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地龙妖兽的妖丹啊。”汪渺从万剑宗弟子手里接过妖丹, 赤红的光映照亮他的脸,灵气绕着他的手指几乎要化出实体来:“好东西啊,地下交易城里千金难求, 这要是用来炼丹可不止能起死回生。”
这个等级的妖丹可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他在地下交易城里悬赏六十万灵石都没有修士能找来。
汪渺爱不释手,可那万剑宗弟子说:“宋宗主说给裴师兄,放在房间里做夜灯。”
裴颂在这房中已经养伤快一个月了,万剑宗的弟子没有允许不准来这后院里,所以不知道他“有孕”的内情,只知道他是为除妖王受了很重的伤, 加上宋斐然和几位峰主都已重新接纳裴颂回到宗门, 其他弟子自然不再抵触他。
所以当初“背叛师门的逆徒”又成了裴师兄。
房间里隐隐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来送妖丹的弟子站在门外,不由疑惑起来,裴师兄房间里怎么会有婴孩的声音?谁的孩子?
汪渺已经拿着妖丹重新回到房中, 关上了门, 忍不住说:“暴殄天物啊, 这等妖丹居然送来给你做夜灯。”
天杀的宋斐然,她知不知道地火妖兽几百年才长出这么一枚妖丹啊,罕见的灵物啊。
灵芝却随手拿过去, 回到床边笑着在锦被里的小宝宝面前晃了晃:“宝宝这是红色,红色。”然后又把另一只手里的避水珠放在妖丹跟前晃:“这是蓝色,宝宝。”
汪渺看一眼床上五颜六色的灵宝、妖丹,气笑了:“也是, 都拿灵宝、法器当弹珠玩了,一个妖丹夜灯而已。”
魔尊爹, 宗主娘,青丘之主舅舅, 这娃娃要什么没有?汪渺都不敢想她被这样宠着长大该有多嚣张,真叫人嫉妒啊。
“她才出生几个时辰能听懂你说这些?”他嘴上这样说,却也过去看了看小娃娃,锦被里小娃娃眼睛大的出奇,像剔透的琉璃宝珠,跟着灵芝手里亮闪闪的妖丹转来转去,被逗得咯咯笑。
饶是汪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刚出生就极其漂亮的娃娃,通常刚生出来的婴孩都脏兮兮的小老鼠一样,且七窍没发育完全,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需要养一段时间才会“看”“听”这些。
但不知是不是产囊的作用,这娃娃生出来就粉白似面藕,而且才出生眼睛珠子就会跟着人的手指转,像是已几个月似得。
真神奇。
汪渺也不知是产囊的作用,还是她父母资质太了得了,魔尊之血加天灵根,她出生就是天之骄女。
“她听得懂的,我们宝宝出生就很聪明。”灵芝毫不客气说:“我们宝宝就是神童。”
锦被里的宝宝看着灵芝手里的妖丹,咯咯笑了一下,伸出两只小手抓住了灵芝的手。
软绵绵、热乎乎,灵芝的心软得稀巴烂,“我们宝宝喜欢红色呀。”
汪渺也笑了,“有眼光,喜欢最稀有的。”他又看一眼在榻上调息的裴颂,分娩之后的裴颂修为大减,腹部的伤口倒是愈合很快,估计再有几天就能全好了。
只是他胸脯如今得缠裹才能不溢奶,胀痛可能会折磨他一阵子,至少需要等孩子五六个月了再断奶,他的身体才能算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汪渺打算再留下来几个月,他十分好奇产囊生下来的孩子生长周期是不是和正常孩子一样。
“我能把宝宝抱起来吗?”灵芝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想抱一会儿,就问汪渺。
汪渺说:“最好不要,刚出生骨头没发育好,平躺对她身体好。”
“好吧。”灵芝有些遗憾,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手。
“最好也不要亲。”汪渺又说:“咱们每日入口的东西太多太杂,保不齐将什么病症带给小孩子。”
“亲手背也不行啊?”灵芝确实不知道这么多讲究,忙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小手:“我嘴巴不脏的。”
裴颂运行过一周,睁开了眼,看见灵芝在洗妖丹,一盆灵气环绕的妖丹灵珠在开水里滚动,他说用煮熟的水洗干净再给宝宝玩。
裴颂一面说没那么讲究,一面又垂眼看锦被里在抓着自己黑发往嘴里塞的女儿,伸手轻轻抓住了她肉乎乎的小手:“脏,这个不能吃。”
女儿剔透的眼睛溜溜圆地瞧着他,瞧得他心软。
这双眼就像梦里一样,很像她的母亲斐然,是琥珀色的,流光溢彩,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
每当看到女儿的眼睛,他就在心里无比庆幸,没有流掉她,几次出血没有伤害到她。
他用手背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她就咯咯笑了。
这一点也像她母亲,很爱笑,不像他这么闷。
他看着女儿就更想斐然,想起她和师父在大殿里议事,他的笑就暗淡了下去。
他不是吃醋,是心里没有底的慌。
仿佛斐然随时会走进来和他说:我后悔和你生下这个孩子了。
师父毕竟是和她做了十年夫妻,十年夫妻真的能轻易放下吗?为了他这个相处半年的人?
从前她是因为师父死了,没得选才和他相依为命,可现在她的夫君回来了。
虽然她说,她会尽快与师父和离……
但她会后悔吗?会不会在与师父的重新相处中发现自己心中还是习惯了师父陪伴后悔呢?
裴颂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悬在没有着落的深渊中,随时会掉下去摔得粉碎。
这种恐慌感,在师父又一次出现在门口时达到的顶峰。
师父蹙眉站在那里,看着他,仿佛有很多话要和他说,又仿佛在等着他坦白认错。
裴颂胸口压了巨石一样透不过气,但他知道早晚要来的,师父总会来和他谈话,怪责他。
是他对不起师父。
“灵芝,汪先生你们先出去。”裴颂嘴唇动了动,理好自己的衣襟,脸却烧红了一片,他这副样子占据着师母的床,面对他的恩师……每一样都令他无地自容。
灵芝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担心少爷就先对沈岁华说了一句:“沈仙君别怪少爷,是你要把师母大人托付给少爷的,谁知道你还活着……”
“灵芝。”裴颂蹙眉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出去。
灵芝一肚子的话,他又没有说错,当初沈岁华又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还会活过来,是他自己把师母大人交给少爷照顾,他们如此般配,会喜欢上对方再正常不过,退一万步说,没有少爷,也还会有其他男人和师母大人在一起,难不成沈岁华要让师母守寡一辈子吗?
好自私。
“你不要吓到宝宝。”灵芝又对沈岁华嘟囔了一句,把一肚子话咽下去,听话的跟汪渺离开了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他立刻转身朝万剑宗的大殿去,还是得找师母大人来,少爷在他师父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儿!少爷恐怕连一句辩驳的话也不会说!——
卧房里,裴颂下床跪在了沈岁华跟前:“师父,这一切皆是弟子的错,你要责怪就责怪弟子,是我……喜欢上师母,对不起您。”
他愿意承担师父的一切责罚,他不想玷污宋斐然的名誉。
沈岁华就站在那里,熟悉的妻子房间、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在一刻变得如此陌生。
床上那个小小婴孩在咿咿呀呀地动着。
那居然是妻子和小颂的孩子?
沈岁华到这一刻仍然无法相信,他知道妻子从前总想要个孩子,用一些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不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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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手段想达成此事。
他不是重欲之人,而他也不认为他和宋斐适合做父母,因为他总有一日要渡劫,化神之后还有大乘,每一次的飞升都是九死一生,到那时带着孩子的宋斐该怎么办?
更何况,宋斐这样被教坏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母亲,她没有被好好教育长大,她以为棍棒就是应该的教育。
所以他一直没有想过和妻子有个孩子。
他做梦也没想过,离开半年,妻子会和小颂生下了一个孩子。
沈岁华觉得荒谬到失语,好半天才哑声说:“你知道这是错的却还是知错犯错。小颂,她是你的师母,为师将她托付给你,是因为知道你本性善良,绝不会欺她,利用她,会把她当母亲一样照顾,可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裴颂低着头,每个字都像刀子。
沈岁华低头看见如今的裴颂,痛心疾首,眼底下的裴颂瘦骨嶙峋,缠着纱布的胸口鼓胀……修为从元婴九重退步到了元婴七重。
这是那个他悉心栽培,根骨奇佳的少年天才吗?
他早早传授无上心法给裴颂,希望他能走上正道,早日大乘,可他却成了这个样子。
“小颂,当年你父亲求我救你,他希望你别像他一样入歧途。”沈岁华手指僵冷的厉害:“我将你带在身边,教你读书明理,不顾反对将无上心法传授给你……”
他看见裴颂的眼泪砸在地上,他知道小颂不是个奸恶之辈。
“是因为我知道,你像你的母亲一样良善,我以为我可以将你引上正道。”沈岁华蹙紧眉头,惋惜万分的看着他:“可你如今成了什么模样?小颂你在毁了你自己。”——
什么模样?
宋斐然停在了门外,却没进去,她觉得好笑,沈岁华是觉得裴颂如今生孩子、哺育孩子浪费了一身修为吗?是觉得他现在这幅模样很令他耻辱吗?
然后,她听见房间里传出裴颂微哑的声音,他语气比想象中平静地说:“不是的师父,我早就被毁掉了。”
“在我看着母亲被虐杀的那一晚我就被毁掉了。”裴颂的声音那么平静:“我早就没有办法踏上正道了,因为是所谓的正道杀了我的母亲。”又那么悲伤:“我活的每一天都只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我没有真正的活着过。”
裴颂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忍下了眼泪才说:“和师母在一起的每一天才是我真正活着的每一天,生下孩子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活过来。”——
房间里那么静,静到裴颂停下来就能清晰听到孩子的咿呀声。
“师父,您爱师母吗?”裴颂抬起头望向沈岁华,低低哑哑的问:“您娶她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真的爱她?”
沈岁华看着跪在脚边的弟子,他的心忽然凉透了,这个从那么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他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他以为小颂至少会知错改错,可小颂在告诉他有多爱他的妻子,在质问他爱不爱自己的妻子。
“小颂,我与她夫妻十年,十年相处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有感情。”他的声音也哑了。
他绝望一般问:“小颂,你有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的后果?”
裴颂顿在那里没有说话。
沈岁华告诉他:“天下人会知道沈岁华的发妻与弟子有染,你和她都会被毁掉,就连这个孩子也会被唾骂。”
榻上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瘪瘪嘴啼哭起来。
裴颂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胸口涨得厉害,疼得厉害,眼泪忍在喉咙里,他毁了没关系,但斐然和孩子不行。
她那么努力拿回灵根走到现在,她得来的一切都比其他人要艰难,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要被毁掉呢?
太不公平了。
他近乎无法控制地,在心里想:为什么师父要回来?要活过来?
可这个念头只是很短暂,很快就被他的恐慌代替,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师父待他恩重如山……——
房间外的宋斐然收回了推门的手,她看向去小厨房煮药的灵芝和汪渺,他们还在担心的频频探头看过来。
刚下过雨的院子太阳一晒蒸腾出热气来。
宋斐然没有进去,慢慢地朝正殿走去,每走一步就在心里叫一声:宋斐。
她抬手压着后颈的疤痕,问宋斐:你还念着他的恩情吗?有恩情在吗?一个夫君而已,这样的夫君就该是亡夫。
她跨出院子,看见巍峨的万剑宗大殿,两侧的弟子纷纷朝她行礼,尊称她:宋宗主。
后颈的痛痒变得酥酥麻麻。
宋斐,看一看眼前的一切,这才是你该得到的。
她放下手,闭了闭生理性发热的眼眶,父母家人都杀得,夫君又有什么杀不得的,宋斐——
万剑宗一切如常。
只有归来的沈岁华前所未有的空闲了下来,他从裴颂房间出来去正殿,却发现峰主、青柳他们都不在了。
其他弟子低着头说,是跟随宋宗主除妖去了,要晚些才回来。
沈岁华在空荡荡的正殿里站了很久,才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调息受损的灵骨。
入夜,宋斐然才带着众峰主和青柳回来。
沈岁华坐在书房里,穿过半开的窗户能看见一袭白衣握着剑的宋斐然,她衣袖上还有血,手里托着一枚金黄色的妖丹,走在回廊里。
每一步都朝他的方向靠近。
沈岁华很难不去想,她今夜要在哪里休息?她的房间里住着裴颂,而她的夫君已经回来了。
至少,她该来找他谈一谈吧?她就算想和裴颂在一起也该与他先和离不是吗?
可她的身影却走过他的书房,径直走向了不远处裴颂住的房间。
她推门进去,房间里传来许多声音。
沈岁华听见她笑着说:“这个妖丹是金色的,给我女儿做夜灯也不错。”
她很喜欢这个女儿吗?
从前她就很想要个孩子……
沈岁华的心思全乱了,他没有办法再凝神静气的修行,他的耳朵不自觉的去捕捉她的声音、裴颂的声音。
他听见她在房间里跟裴颂、灵芝他们说了很多话,听见她在苦恼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他记起来刚嫁给他那一年她的话也很多,总是在他身边说个没完,但他很少回应,渐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说了。
外面细蒙蒙的又下雨了。
沈岁华闭着眼却没有调息,他知道灵芝和汪渺各自回了客房里,可他的妻子一直没有走。
她还和裴颂在那间房间里。
然后,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神识,飘荡在她的窗户外,听见细细密密的亲吻声,听见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听见小颂微哑的声音说:“可以的,我不痛了……我想,服侍你好吗?”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声音里夹杂着湿漉漉的搅拌声和她满意的喟叹声。
她在那些声音里,用沈岁华从未听过的语气,说了一句他从未想过她会说的话:“怎么上面也会出汁水?”
他神识猛地收回,胸口似郁结了一团气一般,猛地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
漆黑的房间里,沈岁华额上是密密的汗水,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从他的妻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也终于在这一刻相信,他的妻子与一手养大的弟子是如何耳鬓厮磨……
她从未在他的身边发出过那些声音,愉悦的、被满足的。
她总是用一些笨拙的小手段来讨好他,可又很羞怯紧张得不敢发出声音……
难道她在他身边时从来没有快乐过?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迷迷糊糊的睡到一半, 感觉到后颈凉凉的,一股药膏的气味传过来。
一只手在小心翼翼地为她后颈的疤痕涂药膏。
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这样晚了裴颂还没有睡?
药膏涂完,裴颂似乎又下了床。
宋斐然听见炉子打开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 看见昏暗房间里单薄的裴颂站在炉子前往里面加了吸湿气的灵草。
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
她脖颈后药膏清凉,连她自己都忘了的事,裴颂却记得半夜起来替她涂药膏。
赤红灵芝的“小夜灯”微光浮动。
床边婴儿小床上的女儿似乎被惊动了,咿咿呀呀又开始“说话”。
裴颂快步过去竖指“嘘”了一声,就仿佛女儿能听懂一般,随后又笑着将她从小床里抱出来, 很小声说:“别吵娘亲, 饿了吗?”
她看见裴颂抱着女儿蹑手蹑脚地似乎要去外室,轻轻开口说:“没关系,我醒了。”
裴颂惊讶地抱着女儿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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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吵醒了?”
“没有。”她伸出手:“把女儿抱过来吧。”
裴颂抱着女儿过来, 将女儿放在了她的身边, 伸手又去摸她的后颈:“是痛醒了吗?”
宋斐然抬眼望他, 能望见他眼底的难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雨夜他都会比她更难过。
“不痛了。”宋斐然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
女儿咿咿呀呀的睁着眼睛四肢乱蹬, 小小的手抓住宋斐然的头发咯咯就笑了。
“你笑什么?”宋斐然被她逗乐了,扭头去看她,她的眼睛在昏暗之中又大又亮,每天精神都大得很, 抓到什么都爱往嘴里塞,一高兴就四肢乱蹬, “真像个小螃蟹,怪不得你灵芝舅舅要给你取名叫小螃蟹, 你看起来就是只小螃蟹。”
裴颂坐在床边看着膝旁躺着的斐然和女儿,眼底里泛出无限的柔情,这是他的爱人与女儿,她们只是这样躺在他身边随便说些什么,他就幸福得不可思议,幸福得可以原谅这个深恶痛绝的世界。
在几个月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在平凡的某个夜晚,体会到平凡又弥足珍贵的幸福。
他看着她用手指捏捏女儿的脸,看着她嘴巴贴在女儿胖乎乎的手臂上吹气发出“噗噗”声,女儿被逗得四肢乱蹬笑起来,她也笑了,怪声怪气叫女儿:“小螃蟹,小傻子……”
又很喜欢似得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一口,叫她:“宝宝。”
裴颂居然有些想哭,伸出手摸了摸宋斐然的脸。
宋斐然笑着扭头看他,听见他也叫了她一声:“宝宝。”
好肉麻的两个字,可宋斐然看见他发红的眼眶。
他低下头来吻她的脸颊,她的额头,她的嘴唇,又叫她:“宝宝。”
宋斐然忽然想起来,就在今夜她回来时,听见灵芝一口一个宝宝地叫女儿,玩笑着说了一句:幸福宝宝,我小时候可没人叫我宝宝。
裴颂在补偿她吗?
她在那吻里含糊的说:“小名就叫小螃蟹,横行霸道……很不错,大名起好听些的……”
“好,都听你的。”裴颂总是什么都听她的,他在吻里变得通红。
“都听吗?”宋斐然喜欢这样的他,情生意动的伸出手:“那不许动。”
她的手故意去碰他胸前松散下来的纱布。
她知道他会害羞,会想躲开。
但他会听话地迫使自己不要动。
果然他只是伸手捂住了女儿的眼睛,声音又哑又低的说:“女儿在……”
宋斐然望着他,却只是伸手抱住了他。
她贴在裴颂的胸口,也贴在裴颂的心上,裴颂轻轻抚摸她的背,低头吻了她蓬松的黑发,她就是他的宝宝,从前她没有的,以后她和女儿会一起拥有——
雨越下越大。
沈岁华花了很久才平复乱掉的气息,他睁开眼居然在书桌前看见了宋斐的身影,她穿着单薄的外袍站在书桌前,低着头不怎么高兴地在研磨。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她的身影那么不真切。
窗外的雨声里,他听见她委屈抱怨的声音:“夫君今夜也不回房吗?可我脖子上的疤疼得睡不着……”
她总这样,雨夜疼,晴天痒,他寻了一箩筐的灵药给她涂,她也要拿着药来找他说:“我不知这药膏怎么用。”
她十分喜欢撒谎,却又拙劣得能被一眼看穿。
小到涂药膏,大到帮着她那个弟弟偷换弟子大会的顺序,只为了让她那个弟弟不要撞上剑术比他高的。
被他发现也只会哭闹、狡辩,从不会真的认错。
这些都是她在娘家被教出来坏毛病。
他试图纠正过她这些坏毛病,可每每训斥她时,她就会哭着诉说她小时候如何可怜,她父亲也总是这样训斥她,她母亲还会打她……
他对她一再心软,一再原谅。
那这次呢?
沈岁华看着书桌边的那道身影问自己,原谅她?成全她?还是……
下一瞬那道身影又消失了。
书房只有他一人,桌上的石墨早已积满灰尘,似乎从他“死”后,他的书房就被锁了起来。
她不曾再来过他的书房,或许……她也从没有想起过他这个夫君。
这样的夜里,沈岁华困惑地想:夫妻十年,难道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吗?
他的心神又乱了,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书房中,这院子里,起身推门出去,看见暗淡的灵珠光芒在她的卧房里亮着。
她似乎在很低的笑,叫:小螃蟹、小颂……
雨夜太闷了。
沈岁华转身去了寒山——
青柳如今又回到了寒山住,他才调息一周天就听见外面的弟子叫了一声:“沈宗主。”
“师兄?”青柳起身拉开门,看见细雨里的沈岁华。
他的修为隔开了细密的雨,但鬓边的发还是被雨水沾湿了。
“师兄怎么这么晚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青柳忙问。
沈岁华却摇摇头,走了进来说:“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青柳有些惊讶,“师兄才回来第一夜就不陪师嫂吗?”
这话问出口,他与沈岁华都愣了。
他对上沈岁华审视的目光,心头顿时漏跳了几下,下意识的低下头装出忙碌的样子去倒茶:“是我失言了,我只是觉得师兄离开这半年,师嫂一个人经历了许多,一定很想念你……”
沈岁华看着师弟,也终于明白过来,宋斐与裴颂有染、有孩子之事,青柳不知,万剑宗也还没有人知道?
他心里忽然又在为她开脱:是啊,他突然离开留她一个人应付这么多变故,她是那么一个容易动情之人,当初她才与他见了两面她的祖母就求他娶她,她无比真心的说她见第一面就倾心与他。
他很清楚,她口中的爱慕不是真的爱慕,是她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一块浮木。
这样她会移情裴颂不是再自然不过吗?
难道他当初没有考虑过这些吗?
他考虑过,他深知她的品性、软弱、不坚定,所以他没有将她托付给沈琢羡和其他人,而是托付给了裴颂。
他以为裴颂绝不会对她动心。
他以为裴颂厌恶这个师母,也以为宋斐厌恶裴颂这个弟子,她那时连看到裴颂都会皱眉,都会觉得厌烦……
“师兄是与师嫂生气了吗?”青柳端了茶过来放下,不动声色的观察沈岁华的表情,他隐隐觉得离别这么久,师兄却在第一夜就丢下师嫂,一定是有什么事。
是什么事?万剑宗的事?她让所有弟子修习无上心法的事?可这些白天不都已经解决了吗?
师兄不是这样心胸狭隘之人,为了宗主、更为了苍生,师兄会理解的。
那还能为了什么事?
青柳心中藏着一个煎熬的秘密,他像个鬼祟的贼,在师兄醒来那一刻就惴惴不安。
他甚至想过与师兄坦白,他愿意承受师兄的所有责罚。
可若是他坦白了,宋斐然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师兄?
他不能恩将仇报害了她。
他坐立不安地等着师兄的回答。
沈岁华坐在那里看着漂浮的茶叶,很久才开口说:“青柳,她或许很快就要与我和离了。”
青柳的心“咯噔”了一声,像刀一样悬在喉咙口:“为什么?”他还想问是谁提出来的?
就听见沈岁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为什么?”
青柳愣在那里,原来是师嫂提出来的,师嫂……为什么会要和离?
他心跳得很快,他不想自作多情,但他想:是不是因为师嫂不想背叛师兄?为了救他,师嫂才不得不背叛了师兄……
“或许是因为她不再需要我了吧。”沈岁华却很平静地说:“她嫁给我,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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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为了逃离宋家寻求庇护,如今她拿回了灵根,短短半年内元婴九重,还挽救了万剑宗……”
还有了裴颂和一个女儿,如此的厉害,如此的春风得意,怎么还会需要他的庇护呢?
或许,她从来不曾爱慕过他,她那么爱撒谎,当初的心悦于他恐怕也是谎言。
“或许,她可以选的话不会嫁给我。”沈岁华抬眼看青柳:“当初她只是不想去唐门做妾,就算把我换成别人,赵岁华、王岁华……或者换成你,她也会欢天喜地地嫁了。”
青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沉默很久问:“师兄愿意与师嫂和离吗?”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师兄与她和离,他也永不能表露心迹,但是……若师兄与她和离,他就不必这样煎熬的迫使自己避开她,远远看着她。
师兄回来后,他甚至不敢久久地看着她,仿佛这样就是一种大逆不道的罪过。
沈岁华却在这静谧的雨夜里,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说:“青柳,我很想成全她,可她不该背叛我。”
背叛两个字让青柳喉咙一下子干了,师兄知道了什么?
沈岁华抬起眼看青柳,目光中是青柳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她不该与我最信任之人一起背叛我。”
青柳喉咙里悬的刀仿佛割断了绳子,也割破了他的喉管,令他呼吸逼仄。
这样的雨夜,师兄来到这里和他说了这些话。
青柳该想到的,他冰冷的手指扶着卓沿跪了下去。
跪的沈岁华一愣。
“师兄,不要怪师嫂。”青柳喉咙很哑,低着头说:“她只是为了救我……”
什么意思?
沈岁华没能听懂,他疑惑吃惊的看着青柳,他一向谦逊温和的师弟似乎隐瞒了他什么事,被煎熬的不敢抬头看他。
沈岁华要问,外面突然传来轰隆声,地面震颤起来。
有弟子在外高声道:“快去禀报宗主!有妖族擅闯万剑宗!”
妖族?
沈岁华快步出了房门,只见万剑宗的结界外红光隐隐,是什么东西在冲撞结界。
而一道红光正在往宋斐然居住的院落去。
青柳立刻跃出房门下令道:“先随我赶去宗主院子里。”
沈岁华没有多想,飞身赶回院子。
等他们赶过去时,宋斐然已然将那红光中的妖族生擒,她披着宽大的袍子,黑发随意用碧玉簪挽在脑后,持剑将那人面鸟足的妖族钉在地上。
青柳落地就听见婴孩的哭声。
灵芝冲出来看了那妖族一眼,对宋斐然说:“这是三足鸟妖,恐怕它只是来探路的。”
宋斐然将剑桶的深了点,问那奄奄一息的三组鸟妖:“你是来找魔尊之血的吧?”
那三足鸟妖却不会说话,长鸣一声,自绝而亡。
宋斐然后退半步,血还是溅在了她的袍子上,她皱了皱眉,回头掠过沈岁华看向了正殿的方向,山门下的结界还在被冲撞。
“可有受伤?”青柳快两步问。
“没有,带弟子下山门。”宋斐然看也没有多看沈岁华一眼,先快步走到了卧房门前,掀开帘子将剑背在了身后,朝里面人轻声问:“小螃蟹吓到了吗?”
里面传出裴颂的声音:“没有,她不哭了,你安心去忙你的。”又说:“要小心。”
沈岁华能清晰看见她侧脸上的笑意,她那么柔情蜜意的又说了一句:“你去睡一会儿,别等我。”
这么多的弟子和青柳都在,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会被人识破、发现。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山门外冲撞结界的除了三足鸟妖, 还有一群半妖。
它们是追着一名伤痕累累的少年而来。
宋斐然带领弟子斩杀了那些妖族将少年救入正殿中。
那少年被妖族啃的伤痕累累,撑着一口气将一枚玉简塞进了宋斐然手中,只说半句:“宗主救救……”就昏了过去。
宋斐然吩咐弟子把他带进去救治, 在正殿中打开了那枚沾着血的玉简。
灵光之中显现出几张沈岁华熟悉的老面孔, 居然是佛门的净空长老和丹修派的单鸿掌教。
他们似乎受了伤,被困在什么漆黑的地方,只有玉简的光芒照亮他们的脸,单鸿飞快的在说,丹修派被妖族围攻,夺走了三昧丹炉, 他带领弟子追击, 被引入了丹霞岭才发现丹霞岭已被妖族占领,净空长老被困在这里数日。
画面晃动了一下,单鸿语气更仓促的说:“妖族似乎要用魔尊之血复活前魔尊, 操控十万幽灵兵, 宋宗主一定要阻止……”
没说完就传来刺耳的鸟叫声, 画面戛然而止。
玉简失去光芒重新掉回宋斐然掌心里,果然是冲着魔尊之血来的,三足鸟妖出现在她的房间外时, 裴颂和小螃蟹的眼睛几乎同时闪了红光,小螃蟹陡然大哭。
而裴颂说,他闻到了他父亲的气味。
原来妖族是想用裴颂的血来复活他父亲。
“丹霞岭是魔尊裴君的葬身之地。”一直沉默的沈岁华开口说:“他的遗骨一直埋在那里,由佛门看管着, 我猜妖族夺走三昧丹炉又在丹霞岭盘旋,是想用魔尊之血炼制裴君的遗骨, 炼制出一具没有魂魄的魔尊的身体,做它们的傀儡, 供它们操控十万幽灵兵。”
宋斐然当然知道这些,裴君的魂魄都已经入轮回那么久了,如今妖族能“复活”的也只是用魔尊之血炼制出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而已。
妖族想要的是可以操控十万幽灵兵的听话傀儡。
但更让她担心的是小螃蟹,她怕妖族已经盯上了她的女儿。
以裴颂的修为,妖族很难伤到他,不如抓走一个身怀魔尊之血的婴孩。
妖族一定要彻底铲除。
“宗主可要即可带弟子前去救人?”白明墨问宋斐然。
宋斐然垂眼看着手里的玉简。
“我会带青柳前去丹霞岭救人。”沈岁华先开口,看着宋斐然说:“你留在万剑宗照应吧,宋宗主。”
宋斐然抬眼看向他,那一瞬的厌烦达到了巅峰,沈岁华也一定要杀。
有些人活着就是在令她不快。
他似乎习惯了俯视他的妻子宋斐,就算如今他不得不学着平视宋斐,称呼她一声宋宗主,她依旧觉得不快。
为什么呢?
宋斐然想:大概是因为她和他一样习惯了俯视,她走到这一步想要的可不是平视,亦或是假模假式的尊重,而是服从,跪下听令的绝对服从。
可沈岁华是这样骄傲的人,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这一生都被捧着、敬仰着,就算如今他看似失去了一切也维持着他的体面——高高在上地训斥他的弟子裴颂,仁慈地原谅他的妻子,还要作出他将宗主之位让给她的姿态。
这一切都令她厌烦无比,因为如今这一切是她自己赢来的,他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
宋斐然坐在那里看着沈岁华,心里某个计划在一点点清晰。
“沈宗主打算怎么救人?”她问:“就算这次救下他们几位,妖族也会继续想办法复活魔尊裴君。”
沈岁华知道她说得没错,开口要说将人救出来。
宋斐然忽然吩咐弟子说:“去请裴颂过来。”
裴颂?
沈岁华不明白她的用意。
但很快裴颂就来到了正殿中,他穿了黑色的衣服,头发也利落的束了起来,除了消瘦看不出刚刚分娩生下一个孩子。
宋斐然等他来了才又问沈岁华:“沈宗主,当年诛杀魔尊裴君时你也在场对吗?”
沈岁华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在此时问这件事,她应该知道那场诛杀魔尊之战他也在场,为什么又问起?还是故意当着裴颂的面问。
她以为裴颂不知道此事吗?
“是,我在场。”沈岁华坦然地回答她:“当年诛杀魔尊裴君,我随师父在场。”他不认为诛杀操纵幽灵兵滥杀无辜的魔尊有错,小颂也很清楚他父亲犯下的罪恶。
他看向裴颂,裴颂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
“那你应该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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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魔尊的遗骨在哪里?”宋斐然又问。
沈岁华顿了一下,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她是想找到魔尊裴君的遗骨,断绝复活裴君的可能?
他看向宋斐然一时之间有些赧颜,为刚刚他在心里揣测她的用意而赧颜。
他应了一声。
宋斐然便询问他具体位置。
她吩咐众人说,兵分两路,沈岁华带领青柳去救人吸引妖族注意力。
她与裴颂去找魔尊裴君的遗骨,将遗骨带回万剑宗销毁。
沈岁华不得不承认,她的计划更周全有效。
她的变化何止是灵根和修为。
救人要紧,沈岁华没有异议,他将丹霞岭的地貌在玉简中展开,详细地告诉宋斐然具体位置。
他说当年魔尊裴君被四分五裂,魔骨与脑袋已被销毁,只剩下部分遗骨埋在山脉下。
裴颂在旁边听着,目光跟随着他的手指在地貌上来去,他一直没有说话,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雨没停,沈岁华就带着青柳以及几名弟子下山赶去丹霞岭。
宋斐然吩咐白明墨和几位峰主严守万剑宗,才带着裴颂先回了院子里。
她与裴颂去看了一眼孩子,小螃蟹又睡着了,被灵芝寸步不离的守着。
灵芝担心的问:“妖族是不是冲着小螃蟹来的?”
他不是傻子,他记得少爷刚出生时,也有许多妖族、小鬼不怕死地过来,想要魔尊之血,都被魔尊大人杀了。
“恐怕是。”宋斐然说,她又对裴颂说:“你不必跟我去丹霞岭,你和灵芝、汪渺带着小螃蟹离开万剑宗,去青丘或者莲心小院。”
“你是担心……”裴颂皱了眉:“你担心妖族会攻陷万剑宗?”
宋斐然摇摇头说:“我担心沈岁华会逼你交出小螃蟹。”
“怎么会。”裴颂想也不想地就否定:“师父就算怪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当年沈岁华力排众议收留他,没有把他交出去,如今更不会把一个无辜的婴孩交出去。
宋斐然却看向他,问他:“如果交出小螃蟹就能救天下苍生,铲除妖族呢?你师父会绝不牺牲我的女儿吗?”
裴颂被问得愣在那里,他竟然无法回答。
“裴颂。”宋斐然语气变得很重:“你有没有想过,几大门派抓住你的母亲,身为统领者的沈岁华会不知情吗?”
裴颂喉头里堵了什么似的,师父说当年他赶到时已经晚了,只来得及救下他。
“就算他不知情,那事后他很清楚你的母亲是如何被几大门派虐杀的,他更清楚你的母亲是个无辜的哑女。”宋斐然看着他说:“他既没有为无辜之人声张正义,还依旧与那些虐杀你母亲的人往来,只是一再的教导你不要报仇,裴颂你真的认为他是大义之人吗?”
这短短一句话,仿佛闷雷一样砸得裴颂僵站在那里,难以下咽,难以消化。
他从未这样想过,因为师父待他那样好,视如己出,是唯一肯救他的人。
宋斐然看着这样的裴颂,心中只觉得他与宋斐何其相似,宋斐的父母挖离开她的灵根,可她却依旧觉得母亲是爱她的,只是偏心而已。
因为她那时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她只能依附着父母才能活下来,她只能听从才能活下来。
她被那样教育着长大,从来不敢去质疑高高在上的父母。
而裴颂也是如此,沈岁华待他恩重如山,他认为沈岁华教导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她不喜欢这样的裴颂,裴颂该全心全意的爱她,没有第一顺位、第二顺位,他的全部都该倾注在她身上,这才叫爱,这才配爱她,被她青睐。
哪怕她要他杀了沈岁华,他都该毫无废话的提剑杀了他。
他会明白的,就算他不明白,她也会让他明白。
有那么一瞬间,宋斐然在想:或许就该把小螃蟹留下来,让裴颂彻底清醒,彻底崩溃。
可这个念头针一样扎了她,她垂眼看着熟睡的女儿,一遍遍警醒自己:至少不要利用孩子,不要让她变成下个宋斐然。
她已经烂透了,可她的女儿要被爱护着好好长大。
“灵芝,小螃蟹交给你了。”宋斐然将女儿从榻上抱了起来,交给灵芝,嘱咐他等她离开后再走,不要惊动其他人。
灵芝小心翼翼抱着小螃蟹,看看她,又看裴颂,心里担心得很,师母大人和少爷才好几天啊,沈岁华为什么老要横插一杠,他明明知道少爷和师母孩子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他从前也没有很爱师母大人,能用玉简交代宗门之事,就不能用玉简告诉师母大人他是假死吗?
他很想告诉少爷,当年魔尊大人被诛杀,他被重伤后躺了好几年才能动,他偷偷来万剑宗找过少爷,还是沈岁华和他说,让他以后不必再来,少爷要好好修炼踏上正道,他要是被发现还来找少爷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他就只好在莲心小院里等着,等了好久好久才又见到少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萧承没想到宋斐然会亲自来找他。
漆黑的雨夜里, 宋斐然就这样冷不丁的出现在他寝宫中,他自然是惊喜的,却也很清楚她在这个时候来绝不是因为想念他。
萧承挥手让暗卫退下, 穿着寝衣朝她走过来, 笑吟吟叫她:“宋宗主居然有空来瞧我。”
走进了才发现她面色不佳,不怎么开心的模样,直接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我来找你谈正事。”宋斐然绕开他过去坐下。
“怎么了?”萧承没叫婢女进来,亲自点了灯,微光照亮宋斐然的眉眼,他笑了一下问:“是你的亡夫复活惹你生气了?”
沈岁华复活这么大的事, 他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 只是她没有开口他就不能插手她的事,这是她的界限。
“我还以为你不介意再多一个元婴期的亡夫做鼎炉呢。”萧承站在她身旁,话语里很有些酸溜溜的。
可她看过来, 目光冷冷, 没有玩笑的意思。
“真生气了?”萧承不想惹她生气, 便握住她的手屈膝在她腿前蹲了下去,抚着她的膝盖仰头望着她柔声问:“要我替你杀了他吗?”
宋斐然垂眼膝前的萧承,心中畅快了一些, 你瞧这才该是和她说话的姿态,哪怕是已为人皇的萧承也要矮下身去与她说话。
这才是她真正要的,成为绝对的上位者,沈岁华算什么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萧承的脸:“不是要杀了他, 是要让他一败涂地的去死。要杀沈岁华很荣耀,我要的是赢。”
“你已经赢了。”萧承吻了吻她的手指说:“你如今修为在他之上, 万剑宗、各大门派都愿意追随你,你已经赢过他了。”
“这不够萧承。”宋斐然说:“只是赢一点远远不够, 世人会认为是他不与我计较,退位让贤。而他自己也会这样认为,他不觉得自己输给了我,他只会觉得他大度成全了我。”就连裴颂或许都会感激他恩师的大度成全。
这令她恶心。
“我要让他明白。”宋斐然靠在椅背里说:“不是他让给我,是我夺来、抢来、赢来的,他生来就不如我,他永远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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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
萧承望着她意识到,她要是似乎不是宗主之位,而是赢,她似乎对赢有着近乎偏执病态的追逐。
对他来说,是赢是“让”有什么所谓?他只要得到想要的皇位。
“你恨他吗?”萧承试图弄清楚,他虽然不觉得宋斐然喜欢这个夫君,但也不至于这样的恨。
“你不会明白。”宋斐然讥讽的笑了一下:“与其说我恨他,不如说我恨命运不公。我与沈岁华同样生来是天灵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从出生起就得名师指引,一路坦途,人生最大的不快大概就是死而复生后,我这个发妻背叛了他。”宋斐然说:“我呢?被挖灵根、培养成鼎炉,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嫁给万人敬仰的岁华仙君,他是仁善的君子,既没有欺凌我,也没有薄情寡义的三妻四妾,只是看不上我罢了。”
她垂下眼看萧承:“可最初我也是天灵根,我并不比他差。”
当然。
萧承认为论资质、聪明、手段,宋斐然不比任何人差,远胜于沈岁华。
“这公平吗?”宋斐然微微蹙了眉,“他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际遇,是我杀父杀母耗费精力才重新拿回来的,如今他惺惺作态的摆出“让我一字”的姿态,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萧承仰视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恨意,她恨的不只是沈岁华,是命运让她吃的苦头,受的苦难,就如同她拼尽全力赢了逆风棋局,她的对手却假惺惺的说:让让你。
沈岁华是很该死。
“你要让我怎么配合你?”萧承问她,她来一定是已经有了计划。
宋斐然满意的理了理他的散发,“把天枢和其他修士调走。”
半个月前,她带领几大门派与萧承的人联手在胶东擒住了妖族复苏的“妖神”九头蛟龙,就封禁在朝廷的大牢中,由天枢带领的几名元婴期修士看守着。
“妖族现在群龙无首,想要复活前魔尊裴君太难了。”宋斐然说:“那就让它们的妖神逃出去帮帮它们,沈岁华带着万剑宗弟子正赶去丹霞岭救人,正好趁着现在让妖神逃出去。”
她脸上多了一抹冷笑:“沈岁华如此了得,不会对付不了九头蛟龙吧?”
萧承望着她的冷笑想:若他们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那他与宋斐然就是令人痛恨的反派,不惜牺牲其他弟子来对付天之骄子沈岁华。
他喜欢这个话本,就仿佛他与宋斐然天生一对,输了他们死在一起,赢了她们共享天下。
“在九头蛟龙逃出去之前,你让他知道三件事。”宋斐然又说:“一是裴君遗骨的位置,二是幽灵兵令牌在我身上。还有裴颂的女儿也是魔尊之血。”
“裴颂的女儿?”萧承惊讶地问她:“裴颂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和谁生下的女儿?”
之前妖族动乱时,他见过裴颂,受伤的裴颂被宋斐然带走了,那是他第一次在宋斐然脸上看到惊慌,她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
而裴颂一直被她养在万剑宗里,萧承早猜到了宋斐然看中了裴颂,但他没想到裴颂会有个女儿,女儿是谁的?
依宋斐然的性格,她是绝不会碰“不干净”的男人,难道裴颂的女儿……
宋斐然却没有答他,起身说:“去办吧,我会在丹霞岭等着九头蛟龙。”
她没有多停留,直接从殿中消失。
是她的女儿吗?
萧承起身站在殿里,心乱了起来,是她与裴颂的女儿吗?
可是不应该啊,他与她半个月前欢好时,她既没有怀孕的迹象,更没有分娩的迹象,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霞岭也在下细雨。
沈岁华带着青柳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受困的净空长老和单鸿掌教。
他们被困在巨大的“茧”内,银丝一样的茧像蛛丝结成,但不是蛛丝,是蛛蟾妖,形似□□,却能吐丝结成茧,这些蛛丝上有剧毒。
沈岁华吩咐众人什么也别碰,能结出小山似的茧困住几个人,这蛛蟾妖一定是当年他与师父封禁的王蟾。
从踏入丹霞岭开始,他就感应到山岭间的结界已被破开。
十几年前这里就是妖王的盘踞地,魔尊裴君当时已经统领了妖族,他与师父联手几大门派将裴君逼逃到此地,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方式才将裴君和帮着裴君的几大妖王击杀、封禁在此地。
这些年来丹霞岭一直是禁地,由佛门看守,每年都会加固结界,但如今看来丹霞岭的结界已经尽数被破了。
他挥剑斩开巨大的茧,腐臭的气味一下子冲了出来。
“退后,别被毒液溅上身。”他让所有人后退,自己却三两剑将茧全部破开,用灵气包裹了摔下来的几个人。
这茧可怕之处就是包裹着人,毒液会迅速将人腐蚀,变成一滩烂肉。
好在他们来的快,除了两名小弟子昏了过去,净空和单鸿都还算清醒。
沈岁华用灵气驱除他们身上的毒液,才带着青柳上前救人。
净空和单鸿看见沈岁华有些愣怔,仿佛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又活了?
但此时此地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沈岁华扶起他们要先带他们离开这里。
可净空抓着他的手说:“不只我被困在这里,住持和慕容家的小子也困在这里。”
慕容家的小子?
青柳低声解释说,裴颂报仇杀光了慕容家,只留下了慕容的一个小儿子,那个小儿子被佛门的住持收留了。
沈岁华的脸色变得很苍白,杀光了慕容家,这几个字令他心惊,慕容府上那么多人……裴颂全杀光了。
净空说,起先是慕容家的小子被引进了丹霞岭,他们来找他才发现丹霞岭的结界被破开,而妖族已经拿到了裴君的一截遗骨,住持来不及通告其他门派,先带人来救慕容家的小子,没想到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
他被困在茧内之前,只隐约听见主持和慕容家的小子在不远处争夺裴君的遗骨。
漆黑的山林中传来许多鬼哭狼嚎的鸣叫声,四周的沙沙声正在朝他们靠近。
他们此番进入丹霞岭已经惊动了妖族。
“青柳,你带着几位师兄先离开,我去找主持和慕容的儿子。”沈岁华握着剑说。
单鸿却一把抓住了他:“这丹霞岭中不只蛛蟾妖的王蟾破开了封禁,还有其他王妖,不要轻举妄动,先离开丹霞岭等宋宗主来了再商议。”
宋宗主。
沈岁华没想到,如今他们这么信赖宋斐。
单鸿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情绪,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或许令沈岁华不舒服了,毕竟他曾经是万剑宗的宗主,几大门派信服的沈宗主。
“我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单鸿向来快人快语,马上就补充说:“是因为妖族祸乱一向是宋宗主负责,她更清楚目前的状况。”胶东那场抓拿九头妖神之战,若是没有宋斐然,他们可能都得死在胶东。
“我明白,单掌教多虑了。”沈岁华说:“是宋宗主安排我来的。”
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触,再次说:“你们先离开,我一个人去救其他人。”
他并非逞强,是因为蛛蟾妖的茧太霸道了,若是被困在茧内,有修为的人还好,慕容家的孩子只需要几个时辰就化成血水了,不能耽误。
可青柳怎么会留下他一个人,净空也不肯先走,执意要去找主持。
只是短短的争执间,山林之中突然刮起猛烈的阴风。
抬头,天空中黑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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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乌云压下来,乌云中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在翻涌,腥风中夹杂着说不清的冰冷水珠在砸下来。
所有鬼哭狼嚎的妖叫声蓦然静了下来,死一样寂静。
只有风在呼啸,乌云中灯笼一样的金色瞳孔探了下来,直勾勾看向他们。
“九头蛟龙!”青柳惊的心头狂跳:“它怎么逃了出来?”
“逃不了了。”单鸿连连后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他在胶东迎战过这妖神,很清楚有多么可怕。
当初几大门派的长老、朝廷的三名元婴期修士,连同宋斐然才将这九头蛟龙重伤抓住,甚至无法直接击杀它。
如今只有他们几个……
“青柳护着受伤的弟子躲到山石后。”沈岁华盯住乌云中凝视着他们的九头蛟龙,低声吩咐,他一人迎战。
“不要冲动!”单鸿赶忙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能逃就先逃,这九头蛟龙就连宋宗主的灵剑都很难伤它……”
沈岁华眉头无意识的蹙紧,宋斐在他们心中是比他更厉害一些吗?是这样吗?宋斐在哪里习得的剑术?无上心法只是修内的。
“单掌教退后。”沈岁华在那蛟龙怒吼而下时,挥剑迎了上去。
“沈宗主!”单鸿被阴风退的后退,只看见黑风之中,沈岁华的纯阳剑闪电一般与黑色蛟龙在缠斗,可每一剑斩下都收效甚微。
他心中急得冒火,沈岁华怎么变得这么不冷静了!——
蛟龙的怒吼声贯彻丹霞岭,所有的妖兽都被唤醒一般,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宋斐然在漆黑的山林中抬头就能看见持剑迎战的沈岁华,他的手臂已经被蛟龙的利爪挠伤了,却依旧迎面而上,黑色的风卷着他银白的发,如同即将被吞噬的一道白光。
沈岁华这一生或许都没有被挫败过,所以他不肯退缩。
但再不肯退缩也没用,这九头蛟龙确实难以对付,她当初与众人联手也被伤到了。
它的怒吼声足以让山脉震颤。
宋斐然没有再看,抓着找到的一截裴君遗骨,又立刻去找下一处,她要全找到手。
漆黑的山林中,似乎有道身影一直在跟着她。
她回过头却又什么也找不到,只听见妖兽过岭的声音,和林子里传来单鸿和青柳在喊:“小心师兄!”
“小心沈宗主!”
宋斐然再抬头,只见蛟龙显现出七颗脑袋,咬住了沈岁华的脖子。
沈岁华仓皇挥剑捅入它的眼中,才被甩了出来,他整个身体在黑风中坠入林子里。
九头蛟龙怒吼着朝他们扑下去。
“师兄!”青柳厉喝一声,随后发出了惨叫。
宋斐然飞快的转身奔向下一个地点,自求多福吧。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整个山岭震颤起来, 仿佛地下什么东西要掀翻大地复活。
九头蛟龙的全部身体从乌云之中显现出来,巨大到遮天蔽日,腥风扑鼻, 黑色的龙尾摆动几乎要将山脉撞翻。
远处佛门的钟声蓦然敲响。
宋斐然知道用不了多久, 九头蛟龙就会攻击看管着丹霞岭的佛门,而她明显感觉到四周畏惧过来许多绿油油的眼睛。
那是蛛蟾妖,她已经被发现了。
只差最后一截遗骨没有拿到,要抓紧时间赶在九头蛟龙发现她之前。
宋斐然拔出了灵剑,刚要冲向另一个方向,身后一道黑影就朝她扑过来。
她回身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剩下的在我这里。”裴颂的面貌在昏暗的山林显现出来, 他三两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先离开这里。”
他仰头又看了一眼半空中的九头蛟龙,沈岁华仍在拼死抵抗,但他的一只手臂几乎要被扯断了。
裴颂很想去救他, 但他不能让宋斐然留在这里, 九头蛟龙一旦发现她, 她一人很难对抗。
“先走。”裴颂抓紧她的手,挥开挡路的蛛蟾妖,先与她一同离开震颤的丹霞岭。
宋斐然没有啰嗦, 只是握紧了裴颂的手,她不意外裴颂在这里,事实上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她也在等着他来, 这场戏就是给他看的。
山风中传来沈岁华少见的厉喝声:“青柳带领其他人逃!”
宋斐然感觉到裴颂的手指紧了一下,他的一双眉蹙的很紧。
他在为沈岁华担心, 他只要转过身就能去救沈岁华。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抓紧宋斐然的手, 劈斩开眼前的妖族,奔出鬼魅的山林。
这让宋斐然感到满意。
可还没等到他们逃出丹霞岭,地面就在九头蛟龙的嘶吼声中龟裂下山。
漆黑夜里,蜿蜒的山脉在崩塌,泥石滚滚而下,是地下封禁的妖兽被九头蛟龙震开了结界!
裴颂立刻将宋斐然抱进了怀里,拔地而起,护紧她躲开崩塌的山石掠身飞出丹霞岭。
山脉崩塌的巨响声中,宋斐然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能闻到裴颂身上属于他的味道。
很奇怪,她觉得这种气味像小时候幻想过的“妈妈的气味”,又像小螃蟹身上的“婴孩味”。
是一种类似皂角的香气中夹杂着母乳的气味,是夜里醒来转过身闻到过母亲头发上的香气,母亲就睡在她的身边,黑发铺在她的枕头上。
那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她喜欢这种气味温柔地包裹她。
现在的裴颂就是这样的气味,多么完美的作品。
他有她喜欢的一切特质,为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无条件地爱她,听从她,她对他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就该如此。
宋斐然在山崩地裂之中抬头看见裴颂紧绷的下颚,在此时此刻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爱欲。
“去佛门。”宋斐然张开结界护住裴颂的身后,吩咐他。
“好。”裴颂立刻朝着山外的佛门掠去。
可等她们赶到佛门才发现,山崩之势远比想象中更可怕,佛寺山门坍塌,寺中金佛翻倒。
丹霞岭中的妖族没了封禁的阻挡,四面八方的冲进佛门之中。
几位长老正带着弟子在抵抗蜂拥的妖兽。
宋斐然落地的瞬间挥剑张开结界,将一片妖兽拦腰斩断,高声道:“净尘长老带领众弟子退入藏经阁!”
“宋宗主!”净尘看见撑开巨大结界的宋斐然松了一口气,立刻召集弟子全部退到藏经阁。
又听见宋斐然扬声道:“裴颂协助长老在藏经阁设下结界,我很快赶过去。”
裴颂回头看她,只见她一人震剑张开天网一般的碧蓝结界抵抗着蜂拥的妖兽。
这些妖兽修为不高,只是蝗虫一样杀不完,只能先将佛门中没有修为的小弟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裴颂没有啰嗦,听从吩咐的带着众人退到了藏经阁,与几位长老联手在藏经阁设下了结界。
只听见不远处“轰隆”的坍塌声,夜色中半座古刹都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而乌云滚滚中,九头蛟龙的巨大脑袋看向了万佛寺,显然已经觉察到了宋斐然的气息。
裴颂看着乌云中金色的巨瞳,第一次觉得透不过气。
这样的庞然巨物,当初的斐然是怎么抓到它的?如今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它一定会找斐然寻仇。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哪怕再想去救师父也不能现在离开斐然,她决不能有事,决不能。
好在,宋斐然很快退到了藏经阁,几乎是同时天枢和萧承派来的修士军也赶了过来。
其他门派的掌教、弟子也在陆陆续续地赶来万佛山。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带领几位元婴期的修士在万佛寺四周结下结界,有条不紊地安排每个结界点上的每个人。
这是裴颂第一次见宗主宋斐然,她比任何人都镇定,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仓皇的表情。
她沉静的像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山,坐在藏经阁之中听着万佛寺的长老和天枢他们汇报各自的状况,除了沉思时垂下的眼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就仿佛一切从未失控。
哪怕山崩地裂,九头蛟龙就在结界外,她依旧平静地处理着一切,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觉得此战必胜。
裴颂站在人群中望着她,有一刻真的很希望师父能够看到如今的她,若是师父看到这样的宋斐然,是不是也会叹服?会惋惜?会明白他爱上宋斐然是不可抗力?
她一路走来何其艰辛,可她从未停止挣扎出泥潭,这何尝不是一种“求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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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颂。”宋斐然突然看向他。
“在。”裴颂几乎本能的上前一步,听从她的安排。
宋斐然看向他,连语气也变得轻了些:“我把天枢留给你,你和天枢、净尘长老趁着我引开九头蛟龙时进入丹霞岭救人,能救出几个是几个。”
裴颂顿了一下,她要带领其他元婴修士去吸引九头蛟龙,让他和天枢去救沈岁华他们。
他很想开口说,他和她一同去对抗九头蛟龙,可心里又很清楚,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浪费时间,她安排好了,他就该带头听从。
所以他只应了个:“明白。”
宋斐然又将她找到的裴君遗骨拿出来,交给了诸位掌教,告诉他们,妖族和九头蛟龙要找的就是这些遗骨,没有遗骨就无法复活魔尊裴君,所以无比要守好。
众人点头应是。
“我们走。”宋斐然没有再啰嗦,起身带领了几名元婴期修士离开藏经阁。
临走之前又对裴颂低声说:“小心些。”
裴颂的手被她握了一下,那么多人前她并没有避讳与他亲近,她只是低声嘱咐他:“我知道你想救沈岁华,但一点要小心些,小螃蟹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她的手指轻轻摩擦他的指腹,是很亲昵的动作。
裴颂裹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千万小心。”又说:“小螃蟹在青丘,你别担心。”
“好。”宋斐然笑了一下,抽回手,转身跨出了藏经阁。
一众修士跟随在她身后,她快步走入乌云压顶的夜色里,抽出灵剑没有一丝犹豫地冲出结界,迎上乌云中翻涌的九头蛟龙。
她的身影快的几乎看不清。
裴颂只看见一道道碧光如闪电,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她们要一起回家去见小螃蟹。
他在腥腥的阴风中拉上了兜帽,与天枢和净尘长老说:“我先进入探路,二位等我找到人再随我来,避免更多人被困在丹霞岭。”
净尘长老很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裴颂纵身跃入妖兽浮现的丹霞岭,那一刻净尘想,这世间的善恶或许没有那么分明。
魔尊之子为报仇杀了几大世家是恶,可他如今救万佛寺众人又是善举……——
密林之中腥风和怪叫交织在一起。
裴颂没有拔剑,尽量减少存在,一声龙吟震荡在夜空,星星点点的血落下来,他抬头只见夜空中斐然一剑得手后,立刻纵身带领着几位元婴修士朝万佛寺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这是斐然在给他们吸引火力,争取更多的时机。
裴颂一秒也没敢停,掏出玉牌找青柳师叔的所在,但丹霞岭妖气与灵力对冲,玉牌很难准确找到方位,他也很难感应到其他人的存在。
但好在,他在密林中找到了青柳师叔的佩剑。
满地的鲜血里躺着两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裴颂快步过去认出其中一具是万佛寺那位净空长老,尸身是热的,但半具身体被毒液腐蚀得不成样了。
裴颂捡起青柳的剑,灵气震入灵剑中,那剑就自动飞掠向它的主人。
穿过密林,朝着深处。
裴颂快步追过去,在一片结满了人形大的“茧”中看见了被蛛丝快要缠裹住的青柳。
“师叔。”裴颂挥剑斩断蛛丝,将青柳从蛛丝中拽了出来。
青柳的下半身满是毒液和血水,他整张脸惨白,撑着一口气抓住裴颂说:“右边,师兄和单掌教……在……”
裴颂立刻给等候的天枢与净尘发了信号,放下青柳挥剑接连斩开了三四个茧,才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沈岁华和单鸿掌教。
他们被困在一个蛛茧里,沈岁华尽可能的护着重伤的单鸿,可单鸿口鼻里仍然堵满了毒液。
“师父!”裴颂戴上避毒的手套将沈岁华拖出来,才发现沈岁华受伤的右臂断了,血淋淋的挂在蛛茧内,那只手里还握着失去光泽的纯阳剑。
他呆了一瞬。
沈岁华一向整洁的银发沾满了腥臭的毒液,抬起头看见他之后有短暂的涣散,才哑声叫他:“小颂……”
“是我,师父。”裴颂眼眶发热,立刻将沈岁华扛了起来:“我先救您和青柳师叔出去,天枢会来救其他人。”
可沈岁华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救慕容……的儿子……他就在这里,我听见他的声音了,他还活着……”
慕容?慕容家被万佛寺收留的那个儿子?他没有杀的那个小孩儿?
裴颂扫了一眼四周,这里的蛛茧至少有五六十个,而蛛茧之后一只只蛛蟾妖正在朝他们靠近,很快就会吸引来王蟾。
夜空中龙吟阵阵,夹杂着闪雷一样的剑光,宋斐然的身影离得很远,已经无法确认她那边的状况。
不能再拖了,他这边耽误的时间越久,斐然需要托住九头蛟龙的时间就越久。
“我先救你们出去。”裴颂没有听师父的话,弯腰将青柳师叔托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沈岁华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那是慕容家唯一的血脉了……”沈岁华再次说。
裴颂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朝赶过来的天枢示意,“救单鸿掌教,其他蛛茧里还困着其他人。”
天枢快步过来,一把抓起昏死的单鸿说:“王蟾过来了,你快先出去。”
但已是来不及。
裴颂一左一右托着沈岁华与青柳,迎面就被王蟾堵了住。
它小山丘似的蟾蜍身体上长了一男一女两个脑袋,女体的王蟾手臂上蛛丝吊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摇摇晃晃的朝裴颂逼近:“在找他吗?”
雌雄同体的声音一起发出来。
沈岁华抬头看见那蛛丝吊着的孩子正是慕容唯一的儿子,已然奄奄一息。
“想要吗?”女体的王蟾晃了晃手臂,像逗猫一样笑着对裴颂说:“我听说你生下了一个女儿,拥有魔尊之血和天灵根,那她一定很厉害,生来就能召唤幽灵兵,这样好的孩子该养在我们身边才是。”
裴颂的眉头皱紧,它们似乎打算的不是用魔尊之血复活他父亲做傀儡了,而是要他女儿直接操控幽灵兵。
“用你的女儿来交换怎么样?我可以放了所有人,包括万佛寺那些秃驴。”王蟾一男一女,循循善诱的在对他说:“你也一定恨透了这些名门正派,不如带着女儿来和我们联手杀光他们。”
“做梦。”裴颂不想与它啰嗦,抬手将师父和青柳师叔交给赶来的净尘,眼神示意他带人先逃,身形一动拔剑就迎上王蟾,冷声道:“打我女儿的主意,就该死。”
王蟾突然吐出银丝和毒液。
“走!”裴颂挥剑挡下毒液,厉喝一声。
“快走!”天枢抓着单鸿,推了一把净尘:“能救几个是几个!”
四面八方的蛛蟾妖密密麻麻地全拥了过来。
净尘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兄的尸体内蛛蟾妖撕碎,只能先带着沈岁华和青柳跟上天枢。
天枢踩在蛛蟾妖背上狂奔,抬头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天际,只能看见黑色的蛟龙在空中翻涌怒吼,碧蓝的剑光来来去去。
腥风之中夹杂着说不清是谁的血雨。
他不知道宋斐然能不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在他看来,宋斐然的计划简直是在刀上舔血,她怎么就能断定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内?
就算裴颂、沈岁华和其他人都按照她的算计在走,可九头蛟龙哪里是说杀就能杀?说制服就能制服的?
当初为了抓住九头蛟龙几乎死了几百名修士军。
在她决定放出九头蛟龙那一刻,或许就没有在乎过其他人的生死,对她来说万佛寺、这些名门正派的性命她毫不在乎,她只要赢。
天枢回头看一眼裴颂,他一人在迎战王蟾和密密麻麻的蛛蟾妖,或许宋斐然也不在乎裴颂的死活,她比主上更狠——
龙吟电闪下,天枢与净尘一前一后冲进了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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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寺。
这一趟他们只救回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只有沈岁华还有意识。
众人将他们迎进藏经阁内,丹修和医师全赶了过来,可单鸿毒液侵蚀太重了,回天乏术,已经断了呼吸。
他的儿子与女儿皆赶来救人,却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沈岁华坐在椅子里,被医师挖去腐肉,包扎断臂,整个人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痛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自责。
单鸿的女儿哭着过来问他,父亲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有没有……很痛苦?
沈岁华喉咙里又干又痛,张开口只说了一句:“是我害了单师兄……”
是他害的,他难辞其咎。
原本单鸿、净空与其他弟子可以不用死,他是可以救下他们的,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为什么师父……会死?”单鸿的弟子跪在尸体旁,怔怔的看向沈岁华:“沈宗主不是赶去救师父了吗?”
沈岁华认得他,他正是赶去万剑宗报信的那名小弟子。
他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嚎啕哭了起来:“是我的错,师父救下我让我去报信,要是我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师父就有救了……”
那一巴掌仿佛扇在沈岁华的脸上。
他没有办法不自责,不歉疚,“错在我,单师兄劝过我先离开……是我一意孤行想要去救其他人,没想到遇上了九头蛟龙……”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他也无法去看单鸿儿女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再次说:“错在我,我本可以救他。”
单鸿的女儿愣怔在眼前,看着他,突然失控一般也哭了起来,可她不敢怪责沈岁华,她只是哭着一遍遍问:“为什么不先救能救的人呢?”
外面蓦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天塌了一般“轰隆”一声,一座山被撞的四分五裂,山石飞砸在结界上。
净空慌忙赶出去,再次加固结界,只见一道黑影掠进万佛寺,挥剑猛然插入快要龟裂的结界前,红色的结界骤然张开,挡下了一块块巨石。
是裴颂!
净空看见裴颂的衣袍上沾了许多毒液,肩膀上衣服被腐蚀了一大片,正在流血:“裴弟子你的肩膀被腐蚀了吗?”
“没事,我已经挖掉腐肉了。”裴颂苍白着脸,抬头看着乌云全部遮住的天,眉头越皱越深,他看不见斐然的剑光了,她出事了吗?
他快步进了藏经阁,想确认救回来的人没事,就与天枢一起去帮斐然。
进去却见医师从一张侧榻前退开,无奈的对沈岁华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仓促截去他的双腿,我很难保证他没有性命之忧。”
截去双腿?
裴颂看见侧榻上脸色乌青的青柳,他光着的双腿几乎是从大腿以下都腐蚀了。
他听见医师说,若是不截去双腿,恐怕活不过两日。
沈岁华就坐在椅子里,前所未有的狼狈——右臂完全截断,血干透在他的白发和衣袍上。
他像一头苍老又挫败的银狮。
医师在等着他的答复,要不要截去双腿。
一向果断坚毅的沈岁华在这一刻迟迟难以决定,直到听见侧榻上的青柳虚弱的叫了一声:“师兄……”
沈岁华猛然抬头,看见吃力睁着眼的青柳。
“师弟。”沈岁华快步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张口想说什么。
青柳先沙哑的说:“我听见了……要截去我的双腿是不是?”
沈岁华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舌头和心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一般,他能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青柳……是我害了你。”
“不要说对不起师兄……”青柳却虚弱的对他笑了笑:“对不起的人,是我……”
沈岁华眼眶发红的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青柳却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沈岁华的掌心里,红着眼眶说:“对不起师兄……或许我从对不起你那一天就该死……”
掌心里的东西带着青柳的体温,压在他掌心里,似乎是一颗珠子……
沈岁华困惑无比的看见青柳落下去的眼泪。
青柳抓着沈岁华的衣袖,让他低下头来。
沈岁华靠近他的脸,听见他近乎哽咽的低声说:“不要、不要怪师嫂,帮我还给她……”
什么意思?
沈岁华耳边嗡嗡,他却仍然死死抓着他,不肯松手,流着泪又说:“如果我死了,师兄能不能帮我告诉她,我没有怪她,我……很开心。”
他一点点松开了手,躺回沾满血的榻上,望着沈岁华的眼睛在落泪,很轻很哑的说:“对不起师兄……”
沈岁华看见掌心里是一支圆润的黑色珍珠耳坠,他很轻易就认出来,这是他曾经买给妻子宋斐的。
因为这个耳坠上的黑珍珠十分罕见,为了采这样的珍珠死了许多采珠女,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想买给宋斐,她那样多的珠宝首饰,又不差这样一对沾着血的耳坠。
她与他哭闹了好一场,他才从珠宝叫卖会上买了下来给她。
可他重生之后,没有见宋斐戴过它,原来……是其中一支丢在了青柳那里吗?
沈岁华耳鸣得厉害,他忽然想我那一次的雨夜,青柳跪在桌边似乎要向他承认什么过错。
他也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青柳替宋斐辩解的语气,追随着她的目光……
那是爱慕一个人的神情吗?
他不懂,他不确定,亦或是他不敢确信。
他只觉得掌心里这枚耳坠着了火一样烫,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子生下一个女儿,和他的师弟也不清不楚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待她,待小颂,待青柳……待他们不好吗?
为什么他们全都背叛了他?而他却连责怪也不能责怪?
黑色的珍珠在他掌心里格外明显。
几步外的裴颂看见了那枚耳坠,他没想到她说丢了的耳坠在青柳师叔那里……
“轰隆——”
巨响砸在众人的头顶,震得所有人惊惧,脚底下的地面跟着震颤。
裴颂几位长老、掌教慌忙出去,只看见结界之外一只狼身人面的妖兽带领着潮水一样的妖兽在冲击着结界。
“糟了,是云泽妖,连它也苏醒了。”净尘看着结界只觉得这次太艰难了,九头蛟龙打破了丹霞岭所有的结界,复苏了所有封禁的妖王。
裴颂却只盯着云泽妖手里的一块令牌,那是魔尊的幽灵兵令牌,是他交给斐然的,如今居然在这云泽妖手里……
他心头收紧,眼皮狂跳地抬头去看天际,只看见西方天际乌黑的云层里九头蛟龙的巨大的尾巴,却没有看到任何修士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宋斐然的剑光。
“她们一定出事了。”天枢拿着玉牌,紧蹙了双眉对裴颂说:“所有人都查找不到了。”
怎么会全部查找不得了?
裴颂心越发慌乱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沈岁华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只听见那云泽妖扬声说:“小魔尊是你杀了王蟾?”
“你的令牌哪里来的?”裴颂不想废话,直接问。
云泽妖光着人形的上半身,尖利的两爪举起了手里的幽灵兵令牌冷笑说:“当然是从那位大名鼎鼎的宋斐然身上抢来的!”
裴颂的心沉了下去,握住了身侧插入地下的灵剑。
“你现在动手只有死的份儿。”云泽妖嚣张无比的说:“就连宋斐然和那些修士都奈何不了我们,凭你一人?还是凭你这些老弱病残?”
“宋斐然在哪里?”裴颂问他。
云泽妖勾勾唇说:“她就在你们封禁我们的地方,想救她吗?拿你的女儿来换。”
宋斐然被困在了封禁妖王之地?和其他修士一起吗?怪不得会全部查找不到了……
“做梦!”裴颂想上前,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了住。
他回头看见沈岁华苍白的脸。
“云泽好久不见。”沈岁华声音沙哑,却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冷冰冰说:“凭他一人不行,凭我与我的师祖呢?”
云泽妖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师祖不是飞升了吗?他回来了?”
沈岁华冷冷一笑:“你们闹出这么大阵仗,我师祖自然要回来将你们斩草除根。”
怎么可能?
云泽妖狐疑的看着沈岁华,心里猜测他定然是在吓唬他,却也不想和他废话,九头蛟龙撑不了多久,说不定很快就让宋斐然她们逃出来了。
“你不必诈我,我来只是跟你们做笔买卖。”他一扬手,背后的妖兽叼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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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万剑宗的弟子,有万佛寺的主持、长老,还有一个瘦小的男孩,正是慕容家的孩子。
“这些人是你们想救的吧?”云泽妖说:“我只要裴颂的女儿,把那女娃娃给我,我就放了所有人,包括宋斐然她们。”他给出很好的条件:“我没有九头蛟龙那么蛮不讲理,我会带着妖族和九头蛟龙退到胶东,我们妖族只是想有个生存的地方,我们只要胶东,绝不侵犯人族其他地盘,如何?很划算不是吗?”
做梦,绝不可能。
裴颂握紧剑,可他却听见师父在一顿之后说:“我们可以交出人,但需要一点时间把人接过来。”
裴颂如雷灌顶一般扭头看向师父,哪怕他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他仍然觉得浑身冰冷。
斐然说的话,仿佛在这一刻应验了一般。
“你们要多久的时间?”云泽妖问。
沈岁华说:“一个时辰。”
“好!我等你一个时辰。”云泽妖挥手发出号令声,让所有妖兽退回丹霞岭——
天地间突然宁静下来,只有乌云中蛟龙搅动的风声。
藏经阁中,医师和丹修在为青柳截去双腿,他失去了意识,只有血的气味充斥着整个藏经阁。
裴颂就站在一排排经书下,四周是沉寂的各大宗门,面前是虚弱的坐在椅子里的沈岁华。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他被沈岁华救下,各大宗门也这样盯着他,要沈岁华斩草除根杀了他,或是废了他。
可那时师父起身,用灵剑割破自己的掌心起誓说:若裴颂有一日入歧途,滥杀无辜,他沈岁华一定亲自杀他谢罪。
他始终记得那时师父掌心的血,师父笃定的语气……
所以裴颂一直有愧于他。
而如今,沈岁华坐在那里万般无奈地对他说:“小颂,只是将孩子抱过来,引开九头蛟龙,就能将宋斐她们先救出来,她们逃脱出来才有反击的机会……”
他说了很多话。
裴颂听到了,他明白,他知道沈岁华只是想用孩子做诱饵,吸引九头蛟龙和妖兽的注意力,将受困的宋斐然和修士救出来……只有救出来她们才有赢的机率。
他都明白。
可是,他的女儿才出生几天,甚至没有满月,她才那么小,谁来保证她的安危?
“师父。”裴颂喉咙里发干,“她还没有满月……”
沈岁华也不想如此,“我会和净尘、王召、刘云飞几位一起护着你的女儿,若她出事我用命来抵。”
裴颂许多的话就被堵在了喉咙口,他很想告诉师父,他要他的命做什么?他只想要女儿健康平安的长大。
“小颂你以为我想如此吗?”沈岁华通红的眼眶一直不曾消退,他疲惫的说:“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可以不管不顾,慕容家唯一的血脉也与你无关,可宋斐……宋斐也被困在险境里,你……也不顾吗?”
所有人沉默着看着他,不知道是谁开口说:“你杀了慕容家满门,用你的女儿救他唯一的儿子难道不该吗?”
“王掌教。”净尘打断了他:“就算裴弟子犯下错事,但他的女儿是无辜的。”
“我自然知道,我们自会全力保护那女童的安危。”王召有些着急的说:“这不是逼不得已吗?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宋宗主她们出来啊!”
那些争论的声音多像当年的声音。
忽然之间,裴颂意识到,这么多年他从未被沈岁华、这些人接纳过,哪怕他还是个小小孩童,没有杀过人的时候,他也是魔尊的儿子。
沈岁华救下他,收他做弟子,也从未真正的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永远在规劝他放下仇恨,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误入歧途。
裴颂看着沈岁华,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其实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师父当年救他,是真的觉得稚子无辜?还是担心他会成为第二个魔头危害人间?亦或是……他习惯性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
就如同他现在这样。
“师父。”裴颂在众多的声音里又一次叫他,喉咙里吞刀片一样说:“其他人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可你很清楚……她为了救你,救这些人在与九头蛟龙拼死缠斗,你却要联合这些人来逼我交出她的女儿。”
他不会辩驳,不会说话,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怎么会以为师父会为了他背弃宗门所有人?
当年救他,师父也只是为了少一个魔尊,为了保护宗主。
他站在那里忍不住问沈岁华:“这些年来你教导我放下报仇,可师父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杀害我母亲的人是罪有应得吗?我母亲难道不是无辜之人吗?”
沈岁华愣在了那里,没想过他会这样质问他。
裴颂看着他,撩袍跪下,朝他最后磕了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从今以后你是万剑宗的沈岁华,我是魔尊之子裴颂。”
他站起身抬手,他的灵剑从外飞掠而来跳入他的掌心里,红光凛凛。
他盯着沈岁华,与众人字字冰冷的说:“我的妻子我会去救,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与我的女儿无关,谁若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天涯海角我也会屠尽他满门。”
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裴颂已飞身出了藏经阁。
天枢立刻收起了玉简,心头狂跳,还真叫宋斐然算对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跃入丹霞岭不过眨眼间, 结界就在颤动。
他的修为一旦撤去,在支撑结界的就只剩下天枢与几位掌教。
众人还没待商议对策,就只听见一声怒喝, 夜空中一道血光闪雷一样劈斩下来。
地面剧烈震颤。
沈岁华和众人赶出去, 只见夜空中裴颂浑身赤红,一枚令牌弹丸一般落入他掌中,化成一把血淋淋的剑刃幕天席地地劈斩而下,仿佛要将整座山脉劈开——
“是幽灵兵令牌……”沈岁华站在红光下,吹来的夜风带来了星星点点的血,那是裴颂的血。
他用自己的血献祭, 强行召唤出了幽灵兵。
天地间蓦然一片死寂, 可只是很短暂之后,马蹄声、盔甲声轰隆隆从夜色中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腐臭味。
所有的人都看见一阵血雨下, 黑压压的兵马从山脉中突然显现。
“是幽灵兵!加固结界!”净尘来不及多看, 立刻扬声道, 幽灵兵是没有“理智”的僵尸兵,一旦出现所过之处,无论正邪、敌我, 全部击杀。
当年的魔尊裴君之所以罪不可赦,就是因为他操控幽灵兵四处杀戮,血流成河。
而现在,他的儿子到底还是唤醒了幽灵兵, 踏上了他的老路。
“你们就不该逼他。”天枢冷冷的说了一句,目光看向沈岁华:“他本一心一意协助宋宗主来救你们, 可沈宗主却带头逼他交出还未满月的女儿来做诱饵,沈宗主若是觉得牺牲一个小小婴孩救天下人是笔划算的交易, 你就光明正大去抢来他女儿,别管他愿不愿意,至少你背负骂名救天下人,是个光明磊落的恶人。”
“可你偏偏要摆出大仁大义的姿态,逼他自己献祭女儿救你们,不交就是与天下人为敌。”天枢讥讽的冷笑一声:“虚伪的令我作呕,这就是沈仙师修的道?若非看
忆樺
在宋宗主的面子上我绝不会来与你们为伍。”
所有人被堵得无法反驳。
沈岁华只看着夜空中浴血的裴颂,胸口翻涌着压不下去的气血,是他错了吗?他只是想救更多人……
“幽灵兵听令!”裴颂的血在往下滴,他凌空而立扬声呼喝:“随我踏平丹霞岭!”——
裴颂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山岭,马蹄声轰隆隆震颤在众人头顶。
宋斐然站在封禁云泽妖的洞穴中朝外看,看见红光铺盖在黑夜之下,黑压压的幽灵兵带来山崩之势涌入丹霞岭,裴颂黑衣被血染红冲向九头蛟龙。
呼啸的风卷在丹霞岭,蛟龙翻涌着迎战裴颂,顾不上来找她们。
红光、血雨、山崩地裂的马蹄声、厮杀声,仿佛世界要在这一夜毁灭。
宋斐然的心随着那些喊叫声怦然而动,裴颂的身影在蛟龙之下如此渺小,但他呼喝下令:“进入封禁之地!”
“裴颂唤醒了幽灵兵。”身侧的元婴期修士丹鹤惊讶的说:“他居然真的唤醒了幽灵兵。”她看向宋斐然,对她既惊叹又胆寒。
在这次行动之前,宋斐然就说清了她的计划,那几乎是错一步就步步错的计划,可谁能想到居然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她让他们保存实力,不必真的与九头蛟龙硬战,只需要跟着她到时间就假意落败躲入这封禁之地即可。
她说,裴颂必定会唤醒幽灵兵。
她要借着正派与幽灵兵一次将妖族、将九头蛟龙斩草除根。
如今十万幽灵兵踏碎山脉与妖族厮杀,丹霞岭一片血海,裴颂浴血奋战。
她在这暗洞中却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兴奋与快乐说:“就该这样。”
丹鹤并不明白她的目的,她既已做了宗主又为何要放出九头蛟龙引起这样的一番浩劫?若是为了杀沈岁华,她也只需要一句话,主上自会替她解决。
可都不是,她似乎享受掌控棋局的快感,棋局之上裴颂、主上、各大宗主都是她的棋子,就连她的夫君沈岁华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她吃掉的棋子。
布置这样一场腥风血雨的棋局,她想要赢得的到底是什么?
“丹鹤。”她侧过头来看向丹鹤,眼睛亮的出奇,拔出灵剑笑着与她和其他人说:“现在全力以赴随我出去击杀九头蛟龙。”
她扫向每个人,这其中包括丹鹤在内的两名元婴期修士都是得了她的无上心法才步入元婴期,她们今日会听她的也是为名为利为九头蛟龙的妖丹,这很好,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她们全力以赴的达成共赢。
就该这样,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内,每个人想要的都在她的谋算内。
“击杀妖神,妖丹归你们。”宋斐然挥剑劈斩开面前的封禁,率先逆风冲出封禁之地。
丹鹤与其他人紧随其后——
满地的血雨飞溅,红光被乌云压盖,裴颂挥出去的剑斩入九头蛟龙的脖颈,却来不及撤回,蛟龙的另一只脑袋朝着他的手臂咬下来。
背后突然一道碧光斩开乌云,一剑刺入蛟龙的口中,从巨大的口腔之内朝上直接割开。
裴颂的腰被一只手紧紧搂住猛地往后一带。
他侧头看见宋斐然平静坚毅的侧脸,被风吹乱的黑发。
有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她是梦中自己幻想出来的神女。
她总会在他最想念她的时刻出现。
“斐然!”他抱紧了她的腰,在风中结结实实的抱了她一下,她好吗?她有受伤吗?
她回抱了他,翻身跃上蛟龙的脊背,在风中他的耳边对他说:“我很好,裴颂,你流了很多血。”
她握住了他流血的手腕。
他满身是血,肌肤龟裂一般在流血,那是唤醒幽灵兵的献祭。
他用带血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很想和她说些什么,可嘴笨得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只是又抱了她一下,她好他就好。
这个拥抱很快结束,裴颂与宋斐然侧身躲开九头蛟龙的攻击,一左一右朝着它的两个龙头劈下——
巨大的龙头在一片血雨中坠落,砸在丹霞岭之中。
万佛寺里众人惊呆了看着赤红夜空中的碧光:“是宋宗主!”
好个宋斐然!不愧是连主上也叹服的宋斐然!
天枢看着龙头轰然坠落,拔剑高声道:“留几个人照顾伤者,其他人跟我去将妖族斩草除根!”
“好!”净尘第一个应和,振臂一挥,带领弟子冲出了结界,冲入学海一般的丹霞岭。
沈岁华被往后推了一步,王掌教飞快对他说:“沈宗主已经不能拿剑,就留在藏经阁内,不要离开结界。”
他愣怔了那么一会儿,看着拔剑冲上前的掌教、弟子,看着夜空中如天神降临一般的宋斐然和裴颂配合着斩杀九头蛟龙……
忽然之间,觉得无比挫败,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推到结界后,让他好好待着别乱动添乱。
从前他是宋斐然那个位置,他一直是冲在最前,力挽狂澜的人。
可从他复生以来,一切就都变了。
他似乎步步在错。
错误的高估自己的能力,要去救慕容家的孩子和其他人,连累他的弟子与单鸿、净空死在密林里。
错误的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能让裴颂听话,能让众人跟随。
错误的让裴颂把女儿带来救人……
眼前是血流成河的丹霞岭,背后是藏经阁内九死一生的青柳……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错误,他搞砸了一切,他造成了这些无辜之人的牺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岁华胸口像着了火,腥甜的血堵在喉咙口,脑子里出现了许多声音——
有他师父收他为弟子时说的话:“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有他赢得天下第一剑称号时,他师祖对他说:“你修道之路太过平顺,切记不可无傲骨,不可有傲心……”
还有他宋斐的祖母求他娶宋斐那一日,他对宋斐说:“我可以帮你离开宋家,你不必嫁给我。”
宋斐抬起哭红的双眼愣怔的看着他问:“可我离开宋家能去哪里?我没有灵根又是鼎炉体质……仙君不娶我把我送走要我怎么活?”
后来娶她过门,她百般讨好想尽快要个孩子,被他冷落之后气得在书房中哭着说:“你以为我想如此求着你生孩子吗?若我像你一样有灵根,我也做宗主去,我何必自甘下贱的求着你和我圆房?”
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
小颂幼年时做噩梦的哭喊声。
小颂拉着他的手,指着台上的人说:“就是这些人杀了我母亲,他们才是恶人!我绝不跪拜他们!”
那么多的声音快要将他的脑子撕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似乎小颂还站在他眼前冰冷的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从今以后你是万剑宗的沈岁华,我是魔尊之子裴颂。”
一会儿又成了师弟抓着他的手说:“师兄……我对不起你,可我是真心喜欢斐斐……”
是幻象,是心魔,是假的,全是假的。
沈岁华闭上眼步步背后,背后撞上了一个人,被一只手抓住。
他回头看见一名小弟子惊慌的脸,听见小弟子说:“沈宗主……青柳师叔恐怕不行了……”
他脑子里轰然坍塌,是真的——
这一场大战厮杀了一天两夜,萧承的兵马赶过来相助,才在一场大暴雨中结束。
九头蛟龙如山倾倒死在丹霞岭,暴雨带着猩红的血落下,整座城池都在下血雨,丹霞岭尸横遍野。
各大门派伤亡不少,但在宋斐然的带领下彻底将妖族的几大妖王斩杀,妖族在这一场大战中几乎被尽数歼灭。
裴颂借着九头蛟龙的妖丹之力暂时将十万幽灵兵封禁在丹霞岭之内,他伤的很重,血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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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空了,在封禁之后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外面大雨如注,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全部清理包扎,只是细细密密的疼着。
他听见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起身走出内室,看见万佛寺坍塌了一般的殿堂中,站着名门正派的诸位掌教、长老,几乎每一个都受了些伤。
而残缺的金佛下,站着宋斐然和沈岁华。
沈岁华苍白的脸上巴掌印红的明显。
那一耳光居然是……斐然打他的吗?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受了这一耳光。
这是沈岁华一生第一次受耳光。
“他们本可以不死。”宋斐然就站在他的两步外,平静又压抑的看着他:“因为你的傲慢自负一意孤行,青柳、单鸿、净空和那么多弟子死在了密林里。”
她站在那里一身的威严,没有一人敢置喙她。
“沈岁华,你在一意孤行要去救慕容家的儿子时有没有想过你会害死其他人?”宋斐然毫不留情地斥责他。
沈岁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站在那里,还穿着那身断了手臂的血衣,前所未有的狼狈。
单鸿的儿女在一侧压着哭声,青柳的弟子低着头满脸的泪痕。
宋斐然上前一步看着失魂落魄的沈岁华说:“其他人不清楚,可你沈岁华很清楚,裴颂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两侧的人震惊的看向她,无异于闷雷过耳。
可她没有打算隐瞒,坦坦荡荡说:“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在为天下人殊死奋战,而你沈岁华在算计着用我的女儿做诱饵,你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报复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岁华终于抬起眼,张口想辩驳。
但宋斐然根本不想听,字字冰冷地说:“承认吧沈岁华,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大义总是建立在牺牲上吗?救下魔尊之子却不愿意救下他无辜的哑女母亲,教导他放下仇恨,却不愿意与那些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故交割席。”
沈岁华看住了她的眼睛,每个字都像一把刀。
“你娶我是为了你的一诺千金,是为了报恩。”宋斐然与他说:“可你心里从未把我当成一个人,和你一样的人,你宁愿娶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鼎炉,也不愿意帮我去拿回我的灵根,因为对你来说我这样的人就算有灵根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何必为我去伤害别人。”
她眼睛里冰冷至极:“沈岁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渡劫失败吗?不是因为你的灵骨被抽走,是因为你从未勘破你的自负、虚伪、高高在上的傲慢。”
沈岁华脑子又听见许多声音,师祖的教导一遍遍在回荡。
宋斐然的嘴巴一开一合在说:“因为你的自负,你害死了那么信任你的青柳。”
他仿佛听见少年时的青柳跟在他身后,叫他:“师兄我要和你一起下山,你那么厉害,跟着你肯定没错……”
他听见单鸿的女儿无法压抑地大哭起来。
听见单鸿临死前与他说:“还有两天就是我女儿的十八岁生辰……”
沈岁华站不住地晃了晃。
宋斐然在那些哭声中问他:“沈岁华,这么多条人命你要拿什么来偿还?”
拿什么偿还?他还有什么?
他如今连剑也无法再握,他只剩下一条命。
若是他这一条命可以换回来青柳、单鸿……那么多条人命,他百死不悔。
“用我的命来偿。”沈岁华抬起眼看她,看所有人,在青柳死的那一刻,他就已明白,他一错再错,无法挽回了。
殿堂内没有人说话。
一把剑丢在了他怀里。
他用左手接住,看见几步外的宋斐然,她如同杀伐果断的君王,没有一丝犹豫的对他说:“动手吧。”
沈岁华几乎没有犹豫,拔出了那把剑,剑光映照在双眼里,他疲惫的笑了一下哑声说:“你说的每句话都很对,我自负无能害死了信任我的师弟、朋友、弟子,但唯有两件你说错了。”
他在剑光中看宋斐然,“一件是当年没能及时救下裴颂的母亲,我一直很愧疚。另外一件……”他仔仔细细看着宋斐然,轻声说:“十年夫妻,我以为你的开心的,以为你曾感受到我的爱意。”
可宋斐然的双眼依旧冰冷似铁,没有一丝动容。
殿中众人无人开口说话,如今他是害死那么多人的罪人,而宋斐然是屡次拯救天下人的宗主。
沈岁华握起剑,闭眼要送入自己的天灵穴——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握住了那把剑。
沈岁华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裴颂,裴颂脸色那么苍白,红着双眼站在他的面前,冰冷的手指紧紧压着他的剑。
“让他走吧。”裴颂手指在发颤,望着宋斐然说:“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没了右臂,恐怕再也拔不出灵剑,他这样孤傲的人落到这般境地,已经够了。
可他看见宋斐然眼睛里的怒气,他很少见她流露出剧烈的情绪,这一刻她眼里的怒气压下来,逼近他。
“你在为他求情?”宋斐然字字森冷的问他:“到现在你还为他求情?”
裴颂身上的伤口痛的格外明显起来,他不想让她生气,他抓着剑的手指在发抖:“斐然……他确实错了,可他确实救了我,养育了我那么多年……”
他恨自己的嘴笨,恨自己想要往外涌的眼泪。
他很想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斐然看,让她明白他的痛苦,他的拉扯。
他快要被撕扯成两半了。
他恨沈岁华要牺牲他的女儿,恨沈岁华那样对斐然。
可是,沈岁华是当年唯一伸出援手救了他,埋葬了他母亲的人。
将近十年里,沈岁华像父亲一样给他饭吃,给他衣穿,叫他读书识字,剑术心法,从不曾打骂过他一句。
就算他虚伪自负,可那些岁月里沈岁华是他唯一的浮木。
噩梦醒来,沈岁华落在他额头上的手不是假的。
被欺负时,沈岁华站在他身边的脚不是假的。
他学的每招剑术,每句心法,一岁一岁穿过的每件衣服……都是沈岁华带给他的。
这些都是真的。
裴颂没有办法从脑子里抹去,没有办法将这些全部扭曲成:虚情假意,利用,假的假的假的……
沈岁华有千般错,如今也已经受到惩罚了。
可他的嘴那么笨,话堵在喉咙说出口的只有:“他罪不至死……”
宋斐然猛然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那么重。
殿中众人惊骇的看着宋斐然,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斐然掌心发麻,看着裴颂一点点攥紧手指,仿佛将自己的情绪一点点攥回去,不能失控,不该失控。
只有绝对的掌控才能让她安心,才能让她赢下去。
她从不允许自己失控,也决不允许她的人失去控制。
“杀了他,裴颂。”宋斐然狠下心,字字坚硬的对裴颂下达指令。
裴颂惊惧的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是不可思议的眼泪。
是的,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宋斐然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只有手指还紧紧攥着,对裴颂说:“裴颂,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裴颂的手抖的那么厉害,他看着宋斐然的双眼,很清楚她的话是认真、不容违抗的,如果他今日不这么做,一定会失去她。
她朝他走近一步再次说:“若我今日对他容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青柳、单鸿?那么多的弟子因他一人违抗命令而死,我绝不轻纵。”
“你来杀了他。”宋斐然的双眼盯紧他,压下来,声音也低了:“裴颂,你要为了他与我为敌吗?”
这句话刀子一样劈头斩下,裴颂浑身冰冷,她明明知道他永远不会与她为敌,她明明知道他等着她一起回去看小螃蟹,她也明明知道就算天下人都要杀沈岁华,他裴颂也决不能动手……
裴颂张开口想求她,握着剑的手却突然被震开。
他听见剑刃入骨的声音,回头的瞬间鲜血喷涌在他脸上,他看见沈岁华握着剑从天灵穴贯入——
沈岁华七窍出血的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失声的说:“小颂……你母亲将你教导的很好……”
裴颂耳边轰隆而起的是大雨滂沱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沈岁华倒在地上。
就像他回头的道路轰然倾塌。
那条路上有幼年时沈岁华牵着他走过的小径,有院子里的石榴树,有练剑时的凉亭……
师父。
寂静的殿堂里,宋斐然看着裴颂颤抖的背影,转身对众人说:“如今天下动荡,行差踏错一步就会造成难以
依譁
挽回的浩劫,此番我们死伤了太多太多弟子。”
她看着残缺的金佛,眼眶发红地落下了一滴泪:“我希望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闭上眼,听见裴颂的恸哭声,他很不该如此,他该将整颗心献给她,绝不为任何人违抗她。
她不想伤他的心,不想欺负他,可他怎么能为了沈岁华在众人面前求情?
她要杀,沈岁华就必须得死。
她决不允许,失去掌控。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病了一场, 被送回青丘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体温,昏沉的像是死了一般。
好在药王汪渺就在青丘,当即替他检查伤势, 检查之后吃了一惊, 裴颂浑身上下全是细小的伤口,包扎之后仍在流血。
听说是唤醒幽灵兵,又封禁十万幽灵兵在丹霞岭,献祭了自己的魔尊之血。
显然是失血过多后的休克。
汪渺一边往他嘴里塞吊着口气的丹药,一边开方子,忍不住与宋斐然说:“他分娩时就失血过多, 一直没有恢复, 如今是真不要命了……”
灵芝哄睡了小螃蟹着急忙慌的过来,看见裴颂这幅样子直想哭,却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斐然出事, 少爷是必定要去的, 谁也拦不住。
他只能抹着眼泪埋怨少爷:“他老这样……好像自己的命最不值钱,肚子上剪开那么大的伤口还没好,又献祭自己的血……”
榻上的裴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腹部的伤口也又渗血了。
宋斐然知道他肚子上的伤口,长得几乎贯穿他的腰腹,可她之前摸着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如今却又裂开了一般。
“先去找齐这些药材。”汪渺拿着药方过来说:“越快越好, 药材找齐我炼制丹药还要两个时辰,耽误救了我可真不能保证钓住他的命。”
灵芝伸手要接, 宋斐然先一步接走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些药材, 有不少罕见的灵草、妖丹,但她记得有几样萧承手里有。
“我一个时辰内送过来。”她对汪渺与灵芝说:“你们留下照顾他与小螃蟹。”
说完也没耽搁就要走。
灵芝忙跟了两步说:“这么多的灵药我一起去找吧。”
“不用,我很快回来。”宋斐然走之前,又轻手轻脚进了内室里。
内室里,两只人形狐尾的小狐狸正在摇床旁守着熟睡的小螃蟹,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摆动着驱赶蚊虫。
宋斐然走到小床边,看了一眼女儿,她睡得香甜,乌黑的胎发柔软地贴在脑袋上。
“要抱抱小螃蟹吗?”灵芝小声的问她。
宋斐然摇摇头说:“我身上脏。”
灵芝这才看见宋斐然的衣袖、衣摆上全是血,立马问:“您受伤了吗?”
她只说一句不打紧,就转身离开了。
灵芝看着她的背影,又很揪心,她也是与九头蛟龙厮杀了几天几夜,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为少爷找药材。
她是不是也受伤了?也很累了?
他想起与少爷在万剑宗住的那阵子,她总是很忙,来去匆匆,一会儿在京都,一会儿在胶东,为宗门为天下人斩杀妖族,她很少有露出疲倦神态的时候。
可人怎么会不累呢?
他一时之间既心疼少爷,又为斐然难过,他好希望她们两个可怜人能好好在一起。
魔尊大人与莲心夫人不能陪着少爷长大,他真的希望少爷和斐然能陪着小螃蟹长大。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宋斐然就派人把全部药材送了过来,是天枢送来的,他说她在忙着清扫最后的一伙妖族。
汪渺立刻去炼制丹药,灵芝也在帮忙。
天枢悄悄的朝内室看了一眼,立刻被两只小狐狸低吼着警告了。
“既送完药还不走?”灵芝过来挡在他眼前,下逐客令。
天枢无奈地说:“我并无恶意,只是好奇宋斐然的女儿长什么样,天灵根与魔尊之血的孩子我还从未见过。”
“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好奇的。”灵芝不给他看,“你若再不走,我就派人把你丢出去了。”
天枢既不想招惹青丘,更不敢招惹宋斐然,当下客客气气走了。
等回到宫中,萧承刚下朝,看见他就问:“你见到宋斐然的女儿了?她真与裴颂有个女儿?”
他至今仍然不信,宋斐然怎么会生孩子?
“没看到,但听见声音了。”天枢如实说:“确实有一个孩子,养在青丘,宝贝的很。”他又将从青丘听来的一点消息告诉了萧承:“似乎那个孩子是裴颂生下来的。”
“裴颂?”萧承惊的转过身看天枢,“男人生孩子?”
天枢点点头说:“古籍里有鲛人族男生子的传说,但具体是不是真的,难以确定。”
萧承站在大殿里半天没说话,慢慢解下了自己的王冠,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一点点破灭了,是了,宋斐然不可能生孩子,但裴颂可以为她生。
怪不得她会把裴颂接到万剑宗养“伤”,养的不是伤,是胎。
怪不得她会如此在意裴颂,甚至亲自为他奔走找灵药。
怪不得她一定要沈岁华死……
原来,裴颂为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萧承坐在殿中,心情复杂至极,她是不是打算真与裴颂在一起了?
他不信宋斐然会全心全意喜欢上一个男人,再好的男人也不过是她的鼎炉,再喜欢她也不会只喜欢他一个人。
可若是有个孩子呢?她喜欢孩子吗?
他垂眼看桌案上那些奏折,有几份全是在催促他立后选妃之事,列举先皇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三子两女,可他如今后宫还空着。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等什么,在等宋斐然肯做他的皇后,他愿意与她二圣临朝,也愿意许诺终生不纳一个妃嫔。
但他又很清楚,宋斐然不会终生只与他相守,在她心里男人如鼎炉,多个男人比多件衣服还要简单。
她真的会为了孩子与裴颂在一起吗?
萧承想着想着又笑了,他倒是要看看裴颂怎么守住宋斐然?
他将那些奏折推到一边,又与天枢说:“她女儿还没满月吧?没满月的孩子送些什么礼物好?”
天枢愣了一下,没跟上萧承的节奏,但他也确实不知送婴孩什么礼物,便说:“她或许什么都不缺。”宋斐然与裴颂的女儿,养在青丘王身边,药王奴仆一样照顾着,还缺什么?
“缺不缺是一回事,我的心意总是要送到的。”萧承说:“从交易城里选些顶级灵药与法器来,满月时我亲自去送斐然的女儿。”又问:“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
天枢不知道大名,只说:“只听青丘那些人叫她小螃蟹。”
“小螃蟹?”萧承忍不住笑了,别人的女儿都叫什么小葡萄、小花朵,她的女儿怎么取了这样硬邦邦的名字?
又想起宋斐然说一不二的样子,萧承笑着说:“倒也像她会取的名字。”——
接连下了五六日的雨,像是要将大地冲洗干净,青丘也阴雨连绵。
裴颂昏睡了五日才渐渐恢复体温,清醒过来。
把灵芝吓坏了,见他醒来好一通哭,说他一会儿高烧一会儿又冷冰冰的像尸体,还不停说胡话,有时候还流眼泪……
裴颂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愣怔的
依誮
看着灵芝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灵芝问他:“什么梦?”
裴颂却又摇摇头,“小螃蟹呢?”
灵芝过去推开门说:“今天出太阳,银雪她们带她在晒太阳。”
裴颂坐在床上看见纱帘外的回廊下,两只人形的小狐狸抱着小螃蟹在太阳下晒她的小脚。
小狐狸拿着尾巴在她脸颊上扫动,小螃蟹开心地蹬着腿咯咯笑。
像梦里一样的场景,可梦里的场景是斐然抱着小螃蟹,她的身旁还站着沈岁华,沈岁华拿着银白的发尾轻轻扫动小螃蟹的脸……
“把小螃蟹抱过来。”他对灵芝说。
灵芝挑开帘子招招手,两只小狐狸就抱着小螃蟹进来交给了裴颂。
裴颂接在怀里,小螃蟹仰着头看他手舞足蹈地又笑起来,张着小手来抓他的头发。
“胖了些。”他摸着女儿的小脸,问灵芝:“她喝奶了吗?”
他想给她喂奶,却发现自己的胸口缠裹着纱布。
“喝过了,请了位两位乳母,保管把小螃蟹喂得白白胖胖。”灵芝端了药过来给裴颂,轻声说:“少爷以后就不必喂奶了,您受伤太重,奶水已经回去了。”
裴颂有些听不懂地抬头看他。
灵芝就把汪渺告诉他那些告诉了裴颂,他伤病交加,气郁堵塞,已经没有奶水了,汪渺就干脆开了药回奶,让他好好养身体。
可裴颂看起来却没有很开心,他低头看着小螃蟹眼眶又红了,好像自己是个很不称职的父亲,斐然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斐然……她还好吗?”裴颂又问灵芝,她没有在这里,她有来过青丘吗?
“好,也不好。”灵芝怕吓着小螃蟹轻声细语说:“斐然送少爷回来之后又去给您找了好多药材,没顾上休息又去围剿残余的妖族了,她忙得好几天没有换衣服,昨天来看您,在您身边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她身边睡着了?
裴颂全然不记得,他昏睡在自己的梦里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她太累了。”灵芝叹气说:“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万剑宗的人就找了过来。”他又去看裴颂的脸色,见裴颂不说话的垂着眼,更轻声的说:“您还在为沈岁华的事情生气吗?”
裴颂的眉睫颤了颤,脖颈上热热的仿佛还有沈岁华的血。
灵芝这些天已经知道了大概事情,看着少爷好半天,想劝他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很明白对少爷来说沈岁华意味着什么,若是换成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他一时之间难以开口,少爷却突然问他:“斐然她的右臂受伤了,汪渺有没有给她看一看?”
灵芝愣了愣,才道:“原来真受伤了啊?我看见斐然袖子上有血,可她忙着给您找药材顾不上给汪渺看,昨天她过来时才换下那身带血的脏衣服,不知道有没有包扎伤口……”
裴颂垂着的眼生起了雾气,他喉头酸涩的厉害,看着女儿带着鼻音说:“她那样爱干净怕痛……”喉头哽着却说不下去了。
她那样爱干净又怕痛的人,他不在时谁会好好照顾她?
她身边的人只把她当宗主、当救世的仙君,却没有人觉得她也会受伤,也会累。
“她现在在万剑宗吗?”裴颂问灵芝,他很想去看看她手臂上的伤。
灵芝却也不知道,拿出玉简说:“我问问她?”
裴颂点了点头。
灵芝马上就给宋斐然发了简信——
皇宫的寝殿内。
宋斐然的玉牌震了一下,她掏出来看见灵芝的一行字——【少爷醒了,他担心您的伤,您在哪里?】
灵玉的光照亮两个人的脸。
萧承蹲在她膝旁,替她给手臂上的伤口换药,笑了一下说:“我以为裴颂会跟你生一场大气。”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看着灵玉里的一行字, 微微愣怔。
她也以为裴颂会和她生一场气。
他在那天之后伤病交加昏迷了这么多天,有几天夜里她躺在昏睡的裴颂身边,会看见他时不时惊惧着落泪, 做噩梦一般混乱地念着许多人。
有时是娘亲, 有时是小螃蟹,有时是师父和她。
梦里他依旧叫她师母,会掉更多的眼泪,很伤心的模样。
她在落着雨的夜里看着他满脸眼泪的发抖,猜他到底是梦到了什么这么伤心害怕?
是不是梦里,她也逼他杀了他师父?那他听话了吗?
应该是听话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宋斐然在那天夜里, 看着裴颂泪水涟涟的脸,既觉得他可怜,又产生一种隐秘的快感。
因为他不听话, 所以他活该被伤透心。
若他听话一些, 她何至于逼他亲手杀沈岁华?
她本不想这样欺负他, 可若是他醒来还要为沈岁华与她闹一场,她也不打算留下他了。
与她而言,裴颂也只是任务中的“男主之一”, 她只要达成【甜文结局】这项任务,就足够了。
她很清楚,只要她勾勾手,裴颂就算再生气也会乖乖低头。
那天夜里, 她带着惩戒的恶意谋划好了,若他醒了再提起一次沈岁华, 她就会在任务完成之后,立刻带着小螃蟹离开这个世界, 回到她真正生活的世界。
裴颂一定会彻底崩溃,痛不欲生。
可出乎意料,他在醒来后主动找了她,担心她的伤。
宋斐然看着灵玉,回了灵芝——【我很快回去】。
萧承瞥了一眼她的简信,慢慢放下她的衣袖问:“你要回去吗?你可从来不会这样一封简信就赶来看我。”他给她发过多少简信?如果与她的正事无关,她从不会回应他。
宋斐然并不理会他这些酸话,要起身。
他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膝盖上,他依旧蹲在她的膝前没有起身,仰着头仔仔细细看宋斐然的脸,像是自问也像是问她:“你是真的对裴颂动了心吗?”
宋斐然被他问的笑了一下说:“自然,我对你们都是动了心的,我若不喜欢是看也不会看。”更别说双修了,不喜欢的男人她是提不起兴趣的。
可萧承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轻轻叹息一般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喜欢裴颂到要和他厮守一生吗?”
厮守一生,好陌生的词语。
宋斐然在那么多个快穿世界里来去,从未有过“厮守一生”的念头,她只是一个任务者,而他们也只是任务目标罢了。
哪怕是在她退休回去的原生世界里,她也没有过固定的伴侣,床伴倒是有几个。
和男人厮守一生本来就是个荒诞的念头,她母亲就是个例子,从一个错误的男人身边逃离,又马上嫁给另一个糟糕的男人,努力生下一个儿子落下一身病,也要将“厮守一生”进行到底。
可到头来,躺在病床上才发现她的宫颈癌是她的男人传染给她的。
“你觉得我会吗?”她讥讽的问萧承。
萧承望着她脸上的笑容,笑着说:“你不会。”
他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送给小螃蟹的。”又补道:“不是满月礼,只是觉得小孩子会喜欢。”
宋斐然接过去打开,盒子里的光投射出来,海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照在房顶上,碧蓝的光中还游荡着鱼群和海洋生物。
这是海底的千年珊瑚死后化成的灵石,千年珊瑚死去后仍然能投影出它死前看到过的海底画面,是炼制法器的稀有材料,却被打磨成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
“带回去给她玩。”萧承在光影里笑着望她:“就说是萧叔叔送的,若是喜欢,以后萧叔叔多送。”
宋斐然失笑的瞥了他一眼,“我女儿牙还没长出来,你这些酸话省省吧。”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也没拒绝这份礼物,这些日子萧承送了小螃蟹不少东西,看得出来他很想表现出“他很喜欢小螃蟹”的样子。
外面阳光很好。
汪渺来给裴颂换了药,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只留下一些细细的红色疤
殪崋
痕,但日后修炼就能淡去。
纱布拆掉,裴颂才看到自己的胸前是平了不少,虽然还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却不再发涨。
只是像石头一样硬,碰到会痛。
汪渺说再喝几天药就能彻底消下去,恢复到从前。
灵芝很高兴,他希望少爷能变回从前的样子,健健康康地重新修炼,少爷如今修为减退到元婴六重,他觉得很可惜,原本少爷已经元婴九重,只要渡劫之后就能化神。
虽然少爷肯定是心甘情愿牺牲修为生下小螃蟹,但他还是希望少爷能恢复正常的修炼。
可少爷却不太放心的问汪渺,奶娘哺乳小螃蟹会不会对她不好?毕竟小螃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是产囊里孕育,又是天灵根和魔尊之血的体质,是不是他这样元婴期的修士来哺乳更好?
汪渺很难下断言,因为小螃蟹确实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乳娘和裴颂的体质就更不同了。
他只能如实告诉裴颂,他受伤加伤心昏迷后就没有奶水了,只能选奶娘来。
又怕他伤心,马上又说:“其实差别不大,小螃蟹这样的体质怎么养都能养好。”
裴颂看着外面阳光下,被小狐狸举高高的小螃蟹好半天才没说话,是不是他来哺乳小螃蟹能养得更好些?
他真失败,小时候没本事保护母亲,长大后是沈岁华失败的弟子,是小螃蟹失败的父亲,或许……还是让宋斐然失望的“鼎炉”。
他清楚地记得,残缺的金佛下宋斐然看着他失望的眼神,勒令他杀了沈岁华时的决绝。
忽然之间,他有些怕见到宋斐然,她一定对他很失望,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帘子被挑了开,灵芝探头进来挤眉弄眼的小声说:“斐然回来了。”又对汪渺招手让他赶紧出来,别碍事。
汪渺还没出去,裴颂就看见帘子外一道纤长的身影。
她没进来,在帘子外先从小狐狸手里接过了小螃蟹,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亲:“哎呀,香香的。”
小螃蟹像是认得她一般,兴奋地咯咯笑着四肢伸展去抓她的衣服、头发。
隔着帘子裴颂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她笑着在和小螃蟹说话:“想不想娘亲?想不想?”
她和小螃蟹说话时就会变得很幼稚,语调也捏的很做作。
裴颂想起刚生下小螃蟹,还在万剑宗的那些夜晚,她也会这样怪腔怪调的很小螃蟹说话,会吹她的手臂逗她笑。
那时她和女儿就躺在他的手边,他会低下头亲她,她望着他的眼睛明亮又温柔。
如今想来,他们也是有过幸福时刻的。
帘子重新被掀开。
他在愣怔中看见宋斐然走了进来,像在做梦一般她对他笑了一下问他:“还痛吗?”
阳光在她身后的帘子外,她的身影被照出薄薄的光屑。
裴颂坐在床上愣愣望着她,感觉到眼泪在往外涌,他忙垂下头不想让自己哭,绝望至极的想:能怎么办呢?她只是这样走进来,问他还痛吗?他就已经目眩神迷,迫切地想要讨好她。
他从来没有办法选择不爱她,他只能选择爱她的同时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房间门关上,只剩下他们。
裴颂怕被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回答她:“不疼了。”低着头起身去拿药箱,嘴里胡乱地说着:“你坐吧,我看看你的伤,汪渺不知道把药放到哪里了……”
他的手腕被轻轻抓住了。
她把他拉回床边坐下,轻声说:“我的伤也不疼了。”
裴颂看着她的手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喉头里哽得厉害:“不疼了吗?”
“嗯,不疼了。”他的眼泪落在宋斐然的衣袖上、手背上。
他问:“那么长的伤口……有没有找人看过?包扎了吗?”
“看过了。”宋斐然答他。
他低着头又问:“找谁看的?汪渺看过吗?”
宋斐然没有隐瞒的说:“宫里的御医看的。”
裴颂潮湿的睫毛颤了一下,可很快又说:“那就好,那就好。”
无论是谁,有人在照顾她,替她看过伤口就好。
他这样想,可眼泪还是酸得往下掉。
宋斐然却挽起右臂的衣袖给他看:“御医没有你包扎得好。”
裴颂只看见她上臂缠裹着一圈圈纱布,系的不好,结很大会蹭动她的衣袖弄痛她。
“御医的手艺真差。”裴颂心里很清楚是萧承包扎的,御医怎么会包扎得这么差?
可他还是让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重新给她拆开又仔仔细细地包扎了一遍。
房间里很安静,宋斐然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他为自己包扎。
他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挂着眼泪,没有提起一句沈岁华。
像是他刻意忘记了这部分记忆一样。
只是他看起来有些怕她,不敢与她对视。
夜里,灵芝特意把小螃蟹抱过来放在她们床上,暗示小螃蟹好久没有和爹娘一起睡了,像是怕宋斐然走。
但她没有打算走。
她躺在床上拿出了萧承送的那面珊瑚镜子,在昏暗的床帐里投影出波光粼粼的海底给小螃蟹看,抓着她的小手指着那些海洋生物告诉她:“这是乌贼。”
小螃蟹的眼睛睁得溜圆,看着聚精会神,时不时张开手去抓那些光影里的小鱼。
宋斐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抬头看见刚洗完澡的裴颂。
他披着半干的黑发挑开床幔进来,对上她的眼又低了下去,身上只披了单薄的里衣,手里拿了药过来替她换药。
蓝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瘦了好多。
宋斐然脸颊挨在他的腿边,能闻到他身上皂角混合着一点点药味,他敞着的领口下是微微发红的前胸。
明显比从前平了许多,但那一粒红的很不正常。
她伸出手拨开他垂在襟前的黑发,碰到了那一粒,他就疼得缩了一下:“很痛吗?”她听汪渺说,喝药回奶会痛几天,要四五日才会不那么痛。
他却摇摇头,不自然的把退缩的身体往前回了回,仿佛配合给她碰一般。
这天夜里,他把哄睡的小螃蟹抱回小床上,出奇主动地伺候宋斐然。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他只是在昏暗之中低头去找桑葚果。
宋斐然感觉到他潮潮热热的嘴唇,她没有动,他就越发卖力,研磨的桑葚果淌汁液。
两个人呼吸都重了。
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在小夜灯的微光里看见他连眼睛也湿润了,挽开黑发抓着她的手放在他滚烫的襟前,像从前一样任由她玩。
不痛吗?
怎么会不痛。
宋斐然手指用了点力,他的身体就颤抖的想往后躲,可他强迫自己送上前讨好她。
到后面,他身上脸上薄薄一层不知是汗还是泪。
宋斐然不忍心的收回手,捧住了他又要往下的脸,哑声说:“你不用这么讨好我。”
他愣了一下问她:“你不想吗?”
“没有不想。”宋斐然的手指能摸到他还没好全的伤口,“只是你身体还没好,不用为了讨好我这么做。”
他在微光中顿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躺在了她身侧,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宋斐然伸出手摸到他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他在哭。
“怎么哭了?”宋斐然拉下他的手,想让他转过来。
他却抓住她的手,依旧背对着她哑声说:“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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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斐然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像是又要失温一般,她下意识用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
听见他又说:“我做不到你想我为你做的,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也做不到杀了沈岁华……”
他无比挫败的说:“萧承一定可以,我做不到……也不知道能怎么讨好你,现在小螃蟹不需要我哺乳了,你也找到照顾你的人了……我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你淘汰了?”
宋斐然意识到,他在怕什么。
他不是怕她,而是怕自己不再被需要。
他刻意的不提起沈岁华,卖力的讨好她,他试图让她开心,找到自己被需要的证明。
像不像她母亲努力要为男人生个儿子?仿佛生个儿子就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一样。
宋斐然在一刻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裹着,裴颂变成了她最想要的样子——只有她,只能爱她,就算她再伤害他,他也只会更卖力讨好她,因为被她需要他才能活下去。
可这样的裴颂那么那么像她痛苦的母亲。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感觉?
是因为裴颂是第一个为她生下女儿的人吗?
她总是怕小螃蟹变成另一个她,她又总是透过小螃蟹看到日渐消弱的裴颂,就像看到生下她后越来越不开心的母亲。
“你恨我吗?”宋斐然问裴颂。
昏暗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脏兮兮的平房里,她看见被喝醉了的父亲打得伤痕累累的母亲,过去抱母亲,被她恨恨地推开。
母亲红肿着眼睛哭嚎着对她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走了!这都是为了你!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生下你,检查是个女孩我就该听话打掉!”
母亲恨她吗?
恨的吧,不然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走的那么决绝。
那现在裴颂恨她吗?
她看着裴颂的背影,等着他回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做了个梦。”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静哑哑地在说:“我梦见我娘亲没有死,爹也不是魔尊,我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家农户……梦里没有万剑宗,没有围剿魔尊,修仙者都像是传说一样离我很远很远,我的父母没有死,他们陪着我长大……”
宋斐然想,那一定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吧?父母建在,他平凡地长大,不要遇到她。
“梦里我好像没有烦恼一样长大。”裴颂轻轻说:“可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万剑宗浩浩荡荡的弟子,他们进了一家最大的酒楼,我好奇的跟过去看,看见了酒楼院子里抱着小螃蟹晒太阳的你……”
“你身边站着万人敬仰的师父,他弯下腰用白色的发尾轻轻扫动在小螃蟹脸前,你和小螃蟹都笑了。”裴颂的喉头哽了一下,“我想叫你,叫小螃蟹,却发现你们根本不认识我……”
他在那昏暗中慢慢转过身来,潮湿的眼睛望着她,哑声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或许就像梦里一样这辈子都无法认识你高攀你,小螃蟹会变成你和师父的女儿……”
他伸出失温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脸:“那是个可怕的梦,我醒过来就明白我没有办法恨你,因为如果你像梦里一样不认识我,不理会我,我会生不如死。”
他脸上的粼粼的泪水:“没有你,我报完仇就会去死。没有你,我就没有小螃蟹了……”
他带着泪水绝望地笑了笑:“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你没有欺负我,是爱上我的师母本就活该。”
这就是他惊惧流泪的梦吗?
他梦见不再与她有交集,没有生下小螃蟹,惊恐地在梦里梦外落泪。
而在他做这样的噩梦时,宋斐然在打算带着小螃蟹离开,惩戒他,看他生不如死。
宋斐然想,她或许可以温柔一点离开,他也是莲心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用心抚养长大的孩子,她不想再欺负他了。
她仰头吻上裴颂的唇,吻到两个人都窒息,脸上沾满了他的眼泪才松开,抱住他的脖子说:“裴颂,我们成亲吧。”
裴颂愣了愣,听见她在脖颈里又说:“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房间里那么安静。
裴颂听过她这样说很多次,可每一次他都信以为真,感动得想哭。
他是真的在每一次都以为,她们要厮守一生了。
“好。”裴颂紧紧的抱住她。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一晚上没睡, 他总怕那是一场梦。
他看着躺在怀里的宋斐然,总觉得或许她醒了之后就忘记了昨夜说过要和他成亲的事。
他甚至在心里想,如果她忘记了, 他要不要提?要怎么提?
夜里似乎又下了雨, 他听见细细密密的雨声,身上那些伤口又痒又痛,他悄悄抚摸斐然脖子后的疤痕,心里却又觉得至少她们有了一样的痛苦,也不算是一件完全糟糕的事。
窗户外,月光静静, 小螃蟹的风筝挂在院子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天才微微亮, 小螃蟹就醒了。
裴颂怕她吵醒斐然,小心翼翼起身过去抱起她,笑着对她竖指“嘘”了一声。
小螃蟹睁着黑溜溜的眼睛, 抓住他的手指就往嘴里塞。
是饿了。
他抱着女儿, 放下了卧房的帘幔, 开门请等候的乳母进来,轻声说:“斐然还没醒,轻一些。”
乳母忙点头, 接过小螃蟹进了内室去喂奶。
裴颂就重新回到了卧室内,撩开帘幔就看见榻上睁着眼的斐然。
她拿着灵玉似乎是宗门有人找她。
想来是又要赶回宗门去忙,如今妖族才刚刚歼灭,几大门派元气大伤, 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裴颂轻手轻脚过去,替她挽起衣袖换药、更衣, 尽量不打扰她,心里却一直在想:要不要提成亲一事?
可她仿佛真忘了一般,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
离开之前,她又去看了一眼小螃蟹,和裴颂说,今晚她要忙,或许就不过来了。
裴颂点点头,又叫住她,转身去拿了两瓶药过来递给她说:“绿色这瓶是涂你手臂上的伤口,黄色这瓶是涂脖子后的伤疤,这两天半夜总下雨,你记得涂。”
昨夜下雨了吗?
宋斐然其实元婴期以后脖子后的疤痕就很少痛痒了,但她还是接过了药,看裴颂披着发站在门口送她,比从前更温柔,温柔的就像逆来顺受一般。
她转身之前又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尤其院子里还有几只小狐狸在捂着眼偷笑,他脸皮薄的要烧起来,忙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太多人了……”
可他越这样越叫宋斐然想逗他,凑得更近,将他逼退到门板上,撬开他的唇吻得更深更紧。
他浑身紧绷起来,手指却不敢抓狠她受伤的手臂,只能把她紧紧抱进怀里,转身挪到了房间里,抱着她无奈又脸热的哑声说:“你不是说不欺负我了吗?”
宋斐然却看着他笑,在他唇边低低说:“亲吻怎么能叫欺负?你不喜欢吗?”
裴颂的爱欲情欲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展露在双眼里,他抓着宋斐然的手,又主动在她唇上亲了又亲,炙热的说:“喜欢。”
真乖。
宋斐然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说:“我走了。”
她挑开帘子重新出门,在小狐狸的偷笑里离开,走到院子里时看见院子的葡萄架上挂着小螃蟹的蝴蝶风筝,风筝崭新的晃动着。
昨夜下雨了吗?风筝没被打湿?
她没怎么在意,离开了青丘——
裴颂目送她离开才回房。
刚进屋,灵芝就笑嘻嘻的跟进来问:“和好啦?”
什么和好了?
裴颂束起头发说:“我们本就没有吵架。”
“是嘛?”灵芝看了一眼刚吃过奶的小螃蟹,抱她到裴颂跟前说:“没吵架少爷做梦都在哭?比小螃蟹哭得都多呢。”
是吗?
裴颂束好头发有些困惑,他比小螃蟹哭得还多吗?
是啊,他昨夜好像也哭了。
他从前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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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爱哭的人,母亲死后,他几乎没有哭过,从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爱哭?
他看向灵芝,伸手摸了摸小螃蟹的脸蛋,忍不住问:“会很烦吗?”
“什么?”灵芝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颂却也没有再问,问灵芝没有用,他只是想知道,这样斐然会觉得烦吗?
灵芝又凑过来问他:“既然和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他心里一直为这件事很着急,沈岁华既然已经死了,那斐然是不是就能和少爷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从前没有小螃蟹还好,如今有了小螃蟹,不成亲怕日后有人笑话小螃蟹。
裴颂很难回答他,只说等等斐然忙完了,再说吧。
他已不够合格,不能再向她索取什么。
灵芝却还要问他:“少爷想在哪里成亲啊?青丘?万剑宗?”
不是万剑宗。
裴颂在心里立刻就否定了万剑宗,他抵触一般不想再回到万剑宗,更难以在万剑宗与宋斐然成亲。
可否定之后,他又想,斐然如今是宗主,她要成亲也会想在万剑宗之中,天下人面前吧?她之前就提过要借着小螃蟹满月酒的日子公布天下她有一个女儿。
若是她想在万剑宗,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只要成亲就好。
他想:不成亲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也好,他只要能日日看着她和小螃蟹就好。
所以他回答灵芝:都行。
灵芝不满意的皱眉说:“您心中就不憧憬成亲吗?”
裴颂轻轻叹气说:“曾经憧憬过在莲心小院里,简简单单地拜过母亲,告诉她,我遇到了心爱之人,要与她厮守一生……”
那是她拿到无上心法,他教她修习心法那段时间的憧憬。
他那时错以为,她们可以在莲心小院那样平静地厮守一生。
但后来他明白,她的人生里承载了野心、欲望、仇恨、挑战……太多太多东西,那一方小小的院落注定不能让她停留。
她去哪里,他就带着小螃蟹跟她去哪里好了。
灵芝看着他眨眨眼,没有再问。
裴颂抱着小螃蟹出去晒了一会儿太阳,就回房恢复了修炼。
算一算,斐然如今已是元婴九重,要想突破元婴达成化神境界,她必须历她的大劫,就像沈岁华那般。
裴颂所听所见过,成功化神的仙君少之又少,他不清楚化神之劫到底要如何才能顺利度过。
灵芝说,他们狐狸的大劫是十八道天雷,他当初就差点死在第七道天雷,是莲心夫人救了他,他才保住了一条命,但也渡劫失败,至今他也不想再去历劫,反正他也不想做神仙。
裴颂虽然不清楚修仙者的大劫,但至少恢复修为后可以护她渡劫。
夜里,宋斐然没回来,裴颂在榻上盘膝修习,又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身上那些伤口就算有灵力恢复也莫名的痒。
他又想:不知道斐然那边下没下雨?她涂药了吗?
他睁开了眼,想找灵玉去问问她。
却在芥子囊中看到了一枚黑色珍珠的耳坠。
他愣在了那里,从芥子囊中取出那枚耳坠,银质的耳坠上还沾着一点干透的血迹。
这是青柳师叔交给师父那枚耳坠,他拜托师父还给斐然,师父死了,裴颂捡了回来。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捡回来,或许斐然根本就不想要找回这枚耳坠了。
闷热的夜里,裴颂拿着灵玉问了斐然那里有没有下雨。
斐然很久没有回他。
他不放心地试着透过灵玉去看她在哪里,灵识探进去,看见了她在丹霞岭。
这么晚了在丹霞岭?
他记得丹霞岭已是一片废墟,他把幽灵兵暂时封禁在了那里。
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又等了一会儿,斐然还是没有回他,不能再等了。
他起身披上外袍出了房门,却发现明月当空,没有下雨?还是雨下了一会儿又停了?
他来不及多想,用了一道疾行符赶向了丹霞岭。
刚落地就闻到腥臭的夜风,那是血液腐烂在泥土里的气味。
不远处的万佛寺还在重建,亮着一盏盏灯,她在万佛寺吗?
他掏出灵玉在找宋斐然的踪迹,发现她在丹霞岭之中,正在他封禁幽灵兵的地方。
怎么会在那里?
他担心她出事,朝着那个方向疾行,远远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是天枢。
裴颂隐去修为,侧身躲入树冠间,隐约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
“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在炼制阴兵。”
阴兵?
阴兵与幽灵兵完全不同,幽灵兵是没有意识的僵尸兵,一旦放出就只会跟随魔尊之血厮杀,不分敌我,直到被再次封印,幽灵兵很难在没有魔尊之血献祭的情况下操控,更不可能完成操控者的指令。
但阴兵不同,阴兵是有意识的死士,他们就像不死之身的兵将,可以完成操控者的任何指令。
裴颂曾经听说过,要想把幽灵兵炼成阴兵,需要将生灵的神识困在幽灵兵体内,不只是需要献祭大批的生灵,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将一个个生灵供养、驯化,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斐然怎么会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在和谁说话?
很快,他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居然是真的……宋斐然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吗?”
是萧承。
果然天枢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萧承在——
漆黑夜色下,宋斐然站在断崖边俯瞰着血红土地中的一具具幽灵兵,他们闭着眼,有些额头闪烁着红色的光。
那些是她已经放入生灵、正在驯化的幽灵兵。
她很清楚瞒不了萧承太久,她也没打算继续隐瞒,她需要萧承给她提供更多的死囚。
“你知道你会被反噬吗?”萧承的脸色很难看,比尸坑里的幽灵兵还要难看,他从未想过宋斐然疯到去炼制阴兵,几代魔尊没有成功也不敢去做的事,她居然悄无声息地做了!
“他们会被反噬,但我不一定会。”她说得那么轻飘飘:“万一我成功了呢?”
腥臭的风从山崖下吹上来,令人作呕。
他伸手拉了一把宋斐然,仿佛想将她从悬崖上拽回来:“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你想要什么?宗主之位还不够吗?”
宋斐然在夜色下看向了他,瞳孔在灯笼的微光中照得明明灭灭,她笑了一下说:“万一哪一天你我反目成仇,我总要有压制你修士军队的武器。”
萧承愣怔在夜风里,他与宋斐然对弈这么久,不是没想过她会防备他,谋算他,只是没想到她早已在做了。
“你放心。”宋斐然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抓着她的手,“只要你做好人皇,不侵犯我宗门利益,我绝不会与你反目。”
像一个承诺,也像一个威胁。
萧承盯着她的双眼,情绪如被夜风吹起的书页一般,从吃惊到愤怒再到无可奈何地泄气,他早清楚的,早清楚她的性格,她是绝不会退让,绝不会将自己置于下风,她会这么做太正常了。
可是也太危险了,若是阴兵那么好炼制,裴颂的父亲早就做了,所有的人都失败了,是从无一人成功。
她会被反噬到尸骨无存。
萧承抓住了宋斐然的手,把她拉近一点:“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就来到我的身边吧,做我的皇后,我可以与你共享天下,我绝不纳其他妃嫔,我也会对你的女儿视如己出,只要你愿意我会力排众议,二圣临朝。”
他此生说过很多假话,唯独今夜这番话绝不掺假。
“你不怕死,我怕你死。”萧承抓住她的双手:“斐然,你不想你的女儿成为最尊贵的公主吗?到我身边,她就是我唯一的女儿,大巽最尊贵的公主。”这不好吗?
可他没有在宋斐然的双眼里看到动摇。
她问他:“你的皇位会传给我女儿吗?哪怕她随我姓宋。”
萧承顿了住,他的嘴唇紧紧抿了一下。
宋斐然就笑了:“萧承,我到你身边才是我们反目的开始,我这个人永远要赢,你甘愿在朝堂之上件件事被我架空掌控吗?我既坐到了二圣的位置上,我的女儿就绝不能只做尊贵的公主,她要做皇女,做女帝,但你会看着你萧家的天下改姓宋吗?”
萧承唇线抿的很紧,他不能。
“你不能,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敌人。”她挣开了双手,也挣开了萧承最后一点希望:“这也是你和裴颂的区别。”
他站在那里,忽然觉得从第一次她坐在棋盘前与他对弈时就注定了,他们是对手,是永远坐在对立面的对手。
“况且,我就要成亲了。”宋斐然毫不隐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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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几乎立刻就问:“和裴颂吗?你居然真要和裴颂厮守一生?为了你的女儿?”
“不只是为了小螃蟹。”宋斐然理好自己的衣袖说:“也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萧承冷笑了一声:“你喜欢的人那么多,除了他不是还有我,还有沈琢羡,甚至还有青柳,怎么偏偏要选他成亲?”
他看见宋斐然当真想了想回答他说:“他和你们不一样,他是我驯化最成功的作品。”
萧承不可思议地听着她说:“他心里已经空荡荡了,只有我,你明白吗?我想要他哭他就会哭,想让他快乐他就会快乐,他的喜怒哀乐全在我的掌控内。”
夜色下,她脸上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爱欲:“你不会明白的,这才是我想要的爱,可以掌控的爱。”
爱怎么可以掌控?爱和恨从来没有办法选择和掌控。
萧承看着她,觉得她的心冷的可怕,他很想告诉她,她或许压根就不爱裴颂。
可天枢突然低低咳了一声。
有人吗?
萧承和宋斐然几乎同时扭头朝天枢看过去,天枢眼神示意,传音告诉他们,似乎有人在附近。
是谁?
天枢又传音说:“似乎是元婴期以上,他的修为不在我之下,所以我感应不到他的方位。”
修为在天枢之上?
宋斐然立刻想到了裴颂,伸手去摸怀里的灵玉,想看看裴颂的所在,确定是不是他,却发现灵玉好像掉到了哪里,没在她身上。
“是裴颂吗?”萧承也反应过来,传音问天枢。
但天枢无法确定。
萧承在那夜色下,看着找灵玉的宋斐然,很想要试一试:“他真的在你的掌控内吗?哪怕他知道,九头蛟龙是你故意放出去逼死他师父的……”
宋斐然抬头盯向萧承,眼神锋利的吓人。
萧承不想惹怒她,可他很想知道:“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试一试他是不是绝对在你的掌控内。”
宋斐然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暗下去,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手指从衣襟滑到他的脖子上,收力的攥紧冷声道:“萧承,我们果然只能是对手。”
她们早晚会激怒对方。
夜色里,等天枢朝着某个方向找过去,却什么人也没有发现,只找到了地上掉落着的一枚黑珍珠耳坠。
他拿过去交给了宋斐然。
宋斐然看着那枚耳坠什么也没说,看来裴颂什么都知道了。
夜色里,她将耳坠捻成粉末,从丹霞岭走到了万佛寺。
寺庙中的金佛才刚刚重塑金身,她站在金佛下望着垂目的佛,难以压下心头偏执的掌控欲,她确实很想知道,如果知道是她设的局逼死沈岁华,裴颂还爱她吗?
还会在夜里替她涂药,在清晨送她出门,在她想要他快乐时快乐的落泪吗?——
漆黑夜色里。
裴颂躺在床上又听见外面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带来他伤口细细密密的痒和痛。
他闭着眼想让自己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冷得出奇。
他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只记得灵芝在外轻轻敲门,要来给小螃蟹喂奶。
裴颂才起来,看见外面天已经亮了。
他听着灵芝在逗小螃蟹玩,看着外面的阳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生气吗?
沈岁华已经死了,生气又有什么意义?
愤怒吗?
似乎也不应该,她只是在做她要做的事,她杀父杀母杀兄长,怎么会放过沈岁华?
至于青柳师叔与她发生过什么……
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青柳师叔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是啊,不就是如此吗?
可是他感受不到他的心了,她骗了他,她是不是不该这样骗他?
裴颂慢慢走出房间,站在太阳下让身体回温,她是不是不能这样骗他?
“少爷!少爷!”灵芝突然抱着小螃蟹走了过来,睁圆了眼睛惊喜万分地说:“小螃蟹好像长牙了!天啊!她这么早就长牙了!”
裴颂愣愣的低头,看见一脸懵懂的女儿,女儿对上他的脸伸出手就笑了,嘴巴咿咿呀呀的胡乱说着什么,小手不能朝他伸,像是在要他抱。
裴颂伸出手,就被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手指,塞进嘴巴里。
她柔软的嘴巴咬着他的手指,有一粒小小的牙咬在他的指腹上。
长牙了,他的女儿长出了第一颗牙齿,在他这样绝望失温的时候,他的手指被热热的小手抓着。
裴颂忽然间就哭了,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哭,也许是高兴的吧。
灵芝兴高采烈叫来汪渺,又给宋斐然发简信,公布这一个大好消息。
宋斐然虽然很快回复了,但她依旧没有回来。
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裴颂等到夜里,才发现他的绝望里有一些慌张,因为他在想:是不是她发现了他在偷听?她……生气了吗?还是她炼制阴兵出意外了?
他坐在榻上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调息,找出灵玉,才发现她给他回了一条——【你的伤口又痛了吗?】
什么时候回的?他怎么没看到?
裴颂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给她回过去。
房门被推了开,灵芝着急忙慌的进来说:“少爷,快跟我回一趟莲心小院!”
“怎么了?”裴颂惊讶的问他。
“您别问,跟我走就行了。”灵芝却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来不及多问就被灵芝一道疾行符带去了地下交易城里。
灵芝直拽着他胡乱说:“是斐然,斐然她有点事……”
什么?
裴颂的心一下子沉了,“她出什么事了?”是阴兵反噬吗?那怎么会在莲心小院?汪渺来了吗?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见到汪渺。
灵芝闭口不答。
裴颂心里慌得要命,推门进入莲心小院却愣住了。
廊下挂了红灯笼,满院子彩灯招展,那棵桑葚树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堂屋的门开着,红色的灯烛照亮整间房间,光芒中一身红色吉服的宋斐然笑吟吟走出来。
像是一场他痴心妄想的梦。
灵芝笑着推他说:“嘿嘿,新郎官快去换吉服。”
裴颂脚下的地面也像是变得绵软,他不敢相信的站了一会儿,怕是假的,没有换吉服走进了堂屋。
发现灵芝和汪渺站在灯烛下,旁边居然是许久没见的桂香嬷嬷,她抱着穿了红色小衫的小螃蟹,眼眶红彤彤像是刚哭过。
只有小螃蟹熬不住地趴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不是梦吗?
宋斐然朝他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成亲你不换吉服?”
成亲?她不是忘记了吗?
裴颂感受到她的温度,竟然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说这是你憧憬的成亲吗?”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去看他的脸,笑着说:“你又要哭了?”
他没有哭,他只是太怕是做梦了。
他抬起头看宋斐然,看灵芝,才反应过来:“灵芝问我那些话……是你让他问的?”
她没有忘记那夜答应的话吗?她一直在做吗?
是了,裴颂记起来她在丹霞岭也和萧承说,她要和他成亲。
至少,她是真心想要和他成亲的。
“是啊!我那天问您紧张得要命!”灵芝说:“斐然让我别露馅,她想悄悄准备再带您过来,我生怕您发现!”
他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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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她不想和他成亲了。
裴颂的手指被握的很紧,宋斐然笑着牵着他走到堂中,对他说:“你现在可以告诉她们,你成亲了,还有了一个健康的女儿。”
裴颂看见摆着红烛的正桌上摆放着他母亲与父亲的灵位。
他听见斐然说:“我把你父亲的遗骨葬在了你母亲墓旁,她们以后可以在一起了。”
裴颂想,他一定不能哭。
但他听见灵芝在一旁小声饮泣起来,因为灵芝很清楚她母亲死之前多么想再见父亲一面……
她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从未想过宋斐然会替他收起父亲的遗骨,他以为宋斐然把遗骨交给万佛寺了……
他突然觉得,宋斐然其实一直在做答应过他的事,她答应替他杀了老人皇,就真的杀了。
她答应和他成亲,也真的做了。
她在丹霞岭一件件找到他父亲的遗骨,和他母亲葬在了一起……
她唯一没有做到的,只有欺负他。
可是她也不是每件事都欺负他,她只是……太恨沈岁华了。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他又在介意什么?计较什么?
裴颂在红烛下感到晕眩,他的手指一直在发颤。
宋斐然握紧了他的手问:“你的手怎么又变得这么凉?”
裴颂望着她,她注视着他,她是真的在担心他:“……我娘亲一定很开心。”
“那你开心吗?”宋斐然望着他问他。
裴颂忽然想起,她曾经在这小院里问过他:你没有自己想要的吗?
从前师父教他仁善、大义,似乎只有她会问他,你自己想要什么?你开心吗?
他眼睛里的雾气令他快要看不清宋斐然,他在心里想:就算在这一刻她杀了他,他认了。
他就是没有办法离开她,他甘愿喜怒哀乐被她掌控着,至少她喜欢掌控他。
“我很开心。”他抱着她,托起她的脸看她:“那你呢?你开心吗?你想和我在一起吗?想和我和小螃蟹在一起吗?”
宋斐然望着他,轻轻点头,眼眶被红烛映照得发红,“想的。”
裴颂绝望地恨自己,又绝望地爱她,他哑声说:“小螃蟹长了牙……你昨天没回来的时候长的。”
宋斐然眼眶红得那么明显,她抱住他轻声说:“我怕你在生气。”
裴颂千疮百孔的心软化成一团,被她又一点点捏好。
他摸摸她的脸说:“我没有办法气你太久……我没有办法。”
他爱她,爱得要死,爱的喜怒哀乐随她摆弄,爱的就算她骗他,他也会悄悄原谅她。
他只会恨自己,永远没有办法不爱她,对他来说爱她是没有办法掌控的。
如果可以掌控,他在第一次做她的鼎炉时就会迫使自己不要爱上自己的师母。
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他活该。
他低头吻她,吻得快要透不过气,死掉了一样。
宋斐然听见系统突然上线。
——【恭喜您达成[甜文]结局,您已完成本世界全部任务,是否选择现在离开本世界?】
她有些晃神,似乎很久没有听到101的声音了?
这个声音似乎也不是101,而是主神系统的声音?
——“抱歉宿主。”101的声音出现,向她道歉,又问她:“您已完成第三个崩坏虐文世界的任务,您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本世界,或是继续留下。”
每个任务世界任务完成后,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过完这一世。
宋斐然有短暂的迟疑,她望着裴颂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在心里想:你瞧,她早已熟知达成【甜文】结局的每个技巧,他总会在被她欺负后又轻易地被她打动。
就算他知道一切,也绝望的任由她掌控,因为他心里早已空荡荡,只剩下她了。
“再等等。”她对系统说。
小螃蟹才长了第一粒牙,她才刚和裴颂成亲,他的手失温得很厉害,他的伤口还会痛会痒。
再等等,她愿意等等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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