她的鼎炉?”
荒谬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她不是没有灵根,同是鼎炉体质吗?”
一个没有灵根的鼎炉,要元婴修士做她的鼎炉?
太滑稽了。
他忍不住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安静的内室里。
宋斐然捡了几个葡萄吃,她耐心地等着她第一场“赌局”的结果。
在白发修士问她想要对弈者以什么赌注来和她赌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赌一把——就赌地下交易城的大老板是不是那位废太子、未来的人皇。
也赌他身边这位神秘的暗卫裴一,就是裴颂。
她揉着手里的一粒葡萄,细细想着原文里的剧情,原文是坑掉的文,并没有写到结局,有很多伏笔都没有收。
就比如这位地下城的大老板是不是未来的人皇?他身边的暗卫裴一又是不是魔尊裴颂?
但原剧情里伏笔很明显,一是提起过裴颂为了报仇杀老皇帝不惜一切代价,隐藏在废太子身边。
二是废太子说过,他最信任的人是裴一,唯一的朋友是裴颂。
更明显的是:废太子做了皇帝后,曾想把他的妹妹许配给魔尊裴颂,对裴颂说:“你当初在我身边时不是见过她吗?怎么能算素未谋面?”
可原剧情里魔尊裴颂是没有见过那位公主的,暗卫裴一见过。
她赌,裴一就是裴颂。
葡萄在她指尖被揉开,爆出了汁水流在她指尖。
——“宿主,如果裴一真是裴颂,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101委婉地说:“您是他的师母,却拿着他师父的玉指环来找鼎炉双修……”
还找上了他本人。
要他真的裴颂,还不就彻底翻车了吗?
宋斐然丢掉葡萄,用帕子擦了擦手指笑着说:“我猜他比我更怕掉马。”
他处心积虑隐藏在废太子身边,怎么会轻易就暴露自己是裴颂呢?他更怕被认出来吧?
她一想到,他此刻听说师母拿着玉指环来找鼎炉,震惊又愤怒,却不敢暴露一丝表情,就觉得有趣。
没有等太久,那位白发修士天枢就重新出现了,这次他还带了两位小女修,客客气气地进来和她说:“我们老板请客人去甲等棋室。”
宋斐然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看来她赌对了一样——那位大老板就是废太子萧承。
有趣,他居然真把自己的暗卫压上来了。
她真想看看“裴一”现在的表情。
她笑着起身,跟过去问道:“是你们老板和我下这局棋呢?还是裴一自己来?”
天枢不禁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张柔弱的面容下有这么……天大的胆子。
她知不知道他的主上会开这样的棋修社,正是因为主上手握无数残局棋谱,本身就是圣手?
至少到目前为止,主上还没有输过一次。
天枢笑笑说:“客人要想好,赌注一下就不可收回,棋修社中的所有人能观看甲等棋室的对弈,所有人都是见证,您确定要押上万剑宗的玉指环吗?”
宋斐然跨出门说:“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廊中琉璃灯下,她脸上的笑意明明暗暗,他又知不知道她敢来到这里赌棋,正是因为她有必胜的决心?
不是这局棋必胜,是赌就算他赢了,也会咬上她的钩。
他答应这场赌局,就已经上钩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白发修士天枢将宋斐然带到了甲等棋室门口, 请她进去,抬头发现她的样貌变了,从普通的少女模样变成了憔悴的农妇。
他知道这一定是她用了易容的法器, 寻常来赌棋的修士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大多都会使用易容术和易容法器。
但像宋斐然这样一会儿就换个样貌的易容法器却是很少见,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唐门的【幻颜面具】,是顶级的法器,每一个时辰变幻一次样貌。
这法器不是应该在那位灭了唐门的魔尊之子手里吗?怎么会在她手里?
她身上真是充满了谜团。
宋斐然却不知这老头儿心里活动这么多,她跨入甲等棋室,偌大的房间中空无一人, 正中摆放着几张不同类型的棋盘桌。
没有香炉, 只在屋中摆放了鲜花和水果来熏香,茶水和茶点全都没有。
她听说过甲等房的规矩,不许熏香, 怕扰乱对弈者心神, 在一局棋没结束前也不许饮茶和吃东西。
棋局开始后, 对弈者身边的人也不许发言。
宋斐然刚刚站定,甲等房的另一扇门就被推了开,一道纤长的身影走出来, 素色的衫子,松松束着的黑发,身姿俊逸,可
依譁
一张脸却奇丑无比。
丑的夸张, 猪鼻子、厚嘴唇还地包天,与他的身姿全然不匹配。
他朝宋斐然微微拱手:“宋姑娘, 我是谁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吧?”
声音却是温柔雅致的。
他自然就是那位交易城的大老板。
丑成这样宋斐然就明白对方也用了易容术,她不想在那张脸上停留, 只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对方却也在打量她,似乎很感兴趣她到底长什么样。
宋斐然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黑色鬓发上簪着的白花。
他的目光果然在白花上停留了一下,笑着说:“冒昧的问一句,宋姑娘是……守孝吗?”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吗?不必问得这么遮遮掩掩。”宋斐然大大方方扶了扶白簪花:“为我亡夫。”
他眼里的笑意就更浓了,笑着点点头仿佛觉得有趣似得说:“为亡夫守孝,却要赢我身边的人做鼎炉,宋姑娘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宋斐然往他身后看了看:“老板您的赌注呢?我的赌注您已经看过了,那您的赌注总是要我过过目、验验货的。”
他既然答应了赌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抬了抬手。
身后就闪现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冷的像一把剑立在那里,他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一双沉沉冷冷的眼睛。
宋斐然的目光从那人的双腿到腰身,再到宽阔的背,最后落在他握着剑的手——一双皮质手套。
她再看向那双漆黑的眼,唇角浮现出笑意,“裴一是吧?”
那双眼里平静如海,能在此时还保持这样冷漠的神情,倒是不容易。
“他是个哑巴,他的面具也不能摘。”大老板说:“宋姑娘只是想要赢得一位元婴期的修士做鼎炉,那他能不能说话,是什么模样,对你来说就无关紧要吧?”
宋斐然注视着那双沉静冰冷的眼说:“确实不重要,事实上只要是元婴期的修士,是不是那位裴一也无所谓,但身材不能差,我会倒胃口的。”
面具后的眉头一定皱了起来,因为那双眼睛变得更冷了,像是恨不能杀了她这个放荡的女人。
哪怕是见过不少合欢道女修的大老板也对宋斐然这样直接的言辞很意外,女修再放荡不羁,也没有她这样坦然讲出来的……尤其她还在为亡夫戴孝。
大老板甚至从她打量裴一的目光中读取到:她对裴一的身材还算满意。
倒真像在验货……
她也大大方方将那枚玉指环放在了棋桌旁的赌注托盘中。
裴一的目光追随着那指环,眼神冷如利刃,她怎么能这样随意地将玉指环拿出来做赌注?
“宋姑娘想玩什么棋?”大老板请她挑选,“围棋、象棋、六博……”
宋斐然扫过那些棋桌,走到了一张前说:“象棋吧,这个我更在行一点,速战速决。”
好自信的语气。
大老板走了过来和她一起落座,又指了指头顶的灵境提醒她说:“宋姑娘,头顶这面镜子是镜花水月镜,开局之后,外面的人就可以通过镜子的另一面观看到你与我的对弈,所以落子无悔。”
他也想好心提醒她,言语上也注意些,毕竟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她刚才的话就很容易为自己招来骂声。
宋斐然抬起头看向了灵境————
人头攒动的棋修社中,一面整堵墙大的灵境亮了起来,光幕一样清晰的映照出一张仰起来的脸。
“开了开了!”
“居然是个女人??”
“啊?女人?这个女人怎么会有万剑宗的玉指环?她是谁啊?”
“一个女人要和棋修社的大老板对弈?她之前没听过大老板从无败绩的名头吗?她怎么敢提出来的?”
“长得不怎么样,看起来有点老啊,她想赢什么?大老板居然亲自和她对弈。”
“和她对弈是因为她手里的玉指环吧,那可是藏着修仙界无上心法的宗主指环,谁能不心动啊?”
“那她要求的赌注是什么?”
灵境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往常甲等棋室开局就会有不少人观看,这次甲等棋室一亮起来,开局的筹码是万剑宗的玉指环,而下场对弈的居然是大老板,立刻吸引了棋修社里的所有人。
棋室里的人也叫停了自己的对弈,赶过来占个好位置,都想看看是什么高人带了玉指环来挑战大老板,不少人猜测是那位叛出师门的魔尊之子裴颂,却没想到是个相面平平的妇人。
再去看那女人的名字是——【宋斐然】。
“宋斐然是谁啊?是真名假名?”
“假名吧,没听过这号人。”
“她要拿玉指环赌什么啊?”
议论声中大家都在找大老板拿出来的赌注,可托盘里空无一物,只有托盘旁站着一位黑衣侍卫模样的男人。
有人扬声问那名叫小鹿的女修,那名妇人要的赌注是什么?
小鹿客客气气回答说:“赌注正是大老板身旁,那位元婴期的男修士做鼎炉。”
议论声就更大了,无人不吃惊的,那可是元婴期的修士!怎么会有人敢拿元婴期的修士做鼎炉??不怕反被当成鼎炉吗?
要知道,鼎炉通常是没有灵根或是修为不高的药人来做鼎炉,不然在双修的过程中压不住对方,很容易被对方掠夺了修为。
要拿元婴修士做鼎炉,至少要化神期才压得住吧?可化神期的仙君三界中也只有那么两三个,根本不屑于鼎炉双修这种邪门歪道,况且也那几位泰斗仙君也没有女修啊!
他们又惊奇的问,那位宋斐然是什么修为?哪门哪派?
小鹿歉意的说:“客人的身份不能透露。”
这把他们的好奇心全勾了起来,不少人开始下注赌谁输谁赢。
大家一方面认为以大老板的战绩不可能输,又一方面被宋斐然这个没有来历的人咋呼到了。
“她敢拿来万剑宗的玉指环来赌棋,就说明有必胜的自信吧?而且她都不怕万剑宗来找她寻仇啊,这么大胆必定是有实力的。”
可灵境中,开局才走两步,大老板用了最寻常的布局,故意把自己的【黑車】拉到她的【红車】下,喂给她。
这是初入门的人都知道的路数,看似是喂棋给她吃,但其实是个陷阱,她只要真敢吃,对方会连吃她两子,杀进她的阵营里,逼近她的老将。
但没想到这么初级的陷阱,宋斐然居然真的上当——吃掉了对方的【黑車】。
嘘声一片,连灵境中的大老板都抬眼看对面的宋斐然说:“落子无悔,宋姑娘可以再考虑考虑。”
可她吃得干脆利落,撂下棋子说:“你不会每一步都要问我一句吧?啰嗦。”
大老板收回眼看棋局,反倒疑惑了,她这么自信应该是高手才是,但这么初级的套路陷阱她不懂?还是说……这也是她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大老板疑惑着连吃了她两个棋子,【馬】已经杀入了她的阵地里,逼近她的将军。
她却没有防守,没有陷阱,把棋子里最没用的小兵【兵】往前推了一下。
灵境下围观的看客忍不住骂道:“她会下棋吗?下的什么棋啊?对面已经杀进她
殪崋
营地里了,再有两步就能将死她了,她却要让小兵过河?过河干嘛?凭一个小兵要吃掉对方将军?”
“就这种实力来挑战大老板??她是为了把玉指环送给大老板吧?”
女修小鹿也有些看不懂地歪了歪头,说不定是有什么后手呢?
可接下来几步,宋斐然只一心一意往前走她的小兵,又被大老板吃掉了一【車】一【炮】。
围观的看客气的想让宋斐然下来,换自己上——
甲等棋室里,连不太擅长象棋的裴一也知道宋斐然快输了,她的棋子已经被吃掉了很多,放眼看过去她的阵营里全是大老板的黑色棋子,包围着她的老将,而她只有一【兵】一【馬】进入了大老板的阵营里。
她到底会不会下棋?不会下为什么敢来跟大老板赌棋?哪里来的自信?
裴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和眼神,看向了托盘里的玉指环,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
玉指环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那是唯一的遗物……
宋斐然的手指又一次放在了她的小兵上。
“宋姑娘。”大老板看着她的棋局说:“我还有三步就可以彻底将死你。”
他真不明白了,她就是这种实力来挑战他?大胆到要他身边的人?
她是因为太蠢,不自量力?
这也太无趣了。
他本以为遇上了一个聪明又有趣的对手。
宋斐然回他的话,而是抬头看向了裴一,笑着问他说:“身为赌注,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
裴一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如果输了玉指环就会落进大老板手里,他绝不允许这唯一的遗物落进别人手里。
可她如果侥幸赢了……他这个“赌注”难道真要去给她当鼎炉吗?
这绝对不可能。
她知道他是谁吗?她怎么对得起她的亡夫!她的亡夫才下葬几天,临死前还在替她考虑日后谁来护她周全。
可她却在热孝期来找男修做鼎炉,还随便是谁都可以。
他握着剑的手指青筋隐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她却又说:“不会说话,点头摇头总会吧?”
她像是故意戏弄他,迟迟不下那一步,抬抬下巴对他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你不想我赢,我强迫你做鼎炉也没意思,就不赢了,玉指环送给大老板。”
她这话引来大老板一声冷笑,也抬起眼看她说:“宋姑娘,我想现在外面的看客都在骂你呢。”
她当然知道。
“一定骂得不堪入耳。”她说——
确实。
女修小鹿都觉得脏耳朵,闹嚷嚷的看客除了骂她棋艺和口出狂言、不自量力,还骂她放||荡……那些话她听得都皱眉,心里又暗自不服。
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来这里赌棋的男修,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挑选自己想要的女修做鼎炉。
怎么这位宋姑娘就不可以?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男恶人还要言语羞辱起女恶人了?
在她看来,这位宋姑娘至少还问了“赌注”一句。
要知道,多的是男修士把抓来、抢来的“鼎炉”押在赌棋桌上,没有人在意过那些“鼎炉”愿意不愿意。
小鹿感到厌烦,她第一次希望这局棋客人能赢了她的老板。
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人赢了棋修蛇的大老板,赢了这群除了利用女人、骂女人一无是处的男修们,才叫人开心呢。
最好宋姑娘在带着她的战利品出来,让所有人都探出来她这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赢得了元婴期的男修做鼎炉。
想一想她就觉得爽极了。
她看着灵境,宋姑娘靠在椅子里戏弄着元婴期的男修士,那位冰山似得男修居然动了一下——
“嗯?”宋斐然看着走到她跟前的裴一,这就装不下去生气了?
裴一就停在她的一步外,收紧后槽牙,她怎么能把亡夫的遗物就这样轻易的“送出去”?
就算不在意万剑宗的死活,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亡夫吗?她知不知道当初沈岁华为了守护宗门的玉指环与合欢宗宗主厮杀,险些丧命?
那是她的亡夫死也会守护的宗门至宝,她拿来赌。
大老板也抬眼看住了裴一,居然从裴一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怒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裴一的“情绪”。
裴一在气恼把他当赌注、当鼎炉吗?
但他许诺过裴一,绝不会输,就算输了也不会真让裴一去做鼎炉。
他虽不是好人,但裴一救过他,是他看重之人,他没有想过要把裴一输给她,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输了他也有别的对策。
“宋姑娘不要为难一个哑巴了,下棋吧。”他不想让她继续戏弄裴一。
她却不肯,冷笑了一声说:“那可不行,如果我赢了,他抵死不肯做我的鼎炉,我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也拿他没办法。”
她抬头看了一眼灵境,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一双出奇明亮的眼,像一簇火:“这么多人见证,我要他亲自回答,想不想做我的鼎炉?”
她再看向裴一,脸上的笑容更恶意了,清清楚楚就是在戏弄他。
谁会想要做鼎炉?更何况他是元婴期的修士。
大老板脸上没了笑意:“宋姑娘信不过我棋修社吗?”
“是。”宋斐然看向了对面的男人,慢慢理着手里那些被吃掉的棋子说:“从开局起老板你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哪怕我落入你的陷阱你也会怀疑,是不是我的另一个陷阱在等着你,你太聪明又太小心了,不允许自己有一步的差错。”
棋子在她指尖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想大老板一定信奉:棋如人世谨微行,稳固城池缓缓赢吧。这或许是因为你的处境,一步错就满盘皆输。”
他看着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利,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知道他是谁?他的身世?
他装成东宫里的痴傻废太子,处心积虑十几年,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恢复修为,养精蓄锐。
这世上知道他身份之人,只有三人,全是他的死侍心腹,可现在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却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非杀她不可了。
“你这样谨慎又输不起的人怎么会没有留后手呢?”宋斐然盯着他的双眼,声音低了低:“如果我赢了你,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
他的眼神动了动,只是很短暂就重新恢复平静:“客人这是什么话?我棋修社十几年的招牌,如果因为一场赌棋的输赢就对客人动手,那就不要开了。”
“一个修士,我输得起。”他语气很笃定:“只要你能赢我,他自会顺从地做你的鼎炉,我以地下交易城来做担保。”
很好。
“我就喜欢把话放在明面上说。”宋斐然推动了自己的棋子。
依旧是那枚小兵,这一次小兵已经走到了他的将军旁边,下一步就可以吃掉他的老将。
但是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一步?
他直接将自己的【車】收回来吃掉了她碍眼的小兵。
宋斐然看也没看,直接将自己一直蜷在老窝里没怎么动的【炮】推到了他的老窝里,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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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士】的后面,隔着【士】要杀掉他的老将。
“你输了。”宋斐然说。
大老板盯着棋局愣了住,他的老将一左一右站着【車】和【士】,下面还堵着自己的【士】,根本没有办法再移动。
小兵只是她的诱饵,引诱着他回来堵死自己老将的路。
他居然……输了。
居然被她一个小兵堵死了——
灵境外围观的人群陷入一片吃惊的死寂,几秒之后哗然声塞满整个棋修社。
小鹿惊呆了,仔细盯着那棋局,老板居然真的输了?真的没有路可以逃了?
天啊,明明老板气势如虹杀了她那么多棋子,她几乎从不防守,却在最后险胜了?
不,不是险胜。
小鹿看着上一步、上上一步……她从一开始就谋划着弃掉一片棋子来布置这个堵死他老将的小兵。
灵境中,她丢掉手里的小兵棋子笑着说:“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以小博大,老板在答应和我这个无名小卒赌一场时,你就掉进我的陷阱了。”
她脸上的喜悦和野心丝毫不掩饰展现在灵境中,她伸手拿回了自己的玉指环,笑着玩弄在掌心里说:“从今天起,人人都会记住我,包括老板你。”
老板抬起头盯向她,眼睛里是小鹿从未见过的神情。
像是愤怒,又像是惊喜。
老板突然笑了,笑的无比畅快,然后忽然抬手灭了灵境。
灵境重新变成普通的镜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了一眼灭掉的灵境,听见对面的大老板说:“宋姑娘,我愿赌服输,但我想知道你是谁。”
他盯着她的脸,眼神里的好奇和愉悦毫不掩饰:“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貌吗?”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想看她的样貌?确认她的身份?
宋斐然看着眼前那张丑到夸张的脸笑了:“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大老板自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事, 就说:“当然,作为交易宋姑娘可以随意提要求。”
他实在好奇她到底是谁?
他现在怀疑“宋斐然”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他不太相信她是那位沈岁华宗主的未亡妻, 因为他在开局前就让手下人去查过了, 那位叫宋斐的宗主夫人是个平庸怯懦到连门都很少出的妇人。
除了沈岁华的几名关门弟子外,万剑宗的其他弟子很少有见过她的,据说是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古板女人。
和眼前人实在天壤之别。
可宋斐然却抬眼扫了一眼裴一说:“我想要的已经赢来了,你手里没什么我想要的了。”
裴一感觉到大老板扫向他的目光有几分不快,他难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感受, 他就像是一件货物在被讨论。
“宋姑娘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真容吗?”大老板慢悠悠说出这句话, 他并没有真的想露出真容自爆身份,他只是被她激起了好斗之心,他掌握着偌大的地下交易城, 却没有一件能让她看得上的?
他对她如此好奇, 她难道就不好奇他是谁吗?
他注视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 明显看出在他问出这句话后,那双眼里的笑意就变得轻蔑,仿佛在看着一件猎到手的猎物。
“不想。”她收好了玉指环, 站起身说:“我很清楚你是谁,对你也没有什么兴趣。”
这下就连裴一和一旁的二老板天枢也愣了。
天枢不明白,如果她真知道大老板的身份,居然还对大老板毫无兴趣吗?这可是地下交易城的大老板, 捏着他的身份要什么没有?
可她竟然不感兴趣,带着裴一就要走。
她到底是谁?
大老板也跟着站了起来, 伸手拦了她一下。
“怎么?输不起?”宋斐然垂眼看了他阻拦的手臂。
裴一在她身后握紧了佩剑,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护她周全, 哪怕她如此对不起恩师。
“宋姑娘误会了,愿赌服输,你赢了当然可以带走裴一做你的鼎炉。”大老板挂上了温和的笑意,收回手臂说:“只是想和宋姑娘商量一下,你方才也说只是想要个元婴期的修士做鼎炉,是谁不重要,那能否为你换一个修士?”
宋斐然倒是没想到,这位狡猾奸诈的废太子居然对裴一还有点真感情,虽然不多。
那裴一怎么想呢?他是想自己做她的鼎炉呢?还是想另外一个男人做他师母的鼎炉?
她再次看向裴一,好玩似得故意问:“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我说了不喜欢强迫人,若是裴一不想做我的鼎炉,那就换个吧,元婴期,身材好,还有元阳在的就可以。”
裴一的眼神都凝成了冰。
一旁的天枢都听的面红耳赤起来,身材好,元阳在……他从未听过第二个女子这么随意的说出这些话。
而她又说:“老板这样的身材就还可以,只可惜老板不是元婴期。”
101告诉她,这位老板才刚刚结丹。
荒唐!
裴一面具下的耳朵发红,她就不怕她的亡夫在天之灵在看着她吗!
更荒唐的是,他看见大老板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连声音也放低放柔了与她玩笑一般说:“宋姑娘非元婴期不可吗?结丹期不考虑吗?”
这话难道不是在调|情吗?
裴一手指冰冷,为恩师感到心寒,见她居然要顺杆子答话,终于再忍不住上前一步站在了她二人之间,抬手比了个手势。
大老板的目光落在裴一的手势上。
“裴一是说。”天枢解释道:“他愿意跟宋姑娘走。”
大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抬眼看向裴一有些看不懂他了,他愿意做宋斐然的鼎炉?他不是从来不近女色,甚至厌恶女人吗?
宋斐然却笑了:“那再好不过了。”
那就他自己来给他的师母做鼎炉吧。
大老板又说明:裴一只是给她做鼎炉,除了双修之外,裴一仍然是他的人,来去自由。
宋斐然也大大方方的点头说,他只要在她需要双修的时候出现就行。
裴一站在一边听得耳朵发烧,脑子里打结了一般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她难道真要找鼎炉双修?她这样的体质找人双修只会被采补她不知道吗?
大老板却再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她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上裴一走出甲等棋室。
他立刻抬手打开灵境,反转了镜面,镜面中映照出棋修社大厅的画面——乱糟糟的围观者全在质疑吵闹,还有些在骂宋斐然,哪怕小鹿在高声请大家回到自己的棋室,也无人理她,全都吵嚷着要去见宋斐然,要和她下一局。
这些蠢货以为宋斐然能赢是他这个大老板粗心算错了棋,他们人人都可以赢宋斐然。
可宋斐然带着裴一出现在楼梯上,那些蠢货全都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一个个盯着宋斐然和裴一,只敢小声议论:她居然真赢得了元婴期修士做鼎炉……
宋斐然施施然从楼梯走下去,背后是握着剑沉默如冰的裴一。
她谁也不看,谁也没有放在眼里。
“等一下。”终于有人拦住了她,是个高大的男修士:“我要和你下一局。”
宋斐然停住脚步看他,目光里露出了厌恶:“凭你?拿你的贱命一条和我赌吗?”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一众男修。
站在灵境下的大老板皱着眉,吩咐天枢说:“把这群不自量力的蠢货男修赶出去,凭他们也想和她赌棋?”宋斐然好歹是他的对手,是唯一赢过他的对手。
可不等天枢出去,外面的裴一已经动了手。
他只是轻轻地一剑就震开了要对宋斐然动手的几名男修。
但这下更引起了众怒,一群窝囊的男修躲在人群里大声嚷嚷骂裴一:“元婴期的修士居然心甘情愿给这个老女人做鼎炉!你丢尽了天下男修的脸!你连男人也不配做!”
“就是!你还维护这个老女人!丢光了男人的脸!还元婴期……”
一群卑劣又窝囊的蠢货。
大老板推开天枢,自己要下去将这群人全丢出去。
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
她说:“他们骂你骂得这么难听,你杀不杀?”
似乎是
忆樺
在问裴一。
大老板快了两步停在楼梯口处,看见了宋斐然的侧影,她微微抬着眼在对身后的裴一说话,唇边和眼角挂着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宋斐然望着裴一时眼神是暧昧的,可她……不应该认识裴一才是。
裴一站在那里没有动。
宋斐然收回目光看向那群男修,言语带笑的说:“你不杀,我可就杀了。”
她抬起手将玉指环套在了手指上——
巨大的白光震荡而出,大老板慌忙挥袖当下袭过来的白光,没来得及看清,就只见白光中一道青色的身影握着一把剑在人群中骤然来回。
惨叫声和血喷涌在大厅,整个棋修社全乱了。
而那道青色的身影只是几秒之间就又回到了裴一的身边,将手里的剑在掌心翻转“铮”一声重新入鞘插回了裴一的剑鞘中。
大老板吃惊至极,他同样看见裴一吃惊的眼,好快的身手,居然快到能抽走裴一的剑,几秒中来去。
强行使用玉指环,她这样没有灵根修为的人怎么还能好好站着?不被震碎五脏六腑?
他盯着她看。
她却只是重新摘下了玉指环,抬手轻轻擦掉了脸颊溅上的血渍说:“这次没吐血。”
唇角竟还挂着笑。
白光暗淡下去,地上倒着数十名男修,全被一剑封喉。
她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少惊人之处?
大老板放下的衣袖在震动,心仿佛也在动荡,他看着她要走,立刻就追下了楼梯,叫了一声:“宋姑娘。”
眼见宋斐然拿出疾行符要离开,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臂,隔着青色的衫子他也感觉到她手臂在细微的颤。
是强行使用玉指环伤到了她吗?
怕她不悦,他立刻收回了手,对她说:“外面似乎下雨了。”
下雨?
宋斐然看了一眼外面,这里是地下看不到天空,只能看见用结界包围的假天空,外面下雨了吗?
裴一也看了一眼,这哪里是下雨了,是他想留下宋斐然吧?
背后的惨叫声让大老板心烦,技不如人死了活该,只是脏了他棋修社的地砖。
他实在对她太好奇,太想看清楚她这张脸的样子。
“不如宋姑娘就在棋修社留一晚?明日雨停了再走?”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宋姑娘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棋修社后是交易城中最大的酒楼,那也是我的产业,最好的天字房给你留下。”
宋斐然戴过玉指环的手臂发麻发颤,她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光了身体里原本吸取来的修为,靠着这些修为才没有被再次震伤五脏六腑。
她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因为她猜裴一不想留在这里,他一定急着要带她离开地下交易城,和她摊牌:他是裴颂。
那怎么能行,她赢了就要享用赌注。
裴一果然比划了什么。
但宋斐然看也不看,直接往酒楼去——
酒楼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但是天字房就是一整个小院子,院子中还有热气袅袅的温泉。
两名男修在外服侍,房间里还贴心地备了酒菜。
只是宋斐然进去,大老板也跟着进去落了坐,没话找话的问她需要什么,吃食上有没有什么忌口。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看他,又看门口站着的裴一,他木头一样杵着不过来。
“这里似乎有温泉室?”宋斐然边问目光边看向了内室,内室一扇横拉门后就是引入了温泉的温泉室。
大老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跟他聊,她只想尽快享用鼎炉。
“劳烦两位男修服侍裴一去温泉室等我。”她说的很直接。
两位男修应是,上前要去服侍裴一。
木头似的裴一避犹不及地躲开,无数的话压在喉咙里,看了一眼还坐在那里的大老板,只能比划说:他不需要服侍。
他握着剑向上杀场一样走进了温泉室,将门“砰”的拉上。
宋斐然再看向大老板,一副请他走的样子。
他无奈的笑了笑,“宋姑娘真是一句也不想与我多聊,就这么对我不感兴趣?”——
温泉室中,满室雾蒙蒙的热气。
裴一衣衫齐整的站在温泉旁边,面具后的脸热的发红,他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对话,大老板对她浓烈的兴趣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她该拒绝他,该表明自己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刚刚下葬尸骨未寒……
可她却拿亡夫的重要之物做赌注来赢男修做鼎炉,并且还答应了在这里留宿一夜。
她难道还真打算在这里使用他这个鼎炉双修不成?
她真要背叛师父吗?
他身上被热气蒸的发烫,心里却一片冰寒,好,真好,她甚至是拿着他芥子囊里的法器来了这里。
她说是为了防身,没想到是为了来棋修社找鼎炉。
她就不怕被“裴颂”发现吗?
她与师父夫妻十年就没有一点情分吗?
热气中不知道是熏了什么香,散发出一股类似月桂花的香气,但太浓太热了,渐渐让他感到头晕目眩,犯恶心。
身上蒸腾出很多汗,他隐隐感觉到小腹那道伤口也湿漉漉的,伤口也在香气中一阵阵收缩。
是太热了吗?
他想用修为散去一身热气,背后的门被拉了开。
那阵香气便更浓郁地飘进来,将整个热气腾腾的房间涨满。
他回过头看见一身青衣的宋斐然,热气中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脱了鞋子走进来。
“为什么不沐浴?”她声音也变得很潮。
裴一不确定外面大老板的眼线有没有走,转身想对她比划说:离开这里再谈。
她却忽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细长的手指白如羊脂玉,指尖修的微微尖利,从他的胸口往下滑……
碰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裴一被闪电过体一般,浑身酥麻慌忙往后退要躲开她的手,却一脚踩空掉进了温泉池中,热水将他浸透,腹部的伤口像被拍打了一样收缩着发颤,流出来的黑血一定将他的衣服湿透了。
她站在温泉池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做鼎炉就该有鼎炉的样子,乖一点,我或许会对你温柔一点。”
裴一对上那双眼,腹部的伤口颤抖就更厉害了,厉害到他的腿在发麻,他惊惧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他会产生一种生理上的……被压迫感。
明明他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她,可他的身体全变得异常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没有办法反抗她,甚至生理上想服从她、贴近她……
他站在温泉中能清晰感觉到,他不该异常地也异常了。
这可是他的师母!他在想什么?干什么?
她对他伸出了手说:“过来。”
不,不可以。
裴一动了动炙热的喉咙想开口说话,可手和脚先一步朝她靠近。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服从她,想要得到她的安抚,腹部的伤口越来越难受,痒、麻,中了毒一样,导致他脑子也进了雾气。
喉咙里颤动着才发出一个音节,他就看见自己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腰。
不可以裴颂。
他想收回手告诉她,他是裴颂,可才张开口,她的手指就托起他的下巴,冰冷的伸进来捏住了他的舌头。
“这里洗干净了吗?”她在热气中衣衫齐整的垂眼望着湿淋淋的他,指甲弄痛了他的舌头:“一会儿要用的。”
裴颂的身体一瞬之间就彻底失灵了,他感觉到自己面具后不知在流泪还是流汗,亦或是流下的口||液……
伤口也涌出大股的黑血。
这一切让他羞耻到脑子“嗡嗡”作响,不停地迫使自己去想:这是你的师母,你最讨厌的师母……
可她细白的手指轻轻压他的
铱驊
肩,说:“跪到石阶上去。”
他的身体、双腿就不自觉地在温泉中跪下,跪在她的身前、腿边。
任由她抓着他的头发,下达下一步指令。
她肌肤的触感让他记起了那一夜的幻梦,晕眩的脑子里只想要她的手指碰碰他的伤口……
像幻梦里一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像个蒸笼。
热气和浓郁的花露香气令裴颂几度大脑缺氧, 分不清自己是毒发又做梦了,还是真实的。
这种幻梦一样的不真实感在最后达到了巅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在做什么,眼前飘飘荡荡全是她潮湿的脸, 缺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失神到快要昏过去了……
她突然伸手重重扯住了他的头发,喉咙里发出潮湿的声音。
痛感中,裴颂只感觉自己修为和腹部的伤口如淙淙水流一样停不下来。
这是他的身体吗?
他的身体变得这么陌生,他自己变得这么不可控,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自己了……
是在做梦吧?
他从未有过这么痛快的快乐……——
“什么时辰了?”天字房对面的厢房里,摘掉了面具的大老板问了一句。
但不用人回答, 他也已经从灵境中看见交易城外已经是夜里了。
还没有结束吗?
从宋斐然进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从正午到深夜,他出去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她依旧没有出来。
只是采补用的了这么久吗?她是想要榨干裴一?还是出了什么事?
两名服侍的男修还侯在外面, 她没有叫他们进去过一次。
大老板心中有些不快, 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快, 坐在窗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对身后的男修说:“送些酒菜过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男修应是。
可等男修端着酒菜过去敲门, 里面说了什么,男修又退了回来,禀报大老板说:“宋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大老板皱紧了眉,直接起身朝着天字房走过去。
他刚刚跨进天字房, 温泉室的门就被推了开。
一身黑衣的裴一从房中走出来,依旧戴着面具和手套, 连衣服和头发都没变,只有发尾有一点点潮湿,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可他闻到裴一身后的温泉室中浓郁的香气和腥气,哪怕他没有经历过,也很轻易就分辨出那是什么气味。
欢|好的气味。
裴一看了他一眼,立刻将身后的门关了住,仿佛关上他的耻辱一般。
“宋姑娘什么时候走的?”大老板的目光很难不留意到裴颂唯一露出来的脖颈,他脖子红的像是熟透了一样,上面还有几道抓痕和淤青。
很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是掐了脖子弄伤了他吗?
裴一……居然允许她弄伤了他?他明明是元婴期的修士,要想制服她太轻而易举了,为什么他不但甘愿做她的鼎炉,还允许她弄伤了他?
总不能是喜欢她吧?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大老板实在是想不明白,看着裴一抬手比划了一句:刚才。
她刚才走的。
房间里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气氛。
他既觉得对不起裴一,又觉得裴一并没有抗拒……
明明可以换其他元婴期的修士。
大老板慢慢走了过去,他闻到裴一身上的花露香气,那是宋斐然身上的气味,对弈时他曾闻到过,像是一种月桂的花露香气。
裴一似乎不自在的侧开了两步,面具后的耳朵和脖子红成了一片,听见温泉室的门被拉了开。
那股子复杂的腥气就从房间里扑出来,带着潮湿的热气。
令裴一腹部的伤口又起了莫名的反应,他立刻伸手推了上。
用力太大,发出“砰”的声音,险些夹住大老板的手指。
大老板握着手指,又看向了裴一,温泉室里一片狼藉,他扫见了地上宋斐然那身青色的衣衫,上面似乎沾了不少黑红色的……血迹吗?
又不像血迹。
是谁的?宋斐然……难道是第一次?怎么可能,她不是沈岁华的妻子吗?她到底是谁?
他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微妙,故作轻松地问裴一:“怎么?你真的交出了你的元阳?”
裴一真被宋斐然采补了?他可是元婴期修士,要是不想泻|元|阳不是轻而易举吗?
宋斐然既打不过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可裴一这幅样子明显是……真的被她采补了。
他看不懂裴一。
而裴一很明显不想再提此事,在他的面前直接使用法术将温泉室里的衣衫烧掉了。
这令大老板更不爽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你有看清她的真面目吗?”
没有。
裴一如实的回答他,看见他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
他又问:“那她有告诉你什么吗?她不可能只采补这一次,她有告诉你下次怎么找你吗?”
裴一眉头蹙了起来,大老板摆明了是还想再见她,他未免对她太感兴趣了。
他再次回答:没有。
大老板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和他说:“真是没有吗裴一?”
裴一看向他,知道他对他生疑了。
一切都糟糕透了。
他处心积虑救下废太子,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血来做他的暗卫,才换取了他的信任,现在因为她的出现,全被打乱了。
可是他不能透露任何她相关的事。
她确实留下了下次再找他的东西,但那是万剑宗弟子互相联络的令牌,他要是交出来,很快大老板就能查到她是谁,她在哪儿。
难道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来找鼎炉的是沈岁华的发妻?是他的师母吗?
他已铸下大错,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
他咬定了没有。
大老板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让他退下了,又说:“你这两天不必跟着我了,休息吧。”
裴一什么也没说,消失在了房门外。
等裴一离开后,大老板才问门外的两名男修:“你们有听见什么吗?”
男修摇头说:“温泉室里似乎设了结界,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是裴一设的结界吧,宋斐然没有修为怎么会设结界?
大老板阴沉着不再说话,裴一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一定要查到她是谁——
夜里又下起了雨。
电闪雷鸣之下慕容府着起了大火,可奇怪的是大火中出奇地安静,没有叫喊声,没有逃出火海的人影,只有大火在烧着。
火海中,裴颂拔出贯穿胸口的灵剑,满身是血的跨入了书房中。
地上全是血,一只手臂掉在地上。
那是慕容沛的手臂,他倒在地上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惊惧地盯着走进来的裴颂,裴颂半边的脸溅满了鲜血,一双眼赤红如火焰,盯着他,死也不放过他。
这双眼可真像当年他父亲魔尊的眼,那是一双哪怕濒死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眼。
裴颂一步步走进,慕容沛退无可退,挣出最后一口气说:“你师父在天有灵看见你屠杀慕容府满门……一定会死不瞑目……当年他救你时像天下人承诺,若有一日你入歧途……必定亲手将你斩杀……”
慕容沛脊背抵在了背后的箱子里,那箱子里躲着他的儿子,他死也要护住他唯一的血脉:“你怎么对得起你师父对你多年的教导?他若是知道教授你的剑术……你用来屠杀他的故交好友……”
裴颂却没有听他说完,一剑贯穿了他的喉咙,将他的话和他的身体钉死在箱子上:“不用你提醒。”
他的声音又哑又冷,慕容沛挣扎着吐
忆樺
出血沫,濒死的鱼一样抽搐着,心里出奇的平静:“报完仇,我自会去师父坟前以死谢罪。”
门外闪过闷雷,照亮他的脸,也照亮他的剑。
他知道他罪孽深重,已经铸下大错,再无回头之路。
他对不起师父……
今生今世只能以死谢罪,不……在今日之后,死也不足以洗清他的罪孽了。
他没有办法在欺骗自己,那是一场梦……
脖子上的淤青、抓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和他的师母发生了什么……
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膝盖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他跪在石阶上舔、动师母时蹭破的伤口。
那居然是他做的事,他一定是疯了、中毒快要死了……不然他怎么会像着了魔一样做出这些事?
他该死,百死都无法向师父赎罪……
剑下的慕容沛垂死挣扎着抓住他的脚踝,掌心里的暗器瞬间刺穿他的脚踝,他痛的踉跄跪下,一剑割掉了慕容沛整个脖子。
身体和脑袋滚在地上,裴颂伸手扶住箱子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箱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谁躲在里面?
他挥剑直接将箱子劈成了两半,里面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掉在血泊中,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是慕容沛的儿子,他吓坏了,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
裴颂抬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却没有杀他,而是问:“护心镜在你身上吗?”
整个慕容府中都没有找到护心镜。
那孩子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只捂着胸口像是护着什么东西。
裴颂的剑尖一点就割开了他的衣襟,果然护心镜在他身上。
“拿过来。”裴颂伸出血淋淋的手。
男孩瑟瑟发抖地哭着,紧紧抓着护心镜,慢慢放在了裴颂掌心里。
裴颂接过去,握剑转身离开。
又在下雨了。
他走出慕容府,抬头被冰冷的夜雨淋的有些颤抖,伤口的血还在流,他想他终于快要解脱了,只差最后一个,杀了他之后他就可以去死了。
“母亲……”
他喉咙里滚动着那个陌生又久远的词汇,他快要能去见她了。
快了。
大雨里,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药庐前。
漆黑之中,他摇摇欲坠的停在药庐外,没有看到里面的光亮,不确定她还在不在。
她离开他之后去了哪里?还会回到这里吗?
他不知道,只是信守承诺的将染着血的护心镜放在了房间门口。
弯下腰却撑不住地眼前一黑,栽倒在了门口。
意识涣散之前,他听见屋子里有人问:“谁?裴颂吗?”
是她声音。
她居然没有走……
她居然又回到了这间简陋狭小的药庐中。
裴颂倒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很想撑起身体离开,他不想见她,他现在很脏,满身血污泥污……
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昏了过去。
门从里面打开,一点烛光照出来,宋斐然站在烛光中垂眼看见满是是血的裴颂,他手里还握着一枚灵光流转的护心镜。
她用脚尖轻轻抬了抬他的脸,“好脏啊。”——
——“你乖乖告诉我,你的魔种儿子在哪里,我或许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是慕容沛的声音。
——“跟她啰嗦也没用,一个哑巴,不如直接隔了她的脑袋悬在城门上,说不定能把她的儿子引出来,动作快点,主上还在等着。”
是尖细的太监声音……
裴颂在昏昏沉沉中听见母亲哭着的咿呀声音……
他在一片漆黑中看见火光,看见火光中跪着的母亲,她哭着不停拿手在比划,是在求他们放过她的儿子,放过她的家人……
她不停在磕头,磕的脸上全是血,却没有一个人放过她……
母亲,母亲……快逃,快逃……
裴颂感觉火在烧他的身体,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烧痛,胸口、脚踝、膝盖、喉咙……
一只手突然贴在了他的额头,那只手很凉很软。
“怎么元婴期的修士也会发烧?”
那是……师母的声音?像在做梦一样。
一条潮湿的帕子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听见了倒水的声音、勺子搅拌的声音,有人坐在他身边说:“再吃一颗丹药试试。”
是师母的声音。
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师母不可能照顾他。
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起小时候师母照顾大师兄沈琢羡的样子,她像个温柔的母亲,坐在大师兄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他那时就躲在门口偷偷看着,想起他的母亲。
师母回过头发现了他,那张温柔的脸立刻变得厌恶,皱着眉对他说:“谁准你进这个院子的?”
他像个老鼠一样,慌张又难堪地躲到了墙根下,听见师母在说:“你师父就不该把他带回来,他可是魔头的儿子怎么能教得好?天生的坏种!”
天生的坏种……
师母对他厌恶至极,怎么会照顾他……
那只冰冷的手却捏住了他的下巴,略微用力捏开了他的嘴。
他的脖子被轻轻托了起来,苦涩的液体就灌入了他的口中。
“乖乖喝下去裴颂。”他又听见了师母的声音。
他在昏沉之中被迫喝下一口又一口的药,呛得咳起来。
师母的手就慌忙托起了他的脑袋,放在了她的膝上,手掌轻轻顺着他的胸口。
“你的脑袋好重啊。”
可她的膝好软。
裴颂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露味,那香气混着苦涩的药包围他、侵入他……
他的身体又变得奇怪起来,很热很麻,随着她顺着胸口的手掌,越来越奇怪。
腹部的伤口好像又流血了。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根本不像自己的声音,微哑的、虚弱的、哀求一样的呻吟声。
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他听见师母带着笑意说:“这么敏感吗?”
她的手指碰在他的肌肤上……没等他挣扎出仅剩的理智,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谁?”师母的手收了回去。
门被轻轻敲响了,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急切地说:“小姐是我,桂香。”
桂香?
是跟着师母陪嫁过来的嬷嬷,听说是师母的乳娘,她怎么知道师母在这里?该不会是宗门的人找来了吧?
师母将他放下,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桂香进来就说:“我是逃下万剑宗的,就来给小姐报个信儿,您快逃吧千万别回宋家,听到什么风声也别回去,自己逃吧。”
什么风声?
“嬷嬷你慢慢说,是出了什么事吗?”师母问。
桂香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了:“小姐憔悴了好多,这些日子一定吃苦了……”随后又马上说:“小姐什么也别管了,能逃去哪里就逃去哪里吧,总之先救您自己,别管夫人和老爷了!”
师母顿了顿,才又说:“是不是六大峰主抓了我母亲和父亲,逼他们交出我?还是我的好弟弟和六大峰主联手,要利用父母逼我自己回去?”
桂香哽咽的声音就更厉害了,“是……是老爷听说您带着玉指环逃了,怕得罪万剑宗,绑了夫人送去了万剑宗……”
裴颂昏昏沉沉的听着,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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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师母的父亲绑了她的母亲送去万剑宗,要逼师母回去……
一个丈夫怕得罪宗门,绑了自己的妻子,逼自己的女儿……
他想睁开眼看看师母,却晕眩的睁不开眼,只听见师母很安静的说:“嬷嬷,最近下雨我脖子上的疤总是在痛,痛的我睡不着。”
那声音轻轻的,像一个小姑娘在对自己的母亲诉苦。
裴颂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抽痛了一下,他想起她白皙脖子后那道蜈蚣一样的疤,很长很长,像是要把她的脑袋从中间劈开一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她静静坐在那里说痛得睡不着, 桂香的心都被磋磨碎了,忍着眼泪忙上前说:“这两天是不是没有涂药?怪我怪我,我该把小姐药膏带来才是。”
又红着眼去给炉子添炭火:“炉子要烧得旺一点, 把湿气烧干。等会儿我用炭火烘一烘小姐的被褥、衣服……”
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下来了, 她忙擦掉不想让小姐难过,又过来絮絮叨叨说:“小姐的衣服也没带几身,这衣服料子太糙了,会磨得不舒服。”
桂香站在宋斐然身后熟练的去替她理后颈的衣领,将里衣的领子拉出来隔在她的外衣中间,拨开她乌黑的发就看见了那道深入头皮的疤, 果然红红的, 还被抓破了。
这道老长的疤已经十几年了,却依旧在阴雨天又痒又痛,细细密密地折磨着小姐。
“很痒吧?”桂香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声音也哑了:“痒也不能抓, 抓破了更不舒服……阴雨天难为小姐了, 一会儿我下山去买那种止痒膏,小姐带在身边,痒的时候再涂……小姐现在在逃难, 我不能跟在您身边,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夜里睡觉将被褥烘干,洗完头发也要擦干不要披着碰到疤……”
说到后面, 声音也哽咽的不成调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姐是怎样活下来的, 吃了多少苦头。
宋斐然握住了她的手,仰头看向她, 看到她在哭,“嬷嬷,你也会为我难过,那我的母亲会吗?”
桂香掉着眼泪忙点头:“会啊,会的小姐,你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只是有些偏心少爷,不是不心疼你的。”
“是吗?”宋斐然在问她,也在问原主宋斐,因为这具身体的记忆不停在告诉她:母亲爱她。
母亲会亲自给她熬药,会教她给夫君做衣服,会在她出嫁时抹眼泪说:当初人人都说你活不下来,但偏偏你争气不但活下来了,还嫁给了万宗门的宗主……
记忆在不断美化她的母亲,试图说服宋斐然,母亲是爱她的,她也是爱母亲想为母亲争气的。
“可是,父亲在挖我的灵根给弟弟时,母亲是同意的。”宋斐然问桂香,问自己:“她如果心疼我,怎么会同意?怎么会不为我争取两句?哪怕一句也好,她有没有试图去说服父亲不要这么对我?”
桂香哑然的站在那里,眼眶和喉咙里全是酸楚的泪水,轻轻摸着小姐的脸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夫人当初一句话也没有替小姐说。
夫人只是一味地哭,说自己命苦,却不敢跟老爷说一个不字,因为她怕老爷怪责她肚子不争气,没有生下有灵根的儿子。
“她明知道我会死。”宋斐然安安静静地说:“她那个时候就准备好了让我这个女儿去死,我也早就当这个母亲也死了。”
可她这样说,眼眶却热了一圈,眼泪流下来,流在桂香的手指上。
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替她抹眼泪,将她抱进怀里,哭得比她还要厉害:“我知道小姐心里苦……小姐说得对,就当她这个母亲死了吧,您无论如何也不能回万剑宗了,没有宗主姑爷护着您,回去他们非将您生吞了不可……”
她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小声说:“您逃吧,好好哄着裴颂,让他把您安全送出中州,离开中州他们就抓不到您了。”
再低的声音,床上的裴颂也听见了,他意识渐渐清醒,吃力的撑开眼皮隐约看见坐在桌边的师母。
她靠在桂香的怀里就像个普通的小姑娘。
“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总不能靠着裴颂躲一辈子。”她轻轻说:“他很讨厌我。”
裴颂干哑的喉咙里泛着苦涩的药味,他确实讨厌她,但……他会替师父好好照顾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护她周全。
“不要担心我嬷嬷。”她抬手替桂香擦了眼泪,“你快离开万剑宗吧,带着我给你的钱回老家去找你的儿子,好好养老。”
“您跟我走吧。”桂香下定决心一般说:“咱们娘俩逃,逃去我的老家,我那儿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为人却老实,定会愿意收留您的。”
她要跟桂香去乡下吗?
裴颂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让她拒绝,就算逃到乡下,万剑宗的人也会找到她,她现在拿着玉指环去棋修社赌棋,还杀了人,恐怕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万剑宗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找到她拿回玉指环。
可她居然玩笑一般问:“你那儿子娶亲了没?他若是娶了妻,我过去岂不是讨嫌?他若是没娶妻……不知道样貌如何?倒是……”
裴颂忍不住喉咙里干痒,咳嗽了两声。
把桂香吓了一跳,慌忙看床上的人。
裴颂只得撑开热热的眼皮,咳嗽着吃力的坐起来,脑子还是晕,像是真发烧了一样,可他发现自己的上衣被脱了,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只缠了纱布。
那他腹部的伤口呢?她看到了吗?
他惊的慌忙抓住被子盖在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摸到自己的腰带没有被换掉,稍微松了一口气,伤口在腰带下,应该没有被师母看见。
只是他的手套和鞋袜全没了,脚上的伤口也处理了,裤子把整张床弄得满是血污和泥浆。
他下意识就想离开她的床。
“好好躺着吧,反正已经被你弄脏了。”宋斐然语气却很平淡,目光看向他。
裴颂条件反射一般将自己满是疤痕的双手藏在了被子里,抬眼看她,碰到她的视线莫名其妙耳朵就红了,躲开问:“我的伤……是师母帮我处理的?”
“不是我,是我的嬷嬷。”她说。
撒谎。
裴颂皱眉又看向她,桂香来的时候他意识已经逐渐清醒了,明明那之前他的伤口就被处理好了,怎么可能是桂香?
他又看见床边残留着药渣的茶杯,药也是师母喂他喝的吧?
可她为什么要撒谎?
是因为对他好这件事也让她讨厌吗?
她为了生存不得已救他、照顾他,又怕他知道误会她不讨厌他了吧?
裴颂在心里苦笑,他怎么会误会,他知道她厌恶他至极。
“慕容家的仇报完了?”她又问他。
裴颂点点头,瞧见她对他伸出了手:“护心镜呢?我不是吩咐你要带回来给我吗?”
护心镜?
裴颂顿了一下,“您没见到吗?”他昏迷之前应该就拿在手里,是掉在外面了?还是他放在衣服里记错了?
“没有啊。”她说。
裴颂弯腰去地上那一堆自己的脏衣服里找护心镜,扯的伤口抽痛了一下,听见了她的笑声。
她细白的手指拿着一面小小的灵境伸到他眼底下,不正是护心镜吗?
镜子里映出裴颂皱紧的眉头,他抬起头看她。
她眼角眉梢带着得逞的笑意,收回镜子照了照说:“骗你的,你还真信,我早就捡起来了。”
裴颂看着她又恼怒又无奈,喉咙里干干哑哑的说:“师母何必戏耍我?”
她在灵境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带着得意和快乐说:“因为讨厌你,所以才戏耍你。”
讨厌他吗?
裴颂看见她握着灵境的手指上还沾着一些没洗掉的血污,还说不是她替他处理的伤口?
他在这一刻气不起来了,她那么爱干净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替他处理了那么脏兮兮的伤口,还准许他躺在她的床上。
她是怎样将他弄进来?他那么重,她怎么替他脱掉的衣服?处理的伤口?
每一步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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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都很难。
可她却口是心非说,不是她做的。
裴颂望着她,心里想:如果她真的很坏,就会装作对他好,借着他受伤救他的契机要他报答,她现在那么需要一个人护着她,虚情假意并不难,可她却没有那么做。
她始终在说:我总不能靠着裴颂一辈子。
她没有虚情假意地利用他,连戏耍也是小孩子似的。
或许师父说得对,她的心地不坏,她当初只是讨厌他这个魔种之子而已。
就像此刻裴颂没有气恼,只是静静地说:“师母拿到就好。”
她也孩子似得收起护心镜说:“你不生气就没意思了。”——
外面的雨停了。
裴颂不好这样光着身子面对她们,就请她们先出去等一会儿。
等她们出去后,裴颂撑着疼痛的身体找出了箱子里自己的旧衣服换上,没想到胸口和脚踝的伤口她都处理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他脖子上的淤青和抓伤?
他想起这些细小的伤就耳朵发热,脑子里不自觉想她舒服时指甲不自觉抓入他肌肤的疼痛感,很细微的疼痛感,伴随的却是他被她身体接纳的巨大快感……
一想这些他腹部的伤口就起反应,连发丝也跟着发麻。
裴颂啊裴颂。
他近乎粗暴的压了一下自己胸口的剑伤,剧烈的疼痛像一种自我惩罚,反而让他好受一些。
再看腹部的伤口果不其然泥泞一片。
可他奇怪地发现,这次黑血少了很多,渐渐变成了粘稠的透明色……
这……到底是什么?太奇怪了。
外面,宋斐然和桂香的声音隐隐传来,她似乎要去溪边抓鱼。
那里很滑,还有蚂蟥,她最好别过去。
裴颂动作快了一些,怕她真过去出什么事。
他换好衣服,看见脏兮兮的床,又去柜子里找了一套旧被褥,想替她换上,可摸在手里料子又硬又糙。
她会磨得疤痕痛吧?
还是下山再买一套料子软的,她的衣服也该换新的,去更大的镇子上买些更好的料子吧。
背后的门轻轻敲响了。
裴颂说了一声:“进来。”
桂香推门进来,歉意地对他笑笑说:“我来替小姐换床褥。”却看见裴颂已经在换了,她愣了一下再看裴颂,感激得眼眶红了一圈。
关上门,走到裴颂跟前“噗通”跪了下去。
“桂香姨。”裴颂忙伸手去扶她:“这是做什么?”
桂香却哭着低声说:“裴少爷我给您磕个头,谢谢您救小姐,也求您救人救到底千万别把小姐交出去……”
他怎么会。
裴颂将她强行拉起来,才听她说万剑宗已经得知宋斐然拿玉指环在地下交易城赌棋的事了,现在万剑宗联合其他宗门对她下了通缉令,几大宗门联手要缉拿,她在这中州是迟早被抓住的。
而她的家人别说护着她了,巴不得亲手将她缉拿千刀万剐来谢罪。
“小姐是个苦命人,宗主一死再也没有人会护着她了。”桂香哭得很低,怕小姐听见:“我知道裴少爷记恨小姐小时候对您不好,但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她只是……从小被打骂长大,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对待您……”
可她对大师兄沈琢羡很好。
裴颂不想让自己那么阴暗狭隘,可是师母真的对大师兄很好很好,会给他做点心,还会给他打剑穗。
他那时嫉妒得要命,此刻喉咙也发酸得要命。
可他还是说:“你放心,师父将师母托付于我,我自会遵从师命,尽心尽力护着她。”
桂香连连谢过他,抹掉眼泪接过他手里的被褥,让他好生休息着。
裴颂站在一旁看着她双手托起被褥在小炉子上一点一点的烘烤,将被褥烘出好闻的气味,才去床边换上铺好。
这样她会好受一点吗?疤就没那么难受了吗?
他这样看着,桂香像是怕他误会小姐,又说:“小姐不是娇气,是她脖子后有道很长的疤,阴雨潮湿的天气就会又痛又痒,这样只是为了让她没那么难捱。”
“我知道。”裴颂在今天才知道,师母那些绫罗绸缎、娇气的习惯只是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痛苦。
他顿了顿问:“师母脖子后的疤,是怎么弄的?”
他心里其实有个猜想,灵根天生,就在枕骨和天府穴,师母说她曾经有灵根。
但这个猜想太不可思议了。
桂香在片刻后哑声说:“是被老爷找的半仙儿挖灵根留下的。”
居然真的这样。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裴颂眉心蹙紧,听着桂香说:“小姐那时候才七岁,那么点儿大的人,被从后脑勺、后脖子割开皮挖出了灵根……”
裴颂听的后颈疼痛,七岁,她居然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小姐要死了,我那时被拦在外面就听见小姐在屋里哭着求老爷不要,她害怕……”桂香再想起来仍然泪流满面:“那就是一家子畜生,我要不是为了小姐早就走了,可那时候小姐快死了,一口水都喂不进去,我要是走了她一定活不成了。”
她和裴颂说,小姐有整整一年都没办法躺着睡觉,没有站起来,因为脖子痛,她只能趴着,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争气地活了下来。
谁想到宋家人打着给小姐调理身体的幌子,把小姐的身体调理成了修仙者说的鼎炉。
她也不懂那是什么体质,只知道小姐遭了很多罪。
“我原以为小姐嫁给沈宗主就能苦尽甘来了。”桂香添了炭,熏的落泪:“没想到沈宗主走的这么早……”
裴颂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也随着炭火荜拨荜拨作响。
原来她和他一样,也无处可去,没有家可回了。
他耳边是她在宗门里说:我原本是有灵根的。
她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原本可以像她的弟弟一样修行,像宗门里的师姐师妹一样御剑而行,谁也欺负不了她。
裴颂没再说话,从芥子囊中取出了几张银票递给桂香:“我受了伤不方便下山,劳烦你下山一趟买些师母需要用的东西吧。”
柔软的被褥,绫罗绸缎的衣服,还有她需要的止痒药膏。
桂香忙将银票推回去:“怎么能用您的钱,我有钱,小姐把她的积蓄都给我了。”她又说:“她把能给的金银细软全给我了,让我带着回老家养老,小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或许是吧,她只是讨厌他而已。
桂香收拾完被褥就着急忙慌的下山去采购了。
裴颂拖着受伤的脚走到了门口,看见不远处的溪边宋斐然坐在一块青石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阴阴的,像是又要下雨。
不回来吗?是想吃鱼吗?
裴颂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突然低叫了一声慌张站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是被蚂蟥咬了吗?
“别动!”裴颂立刻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也顾不得没有戴手套,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捂着的手:“是蚂蟥吗?松开我看看。”
他的手指很热握在宋斐然冰冷的腕上能感受到粗粝的茧子。
宋斐然望着他,松开了捂着的手。
什么也没有,完好无损的在他眼底下。
“裴颂,你是蠢货吗?怎么那么容易上当啊?”她语气里又带着那股得逞的快乐。
她又戏耍他!
裴颂当真有些生气,丢开她的腕子要走。
她又伸手叫住了他:“跑什么啊,扶我回去,太滑了。”
裴颂站在原地,既生气又无奈,知道滑还要来溪边?
他背对着她将手臂递了过去。
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背。
冰冷的手指碰到他满是疤痕的手背,令他不自觉颤了一下。
她……不介意他的手吗?
她不是嫌他的手恶心吗?
可那只白皙的手握得他很紧,柔软的贴在他的疤痕上,指尖插入了他攥住的掌心里。
尖利的指尖轻轻刺在他掌心里,他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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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唇,耳朵红了一片不敢去看她。
该死,只是碰到她的手指,被她的手指握住,他的伤口就湿湿热热起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像个畜生一样,对着他的师母想入非非……——
在下雨之前桂香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将东西一样样放好,嘱咐宋斐然药膏怎么用,被褥睡前用新买来的汤婆子烘烤一下。
宋斐然一一应下,又催促她快点下山去,赶在天黑下雨前离开这里,乘车回老家去。
她不放心的对桂香说:“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回家去吧,等我处理好万剑宗的事就去接你回来。”
桂香又要哭。
宋斐然抱住她,贴了贴她的脸颊,“嬷嬷,老天生我一场,我自会好好活,不会亏待自己。我只怕你留下,他们会伤害你。”
所以她特意偷偷回了一趟宗门,把积蓄全给了嬷嬷让她快走,在她灭了六大峰主之前离开。
“我听小姐的。”桂香再没有耽搁,下了山。
宋斐然站在房门口好一会儿,黑下来的夜色里下起了雨。
潮潮的气息包裹她,她听见背后添炭火的声音,闻到干燥的木香。
裴颂在身后说:“我替您烘干被子,休息吧。”
她回过头看见裴颂在汤婆子里加了烧好的炭,弯腰在床边慢慢地烘烤着她的被子。
哪怕是受伤,他也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又戴回了手套,只黑发松松扎在脑后,随着他弯腰垂在床褥上,露出一截微微泛红的脖颈,上面的抓痕不太明显了,淤青却泛黄愈发明显。
她走过去,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后颈,明知故问:“你脖子上的淤青和抓痕怎么弄的?”
裴颂的心像被猛烈敲了一下,心虚至极立马躲开她的手,身体就跌坐在了她的床上,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心乱成了扑火的飞蛾。
她觉得这淤青和抓痕眼熟吗?她看出来什么了吗?
她并不知道那个哑巴裴一就是他,他与她双修时没有摘下过面具和手套。
他死也不能让她知道,裴一就是他。
因为他……那时明知是师母,却还是失控的主动跪在她脚边卖力的服侍她。
他明知道是师母,却还是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抚摸他那道伤口……
他明知道是她……还是意乱情迷的在被她接纳时,咬住她的指尖什么都忘了。
不是一次,是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失控,他是畜生。
如果让她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已死的师父?
他的手掌陷入烘烤过的被子里,攥紧又松开,收回眼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说:“慕容沛临死前……抓的吧。”
她脸上闪动过一丝恶意的笑容:“是吗?裴颂不可以对师母撒谎。”
她在这时自称师母让他脸烧热得厉害:“我没有什么必要撒谎。”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雨越下越大, 裴颂没想到她会留他在药庐中过夜。
虽然他只被允许在桌边那一小块地上打坐,却也足以让他惊讶,因为在从前她只会让他别跨进她的院子。
但这次她主动说:“今夜你可以留下, 半夜替我添炭, 别让炉子熄了,我会睡不着。”
裴颂知道她只是实在没有仆人用了,才允许他留下,她应该讥讽她拒绝她,他只是受师父所托照顾她的安危,不是为奴为仆。
但这夜里雨实在太大了, 他急需找个地方快些调息, 恢复他的伤势,好随时去废太子身边,继续做他的暗卫为下一步报仇准备。
所以他留了下来, 熄了灯, 在炉子旁盘膝而坐, 调息修为快速恢复伤口。
好在这次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只是皮外伤,灵气在身体里调息了两周天伤口已经痛感不强烈, 在加速愈合。
他也渐渐散开周身的结界。
漆黑的药庐中,大雨声伴随着炉火荜拨声,显得极为宁静,宁静到床上人辗转反侧的声音格外明显。
她似乎一直没有睡着, 时不时地翻身,衣服和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她又一次翻身后, 裴颂听见了她微哑的声音:“炉子是不是灭了?”
裴颂睁开了眼,侧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躺在榻上, 脸在漆黑中看不清,可那双眼亮得像星星。
“没有灭。”一直在烧着,可裴颂知道她这样问,一定是在不舒服。
外面的潮气透过木头门窗渗进来,一个炉子很难完全去潮气,他想等过两天找个更好的房子给她住吧,山上潮气太重了。
她没再说话,但那双明亮的眼一直没有闭上。
“要涂药膏吗?”裴颂没忍住问,是疤在痛在痒吗?
“涂过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鼻音,听起来像是她也变潮湿了:“不管用。”
她的眼睛轻轻眨动,在漆黑的房间里像是要哭一样。
疤痕的痛和痒,裴颂很清楚,他手上的疤痕在小时候每一个晚上都痒的他睡不着,后来筑基后才好起来。
那种痛痒是药膏止不了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把药膏拿来,我再多涂点试试。”
“好。”裴颂起身将桌子上的那瓶药膏拿了过去,打开盖子递给她。
她坐起来,黑色的长发垂在素色的里衣上。
她没接药膏,只是将黑发挽到身前,低下头,伸手直接从裴颂的手里挖药膏。
裴颂看见她并拢的双指挖出了白色的药膏,慢慢涂抹着她后颈上长长的疤痕。
药膏味和那股熟悉的月桂花香从她颈后散发出来,像灌了裴颂一口酒似的,令他不自觉身体和伤口发烫。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指慌忙移开,可脑子里全是她在温泉室中并拢双指抚摸他伤口的画面,她会故意弄痛他,又会很温柔,探进他伤口时他简直是……要死了……
伤口又起了症状,他几乎屏住呼吸仓皇的将药膏放在她床边,快步退回了炉子旁,低头假装忙碌地翻动炉子里的炭火,脸被熏得很热,心里在一遍遍想:他是怎么了?疯了吧?他的身体疯了、病了,一靠近她就失控地起反应,像个法情的畜生。
火光跳动着照亮他的脸,也照亮桌子上师父的灵牌。
他抬头看着那灵牌,一遍一遍的警告自己:师父在看着你,你是这么照顾师父发妻的吗?
“裴颂。”师母突然叫了他一声。
像一道雷劈进他身体里似得,他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她。
她坐在床边,黑发素衣,美得惊心动魄。
“怎么了?”她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他:“魔怔了似得。”
他是魔怔了。
裴颂低头接过药膏,根本不敢去看她,只干干哑哑的说:“师母睡吧,我看着炉子。”
他听见窸窣的声音,知道是她躺下了,她的气味实在太浓郁了,让他手指开始发抖。
怕被她看出来异样,裴颂靠近一点,在她的床边设下了结界,用修为驱散潮气,包裹着她,迫切地希望她快睡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见了她细密的呼吸声,是睡着了吗?
他才敢偷偷去看她,看见她侧身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裴颂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伤口带起来的这股子酥痒感压下去。
炉子烤着他,却没办法烤干湿漉漉的伤口。
房间里是她的气味,她的呼吸。
裴颂在漆黑中久久地凝视着她——她柔软的黑发,白皙的侧脸,压在脸颊下细细的手背,绯红的唇珠……
只是看着她,他的伤口就在潮湿。
他的手不自觉压在伤口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吸。
外面猛然闪过了一道闷雷,他在闷雷中浑身是汗地惊醒过来,扭头看向桌上的灵牌,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他在做什么?——
这一夜,宋斐然涂了药膏后居然睡着了,睡得还可以。
等再醒,外面雨停了,天光大亮。
裴颂却不在房间里,桌子上留了早饭和一张纸条。
宋斐然坐在桌边,看了一眼纸条,是裴颂留的,上面写他下山去找房子,很快回来,让她别离开药庐。
她丢下纸条,边吃早饭边拿出了玉指环,这里面藏着万剑宗只有宗主才可以修炼的无上心法。
想要打开玉指环查看里面的无上心法至少得是元婴期。
她现在虽然采补了裴颂的修为,但没有灵根,就算想办法打开玉指环查看心法,也无法修炼。
她当然可以利用裴颂杀了宋问道拿回自己的灵根,但只是这
依誮
样远远不够,她要她的“父亲”亲手把灵根挖出来还给她。
“把原文里废太子的剧情展开。”宋斐然吩咐了101。
——“是的,宿主。”101很快就将原文里废太子相关的剧情展开了。
原文里关于废太子萧承的剧情并不多,他出场就是地下交易城的背后大老板,除了他和男主裴颂联手杀老皇帝之外,着墨最多的就是他埋在万剑宗的“伏笔”。
万剑宗是这个世界里正道的魁首宗门,引领着五大门派、三大修仙世家,而历代的万剑宗宗主不止掌管着万剑宗,还掌管着正派的门派和修仙世家。
上一任万剑宗的宗主,也就是沈岁华的师尊,曾是老皇帝萧九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扶持萧九重登上皇位之后,被人皇立为国师。
万剑宗也是从那时候被皇室扶持,成为了正派第一大宗门。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沈岁华的师尊不愿再受人皇掣肘,辞去国师之位,与皇室彻底割席,造成了众多修士不再听从皇权,只听从万剑宗的乱象。
这么多年,老皇帝一直在试图“招安”万剑宗的新宗主沈岁华,但沈岁华一再拒绝,因为他的师尊立下规定——凡是万剑宗宗主、六大峰主不得入朝为官。
废太子萧承却在后来差一点打破这条规定,因为这些年他在万剑宗和六大峰中潜伏了众多他的人。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沈岁华的大弟子沈琢羡,沈琢羡可不是孤儿,他是当朝定国大将军的私生子,从小被养在外面,天资与灵根奇佳被废太子萧承看中,偷偷给他换了孤儿的身份,送进了万剑宗修道。
原文里,沈琢羡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沈岁华死后伪造信函,夺走玉指环坐上了宗主之位,可惜没坐多久,沈岁华就诈尸复活了,回来就清理门户废了沈琢羡的灵根,将他逐出师门。
废太子萧承这步棋就这么废了……
“沈琢羡、叶飞、白明墨……赵峥。”宋斐然在原文里找着萧承埋伏在万剑宗的人,“不愧是地下交易城的大老板,在六大峰主门下都送去了他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其中有四个人是六大峰主的首席弟子。
——“是的,宿主。”101告诉她,萧承是个惜才爱才之人,网罗了很多天资奇佳的孩子送入万剑宗,当然其中天资最好的就是沈琢羡。
这也是在棋修社里,大老板萧承会亲自和宋斐然赌棋的原因——他需要玉指环,只要拿到玉指环就能扶持沈琢羡登上宗主之位,那他的皇位就稳了。
——“您想和萧承联手吗?”101稳:“他现在在到处调查您的踪迹,看样子对您很感兴趣。”
“只是感兴趣还不够。”宋斐然笑着拿过灵牌擦了擦说:“要让他明白,扶持一个没什么用的沈琢羡,不如扶持我。”
101才醒悟过来:“您要做万剑宗的宗主?”立刻又补充道:“您别误会,您的实力毋庸置疑,只是沈岁华并没有死,如果您在此时做了宗主,一旦他醒来……”
很可能,沈岁华会像原文里对待沈琢羡那样对待宿主,因为在沈岁华的心中万剑宗高过一切。
这也意味着,宿主把一个低等难度的任务世界,拉到了高级难度,她原本只需要攻略魔尊裴颂,完成带球跑的任务就好了。
宋斐然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
“师母醒了吗?”是裴颂。
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
那扇门被推开,裴颂摘下斗笠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双眼看见她又不自在的低了下去。
宋斐然轻轻笑了,沈岁华醒来又有什么关系?未来的魔尊会解决掉他。
“我找了一处新住所。”裴颂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饭,她吃得很干净:“那里没那么潮湿。”
还真是去找房子了,宋斐然以为他去废太子身边做暗卫了。
裴颂没多说,只简单收拾了她会用到的药膏、丹药,以及师父的灵牌,又拿了一件披风递给她:“其他东西不用带,那里有新的。”
新的衣服、新的床褥,都买了最好的。
宋斐然没接披风,只是起身展开了手臂。
裴颂无奈的过去替她披上披风,飞快的系好,像是生怕碰到她。
但她没有修为,走不快,只能用疾行符,裴颂不得不抓住了她的手腕,嘱咐她拉好帽子闭上眼。
宋斐然问他新的住所在哪里,他也没答。
等疾行符过去之后,宋斐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明白过来,这不就是地下交易城里吗?
天空是永远不变的结界,倒确实不潮湿,因为这里永远不会下雨。
而且绝对安全,因为这里属于“三不管”地界,不在正派宗门的地界内,也不受皇室的的管辖,各路人马汇聚在这里,只遵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规则。
只是宋斐然没想到,裴颂在这里还有一处小院子,两进门的院子,外面设了结界,听不见一点吵闹的声音。
“这是你的房子?”她问裴颂。
“是我父亲当初买给我母亲的房子。”裴颂答得很平淡。
但宋斐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因为她记得原文里裴颂母亲的剧情,她是个哑女,救下了受伤的魔尊,和魔尊相爱、成亲、怀孕,逃离村子消失了几年。
可后来正派围攻魔尊,查到了她的家人身上,她为救家人才重新回到村子里,却死得很惨烈——被架上火架上烧死的。
院子里种了很多瓜果蔬菜,被打理得很好。
原来当初,裴颂的母亲跟着魔尊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宋斐然站在院子里看那些快成熟的番柿,听见背后有人高兴的叫了一声:“魔尊少爷!”
她回头看见是个白头发的少年人。
——“他是妖修,狐妖,已经一百多岁了。”101告诉她。
可看样貌才十五六岁。
他像个小麻雀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噗通跪下就要给裴颂磕头:“您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啦!”
裴颂不习惯地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拽起来:“说过了,不要行礼,不要叫我魔尊少爷。”
“那我叫您什么?”少年嘿嘿笑着仰头问:“裴少爷?颂少爷?要不然叫您老爷?直接叫您的名字我是万万不敢的!”
裴颂有些无奈地叹了气:“随你吧。”又转身看向了院子里的宋斐然,似乎想介绍。
那小少年眼睛一亮,已经跑到宋斐然面前又跪下行礼,开心地说:“您就是魔尊少爷说的那位师母大人吧?”
师母大人?
宋斐然看着他被逗笑了,让他起来。
小少年站起来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她,“真漂亮,怪不得魔尊少爷爱上了您。”
“灵芝!”裴颂惊的立刻呵住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啊?”灵芝不明白的回过头看裴颂:“您把这位师母大人带回来,不是要在这里和她成亲、繁衍小小魔尊吗?”
裴颂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眼睛不敢往宋斐然身上放:“她是我的师母,我只是带她来避难,你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又看一眼宋斐然,又冷又硬地解释说:“您别误会,他一直生活在这里不通人事,之前照顾过我母亲,以为都像我的母亲一样。”
宋斐然无所谓的笑笑,对灵芝说:“我有夫君了,我的夫君是他的师父。”
裴颂不知道为什么蹙了一下眉,转身进了客厅,将怀里师父的灵牌恭恭敬敬的放好,仿佛在提醒自己,她的夫君是他的恩师。
“真抱歉。”灵芝向宋斐然道歉,有些遗憾地眨眼说:“魔尊少爷第一次带人回来住,我以为他是要和心爱之人成亲繁衍了。”
宋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要繁衍了,看他最近的状况说不定很快法情期就要来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师母大人, 这里是您的房间。”灵芝高高兴兴地推开厢房的门,请宋斐然进去,忙前忙后
忆樺
的介绍说:这是香炉, 里面是安神的香。这是上等的云锦被, 最最柔软的那种。这些衣服也全是新的,料子顶好的……
每一样都是魔尊少爷吩咐过,买来最好最柔软的。
宋斐然在床边摸了一下新被子,细滑的云锦流沙一般淌过她的指尖,被子里居然是热烘烘的。
掀起来看见被子里放着一块火灵玉。
“火灵玉是用来给您烘烤被子的。”灵芝好久没有见到人了,说起来话来止不住, 笑眯眯说:“也是少爷吩咐的。”
这么细心。
宋斐然摸着自热的火灵玉问灵芝:“你家少爷有没有说, 这些东西都是给他骄奢的师母准备的?”他在背后有没有说她坏话?
灵芝摇头说:“骄奢没有说,少爷只说您夜里总睡不着,被褥软一点能让您好受些。”
宋斐然的掌心被火灵玉烘烤的热热的。
他不是憎恶她这个师母吗?
灵芝还按照吩咐准备好了午饭, 他虽然谦虚说自己好久没做饭了, 手艺不如莲心夫人好, 但做的全是原主宋斐爱吃的。
宋斐然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好弟子裴颂嘱咐过灵芝,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裴颂和灵芝全不用再进食, 一桌子饭菜只有宋斐然吃,灵芝在一旁陪着,裴颂去了院子里。
宋斐然边吃边看着院子里的裴颂,他在给那些瓜果蔬菜浇水。
院子里有一棵桑葚树, 在这四季如春的地下城中结满了一树紫红色的浆果,深紫和浅红交叠在一起很漂亮。
裴颂就在树影下给快熟的番柿浇水, 没有血色的脸被光影照得多了一点生气,很漂亮。
“那些瓜果是莲心夫人种的吗?”宋斐然问了一个有些荒唐的问题, 莲心夫人应该就是裴颂的母亲,他母亲已经死了十几年,种的瓜果怎么能活这么久?
可灵芝点头说:“是呀,那些菜和院子里的树都是莲心夫人种的。”
真是裴颂的母亲种的?
宋斐然有些惊讶,听灵芝轻声解释说:“夫人离开的时候嘱咐我好好照看这些瓜果,我怕养死了就埋了驻颜灵石在下面,让它们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等夫人回来,可夫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好担心它们会养死。”
原来是用灵石定格了它们的生长。
“但前几年少爷回来了。”灵芝又开心起来:“他用术法加固了驻颜灵石,这些菜呀树呀永远都不会被养死了。”
永远不会被养死了。
结界天空上虚假的阳光照下来,满树的浆果散发着熟透了的蜜意,裴颂弯下腰小心翼翼摆弄那株永远不会熟的番柿。
这里的一切被定格在了裴颂幼年时最幸福的时刻,可那棵熟透的桑葚树或许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就像树影下的裴颂,他或许早就死了,只是被复仇这颗驻颜灵石定格了。
灵芝又一脸陶醉地说:“少爷小时候特别可爱,老是偷偷摘没熟的番柿,咬一口又挂回架子上,假装他没偷吃。”
“是吗?”宋斐然想不出可爱的小裴颂是什么样子,记忆里,裴颂被带回万剑宗身上和双手全是伤痕,像个快死的小乞丐。
他从来不笑,也不爱说话,跟在沈岁华身后像个尾巴,寸步不离,也不会像其他弟子一样对沈岁华的妻子行礼。
第一次见面时,她还试图跟这个小乞丐沟通,递给他一块点心说:“过来叫师母,这块点心就给你吃。”
他躲在沈岁华的身后死活也不肯上前。
沈岁华就对妻子说:“不可这样教他,用点心引诱他听话是不对的。”
他看向妻子,露出无奈的神情。
他总是这样,总是在她做每件事时露出无奈和失望的表情,就仿佛对她这个妻子哪一点都不满意。
他仿佛看不见妻子尴尬的表情,无措收回去的那块糕点。
一回忆起这些,这具身体就烦躁。
宋斐然抬手摸了摸脖子后是疤痕,烦躁时也痒痒的。
裴颂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托了一捧捡起来的紫红桑葚,他看了一眼宋斐然抓挠的手,想说什么又没说。
“甜吗?”宋斐然伸手要去拿他捧着的桑葚。
他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又忙松开:“脏的,还没洗。”
“我去洗。”灵芝马上捧起手来接过去,小跑着去了厨房。
裴颂又看了一眼宋斐然的后颈,抓红了。
他也没说话,转身去拿了什么东西来,放在了宋斐然的手边:“这瓶止痒效果更好。”
是一瓶新的药膏。
宋斐然抬眼看他,他并不看向她,只是语调平静的告诉她:“我一会儿要出门,师母可以安心住在这里。如果您想出门就换个样貌,灵芝会陪您出门走走。”
他身上有一股浆果熟透的香气,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说:“万剑宗把宋夫人关了起来,您要我救她吗?”
宋夫人,她的母亲。
“裴颂,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宋斐然垂下眼看见桌子上掉落的一粒桑葚,用手指碾碎了那粒熟透的桑葚,紫红的汁水染红她的指尖,也染红裴颂的双耳。
他的眼睛匆匆忙忙掠过她的指尖,耳朵却听见她的声音。
“你师父只是让你照看我的安危,我只要活着就行,不是吗?”她这样说。
就仿佛在说:云锦被褥没必要、药膏没必要、救她的母亲更是不必……很不必自作多情。
裴颂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脸热热的,心中满是自嘲:“师母说得对。”
他再没有说任何话,转身走出了正厅。
灵芝捧着一碗洗好的桑葚过来,笑脸盈盈的问:“少爷您要去哪儿?今晚回来吗?”
“不回。”他头也没回。
不回正好。
宋斐然下午补了觉,再醒来时天色已暗。
灵芝在厨房忙活着给她做晚饭。
她换了身衣服,没出卧室,直接用了疾行符将自己传送到了目的地——
人来人往的棋修社门口,宋斐然大摇大摆的跨进了门,用的依旧是上一次的中年妇女面貌。
窜动的人群中,没人留意她这样样貌普通的妇人,甚至没人记得她这张脸。
但柜台后的女修小鹿却一眼认出了她,立刻从柜台后迎上了她,低声说:“宋姑娘,请直接上楼吧。”
宋斐然没想到这么快被认出来。
小鹿侧身将她和人群挡开,更低声的说:“这里有不少正派中人,他们在找宋斐,大老板吩咐过,您再来直接请您去甲等棋室,您请随我上楼吧。”
看来废太子萧承一直在找她。
宋斐然随着小鹿一起上了楼,避人耳目的进了甲等棋室。
没有等多久,大老板萧承就从内室跨步进来,一双眼看住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宋姑娘可让我好找。”
宋斐然看向他,他又换了一副新的人|皮|面具,比上一次夸张的丑要好很多,至少不丑了。
“大老板找我一个妇人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萧承走过来,看着她那张脸不答反问:“你藏哪儿去了?我动用了不少眼线,居然没有找到你的一点踪迹。”
语调暧昧,距离也很暧昧,就在半步外,目光想将她看穿一样。
“那说明你的眼线没用。”宋斐然坐在了椅子里,他一定想不到,她就藏在地下交易城里。
她没废话,直接说:“我来是想再赌一把。”
“再赌一把?”萧承好奇的看向她:“这次宋小姐又想要什么呢?”
宋斐然抬起眼笑了笑说:“这次我要沈琢羡。”
这个名字让萧承的笑容凝了一下,但转瞬就恢复正常,似乎想装傻:“沈琢羡?哪位沈琢羡?”
“你放在万剑宗的眼线沈琢羡。”宋斐然却没有给他装傻的机会,咄咄逼人说:“沈岁华的大弟子沈琢羡。”
萧承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手臂撑在椅背上,俯身蹙眉仔细看她:“你到底是谁?”
“宋斐然。”她还是那么回答他:“你知道的。”
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就像在撒娇。
萧承伸手想去碰她的脸,破开易容术,被她抓住了手。
“就这么想看我的样貌吗?萧承。”她叫了他的名字,唇角的笑意像钩子一样钓着他。
萧承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他的姓名,她连沈琢羡这个
依譁
眼线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赤裸着,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可他连她是不是宋斐也无法确定。
明明他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她,在她的面前却像个下位者。
太奇怪了,她怎么能对他了如指掌?又怎么能不怕他杀她灭口?还敢来跟他赌?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萧承在那么近的距离问她。
她手臂架在扶手上托住了脑袋:“要杀我第一次赌棋时你就杀了,没必要让我睡了你的裴一。你不杀我,是对我太好奇了,好奇我的身份,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底细,更好奇我想做什么,就像你好奇我下一步会走什么棋。”
她把他吃透了似的。
萧承有一种危险下的“快乐”,类似于对弈,势均力敌的厮杀才有赢得爽感。
“既然这么好奇,不如就赌下去。”宋斐然对他说:“反正你随时可以杀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他真的太好奇了:“你要沈琢羡做什么?总不能还是做鼎炉吧?”
“怎么不能?”宋斐然反问他:“一个鼎炉总是会用腻的,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
萧承被她这句话惊乐了,真不错,元婴期的修士都能“用腻了”。
裴一有听见吗?
他更好奇了:“如果你是我猜测的那位宗主夫人宋斐,那沈琢羡要称呼你一声师母吧?”师母要用弟子做鼎炉?就算放在合欢宗也是不被容许的吧?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宋斐然说:“你只要和我赌这一把,很快就能知道我用沈琢羡做什么?我是谁?我想做什么?”
她把萧承的好奇心高高钓起,简直是不赌不行。
但沈琢羡不是裴一,那是他放在万剑宗最成功的棋子,岂能这样随便就给了她?
他没有立刻答应,先问她:“这次你拿什么和我赌?玉指环吗?”
“怎么会?同样的赌注怎么能钓住你?”宋斐然没有拿出玉指环,她说:“这次我拿万剑宗主峰峰主的人头做赌注。”
萧承又一次被她惊住了,万剑宗六大峰的峰主各个都是顶尖修士,主峰峰主薛剑的剑术更是只输给过沈岁华。
若是那位魔尊之子裴颂和薛剑一战,或许能取薛剑的项上人头,但是……
“你是说,你能杀了薛剑?”萧承问她。
而她说出了更令他吃惊的话:“是,这次我们不赌棋,就赌我能不能在五天之内杀了主峰峰主薛剑,扶持他的大弟子白明墨坐上峰主之位。”
萧承脸上的表情凝在那里。
她又说:“白明墨也是你的人吧,潜伏这么多年也没有坐上峰主之位,不如和我赌一把,我帮你的人坐上峰主之位,你只是输给我一个沈琢羡而已,反正六大峰主不除,沈琢羡很难成为万剑宗宗主,帮你掌管万剑宗。”
萧承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伪装的表情,他看着她,一点也看不透她,她不但知道他的底线、他的眼线,甚至把他的计划都看透了。
他承认她的聪明、机敏和胆魄,但是她连灵根也没有却要在五天内杀了薛剑?
像是她给自己下出了一个荒唐的、必输之局。
她要怎么杀?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承可以确定的是,她绝不是只想要一两个鼎炉而已。
寂静的房间里,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扶手,像他的心跳声。
“你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奇,好奇我怎么杀得了薛剑。”她笑得志在必得。
萧承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落进了她的棋局中,一定会和她赌。
她很快离开了棋修社。
这一次,萧承没有派人去跟踪她,因为他知道,她会主动让他知道她的行踪,看她的“这局棋”。
椅子里还残留着她的花露气味。
萧承听见背后有人走了过来,不回头也知道是裴一,他侧身坐进了那把椅子里,被她的气味包裹,香气袭人,感觉很不错。
裴一站在他面前,手语问他:你真要她去杀薛剑?她没有灵根,她……
萧承没有看完就开口说:“你担心她?”
裴一的手顿了住。
“裴一,你不是对她心动了吧?”萧承的双眼看住他,带着一点点不爽的笑意:“只是被她采补了一次,你就舍不得她冒险了?裴一啊,你这样容易心动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抬抬手说:“你也听见了,她愿意冒险赢得沈琢羡做她的新鼎炉,她只采补了你一次就腻了,绝非良人,你又何必担心她?”
他看见裴一抿紧的唇,心里有一点同情,又有一点爽感,他希望裴一明白,与她对弈之人是他,裴一只是赌注。
她会有更想要的赌注,而与她对弈的对手始终是他萧承——
夜色下的交易城灯火辉煌,笙歌燕舞。
虚假的穹顶上是虚假的星空,街道上欢声雷动,多的是醉倒在街边的修士,只要有钱就可以在这里醉生梦死。
裴一坐在屋脊之上看着脚底下的猪狗一样的修士们,萧承回了皇宫,不需要他跟随回去。
这是萧承不再信任他了。
他感觉糟糕透顶,似乎每一件事都朝着糟糕的方向在发展。
报仇的最后一步没有进展、师母又……
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为什么又来找萧承?她真想要沈琢羡做她的新鼎炉吗?沈琢羡只是结丹期而已,她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险去杀薛剑来赢得沈琢羡?
为什么?是因为他这个元婴期的鼎炉令她不满意吗?
还是因为,她始终就对沈琢羡格外青睐……
她怎么对得起师父!
裴一被怒火煎烤着,脑子里全是他窥见过师母对沈琢羡的偏爱,从小到大她就最偏袒沈琢羡,哪怕师父责罚,她都会为沈琢羡求情……
她就那么喜欢沈琢羡吗?她不能这么对不起师父……
怀里的什么东西震了一下。
他愣了愣,摸出来看见了那块之前她留给他的玉佩,这是万剑宗弟子的玉牌,可以通过玉牌联络宗门弟子、精准地找到对方的位置。
而此时此刻,她用玉牌送了两个字的及时书信给他——【过来】。
裴一看着那两个字从玉牌中消散,心中的怒火不上不下,她要他过去,还能做什么?
是又想起他这个鼎炉了吧。
难道她不清楚,他这个暗卫会听到她与萧承的对话吗?
还是她根本不介意他听到。
是啊,她为什么要介意?他不过是个被赢得的鼎炉而已,她只是使用他,又不是只使用他。
他攥紧玉牌,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就那么下贱吗?随叫随到,予取予求。
虚假的星空绚丽得令人晕眩。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怨恨,她是打算在他母亲的故居里使用鼎炉吗?在他为她挑选的柔软被褥里使用他吗?
他只是一晚没在,他的师母就要召唤鼎炉过去。
她就没有一点羞耻和愧疚吗?
手里的玉牌没有再震。
他垂下眼看着,忍不住将灵力探进去,去看她现在在哪儿。
却发现她没有在那栋宅子里,她就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客房里。
那里安全吗?她要在那里过夜吗?
那些床褥脏的要命,她怎么睡?——
铱驊 ——
酒楼客房里,她将窗户关了,又到床边摸了摸那些被褥,料子粗糙,闻起来也不干净。
这也算是交易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了,却没办法和萧承的酒楼比。
隔音也差,能听见楼下的吵闹声,和隔壁卖力的伸吟声。
她走到镜子前,弯腰去看自己易容后的脸。
背后的灯烛忽然熄灭了,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她在昏暗中慢慢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门窗紧闭。
但她闻到了特殊的气味,那气味或许只有她闻得出来,是产卵袋的气味——热热湿湿的腥香气。
在之前还不明显,但昨夜和今天越来越明显,像是快要熟透的浆果被潮湿的夏季雨水浸泡了。
是快要到情|热期了吧?
宋斐然扫了四周一眼,仍然没有看到人影,来了却不愿意露面,要鬼鬼祟祟的吓唬她?
她没过去点灯,而是掏出玉牌又穿了简短的“书信”过去。
一点光从屏风后透出来。
她看见屏风上的影子,他正在查看玉牌里的“书信”,只有两个字——【算了】。
他的身影在屏风上动了动,玉牌的光在一点点淡下去。
他没有走出来。
但宋斐然手里的玉牌震了一下,她看见浮现出的几个字——【算什么了?】
明知故问。
宋斐然走过去,看见屏风后站着的他,他还是那身黑衣黑面具,抬起眼眼眶微红的看着她。
不知道是被夜风吹红的,还是情|热导致的。
他似乎有些生气,望着她,抬手要比划手语。
宋斐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腕,冰冷的手指从他黑色手套的边缘探入了他的手套里。
他惊得捏不住手里的玉牌,慌忙要甩开她的手。
可她又逼近一步,贴在他身上,手指就穿过他热热的掌心,插|入他的手指,强行扣住了他的手指,故意欺负他一般说:“好粗糙的手,这么多疤,一定很丑吧。”
他果然眼眶更红了,呼吸起伏不定的抓住她的手腕要把她的手拉出来。
宋斐然的另一只手却在他的伤口上用力揉了一下,他立刻浑身过电一样颤抖着站不稳的后退。
她一步就将他逼到了窗户旁,握着他的手指压在窗棂上,另一只手就拨开粽子一样,准确地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喉咙里发出不体面的声音,整个脖子和眼眶都红透了。
“骂你还这样。”她站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你要不要自己摸摸你的伤口有多shi?”
他喉咙里咽下那些声音,盯着她快要哭了一般。
他不能说话,她也不要他比手语,她只想欺负他,看他无助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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