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云皎皎手指轻轻转动着手钏上的玉珠, 看了半晌并未说话。
而后将手钏连同字条重新放了回去。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挺好看的,怎么放回去了。”
云皎皎脊背略略发凉, 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我只是看看而已。”
司延朝着李隋伸手。
李隋压低草帽,将手钏重新递了回去。
云皎皎小心观察着司延的神色,也看不出他是否察觉出了什么。
李隋递过去后就装作整理物件的样子,躲到了后面。
司延拿着手钏,观赏了片刻。
今日天气正好, 日光照在和田玉珠上散出柔软微光,司延将手钏重新套回了云皎皎手腕上, 红绳白玉金垫片衬得她手腕白皙,倒是很适合她。
司延握着她手腕,打量了许久, “留下?”
云皎皎有几分心虚的眨了下眼睛,随口应道, “好。”
李隋背着身子, 听着身后的动静,在他们临走前回头压着帽檐多看了云皎皎一眼。
云皎皎生怕司延敏锐的观察力,发现李隋,慌张之余顺势握住了司延的手,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男人掌心温热粗糙,带着说不清的力量感。
她拉走司延, 没一会儿就不自在的松开手,却没有料想到反被握紧。
司延捏她跟捏棉花一样, 一下一下,“你今日, 有点主动。”
云皎皎仰头看他,“摸一下手就主动了?我怎不知侯爷这般纯情,连手都碰不得。”
司延挑眉,拖长语调,“碰得。”
“不想碰了,你松开。”
“不松。”
无赖。
云皎皎细嫩的手背被摩挲得发痒,抽不开便只能忍着。
忍来忍去,竟莫名在麻痒中体会到了丝丝缕缕的舒服。
云皎皎凝眉,觉得自己怕不是有些毛病。
纷乱的集市上,两个暗影悄无声息的观察着不远处两人背影。
“主子果真猜得没错,这两人确有私情。”
“回去禀报主子。”
一个眨眼间,两人便消失在人群里。
云皎皎回到侯府已经邻近傍晚,支芙打着哈欠见她回来,忙起身去迎,“姑娘。”
云皎皎前脚进屋,后脚卫辙就抱着大盒小盒跟着进来。
支芙愣在原地,“这是……”
卫辙放下东西,“今日去商队,侯爷买的,说你家姑娘喜欢。”
支芙总觉得卫辙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什么我家姑娘,明明是咱们家姑娘。”
“谁跟你一家。”
支芙厌烦的赶客,“行了,既是外人,那就送下东西走吧。”
说罢,就关上了房门,回头笑眯眯的看着云皎皎,“姑娘,有吃的吗?”
“带了带了,就知道你定是要问,”云皎皎拿了个食盒,“他们的炙羊腿还不错,你尝尝。”
支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两眼放光。
吃着吃着倒是想起来了正事,“姑娘,今日阮府又来送书本了,你去瞧瞧吧。”
自打阮知韫要准备大选之后,云皎皎很少再接到阮知韫的消息。
她翻开书本看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
因为太子先前的事情,阮知韫并没有被指给太子,也没有指给任何人。
皇帝那边现在对于自家儿子的各个动向都很是警惕,控制朝堂内部势力平衡,对这些重臣的子女一时半刻都没有安排。
算是个好消息。
仲春过后,雨水多了起来。
傍晚细细密密的雨雾笼罩住整个京城,云层滚过,一道亮光蓦的划破云层天际。
响亮的雷鸣声混合着花瓶落地的声音响彻在东宫大殿之中。
“为什么?!”燕淞怒目圆睁,“说好的让孤迎娶阮太师家嫡女,好让孤在朝中站得更稳些,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燕淞快步走上前,指着座位上的姜皇后,“不是你信誓旦旦的与孤说,此事一定能谈妥……”
“本宫让你迎娶阮太师家嫡女,是为了让你知礼数,有教养!”姜皇后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看看你如今成什么样子!岂敢对本宫大呼小叫!便是本宫敢提,谁敢把女儿嫁给你!”
燕淞气笑了,又是发泄一般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干净,“你还有脸说!若是你得宠,孤还至于天天受燕沛之的气!还至于去拉帮结派?时时心惊胆战孤这个太子会不会有一天被废了!”
“难怪父皇不喜欢你,”燕淞鄙夷的打量着姜皇后,“这般窝囊没用,活该你这个皇后天天被后宫妃嫔骑在头……”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重重的打在燕淞脸上。
燕淞被打得噤声,偏头捂住脸。
姜皇后颤抖的手指缓缓攥紧,最后反倒归于平静,冷笑出声,“你以为本宫多喜欢他?”
“你以为本宫多愿意生下你这个和他一样的下贱东西。”姜皇后半眯着眼睛,“本宫巴不得你这个贱种腹死胎中,也不会成为困住本宫的枷锁!”
燕淞从未在一向低眉顺眼、知书达理的母后嘴里听过这般恶毒的话,一时愣住。
姜皇后与燕淞擦肩而过,听到她极轻的声音,“想再毁掉一个好人家姑娘,你们做梦。”
“我是太子!”燕淞大喊出声,“看上谁是她的福分!”
燕淞见姜皇后走远,咬牙,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椅子滚在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该死,还没有孤得不到的东西。没有赐婚又如何,毁了她清白,她就算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京城内的阴雨连下了几日,屋内都泛起些潮湿气息。
被拴在架子上的素风在外面透了一会儿气,就叫嚷着要进屋躲雨。
云皎皎把它从外面接进屋子里,偏他自己进来还不行,伸着脖子去看它在窝里留的两个蛋宝宝。
云皎皎又将整个架子都挪进来,素风才放心。
她拿着东西,给素风的碗里添粮食,看了看被素风护住的两个鸡蛋。
看它还真的挺爱护的,要不是它多少对敌人还有些亲近感,云皎皎也觉得这般做是有些残忍。
她一面添粮,一面想着。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拿过云皎皎手中的鹰粮。
男人指尖滚烫,云皎皎一下子被烫了一下,收回手。
云皎皎回头看过去,迎上了司延微深的黑瞳,“你手好烫啊,发烧了吗?”
司延并不说话,只是代替她喂着素风,但她莫名觉得司延浑身上下都无声的散发出一股自然的荷尔蒙气息。
云皎皎见他并不回答,慢慢让到一边,以至于自己的身体并不会被他全然笼罩,带来难以言喻的被掌控感。
屋外潮湿,细密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水汽熏染得屋内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云皎皎不适应的打破这些沉默,“它好像真的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我看它照顾得挺好。”
“之前抓到的许义和其他一些刺客,问不出话来,自裁了。”司延开口,嗓音就是极致的沙哑,像是磨在了她的心口。
云皎皎压了压眼睫,“他们衣服留着,到时候找几个人假扮也好。”
司延喂好粮,将东西放在旁边,回头看向云皎皎,“你想好怎么办,告诉我就行。”
云皎皎看着他眼睛发红,靠近了一些,“你眼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有点红。”云皎皎指了指他眼睛的位置。
这么看着好像还不止有点红,眼底有些红血丝,像是极度干渴着什么东西。
她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看进他瞳孔却忽然与他视线撞了个正着,仿佛一眼便被吸了进去,狠狠揉搓搅碎。
云皎皎顿了顿,移开视线,“我记得周佶先生还在,不然叫他帮你看……”
她说着往外走,手腕一下子被擒住。
“无妨。”司延话语间气息很重,“不用去。”
云皎皎看着他手臂用力时鼓动的青筋,在手腕处显得血脉喷张,“你怎么了?”
司延松开手,平静的看了一眼窗外,“楼下我重新找人翻新了一遍,添了一个花廊。”
他说着,往楼下走。
云皎皎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顾钦的房间,她跟着下去,追着问道,“这晚上,为什么要去花廊啊。”
司延走到楼下大堂停了下来,“带你看月亮。”
楼下没怎么点灯,光线不好,云皎皎懵懵的往窗外看了看,“可,今天阴天啊?”
司延身影隐没在绵密阴影处,转过身看她,“是啊,今天阴天。”
也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别的,云皎皎骤然感觉到了升腾而起的危险气息。
像是从暗处滋生,攀爬,将她包裹笼罩,再一点点蚕食。
云皎皎眼睫轻颤了下,轻扶了扶旁边的楼梯就要上去,“那我们不然改……啊!”
她腰身被揽过,压在楼梯上,“那就换个月亮看。”
比细雨更加绵密潮湿的吻瞬间席卷而来。
她像是被卷进了窗外的风雨之中,任由风雨摧折摆布。
混乱中,屋门被撞开,云皎皎迟钝的反应了片刻,直到被压在床褥间,才反应过来,“这里……”
“怕什么,顾钦已经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不是。”
“不喜欢吗?”司延压在她耳边,“在你之前丈夫睡过的地方,和他的仇敌……厮混?”
第52章
像是火苗燎过, 细密灼热着她的每一寸,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急促。
几乎是司延话落的瞬间,她脑海中便浮现出顾钦在这里睡过的画面, 偏偏他一走,他们就……
也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她的神经,云皎皎身体缩紧了些。
“紧张?”
“不要提他。”
云皎皎总觉得这种时候,提另一个男人让她心底萌生出些罪恶感。
但司延每次都像是着了魔一样,偏偏要将她和顾钦曾经的关系放在这种时候一遍一遍鞭挞,揉搓。
直到碾碎揉烂为止, 让她清晰的明白,她和顾钦的关系结束了, 或许早早就不应该开始。
这像是司延的恶意萌生的开端,试图一遍遍摧毁的心结。
越是不让提,就愈发的膨胀。
司延气息压低, “为什么不提?”
他忽然将人翻过去,宽厚粗粝的手掌握着她的下颚。
美人纤长天鹅颈在男人宽大手掌中显得羸弱, 她被摁在枕边, 鼻息间是似有若无的薄荷气。
“顾钦从前爱用薄荷熏衣物用具,虽是换了,但我都重新熏了一遍。”司延从背后覆上,“是不是很熟悉。”
云皎皎忽然觉得这薄荷气息变了意味, 挣扎着被压覆,毫无气力的锤了下枕头, “你,是不是, 有病。”
“我是有病。”司延嘶哑的声音钻入耳膜,“不比他温文尔雅, 虚情假意。”
云皎皎脆弱的心脏承受着他的疯性。
“喜欢他抱你,还是我抱你?”
“他碰过吗?”
云皎皎眼尾沁出泪花,沾染在薄荷气息的软枕上,“不许问了。”
司延略过她的抗议,自顾自的沉吟,“应当没有,文人要脸,怎会对皎皎做如此龌龊之事。”
“可我不要。”
疯子,这个疯子。
云皎皎大脑一片空白混沌,只有前后的薄荷香气和身后的玉菱木气息交替吞没着她的感官,她捶打软枕抗争的动作被牢牢摁压住。
司延手臂青筋绷紧浮动,压在她的手臂上。
屋外滚雷阵阵,此起彼伏摇颤着整个安京城。
雨水顺着屋檐泱泱流淌而下,拉出一片雨帘笼罩在窗前,遮盖住屋内的光影和响动。
听着自己曾经丈夫的床榻被弄出声响,他如今在别处还想着如何救她出来,云皎皎背叛的羞耻感和报复感到达了巅峰。
她觉得自己也要被司延带着疯下去,沉沦堕落。
京城中骤雨初歇,早朝之上,燕程询问着工部上林苑修建得如何,工部如实回禀着,能够在春猎之前完工。
户部尚书听着这些话,站在下面踟蹰不安,小心翼翼观察着上面燕程的脸色。
他正要上前一步,正好迎上燕程冷厉的视线,又收回了步子,几番辗转之下,他还是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程看了他一眼,眼底多少带了烦闷,“既知道不当讲,那就别讲了。”
户部尚书连忙跪下,“陛下,现如今全国各地的粮荒愈发严重,各地上报的灾民数以万计,臣以为眼下应当举国力平灾,春猎之事可暂缓啊陛下。”
燕程脸色黑了下来,安静了片刻看着户部尚书,“桓王不是已经带着赈灾粮下去了吗?”
“桓王下放也只是饮鸩止渴,仅此一批远远不够,何况天灾难料,总要扶持各地农作方针,以应对天灾。”
燕程的声音一点点高了起来,“那你想办法啊,总跟朕说这出事了,那天灾了,什么都要朕想办法,朕要你这个户部尚书有何用?!”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噤了声。
“行了,你们先商议,有办法了再与朕聊。”燕程起身,“首年春猎关乎国运,不能取消。”
说着燕程背过手,“若是没别的事就退朝。”
燕程压根也不管下面是否还有人有事禀报,接着离开了大殿。
大殿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还是都下朝散开,司延正要走,被李公公叫住,“侯爷留步。”
司延停下,看李公公笑眯眯的躬身,“陛下有要事请侯爷商议。”
司延应声去了后殿,户部尚书大约是跟上来进谏,燕程正在发火。
“说什么平灾,那不都要银子吗?可朕才开国,连新朝行宫都没修缮完,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燕程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那不是还有没有受影响的地区吗?不然这样,去把那些地方的赋税调高。”
户部尚书骇然,“这,这恐怕不妥吧陛下。”
“这又不行?!”燕程看着户部尚书,“不是你说的举国力平灾?!难道指望朕把所有的赈灾银两都出了?!”
燕程发了好大一顿火,将户部尚书赶了出来。
户部尚书叹着气,从司延的身边走过。
司延进了屋,朝燕程行礼。
燕程仍然眉头紧锁,“前阵子你在京外平乱,可看到了那些往京城钻的难民?”
“是。”
燕程叹了口气,“朕才刚登基,那群贱民就想着吸朕的血,本来想着偷偷弄掉一些,没想到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燕程烦躁得很,“这种事还是你会办,听说前两日你办得都不错,没有人闹过。”
“京外十里八乡,就都交给你了,”燕程沉吟着,“若是过阵子其他地方厉害了,恐怕还得劳烦你离京外调去处理一下。”
司延垂眸,不动声色的答应下来。
燕程看向司延,冷不丁问着,“对了,朕先前给你送的几个通房,可还合心意?”
司延平静的回着,“合心意。”
燕程笑了,走到了司延身边,“很喜欢你怎么都没碰啊。”
霎时,寒意在殿中扩散开。
“你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习武之人一身血性,能忍得住?”
司延面色不改,“陛下说笑了,从前军营中禁女色,就是怕过度沉溺影响战事,臣事务繁多时,没有这个习惯。”
“也是,怪朕了。”燕程又莫名一句,“那小公主还在你府里养着是吗?”
司延眉骨微动,“在。”
燕程点头,咽了两下口水,“过两日春猎,把她带上。”
只此一听就知道燕程打的什么算盘。
卫轲在宫门外看见司延出来,迎上前,看着司延如常的面色,“陛下叫您去说了什么?”
“没什么。”司延神色平静无比,“回府。”
“哦。”卫轲调转马匹方向。
司延冷不丁一句,“前阵子陛下送来的通房都在是吗?”
“在。”
司延嗓音略显阴寒,“都叫去,等着。”
卫轲听司延提起那几个通房倒是新鲜,疑惑的看向司延,见司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没有多问。
司延回府之际,带上饿了很久的乌雪,磨干净它的爪牙。
带到了大堂,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他眉头紧锁,转头看向旁边的卫轲卫辙,“人呢?”
卫辙表情复杂,踟蹰片刻才开口,“侯爷,都在后院陪云姑娘练琴呢。”
司延:“?”
司延站在高楼远远看过去,看着云皎皎的小院子里颇为热闹。
云皎皎周围围了五六个女孩子,简烛坐在她身侧,看她弹了几个音,摇了摇头,以半环抱的姿态环住她,将人圈在自己和琴之间,纤细手指交叠,重新按着她的手弹了一遍。
“不对不对,这样太寡淡了。”
旁边舞姬上前,再次环住云皎皎,换了种方式弹了一遍。
“这般艳情,俗气。”
“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
这些舞姬善舞善琴,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抱云皎皎,教她弹琴。
司延眉梢微扬,“她们经常这样?”
“您不在的时候,常这样。”
司延意味莫名的笑了,“这通房倒像是给她安的。”
“方才云姑娘说不急这会儿,您看要是有必要,属下去让她们散了。”
司延拉过乌雪,“罢了。”
院子里几个人总算是统一了意见,见云皎皎弹出来味道对了才高兴起来。
云皎皎突然想起来,“哎呀,刚刚侯爷是不是叫你们过去。”
男人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般和谐,“你这才想起我来?”
院子里人都一个激灵,忙行礼,“侯爷,妾身参见侯爷。”
司延缓步走过来,带起一阵凉风,令人心下陡然升起寒意。
云皎皎愧疚无比,“都是我不好,光顾着让各位姐姐陪我玩了都忘了正事。”
“本身也是我们误了时辰,侯爷恕罪。”
“是啊,是我们总让云姑娘试新曲,这才耽搁了。”
司延抬眼,看云皎皎一脸无辜,话都不用说,就一群人帮她掩护,“都下去。”
几位姑娘担心的看了一眼云皎皎,但也忤逆不得司延,纷纷退下。
乌雪朝着云皎皎一步步走过去,云皎皎也只得后退,被逼进了屋子。
四周安静了,司延进屋才开口,“玩得挺开心。”
“这话怎么说。”云皎皎坐下,喝了口茶润喉,“我们只是正常来往,你别多想。”
“这些舞姬里有皇帝细作你可知道?”
“知道啊。”云皎皎放下茶盏,“细作盯你的,又不是盯我的。她们对我好跟盯着你又不冲突,我想要几个好姐姐疼我,也没有什么错。”
“没被疼够?”
“那能怪我吗,她们说话都温温柔柔最新婆婆纹海棠文废文耽美文言情文都.在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香香软软,围着我妹妹妹妹的叫,谁能不迷糊,哪跟你……”云皎皎反驳到一半,开始心虚的转移话题,“你是想审讯她们吗?我倒是知道一点。”
“简烛家是淮阳的,家里有一个弟弟,等她拿读书钱。文琴给她母亲挣抓药钱、秋音家里去女留男不要她,还有两个战乱家破人亡被买进舞坊。”
司延还对云皎皎那一句“想要几个好姐姐疼我”耿耿于怀,“这些时日,你倒是把人家家里打探的够清楚,打探这些倒不如处理掉不容易有风险,燕程知道我的脾性,说是伺候的不满意又无妨。”
“人都会为自己缺的东西而低头,她们哪个是细作都有可能。我只是觉得她们几个,与我有些像,”乱世之中女子多半身不由己,“不过如何处置,还是看你,我不好干涉太多,再放了误事的细作,坏了大局。”
“只不过侯爷如今还在燕程面前当差,杀了她们燕程生疑。若是在不杀的前提下,你捏住她们的弱点和需求,要么挪为己用,要么提防控制兴许会更妥当。”
若是这几人真的存在风险也就罢了,可她们来了数月,侯府这么多秘密就发现了一个司延没碰她们,说明也都是普通人,突破不了侯府的消息网,这几个人也没有非要为燕程卖命的理由。
虽是说不干涉司延的决定,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她们缺的,要么一个钱字,要么一个情字。”
“她们缺钱讨生计的很简单,侯爷你只要把他们的家人私下捏住照顾好了,她们能成为你提防皇宫的细作。”云皎皎转了一下茶盏,“没有家人,缺情分的就有些难了,不过你手底下那么多未娶的小侍卫,选几个不牵扯到要务的外环侍卫试试,倒也不是不行……”
司延走到云皎皎面前,“又是你的什么攻心之法?”
“这个……”她话还没说完,下巴被人捏起,被迫看向司延。
“我越来越好奇了,皎皎好像不是失忆后才这么擅长骗人,可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司延另一只手蓦的捏住云皎皎心口,熨帖着她的心跳,“这些办法,你对我用过吗?”
第53章
云皎皎被扼制住, 迫使她连呼吸都小心了些,不至于在男人掌心产生太大浮动。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轻眨了下眼睛, 全然一副不明白他说什么的样子,这才是失忆过后该有的反应,“现在吗?”
司延将她所有的小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判断着她是真的没想起来不明白,还是装的,“你说呢?”
“现在, 我还用得着对你攻心吗?”云皎皎搭上他的手臂,忽然他手指用了几分力气, 握得云皎皎气息一滞。
听到他幽幽提醒,“你知道我最恨有人利用我。”
他视线扫过她上下每一寸,“皎皎的狐狸尾巴, 最好是没有别有图谋的缠过我。”
云皎皎将心虚咽了下去,眼底带过些细碎微光, 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 “那我们谈个条件。我现在不缠你,你能不碰我吗?”
“想得美。”
“司延,你不讲道理。”
司延嗓音夹杂了几分戏谑,“把顾钦卧榻弄脏的时候, 我看你挺喜欢……”
“闭嘴!”云皎皎不等他把话说完,立马呵止住司延接下来的话。
夜里也就罢了, 青天白日,方才院子里还那么多人, 说这种事情,云皎皎脸颊涨红得近乎要滴血, “胡说八道。”
她得了空隙,起身提起裙摆就气恼的上了阁楼。
跑到一半,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得不折返回来。
“怎么?舍不得我?”
“呸,”云皎皎扶着楼梯,“素风快把小鸡孵出来了,你这两天记得叫人来偷。”
说完,她又折返回去。
司延收回视线,眼底带着别有深意的笑,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侵染女儿香的修长手指。
卫轲正喂着乌雪,卫辙见司延回来站起身去迎,“侯爷。”
“燕程送来的那几个通房……”司延坐下来,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动了下桌面。
不知是想起了那句“攻心比蛮力更有用”还是“她们与我有些像”,司延没什么情绪的挑了下眉,话锋转了几圈,最终落下,“去探查一下底细,家庭情况,背景来历,来侯府的缘由。既然在侯府院子里,谁还能和皇宫有联系,找人盯紧了。”
卫辙听及此,才反应过来,连应了几声,“是。”
司延招手叫乌雪过来。
卫轲放开,站起身这才向司延走了过去,“侯爷今日叫她们过来,就是想要问这些?”
“不是。”司延很直白,“本来是忍够了,想抬几具尸体送给燕程。”
自打司延封侯以来,燕程在他身边明里暗里放了不少眼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燕程的意思是敢明面上告诉自己,皇家在盯着他。
有些烦了。
卫轲了解司延的行事作风,因而不解,“那现在是……”
“谁让她说像她。”司延顿了顿,换了个说辞,“那些方法也有几分道理。”
他懒得废话,擅长用蛮力解决问题,可也能制造问题。
忆樺
如果能行,不失为反向误导燕程的一个两全之策,不行再处理掉也无妨。
“卫辙去打探消息了,”司延顺着乌雪的毛发,看向卫轲,“对了,还有个要务交给你。”
卫轲立马精神起来,面目严肃等着司延给他分配任务,“侯爷您说。”
“你去找两个人,换上许义生前的衣物,把素风孵的那两个鸡崽子偷出来,当着它的面炖了。”
卫轲:“?”
三个时辰后,两个暗卫被素风追着拼命的啄。
小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鸡汤香气,暗卫躲在暗处匆忙扔下许义他们的衣服,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口气,“好久没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了。”
“谁说不是,但它的崽还是挺香的。”
暗卫抬头,发现同伴打开了那壶鸡汤,“我不信,除非给我尝尝。”
素风气得扯碎了许义他们的衣服,飞回云皎皎的屋子里一阵阵委屈。
听是听话了,就是嚎得云皎皎有些受不了,她索性又拿了两个鸡蛋塞进了素风窝里,这次打算让它好好养着。
第二天素风起来发现,又开心得不得了。
怪也怪在,它是一只雄鹰。
过了清明皇宫便开始安排春猎,京中一直热闹不断,京中百姓还以为盛世降临。
在皇家围猎行队外,唱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民间行进队伍,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燕程坐在銮驾上,居高临下睥睨终生,野心膨胀满足到达了顶点,理所当然的接受着民众朝拜,看着万民匍匐于足下,将自己高高捧起。
云皎皎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声音,脑海中想得是在京外看到被看押走的大选秀女,以及那半山难民。可她看到的无非只是凤毛麟角。
这样的虚假光景,踩在京外无数苦难之上,就显得很没有意思。
銮驾刚行进到一半,前面是京城长街,正好是热闹的时候,行进就变得困难了些。
燕程不满的凝眉,“怎么了?”
李公公探查了一下前面的情况,回头跟燕程禀报,“陛下,前面是集市,正在清路,主要是小孩多。”
燕程迟疑片刻,还是端着自己仁慈假象,“难得高兴,给下面孩子一人分点糖果点心。”
前面接着传来小孩子嬉笑吵闹的声响。
嘴里唱着什么儿歌。
燕程隐约听到了一句“燕家狼”不由得好奇起来民间是如何歌颂他,叫过李公公,“他们在唱什么,喊过来听听。”
李公公应声,走上前正要把那几个小孩叫过来。
几个孩子边跑边唱的声音回荡在了整个街巷里,“□□旁,燕家狼,吃了□□占为王。”
“东家粮,西家抢,人血尸骸奉皇粮。”
燕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忽然一声呵斥,“大胆!”
几个小孩子吓了一跳,一下子噤声。
然而,不远处又传来了几个小孩高唱的儿歌,“人血尸骸奉皇粮!”
街巷里接二连三的声音绵延不绝。
“放肆!”燕程粗声怒吼,“此等刁民不知感恩,传此儿歌者不留活口。”
后面刚刚朝拜过燕程的百姓都看了过来,压在下面议论纷纷。
“陛下。”李公公连忙制止,“这都是孩子,怕是不妥。”
燕程并未收回成命,抬手示意继续走。
周围接到命令的禁军面面相觑。
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了一个男人,“燕贼!你杀啊!京外早早都已经传遍了,你杀的干净吗?!这大江南北都是死于你刀下的难民冤魂,狗贼!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你晚上睡得着吗?”
侍卫一剑刺进了男人胸口,旁边衣衫褴褛的孩子哭着冲上前。
侍卫犹豫了一下,旁边燕淞拿过长剑,二话不说直接将剑尖刺进了孩子胸口,鲜血溅在长街上。
四周顿时死一样的寂静。
燕淞回身拱手,“刁民闹事,父皇受惊。”
燕程看起来颇为满意,“禁足你一月有余,你倒是学乖了。”
“儿臣之前不懂事,让父皇费心。”燕淞低着头,起身扬声,“这两个贱民杀之以儆效尤,再有乱传谋反儿歌之人,杀无赦!”
说完又回身,“父皇可还有吩咐。”
燕程打量着燕淞,“退下吧,把这里处理干净。”
“是。”
话落队伍继续行进,气氛俨然低了不少。
燕淞跟在后面,眼底暗流涌动,等到队伍走干净才进了旁边的巷子。
燕淞将沾了血的刀递给东宫侍卫,“准备得怎么样?”
“全依殿下吩咐。”
支芙在马车里坐着,吓出了一身冷汗。
云皎皎垂下眼帘,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她是没想到,燕程这么快就不装了。
行进到上林苑,燕程的几个心腹围上燕程,阿谀奉承的拍着马屁。
上林苑的氛围很快便活跃起来,围在燕程周围的人像是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情。
也有一部分停车倚靠,俨然心情也并不高涨。
户部尚书坐在旁边连连叹气,愁眉不展,到了午后就寻了个借口说身体不适,回了京城。
也不知是不是受京中事情的影响,云皎皎总能在山林之清新水汽中,嗅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她正愣神,视线一扫,跟不远处顾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也是该死的,她某一瞬间脑袋里想到的竟然是顾钦那张弄脏的床榻。
云皎皎下意识收回视线,跟着脸就红了起来。
落在顾钦眼中就是另外一个意味,顾钦就走了过来,担忧的问,“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山里冷,”顾钦说着就将早就备好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多穿……”
顾钦话还没说完,往云皎皎身上递衣服的动作紧接着被扼住住,司延拎起他的衣服扔了回去,“顾大人这身板,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风一吹我都怕你站不住。”
司延说着,将云皎皎带去了备好的营帐。
顾钦站在原地,握紧了手里的衣衫。
不远处,宁婉玉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里始终哽着一根刺下不去。
刚要下车,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议论纷纷,“那不就是宁家姑娘吗,怎么还有脸出来。”
“就是她啊,那个勾引有妇之夫失了清白,结果又被人看不上退婚的?”
“也是大户人家,做出这么下贱的事也太不知廉耻了。”
“你说宁国公当真是晚节不保,教养出来这么个孙女。”
宁婉玉听着外头传成了这样,脸色惨白,气急连忙下去想要澄清,“你们哪里听来的?”
几个少爷姑娘见她过来,连忙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纷纷走开。
“快走,母亲与我说了不能与她来往,免得也坏了名声。”
宁婉玉愣在原地,顿时红了眼眶。
听着自己被传成这样,一时气急往旁边安河跑了过去。
后面婢女大惊失色,“姑娘!”
宁恭承回来听见动静,慌忙追了上去,在河边拦下了宁婉玉。
宁婉玉哭着道,“你别拦我,你没听外面传我都传成什么样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宁恭承索性也不拦她了,“遇到点事就寻死腻活的,好啊,你死!你现在就死,你去让那个云皎皎看你笑话!去啊!”
宁婉玉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宁恭承看她冷静下来,“你他妈别这么窝囊,你就不想让她尝尝你的痛苦吗?你他妈就不想还回来吗?”
“说的轻巧,我怎么还?!”
宁恭承想起身上的伤,恨得牙根发痒,“她怎么毁的你,你就怎么毁她。”
春末夏初的晚间天气正好,皇家围猎的篝火宴会上歌舞正酣,燕程左右都是些新晋的妃嫔美人。
大约是白日的事情影响了燕程的心情,燕程喝多了便开始放浪形骸。
云皎皎看了一眼上面的光景,犹豫着问了下司延,“姜皇后没来?”
“姜皇后称病,不来。”司延不动声色的回着。
任是谁也看不出来两人间的你来我往。
云皎皎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轻轻转了一下。
不远处宁恭承远远看着云皎皎的动作,紧盯着她手里的茶盏,泄愤似的喝了一口酒。
云皎皎将茶盏递到唇边。
忽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宴会的欢闹气氛,“陛下!臣检举武云侯司延,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第54章
晚宴原本热闹的氛围戛然而止, 鼓乐声快速消音,突兀的节奏变化拉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众人诧异的循声看了过去。
一部分惶恐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燕程的眉头,一部分人震惊着眼下司延的势头, 竟然敢当众揭发。
云皎皎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同样看向声音的来源。
顾钦手执装满了证物的木盒走入众人视野之中,“这是臣所掌握的全部证据,武云侯司延与各方暗中勾结,以财换官,牵扯到前朝多要职, 全部证据在此。”
顾钦抚礼跪下,“还请陛下严查!”
燕程眉头拧紧, 周身的气压瞬间就低了下来,盯着顾钦和他手上的物证看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向了旁边的司延。
司延不显露丝毫异样, 神色平静的看着下面的顾钦。
燕程抬手示意。
李公公立马上前,将顾钦手里的证物拿了过来, 转交给燕程。
燕程醉意这会儿清醒了不少, 放下酒盏,面目严肃的翻阅着顾钦呈上来的证物。
四周瞬间安静的只剩下燕程翻文书的声音,以及旁边篝火燃烧的细碎声响。
“司延,他说得可是真的?”
云皎皎闻言, 偷看了司延两眼,看见司延起身上前, “还望陛下恕罪,顾大人所说的事情, 臣一两句还听不明白,不知顾大人何出此言。”
顾钦垂着眼, 并不理会司延,只等燕程查看完所有的证据。
燕程翻动着手里的东西,越翻脸色越是难看,蓦的抬眼看了一眼司延,“你听不明白?”
他草草的翻阅后面的内容突然连纸张带盒子一并扔到了司延面前,“你做的这些好事,你听不明白?!”
纸张飘摇纷飞,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两人面前。
司延伸手捡了起来,轻念出声,“调换禁军官员,这倒是确有其事。”
“你还敢承认!”燕程猛地一拍桌子,震怒无比,“枉费朕对你诸多栽培,如此信任!你竟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谋求私利!司延,你太让朕失望了!”
“上一次彻查太子,朕真是一时疏忽,忘记查你了,来人啊!”
“陛下,”司延拱手,“您是不是忘了,禁军官员是上回在宁国公府出了刺客,您怀疑禁军内部不干净,特许臣来调换。”
燕程顿住,隐约是想起来这么个事。
“无定阁与禁军乾部,都有陛下的批复旨意。”
旁边乾部萧平闻声上前,“启禀陛下,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陛下,有一批禁军调换是发生在刺客之前。”顾钦凝眉,“况且司延不止挪动了禁军官员,太子殿下识人不清,结党营私拉拢司延,与司延一起吞并其他朝官功劳,收受贿赂,金额大到数以万计,这些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燕程的气息越来越重,牢牢盯着司延。
“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司延扬声看向坐在前面的太子,“太子殿下,咱们有这事吗?”
燕淞攥紧手里的杯盏,怒瞪着顾钦,“一派胡言!”
燕淞立马起身,朝着燕程行礼,“父皇,儿臣之前识人不清,误信奸佞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儿臣知罪!可儿臣不接受这些信口雌黄的人编造莫须有的事,诬蔑儿臣清白!”
“父皇不知,儿臣一直误信的奸佞不是武云侯,而是顾钦!”燕淞指着顾钦,“上一回,儿臣差点误伤卫将军府小公子,就是顾钦的手笔!顾钦一直暗中对儿臣表忠心,一边收集证据挑拨父子、君臣关系,实在是居心叵测!”
不过片刻,整个场面完全调转了过来。
顾钦神色沉下来,“陛下明鉴,这些证据,可都不是臣空口白牙造出来的,上面都带了批印,太子殿下与侯爷纵使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事实。”
燕程点头,“对,你们之间是是非非、恩怨情仇朕不管,可这些事情是做过的没冤枉你们!”
忽然御史王家起身打破了沉默,“陛下。”
云皎皎看过去,发现正是那日的王家二公子,他上前行礼,“陛下,臣倒是也知道一些事情,对顾大人所言,有些疑虑,可否给臣看看那些物证?”
燕程沉着脸,示意李公公带过去。
王二公子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接着笑了,“这就对了。”
燕程扬声,“什么对了?”
“顾大人在御史台当差,臣一直都知道,前阵子顾大人圣眷正浓,在御史台办差也揽了不少差事,最近总是有人跟我们检举说,自己的功劳被挪用了,估计是谁有权钱交易、挪功劳收受贿赂,想来是内部人操作,我们正在调查才一直没有跟陛下禀报。”王二公子别有深意的看向顾钦,“没想到是有人不仅挪了功劳,收受了贿赂,还想要栽赃嫁祸给太子和武云侯大人。”
顾钦瞬间脸色大变,“你血口喷人,这些证据都是我在武云侯府帮司延办差拿到的,怎会是我自己……”
“诶,顾大人,”王二公子抓住了顾钦话柄,“这‘帮’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你做的吗?你现在做完了好处吃够了,栽赃的时候说帮侯爷,这帽子扣得可真大。”
“你!”
王二公子回身朝燕程禀报,“陛下其他事情臣不知道,只是臣知道御史台是御史台,无定阁是无定阁,我们和武云侯还有太子都没什么牵连,怎么到了顾大人这里,就变成了私下勾结收受贿赂。”
“陛下,他们沆瀣一气,妄想把自己的罪名加注在臣身上,好让他们脱身,这都是串通好……”
卫将军的声音突然响起,“那老臣也是串通好的吗?”
卫将军鲜少参与是非争辩,尤其是与太子一事之后。
他一起身,众人都意外非常,燕程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变。
卫将军神色严肃,朝着燕程深深一礼,“陛下,上次我家小儿差点被太子射伤一事,臣特地细查了,就是顾大人拐骗小儿,以麒麟兽之名引太子抓捕。臣与太子之间有过不和,但平心论事实,这事的始作俑者确是顾大人,太子殿下所言不虚。”
“这顾大人,挑拨君臣关系、又栽赃陷害陛下心腹重臣武云侯,贼子野心,令人胆寒啊。”
顾钦全然没想到卫将军会出来说这等话,“卫将军,你是如何确认一定是我拐骗的……”
“你还想狡辩!”燕程根本再也不想听顾钦任何说辞,直接打断了顾钦的话,“前朝逆臣,你还真当朕能被你耍的团团转?!”
“陛下将反贼安在身边才是最大的风险,司延他……”
“来人!把这个前朝反臣带下去!立即处斩,不必回朕!”
禁军立马上前,摁住顾钦双肩,顾钦大喊着,“陛下!”
但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云皎皎看着顾钦被拖下去,燕程上前,亲手将司延扶了起来,又说了许多的愧疚之言,希望司延不要往心里去。
而司延始末说话,不过三五句,大气都没有喘一口,就调动了所有人的相关利益,接二连三将局面扭亏为盈,整个人看起来事不关己,平静到有一种全世界犯错他都很无辜的清闲感。
云皎皎眯了眯眼睛,亏了她在某一瞬间还担心过司延。
如今看来,顾钦从来都不是司延的对手。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周密的可怕。
她当年是怎么想的,会觉得他单纯木讷、好欺负。
还好他不知道她算计过他。
燕程命歌舞再起,将刚刚的阴郁烦躁遮盖住,而后又安抚了一下卫将军和王家。
司延回来,燕程又亲自敬了他几杯。
云皎皎略略低头,随便降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但偏偏只要她存在,燕程不可能注意不到。
燕程一杯热酒下肚,浑身燥热的走到了云皎皎面前,冷不防一句,“顾钦……都是为了你吧,想要搅乱朕的朝纲?”
云皎皎起身,“顾钦抛弃民女之时,可没想着为了民女,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己的贪婪私心。”
燕程沉吟片刻笑了,手指突然间抬起云皎皎下巴,“哈哈哈是也无妨,只可惜朕的朝纲也不是你们想搅就能搅动的。”
云皎皎秀眉轻蹙,偏也不好躲开燕程。
这会儿酒过三巡,燕程浑身上下都染着酒气,又压下去一个顾钦,正好是无处泻火的时候。
他指腹磨着美人白皙的下颚,眼睁睁的看着那片肌肤变红,眼底染上几分凌虐意味,靠近了几分,“不过朕的龙床,你倒是可以来搅搅哈哈哈哈……”
酒后老男人直白又狂妄的粗俗言论,听得云皎皎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司延坐在旁边,杯盏握在掌心,缓慢的捻动着。
燕程放肆大笑着打量着她,顾着其他朝臣而离开。
云皎皎坐下来,眉眼低垂,紧咬唇瓣并不说话。
她自知自己迟早要面对燕程,总要想办法应对,她沉默良久才朝司延开口,“司……”
她刚张开嘴,司延却忽然起身,擦肩离开,带起一阵浅淡的玉菱木气息。
云皎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迎上了前来敬酒的太子,只得收回视线,手指扣紧掌心,摁出了血印。
她怎么回事,怎么下意识想到的是他。
司延与太子碰杯,两人面上疏离客气,说着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在四周糜乱喧嚣的某一刻,司延将杯盏递到唇边,轻晃了下里面澄澈的清茶,磁性嗓音缥缈又阴寒,“狩猎期间,刀尖无眼。”
“太子殿下就不想趁着桓王不在,直接坐上皇位吗?”
第55章
燕淞握住酒盏的动作停顿片刻, 递到自己唇边,“侯爷深知我心。”
他眼底带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早有此意。”
两人交相碰杯, 清脆杯盏声响回荡在两人耳中。
像是悄无声息的达成了什么共识。
燕淞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口中辛辣瞬间蔓延开来,瞬间刺激到了他敏锐的神经和膨胀的野心。
那一月有余的禁足全然将燕淞心底压抑已久的苦闷全部逼了出来。
燕程只在乎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听见旁人一点风吹草动就不顾念父子情分,那他有什么必要隐忍。
登基后还故意提携其他亲王压在他头上,摆明了就是威胁他、控制他、打压他。
等他做了皇帝, 他所担心的一切威胁就都不存在了。
燕淞轻轻扯了下唇角,转而走向燕程, 朝着燕程规矩行礼,“父皇,儿臣犯错让父皇担心, 儿臣敬父皇一杯。”
“哈哈哈。”燕程满意大笑,“知错能改, 不枉朕疼你一场。”
燕淞眼底带过一阵幽暗冷光。
山林之中的风拂过篝火火苗, 煽起一阵猛烈火势,汹涌而来。
深夜,云皎皎彻夜辗转难眠,隐约看到营帐上人影晃动, 在角落里停留许久,云皎皎蓦的警惕起来, 慢慢撑起身循着光影看了过去。
这身影是侍卫装扮,有些熟悉, 云皎皎眉眼微动,轻声试探了下, “东漓?”
人影动了一下,接着蹲下来,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开。
云皎皎撑起身子,朝着刚刚男人停留的地方走了两步,蓦的在地面角落缝隙里看到了一张折起来的字条。
从营帐外面被塞了进来。
云皎皎蹲下身捡起来,接着营帐里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到了几个字。
她看完后,默默的攥紧字条,收了起来。
狩猎自第二天开始,年过十二的皇子与众臣之子分队狩猎比试,傍晚燕程亲自奖赏狩猎第一的队伍。
燕程有意让自己一个儿子带一队,共五队,互相竞争比试,选出最好的那个。
六皇子年幼,每每到了晚上清点,都是打到猎物最多的,朝臣一个劲的夸赞,“诸位皇子各有所长,陛下真是教子有方。”
燕程被哄得很是高兴,早早便忘记了前两日的不快。
六皇子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说来惭愧,这几日多亏皇长兄帮忙。”
“皇长兄?”燕程挑眉,看向了旁边。
“是啊,”六皇子直言不讳,“皇长兄见儿臣第一次上山,总是担心,所以队伍就在我们周围,保护儿臣安危,还帮儿臣打了好多野鸡和野兔呢。”
燕淞拱手,“六弟年幼,儿臣身为兄长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燕程连连点头,“不错,你们兄弟间是应当互相照应。”
旁边李公公赞叹道,“没成想,太子殿下禁足一段时间,当真是越来越有长兄风范了。”
燕程奖赏了他们,颇为自得,“朕这次可没白教训他,这孩子,还是得时时搓搓他的威风,不然他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陛下说的是。”
燕程正高兴着,下面一个禁军侍卫慌慌张张的跑上前,跪在了燕程面前,“陛下!”
燕程敛起笑容,不耐烦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今日午后本是想按照陛下旨意,将反臣顾钦斩首,可……”
燕程微微眯起眼睛,“可什么?”
“陛下恕罪!顾钦人不见了!”
燕程浓眉皱紧,嗓音压着怒气,“你们是如何办差的?”
“臣等正在尽全力搜捕。”侍卫头压到最低,“已经上报给了武云侯大人,想必他不可能跑远。”
“若是顾钦找不到,那就拿你们的项上人头来换!”
“是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侍卫说完,便匆匆跑下去找人。
消息同样传到了云皎皎耳中。
女眷不宜去危险的地方,活动范围只有上林苑的几个花园和果园,还有一些地势较为平坦的山野。
云皎皎正在最僻静的山野闲逛,冷不丁就听到了这些。
支芙有些不安,“顾大人跑了,该不会记恨咱们做些出格的事吧。”
云皎皎摇头,“你不要怕,记恨咱们倒不至于,顾钦记恨的应该是……”
司延!
云皎皎薄唇轻抿。
一个宁家,一个司延,顾钦现在应当是恨透了,他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不远处东漓走了过来,云皎皎想起了那张字条,是李叔他们来接她的消息,云皎皎转头递给支芙篮子,“我看那边桃树上结了不少桃子,你帮我摘几个吧。”
“哦好。”支芙拎着篮子走开。
云皎皎悄无声息的朝着东漓的方向走过去,身影被一棵大叔遮掩住。
东漓身后,还跟了一个阮知韫。
东漓停在了山野拐角处,守着风口,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阮知韫望见云皎皎,快步走了过去,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袖口拿出了一块令牌。
她塞进云皎皎掌心,“这宫羽令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不受禁军阻拦的令牌,原是……原是你哥哥给我父亲的,朝臣中只有他有。燕程沿用了宫羽令,但只给了宫眷。你若是离开上林苑不巧碰上了禁军阻拦,你就随便说是哪个皇子公主的侍女,编个借口他们不会拦的。”
云皎皎掌心的宫羽令已经被阮知韫握得温热,刚要开口,那边东漓就咳了一声。
支芙的声音传来,“姑娘,你看这些够不够啊?诶……人呢?”
阮知韫也不能多说什么,握了握她的手就跑了回去。
云皎皎宫羽令藏在袖口,转头迎上支芙,“这呢。”
阮知韫重新回到了营地内,刚刚要进营帐,忽然听见身后带着威压的脚步声。
接着是阮太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回来了?”
阮知韫顿时脊背发凉,面上平静的回身,“父亲,山里无趣,我想着回来看看书。”
“山里是无趣。”阮太师示意,缓步进了营帐,“不比偷为父的东西有趣。”
阮知韫脚步僵住,双手紧握。
“愣着干什么?”阮太师坐在主位上,才抬头看她,“跪下!”
阮知韫心尖一颤,屏气凝神缓缓跪下。
阮太师伸手,旁边嬷嬷迟疑了片刻,“太师,念在姑娘是第一回犯错……”
“她是第一回吗?”阮太师目光深沉的盯着阮知韫,“天天往武云侯府送信,以为我不知道?”
嬷嬷噤声,只能递上戒尺。
阮太师只一个眼神示意,阮知韫便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来。
阮太师从头至尾嗓音平和无比,却带着师者强大威压,“为父教过你什么?”
“君,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
阮知韫话落,突然重重一戒尺落在了掌心!
“还有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
又是清脆响亮的一戒尺,“圣贤书你都读,道理你都知道,知而故犯,训诫二十。”
阮太师将戒尺递给嬷嬷,嬷嬷于心不忍,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来,扶住阮知韫掌心,“姑娘忍忍。”
响亮的戒尺声回荡在营帐中。
阮知韫白皙的掌心被打出一道道红痕。
阮太师听着,只说,“打完自己去要回来。”
阮知韫并不说话。
阮太师抬头看她,“为父的话,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阮知韫咬了咬唇,“女儿不去。”
这是阮知韫第一次忤逆父亲。
阮太师皱纹满布的脸满是压抑的愠色,但仍显平静,“好,你不去,我去。”
他起身往外走。
阮知韫慌忙挪动,却听到父亲浑厚的怒音,“谁准你动的?!”
“圣贤书与道理都是父亲是教我的,”阮知韫的声音发颤,“可父亲也教过,君子卑以自牧,不欺于心,我问心无愧。”
阮太师回身看了她良久,突然扬手一巴掌打在了阮知韫脸上。
“姑娘……”
阮太师这一巴掌极重,“你问心无愧?才半年,你就忘了你母亲怎么死的吗?你哪里来的脸说问心无愧?!”
阮知韫捂着发麻发胀的脸,眼眶通红,“云家皇朝是亡了,可他大燕高居庙堂,屠戮百姓。母亲自刎投诚换阮家平安,你我因母亲而活,却要奉贼为主,成为欺压百姓、毁掉千万个阮家的帮凶!父亲一辈子饱读诗书,您告诉我这都是哪本圣贤书教的道理?”
“哪怕我做不了什么,只能偷偷帮皎皎又何错之有,您何苦事事避如井绳蛇蝎!女儿这半年一直很疑惑,燕程所做之事,父亲您事事看在眼里却从不劝谏。母亲生平最爱慕您的学识与气节,她死后难道把您的文人气节一起带走了吗?!”
阮太师脖颈涨红,扬起巴掌,阮知韫不闪不避,红着眼眶直视着阮太师的眼睛。
阮太师手掌微微发颤,最终略过阮知韫,掀翻了旁边的书架!
书本砸落在地面上洒了一地。
他有些站不稳,旁边管家忙扶了一下,“太师。”
阮太师抬手制止,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了营帐。
阮知韫看着父亲步履蹒跚的背影,顿时心口塞涩,四周安静下来,她乏力的轻声道,“我是不是过分了?”
嬷嬷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阮知韫嗓音带了细弱的哭腔,“可我还是觉得我没错。”
云皎皎回到营帐中,被营帐外摆放的华贵赏赐吓了一跳。
而旁边站着李公公,李公公见她回来,笑盈盈的上前,“这是陛下赏赐给姑娘的,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云皎皎看着赏赐,就知道燕程安的什么心,她弯了下唇角,“满意。”
“那就好,等明日晚宴的时候,留一下去给陛下谢恩。”
李公公说完,转身正要离开,又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身影,“诶,阮太师,您老怎么来了?”
第56章
云皎皎循声看过去, 却见阮太师不太自然的避开了她的视线,“老夫不知陛下在哪,正要去伴驾, 既碰见李公公,劳烦李公公带老夫前去。”
李公公热络的上前,“阮太师这边请。”
阮太师点头,跟随李公公离开。
云皎皎看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总觉得阮太师来这里有些奇怪。
她回身进了营帐,垂眸看向了掌心的宫羽令。
阮太师伴驾晚膳前才回营帐。
老管家迎上前, 略显担忧的打量了他片刻,“太师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
阮太师摆手。
老管家叹了口气, “姑娘近来大约是被婚事逼得紧了,生出逆反之心,如今不必嫁东宫, 她缓两天定会知错。”
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阮太师的脸色,“那令牌, 您可要回来了?”
阮太师沉默良久。
久到管家以为是自己失言, 刚要揭过这话,就听见阮太师极轻的声音,“我就是去看看孩子。”
管家心下不是滋味,云珩与云见月同为太师的学生, 每每靠云珩偷递书卷给妹妹,太师一直都知道, 常也多备一份功课。
其实比起云珩,太师要多在意那位冷宫苦读的公主。
“当初给她取闺名小字的时候, 她父亲是叫我取的。”阮太师嗓音沙哑浑厚,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哀叹, “我取了‘蛟’字,化音皎。”
蛟,是幼龙啊。
营帐外,宫人来报,“晚宴时辰快到了,还请太师移步。”
阮太师慢慢回了一声,“知道了。”
行宫内的晚宴只有重臣,行宫外是家眷和普通官员自行篝火炙烤,燕程命太子安排把控行宫外的情况。
云皎皎与支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司延进了行宫伴驾,约么深夜才会回来。
东漓也跟在她身边,今晚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古仑的礼队已经在外面等着接她。
云皎皎握着手中的杯子,心下总有些不安,袖口放着的宫羽令存在感极强,让她根本无法忽略。
若是她走了,燕程必定会彻查,若是查到阮家头上,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云皎皎轻叹一口气,喝了一口灼烤的热汤。
而不远处坐着的宁恭承一口闷酒喝下去,眼尾余光始终观察着云皎皎这边的动向。
他低低的吩咐着,“看好了没,就是她,今晚带出去收拾一下,明早扔到行宫门口,给大家看看笑话。”
旁边随从适才抬起头,别有深意的打量着那边的云皎皎,眼底露出兴奋猥琐的光,“是。”
云皎皎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过去,那随从立马移开视线。
她心下的不安膨胀到坐不住,索性放下了杯盏站了起来,“支芙,陪我出去走走。”
“诶,好。”支芙放下烤火的架子,跟上云皎皎。
云皎皎借着散步的由头,在四下各处营帐中缓慢踱步,还是走到了阮家营帐外。
她隔了一段距离蓦的停了下来,正好看见燕淞身边的弓全鬼鬼祟祟的塞给了外面值守侍卫银两,笑眯眯的叮嘱着什么。
支芙见云皎皎停下来,正疑惑着,打眼就看见了那边的光景。
支芙是见过弓全的,顿时愣住,经历这几遭事她多少也明白了这事有猫腻。
弓全叮嘱完,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皎皎立马拉住支芙躲进旁边树丛。
听见弓全从外面经过的脚步声与询问,“阮太师今夜是在行宫伴驾吧。”
“是呢,殿下已经差人给太师备了厢房休息,这一晚太师都不会回来。”
“好,去跟殿下说,这边已经打点妥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他们离开之后,云皎皎才缓步走了出来。
支芙听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打算,可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姑娘。”
云皎皎并未多说别的,直接朝着行宫外的篝火会走过去。
云皎皎赶到之时,燕淞正好刚刚敬完阮知韫一杯,带着玩味的神色离开。
阮知韫坐下来,没多久就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有些困顿乏力,坐都坐不住,她伸手去扶婢女,“我今日这是怎么了?喝了一杯就开始晕了。”
翠蘋见状连忙扶住她,“姑娘今日是太累了,要我说咱们今晚就不该出来。”
“你扶我回去躺会吧。”
主仆两个起身,往回走。
后面燕淞饶有兴致的喝了几杯酒,弓全回来压低声音在他耳侧,“殿下,那边打点好了,一会儿就把人给您送过去。”
燕淞勾唇,笑而不语。阮太师在文官中的威望举足轻重,等今晚他搞定了阮家,半朝言辞都会偏向他。就算他造反又如何。
阮知韫走到僻静之处,山间冷风拂过,霎时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主仆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却在丛林拐角之处,突然被人一把拉住,硬生生拽进了树林之中。
阮知韫体力不支,跌撞在人身上,接着就没了意识。
翠蘋后颈重重一击,整个人昏迷跌了下去。
“嘿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厮将阮知韫掳走,婢女扔在原地,“走,快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几人刚走,云皎皎带着支芙从后面赶来,“怎么还是慢了一步。”
云皎皎看见翠蘋,蹲在地上,拍了拍翠蘋的脸,死活都拍不醒,“水拿来!”
支芙忙递过去水壶。
云皎皎对着翠蘋的口鼻,怎么难受怎么浇了下去。
浓烈的窒息感顺江将人刺激醒,翠蘋重重的咳喘起身,意识到不对,“姑娘?我家姑娘……”
云皎皎拽起她,“去找卫将军家卫桃说你家姑娘不见了,去太子那要人。”
“啊?”
云皎皎推了一把翠蘋,“啊什么啊,快去!”
翠蘋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按照云皎皎吩咐赶过去。
云皎皎又看向那边太子营帐,凝眉跟了上去。
支芙担忧的看她,“姑……”
那几个人刚把阮知韫放进太子营帐里,拿了赏钱心满意足的出来。
眼下太子还没回来,云皎皎看了一眼天空深处的细小黑影,吹了个口哨,拉长哨音。
那黑影一点点放大,落在云皎皎手臂上,她犹豫了一下,取下了素风足踝处绑的一个竹筒。
而后便将它放了出去。
“你在外面守着。”云皎皎拿着竹筒,叮嘱了支芙一句,便朝着太子营帐过去。
支芙紧张的浑身发抖,她从没做过这般危险的事,“姑娘你快些回来啊。”
云皎皎走到营帐后面,将手中竹筒打开,洒出一片药粉点燃。
药粉弥漫开,混合着四周雾气遮掩了视线,周围侍卫踉踉跄跄的站不稳。
这是无定阁的东西,不敢用多,太子身边看守侍卫繁多,她时间紧迫。
云皎皎遮掩口鼻,快步进了营帐,看见昏迷不醒的阮知韫。
云皎皎拉起阮知韫见她没任何反应,便知道太子估摸着给她下了不轻的药剂。
她搀扶住阮知韫,正要往外走,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殿下,人已经给你备好了。”
“都在外面守着。”
云皎皎后撤几步,环顾四周。
燕淞浑身酒气吊儿郎当的进了营帐,并未点灯,借着朦胧夜色盯紧了床榻上隆起的弧度。
他放荡的笑着,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的轮廓。
一并解开了紧束腰间的腰带,金属扣“咔嚓”声响回荡在不大不小的营帐里,“小东西,还敢跟孤拿乔、装清高。”
腰带扔在地上,“到头来,不还是孤身下玩烂的一条狗。”
燕淞衣衫松散,径直拉起被角摸了进去。
他用力抓揉了两下却只抓到了被子,燕淞凝眉起身,猛地一下掀开床褥,发现里面填满了被子,全然没有美人的身影。
而此时,云皎皎安置着阮知韫,两人蜷缩在偌大的衣柜里,屏气凝神。
若是这会儿,燕淞气急败坏出去找人,八成是能拖到卫桃过来。
然而燕淞却定定的在原地站了片刻。
在某一个瞬间,忽然笑了,“出来。”
云皎皎浑身神经紧绷,思索片刻,将竹筒药粉洒在了手上。
燕淞沉吟着在屋子里踱步,“小东西爱玩捉迷藏啊,孤且当你这是情-趣了,若是被孤抓到,一会儿可别哭哈哈哈。”
燕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云皎皎一动不动的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却突然间听不到了燕淞的脚步声。
她偏头看了一眼衣柜缝隙,四周光线却在一瞬间打开!
头顶是燕淞别有深意的醉笑,“真遗憾,孤找到你了。”
云皎皎悬着的心口被猛地一下攥紧,手臂被拉扯住,被暴力拽出去半截身子。
燕淞看见她几乎完全不意外,轻佻的拍着她的脸,“哟,这是陪你好姐妹一起侍奉孤?”
“太子殿下恕罪,”云皎皎尽量拖延时间,搬出了燕程,“是陛下请我去谢恩,我走错了。”
燕淞三分醉意,力气比往日还要大,直接将人甩到了床榻上,慢条斯理的脱着外衣,“走错走到孤的床上?”
云皎皎被重重摔了一下,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连骨头都要被撞断一般。
“陛下,”燕淞笑着压上去,“马上孤就是陛下了!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孤的,你也是,后宫新妃都是!”
“今晚先收拾你,再收拾柜子里那个,孤也享享这齐人之福。”
云皎皎被摁在锦被间,沾满药粉的手一下子抵住燕淞口鼻。
燕淞思绪混沌,身形摇晃了下,却敏锐反应过来,猛地握紧云皎皎手腕,翻折摁压在床板上,“贱人,你敢给我用……”
云皎皎痛的轻哼一声,耳边燕淞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白皙的脸颊上猛地洒落一片温热液体。
沾染着浓烈的血腥味!
云皎皎微怔,在黑暗中与布满血腥暴戾的明锐黑瞳对上视线。
司延漂亮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生生划开了燕淞的喉咙,鲜血溅在两人身上和床枕上。
燕淞活像是被开膛破肚的鱼,身体震颤挣扎却生生断了命脉,艰难又痛苦的在司延手里辗转求生。
司延做着最为可怖的事情,语气却波澜不惊,“公主,臣好像学不会攻心,还是更喜欢蛮力和屠戮。”
第57章
营帐外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兵戎相接的声响, 在营帐里安静下来之时,才与呼啸而过的风声一同灌入耳中。
越来越剧烈。
不知是谁突然在兵马混乱中大喊了一声,“吾等听命太子殿下!奉太子为皇!兄弟们!收拢全部官眷, 压进行宫!”
紧接着是另一波声音,“太子殿下谋反!快去护驾!”
司延沉缓的声音在一室之间显得格外清晰,“太子殿下意图谋反,臣为护陛下安危,就地处决。”
燕淞闻言眼底流露出惊愕,瞪着司延身体弹动了一下, 丧失全部生气,睁着眼睛被丢在地上。
很明显, 是之前燕淞按照司延的意思,在上林苑四周安排的准备谋反的兵马,被司延调动的闯了进来, 成为司延处决他的垫脚石。
卫桃带了一批府兵骑马赶了过来,跑到门口看着东宫侍卫的惨状, 踟蹰了半晌, 发觉好像这里不需要她了。
云皎皎怔忪之间被司延抱起身,缓步离开了营帐。
她出声,“放我下去。”
司延踩过门口弓全的尸体,山风拂面, 他擦过云皎皎眼睫上模糊视线的血珠,“你确定要下去?”
云皎皎白皙脸颊被鲜血沾染, 像是开了一朵血花,视线清晰后, 俨然营帐外燕淞身边所有东宫侍卫尸骸遍地,山风带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根本无处下脚。
她下意识攥紧了司延衣襟。
四周被无定阁的人包围,打开一条血路。
云皎皎想起来,“阮……”
“有人送她回去。”司延像是早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就是因为个阮知韫,方寸大乱、以身犯险?”
“事情紧急。”云皎皎承认她听到那些没想太多,“也不算方寸……”
司延并不想听她如何犯险,“公主这是想笼络阮家?”
云皎皎听出他的意思,“我没想借此利用他们做什么,这是情分,我只觉得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不在意。”
司延还是第一次从云皎皎口中听到情分,阴阳怪气一句,“稀奇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人需要在意。”
“嗯。”
云皎皎听不出来他这句“嗯”的含义和情绪,“你放我下来吧。”
司延没放,反而问了一句,“你还在意谁?”
这一句生生问住了她,“我,我如今记得的不多。”
司延走回营帐,将她放下,却没有起身。
双手撑在床榻两侧,压身牢牢的看着云皎皎的眼睛,“公主可是打乱了臣的计划,都不想给臣一个交代?”
云皎皎坐在床褥里,近距离看他片刻,有些理亏,“你原来什么计划?”
“先杀了那个老的,再杀那个小的。”司延视线在她唇间描摹片刻,缓慢靠近,还是在咫尺之间停了下来,指腹擦拭着她唇间血迹,“我减了阻碍反贼的兵力,现在就希望,太子养的反贼争点气,能闯进行宫杀了那个老的,会省事一些。”
司延轻“啧”一声,忘记自己手上也沾着那个脏东西的血,难怪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看着云皎皎沾了鲜血的唇,喉结轻滚。
忽然觉得,以血献公主唇脂,好像不错。
可惜是那个脏东西的。
罢了。
司延拿着帕子,擦干净云皎皎脸上沾染的血迹,“在这里等我回来?”
云皎皎听着他又低又缓的声音,鬼使神差的萌生出愧疚,“嗯。”
司延弯唇,将帕子放在云皎皎掌心,起身离开。
云皎皎握着手里沾湿的帕子,又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直到鼻息间没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她才放松下来。
外面的兵荒马乱离司延的营帐还有些远,多是挟持宫眷,打进行宫准备挟家眷逼宫。
而这群反贼还不知道自己收到的是假命令,他们的领头太子已经死了。
云皎皎正想着,外面传来打斗声响,突如其来的马蹄踩踏声平地席卷而来,一时间震得脚下的土地都跟着轻微摇晃。
云皎皎起身,快步走到营帐窗口,小心翼翼的拉开一条缝隙。
适才看到原本足够僻静的角落,不知道是被谁发现了,带了一批兵马朝着她的方向赶了过来。
司延留下的暗卫一下子警惕起来,持防备姿态,走上前去。
似乎是刚想要交谈什么,突然之间被马上人的长枪横扫而过,暗卫瞬间反应过来,剑鞘挡住长枪,被硬生生甩开!
马背上的人几乎没有停,而是有目的的直奔云皎皎而来。
云皎皎松开手,接连后退几步,环顾屋子左右摸到了一把短刀。
她刚收起来,身后的营帐帘幕就被狂风气流卷起,长枪蓦的挑开营帐,划破了遮盖布帛,直接闯了进来。
云皎皎后撤躲开,马背上的人多看了她两眼,生生划破了营帐,捞起云皎皎手臂直接抱上了马。
身后暗卫刚要追上来,接着又被一群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兵马拦了个正着。
云皎皎身体被禁锢住,身后男人得意的冷笑。
云皎皎冷不丁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
男人骑马飞快,山路颠簸,颠得云皎皎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很快身后便没了追赶声响,男人放慢了速度,更放肆了些,手掌摸上她细软的腰肢,“这乱得可真是时候,不这样司延看那么紧,我还没有机会把你掳出来。”
腰侧寒意让云皎皎身形微抖,“宁恭承?”
“哟,还敢认我?”宁恭承拍了拍云皎皎的脸,“上次敢给我用刑,如今还敢认我,是想好怎么给小爷我下跪磕头认错了吗?”
云皎皎别开头。
“想想,一会儿怎么哄哥几个开心,”宁恭承舔了一下后槽牙,“兴许,我还能让你死的体面一点。”
后面宁恭承的随从一并跟了上来,“少爷,无定阁那批人甩不掉怎么办?”
宁恭承脸色沉了下来,“无定阁那批人这么闲吗?宫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他们还不去帮忙,盯一个女人……”
宁恭承眉眼微动,调转了方向,“那我们就去热闹的地方,给他们找点事干。”
宁恭承直接带人跑向了打斗最为厉害的山野区域。
将无定阁的人甩到那些混战地方,最新婆婆纹海棠文废文耽美文言情文都.在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让反贼拖住他们,他反正是看得出来,这些人不论如何逼宫,是不敢动朝中官眷,他肯定是安全的。
况且在太子那边,他们是同党,在禁军那边,他们又是需要保护的官眷。
云皎皎察觉到宁恭承的意图,轻轻挪动了下手里的匕首。
现在宁恭承身边的人太多了,她不好下手。
那就等一会儿。
宁恭承一路北上,直接闯入了交战激烈的区域,从上而下,能看到前面埋伏了许多兵马。
而前来巡视与压制的队伍正朝着那个陷阱走过去,云皎皎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钦!
云皎皎心下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再顺势往上,看到了过来的司延!
云皎皎身形微动,被宁恭承拽了回去,“老实点。”
后面暗卫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在云皎皎和司延之间犹豫了片刻,接着兵分两路去给司延报信。
跟在宁恭承身后的暗卫数量顿时砍半,数十随从立马反扑而上,宁恭承接连催马,很快四周便不见了暗卫追赶。
宁恭承放肆冷笑了两声,“小公主,这下可没有人能帮你了。”
他一把抓住云皎皎的头发,把人往身上猛拽了一下,听她痛呼声听得格外痛快。
“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抢了我姐姐的男人,后悔对我用刑?”宁恭承突然用力拧了一下云皎皎腰身软肉,瞬间将她疼出了眼泪,“哈哈哈后悔也没用了。”
宁恭承停下马,将人甩到地上,云皎皎身体被杂草和石头撞得生疼,眼前光影被枝叶遮挡住。
宁恭承见她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心下颇为痛快,马鞭拍在她脸上,“不是对我用刑吗?忘了告诉你了,那毒的来源根本不是什么王家公子,小爷我骗你的。”
云皎皎微怔。
宁恭承看她的神色,放声大笑,“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要找那毒是为什么?”
他的马鞭抬起云皎皎下巴,“不就是你父母也是这么死的吗?”
云皎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你?!是你们?!”
“诶,不是哦,可别什么帽子都给我们扣。”宁恭承笑得恶劣,“是你最亲近的人干的,跟我们可没关系。”
“谁?”
“别急小公主,跪下来,给爷磕个头,”宁恭承拽着云皎皎头发,面目狰狞,“今晚再把小爷的下人们都伺候好了,就告诉你。”
“哈哈哈冷宫里养出来的废物,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招惹我们宁……”宁恭承用力扣着云皎皎的头,突然之间响起利器刺穿血肉的闷响!
突如其来的疼痛逼得宁恭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地盯着云皎皎。
云皎皎唇角扯出寒凉的弧度,“你为什么会觉得,冷宫十年没死的公主,会是个废物。”
云皎皎压着宁恭承胸口的匕首,生生向下钝钝的划开他的胸膛,宁恭承双眸圆睁,握紧云皎皎的手僵持之下拔了出来。
下一瞬又被云皎皎刺进了腰腹另一处!
剧烈的疼痛让宁恭承不得不松开钳制住云皎皎的手,云皎皎立马起身扯住了他的发髻,重重的将宁恭承的头撞在地上,“再说一遍,让谁给你磕一个?”
撞得宁恭承痛呼一声,额间渗出血迹,适才惊觉刚刚云皎皎藏着短刀隐而不发,是在找他落单松懈的时机,“你个阶下囚,你敢……”
他刚张开嘴,一口泥土硬是被塞了进来,耳边是云皎皎轻笑的软音,“我敢啊,宁家与太子一起意图谋反,宁二公子死于谋逆,真是死有余辜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恭承瞪大了眼睛,下一瞬,他腰腹匕首被拔了出来,鲜血溅在地上,他痛苦的浑身抖了两下。
“怪本宫对你用刑啊。”云皎皎沾着鲜血的匕首拍了拍宁恭承的脸,“那真是可惜了,很快,你们全家都要因为谋逆受刑了,总有一个软骨头,能给本宫吐出点东西来。”
第58章
宁恭承嘴里呜呜的含糊不清。
但听得出来是挣扎与辱骂, 云皎皎看着他垂死挣扎轻轻扯了下唇角。
宁恭承一顿,心下微凉,不等宁恭承缓神, 匕首硬生生又刺进了他的喉咙!
云皎皎学着司延的样子,断了宁恭承的声带,鲜血四溅,他痛感并未消失,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宁二公子别怕, 想必不久你们全家也快要下去陪你了。”
“到时候你猜猜,你父母会是怎么死的。”
宁恭承瞪大眼睛, 眸光却一点点丧失生气,双手胡乱的想抓什么,却只抓住了云皎皎的衣袖, 使不上半分力气垂落下去。
云皎皎随意的将匕首上的鲜血在宁恭承的身上擦拭干净,而后取走了他的马, 翻身而上。
她偏头看了一眼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宁恭承, 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扬鞭催马折返回去。
她刚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头顶一声鹰啸。
接着丛林深处一阵马蹄声响。
云皎皎循声回头。
看见十数黑影朝着她赶来,为首的男人手执长枪, 手指抵在唇边,一声响亮悠长的哨声, 头顶素风附和着长啸,拍打翅膀俯身而下。
而那男人手臂上一根红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肆意扬起。
那是她的发带!
云皎皎心口微颤, 眼底带过些意外。
愣愣的望着朝她赶过来的人影,那人身后是李隋, 诸多迹象俨然是在表明那人是谁。
云皎皎薄唇颤动了下,茫然的试探一声,“哥哥?”
密林深处赶来的男人长枪在寒月冷光之中飞旋而出,从云皎皎身侧滑过,正中她身后追来的卫家小厮胸口!
云珩烈马扬鞭,跑过小厮身侧,拔出长枪,又朝着后面无定阁暗卫打了过去。
云皎皎回身,“哥!他们不是……”
云珩长枪抵在了卫辙喉间,与卫辙剑鞘相撞,发出“叮”的一声金属脆响!
卫辙在云珩停手的瞬间闪身躲开。
云皎皎上前,云珩仍然紧盯着眼前的一众暗卫,警惕的辨别着他们的动向。
云珩问云皎皎,“不杀?”
云皎皎气息略急促,“不行。”
云珩沉吟着收了手,调转方向,走到云皎皎面前,看着她浑身鲜血,急切的询问,“伤到哪了?”
云皎皎摇头,“不是我的血。”
云珩握了一下她单薄的手臂,“没事别怕,哥哥带你走。”
卫辙后撤几步,视线从云珩身上又落到云皎皎身上,“云姑娘!”
云珩没理催了一下马,却感觉云皎皎没有动。
云珩回头。
云皎皎的马却在往身后撤,“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处理好那边就跟你走。”
云珩凝眉,似乎是有些不解,接着就看到云皎皎折返了回去。
无定阁暗卫们看见她回来都有些愣住,任是谁也没想到。
云皎皎未停,“前面怎么样了?”
卫辙回过神来,“有人送信给侯爷了。”
云皎皎催马往前走,“顾钦在那边,还是盯紧一些。”
若是顾钦直接被处死还好些,他逃走还不惜趁乱给司延布置陷阱……
云皎皎深吸一口气,“他如今穷途末路,是困兽之争,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来此番是因为她,她没有扔下这样局面就走的道理。
云皎皎二话不说赶了回去,云珩追了两步,被李隋叫住,“殿下,您不便出去暴露身份,您在这里等着,我们去跟公主。”
李隋话落,带了一队兵马赶了过去。
云皎皎出去看见司延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被顾钦带来的匪兵压入陷阱。
她细眉拧紧,往前赶了几步。
紧接着,近乎在司延被逼到陷阱的边缘,突然间人群中一阵烟雾爆开,所有的视线全部遮盖住,驰援的无定阁暗卫突然一下蜂拥而上!
混战仍然在继续,匪兵俨然落了下风。
顾钦从暗处起身。
旁边同僚诧异出声,“他怎么还有驰援?”
顾钦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司延意图不轨,一面声称自己护驾,一面想让反贼打进皇宫,故意削减了兵力,能来多少驰援?真能打过他放什么烟雾弹。”
“可,咱们的兵力也不多。”
顾钦偏头询问,“慌什么,反贼那边引过来了吗?”
“引过来了。”
“那就好,”顾钦面无表情,眸光近乎冷血,“司延既然以护驾为名,就必须跟反贼为敌,咱们兵力不够,有的是反贼帮咱们压制他。”
烟雾散尽,司延的兵马一下子少了许多,一看便知是混迹进了山林里,避免正对锋芒。
顾钦深吸一口气,“去找,今晚,我只要司延的命!”
云皎皎从上面看着顾钦收起了埋伏,直接压了过去。
而山林另一边一群反贼不知怎么的压了进来,形成明显的包围态势。
顾钦这文人也并非只有笔墨诗书,算准拿捏到这些,陷阱不成还有后路,他是真的想司延死。
司延如今境况,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不能坐视不理。
云皎皎眉头紧锁,取了旁边弓箭跟进了山林里,“咱们分头走,散开顾钦的人,反贼不好引,顾钦的人还能引走,开出一条路能撤就行。”
卫辙连忙应声,“好。”
他们一行人分道散开。
云皎皎深入山林,听见头顶鹰啸,发现素风跟了过来。
想必是哥哥让它跟过来的。
素风在山林上空盘旋,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云皎皎下意识的跟着素风指引的方向走,没多久,她隐约能听些脚步声。
走近山涧,看见一小片无定阁暗卫窜动的身影,而他们后面紧跟着一批匪兵,大喊着,“在那边!”
几乎是同时,山涧北侧的反贼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山涧外的火把光点越来越多。
两边夹击,先取轻者。
云皎皎骑在马背上,搭箭拉弓,瞄准后面匪兵。
为首的匪兵刚冲上前,飞旋而来的箭羽正中他太阳穴,猛地将人从马背上掀翻。
后面匪兵愣了愣,“那边有援兵!”
他说着,看向云皎皎方向的瞬间,又被迎头贯穿!
“妈的,哪里来的小娘们,先干掉她。”匪兵躲进了云皎皎的视线死角,瞄准云皎皎的方向拉弓。
他正要松手,忽然身侧正中一箭!
他惊诧的睁大眼睛,才看见不远处司延拉紧弓弦寒凉的视线。
他还没倒下,又一枚箭羽从他身侧擦过,正中他同样瞄准云皎皎的同伴。
司延身后的暗卫迅速上山,将山涧两边山崖的石头凿开,阻拦后面的反贼。
顾钦混迹在人群中,看清了不远处山上的人,连忙摁住身边的匪兵,“等等!”
“啊?”匪兵愣了下,“她箭都要打到你脑门了,你等……”
匪兵话还没说完,云皎皎箭就飞了过来。
顾钦呼吸急促,正要起身,忽然周围地动山摇。
山石炸开崩裂,从山顶处滚滚而落,四周烟雾弥漫,充斥了整个山涧。
不远处赶来的反贼被堵在了另一座山上。
这边匪兵和司延不知去向。
云皎皎刚要再拿箭,发现自己的箭篓空了。
她细眉拧紧,索性将箭篓扔开,轻装简行下去。
素风也跟着飞了下去,停在了一块砸下来的大石头上,烟雾缭绕的山涧里,躺着不少匪兵的尸身,有一部分被压在石块中。
云皎皎快步上前,捡了两三个能用的火器,迟疑着怕引来反贼,才没有点燃。
她催了下素风去找人,素风停停走走,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折返到了云皎皎身边。
而前面迷雾之间,顾钦突然出来,拉住云皎皎手臂,“小心。”
云皎皎被拽的踉跄一步,跌撞在顾钦身上。
而后她身后山石就跟着滚了下来。
顾钦护住她的头,那片山石滚下去,又砸出一片灰尘。
下一瞬,顾钦蓦的闷哼一声。
鼻息间萦绕出血腥味。
他低头,正看见云皎皎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她手里沾满鲜血的短刀,不留一丝情面的刺进了他的胸膛。
顾钦满眼错愕,在某一瞬间不知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云皎皎认错了人。
“你……我是顾钦啊,你是不是……”
“我不是。”云皎皎打断了他的话,近距离看着他眼底的错愕,“我知道你是谁。”
顾钦眉骨动了动,勉强扯出一个笑,去握她的手,“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没有早些救你出来,对不起,我现在就带你走。”
顾钦撑了撑身子,似乎是真的想要带她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伤害,”云皎皎眼底没什么情绪,“不都是你带来的吗?”
顾钦脸上原本就僵硬的笑,变得更加僵硬,“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顾钦抵御着身上强烈的疼痛,还试着想要缓和他与云皎皎的关系,“司延这等卑鄙小人,定是与你胡编乱造了一些事,他只是想利用你,并非真心。你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顾钦,这句话,我好像从你嘴里听过很多遍了。”云皎皎拔出匕首,“我不想再听了。”
她正转身,忽然直接被顾钦用力拽回去。
顾钦凝眉盯着她,“你与我走,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云皎皎试图甩开顾钦,反手又将短刀刺了回去。
却突然被顾钦攥着手腕,用力压进了他的肩膀,云皎皎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了下。
“从前是我的错,”顾钦气息浑厚而粗重,夹杂着隐忍的疼痛,“你还想捅我几回,我都依你,你跟我回去。”
云皎皎看不懂他,“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呢?”顾钦牢牢攥着她的手腕,连通她手里的短刀一并钉在自己的身上,任何一个都不准离开,“你爱我,你离不开我,你知不知道你离开我会生不如死。”
云皎皎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我不爱你,我没有离不开你,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感情,你今天死在这里,我只会很高兴。”
顾钦瞳孔轻晃,攥着云皎皎的手用力到轻微发抖。
忽然迷雾中一声熟悉的,“皎皎,回来。”
顾钦盯着司延的方向,察觉到云皎皎正要有动作,再次握紧她的手,压到她耳边,语气变得阴寒,“我是不是没告诉你,云见月,你中了我的情蛊,你只能是我的,我死你也别想活。”
云皎皎微怔。
情蛊?
山林掀起一阵冷风。
素风长啸一声,迎头俯冲而下,径直拎起了顾钦的衣领,甩到了旁边。
云皎皎被迫松开,踉跄两步。
顾钦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云皎皎手臂被人拉了一下,被司延拽开护住之时,回头却猛然间看到了司延丛林深远处,被巨石压下去的匪兵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摸起弓箭朝着司延的方向瞄准。
云皎皎心下微凉,下意识的拉住司延,刚想要推开他。
锋利箭尖从她背后贯入!
第59章
云皎皎身形踉跄, 撞在了司延身上。
她明显感觉到,身前男人的身体僵了一瞬,浑身上下骤然腾起骇人的杀意。
一时间山风寂寥, 耳畔隆隆声作响,什么都变得模糊,只有身体里无限膨胀蔓延开的疼痛感麻痹着她的神经。
她像是被疼痛抽干力气,双腿发软站不住脚,倚靠着司延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开始下滑。
只一下,她腰身被宽厚有力的手臂扶住, 唇齿间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苦涩从唇舌溢开,充斥着她整个口腔。
云皎皎难受的哼了一声, 听到耳边沉重的催促,“咽下去。”
她凝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着咽了下去。
不知是药力作用, 还是其他的什么,云皎皎身体和眼皮一样重, 很快便睁不开眼昏了过去。
片刻后, 司延踩过分不清是溪水还是血水的山涧,抱着已经昏过去的人离开。
蜿蜒而下的山涧溪流被染红,水面上浮起一个又一个匪兵尸身。
云皎皎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身体里尖锐的疼痛刺激醒的。
睁开眼时, 她伏在男人臂弯里,身下是干净温热的棉绒大氅, 四周火光在石壁上跳跃,映照出她身侧男人的影子。
身体微凉, 她瀑布般的长发拢起披散在男人膝间,半边衣物被划开剥下, 雪肩暴露在空气中,被司延手掌固定住。
而司延另一只手,正握着刺进她身体的箭尾。
云皎皎有气无力的收了收手指,攥住司延的衣袖手臂。
“喂得药是止疼解毒的,忍忍,还疼就咬我。”
近乎是司延话落,短箭迅速被拔出!
毫无防备的尖锐痛感还是让她浑身抖了一下,一口咬住了司延结实的小臂。
一口下去生生见了血。
司延动作干脆利落,敷上止血药将她伤口包扎起来。
云皎皎还在刚刚的刺激疼痛中久久无法回神,后知后觉的被刺激出了眼泪,咬着司延的手臂,一下下的抽泣着。
司延手指拨开她另半边衣物。
云皎皎轻缩了下肩膀又惹来一阵疼痛,“不是已经拔出来了,怎么还要……”脱。
“不包好伤口,皎皎想一直这么趴在我身上,其实我是没怎么有意见。”
云皎皎不动了,眼睫轻颤两下,忍住想躲的羞耻感,总归又不是没被看过。
司延动作很是娴熟,宽厚温热的手掌,穿过她身前将包扎布带一下一下缠过来,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他的掌心从她身体里开始蔓延。
她身形偏小,平日里斜向包扎包不好伤口,只能以裹胸的方式,一圈一圈缠住。
司延绑到一半动作顿了顿,迟疑着询问她的感受,“紧吗?”
云皎皎知道他在问什么,窝在暖源之处瓮声瓮气的回着,“还好。”
司延试探着还是松了一些,免得勒到她,“没毒也没伤到经脉,但还是得养一阵。外面太乱,今晚是不好带你回去。”
云皎皎闷闷的应了一声。
司延包好,给她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万籁寂静的山洞里响起他略低的询问,“干嘛扑上来?”
云皎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以后不扑了。”
司延手指绾过她散在自己腿间的长发,“上战场的习惯,我胸口会放护甲,轻易死不了。”
云皎皎顿住,合着她是白挨了一箭。
她略有些激动的撑住他手臂抬头,“什么?”
司延刚绾在掌心的长发被她的动作带得散了下去。
墨发顺着她雪白的肩头滑下没入深处。
像是缠在他身上的山妖,缠的他浑身发紧。
司延扶着她坐在自己腿间,垂眸看她片刻。
冷不防捏住她一只手,往自己的衣襟里面探了过去,“不记得吗?”
云皎皎试着抽开,仍然被宽厚大掌覆盖,摸到了那块被他体温熨帖的护甲。
司延低头压到云皎皎面前,“公主送我的。”
云皎皎避了避他的唇,仍然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气息。
司延见她躲避,视线缓慢扫过她唇间,单手拢过云皎皎长发,拢到她身前,拿着他的腕带简单的绾了一下绑住,免得散到身后沾到伤口,“倒也不必总担心我会死。”
“我没担心你。”
司延意味莫名的笑了下,“公主这张嘴,就是牙尖嘴利。”
“我本来……”
“我说的是你咬我。”司延挑眉,露出自己手臂上被咬出来的一圈血色牙印。
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云皎皎觉得自己被调侃了,移开视线,“你说让我咬你的。”
“又没怪你。”司延尾音带着极轻的沙哑,“还想咬吗?”
云皎皎默了下,“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司延笑了。
他起身,铺开披风,将火架上烤好的兽皮拿了过来。
“这是什么?”
“山里太乱,就打到了一只狐狸,皮剥了下来,勉强能御寒。”
云皎皎很是意外,像是第一次见这般生剥下来的动物皮毛。
司延手里毛茸茸的柔软皮质被他打理得很是干净,大约是剥下来又刷洗过,刚刚才烤干。
上面意外的没有什么血腥味,反倒是染上了司延身上的玉菱木气息,司延腾出位置,“辛苦公主今晚在这里将就一下。”
皮毛盖在外衣之处,春末寒气并不重,勉强能挨过去。
但,问题是,两个人只有一人大小的衣袍垫着和一张小狐狸皮。
云皎皎犹豫着没动,司延却堂而皇之的等她躺下。
云皎皎抿唇,看着司延深不见底的黑瞳,索性翻了个身,躺在了旁边。
她勉勉强强躺在边上,不至于冷也不至于跟他距离太近。
能感觉到男人将皮毛盖在她身上,躺在了她的身侧。
片刻的僵持沉默之后……
“你倒也不必担心,你这幅样子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
他问,“冷吗?”
司延手掌毫无征兆的握住她的手臂,试探温度。
藕臂细滑如玉,触之温凉,偏他掌心滚烫。
云皎皎缩了缩,“不冷。”
忽然整个人被强硬的往后带了一下,后脊贴到了温热的胸膛,司延身上盖着的皮毛也多半裹在了她身上,“那我冷。”
云皎皎手臂被握紧,她动了动,反倒被抱得更紧了些。
衣物与皮毛覆盖之下,是司延筋骨分明的手掌牢牢交叠紧握的纤细手指。
她近乎被侵入肺腑的玉菱木气息全然包裹住,抵御着山林里丝丝缕缕的寒气。
司延低头,气息落在她肩颈之处,“公主应当先保护好自己,我不重要。”
云皎皎被他温热气息带得连自己的呼吸节奏都有些混乱,身后是他滚烫的心跳。
“所以……”司延薄唇忽然碰了下她肩甲,意有所指,“这算你的情分吗?”
这是她今日才与他提到过的字眼。
山洞之中格外寂静,耳畔除了男人气息声,就是火堆火花爆裂的细碎声响。
云皎皎心口微悸,不太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轻声呢喃,“算……吧。”
“嗯?”司延无声的笑了下,落在耳侧气音有些痒。
云皎皎躲了躲耳朵,断断续续的解释,“你别多想,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因为我的事情,乱了计划,我们既是交易关系……”
“你对每个交易都这么舍身取义吗?”
云皎皎唇角颤动两下,似乎是无从反驳脸颊发胀,索性,“我困了,司延,闭嘴。”
司延轻笑出声,拖腔带调的,“知道了,小公主。”
云皎皎见他真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那股莫名其妙的酥胀感才散了一点。
当下这么多事情,她并不太愿意这个节骨眼上想这些。
她与哥哥说的,等她回去,眼下他们找不到她,是不是很着急。
云皎皎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山林鹰啸破空而出。
云皎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刚刚巧看见司延略冒了胡茬的下巴,她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头枕着司延的手臂,以一种畏寒的姿势蜷缩在他怀里,双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叠了进去。
以至于清晨,她感受到了什么异样。
云皎皎懵懵的反应了片刻,接着身体微微紧绷,试探着将腿挪回去。
不成想司延的反应要快许多,几乎在她动作的瞬间,便跟着醒了过来。
云皎皎心虚抬头就撞上他墨色黑瞳。
司延察觉到她的意图,也意识到什么,摁住她的腿,刚睡醒的倦懒沙哑遏制她的动作,“别乱动。”
“嗷。”
司延坐起身,撑起膝盖看见她也跟着起来。
两人无声的对视片刻,她大约是没注意到自己没穿好衣服,外衫松散,露出里面一圈圈白色包扎布带,白皙纤细的双腿蜷在他暗色的衣袍上。
司延本就干涩的喉咙愈发沙哑,喉结重滚一下,才出声,“你的衣服。”
云皎皎蓦的回过神,不算自然的背过身,拉了拉衣物才发现不是她穿不好,是司延的衣服太大了,本身对她来说就过于宽松,正常系绳带完全挂不住。
云皎皎拉拉扯扯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硬是把大襟衣衫穿成了坦领的感觉。
她整理好衣摆,又听到那声鹰啸越来越近。
回头看见素风抓着一只山鸡飞进了山洞,她愣了愣走上前,“你找来了呀。”
素风蹭了一下云皎皎指尖,把山鸡往她身边一松,又拍着翅膀飞走。
看这样子,像是来给他们送吃的。
云皎皎不太会处理山鸡,她挑了挑自己能做的事情,决定先去生火。
手臂动作过大会扯到伤口,她试了一会儿,怎么也打不着。
手上火石就被人接了过去,司延的手是沾了溪水的凉,碰到她指尖带来一阵极轻的刺激。
云皎皎看着他手指,不自觉的想到了他刚刚碰溪水是……
两人谁都没说话,但却有种微妙的绵密氛围随着火堆燃起一点点蔓延开。
云皎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她快要被这种动不动就沉默的诡异氛围给折磨疯了,到底是怎么了。
她正想要找点什么话说,冷不丁看到外面乌雪叼着一只野兔,走了进来,边走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旁边的山鸡。
司延伸手,“过来。”
云皎皎起身,颇为自然的坐到司延面前。
谁料她刚坐下就发现旁边乌雪咬着野兔和她面面相觑。
司延同样神色古怪的看了看她。
“哦,不好意思。”云皎皎明白了什么,顿时脸颊涨红,刚要起身,听到司延制止,“无妨。”
司延拍了下自己的腿,意味莫名的弯唇,乌雪走上去,将野兔放下,仰起脖子等着司延给它梳毛。
云皎皎红着脸尴尬的挪了挪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来顾钦的话,闷闷的打破沉默,“顾钦与我说,我中了他的情蛊,你知道这个东西吗?”
司延给乌雪梳毛的手顿了下,平静道,“不知道。”
云皎皎不疑有他,“其实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我就是很奇怪,我怎么没太有感觉,我要不要找郎中看看?”
中情蛊是这样的吗?
不应该吧,情蛊……根据顾钦的反应,不应该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他,离不开他。
司延若无其事道,“可能他给你下的蛊没什么用,不用看。”
云皎皎疑惑了片刻,思索着前前后后的异常,自己什么时候有可能被下蛊,“不过说起来,年初倒是有一阵很奇怪。”
她想了半个月的顾钦,没有理由,没有感情的想,就是身体想。
“那一阵我老是做梦,”云皎皎慢吞吞的说着,“而且也不知怎么了,一喝酒就……”
她忽然停住。
过往画面接连入脑海,数月前燕程来侯府后,司延被她换了酒的恼怒,以及他那句,“不如你猜猜,我为什么不喝酒?”
良久的沉默后。
她看向司延,“你……真的不知道?”
第60章
山风刮过茂密枝叶, 树梢轻颤洒落星星点点的水珠,潮湿雾气平地绵延,侵入肺腑。
湿漉漉的空气弄得心弦微湿。
乌雪喉间咕噜两声, 不大不小的声音回荡在山洞中,轻轻敲过石壁,又震颤而归。
回音沉寂得只余颤动之时,才响起司延低低的回应,“不知道。”
云皎皎别有深意打量了他片刻。
忽然间探寻的倾身,手指撑住司延的膝盖, 细看他压低的眼睫,“那你为什么不能喝酒?”
司延没动, 仍然专注的给乌雪梳毛,哄完任由它钻出去继续捕猎,末了才随意一句, “天生的。”
云皎皎眉梢微扬,重复了一遍司延的话, “哦, 天生的。”
“那说来也奇怪,”云皎皎撑在他腿上的手指清闲的敲着司延膝盖,“侯爷为什么有时候要故意喝酒?”
司延低垂的眼睫缓慢掀了起来,暗沉眸光看进她眼底,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云皎皎哽住,凭借她的脸皮, 还无法堂而皇之的说出那种事。
司延的手压在了她手背上,眼底几分挑衅, “说说看?”
云皎皎不满他的挑衅,回避这个话题, “所以你知道。”
“我不知道。”司延偏不承认,大手攥住她的手背,不容她抽身回去。
云皎皎维持着倾身的动作起不来,腰身微塌发酸发软。
司延低头靠近,声线压低,“不如公主细说,我都什么时候爱喝酒?”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云皎皎看见了他眼底极具压迫感的侵-略感,似有若无的隐藏在瞳孔深处她的影子里,将她牢牢锁住。
云皎皎身形撑不住时,被握住下榻的腰,拢了过去。
一并靠近得还有他发烫的气息。
云皎皎坐在他怀里,觉得自己被带歪了话题,“你耍赖。”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司延下巴蹭到了她的下颚,隐秘的胡茬刺得她下巴发痒发麻,周身湿气仿佛更重了些,连气息都变得黏腻。
忽而一声鹰啸从她身后响起。
他们身后的乌雪突然间站了起来,警惕的朝着山洞洞外看了过去。
司延掀起眼帘,穿过云皎皎鬓间碎发,看着洞外人影,仍旧没有影响他的动作,轻咬了下美人樱唇。
这才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云皎皎明显察觉到不太对劲,推开司延,回头看了过去。
正好撞上云珩郁气深重的黑瞳。
云皎皎骤然攀升上前所未有的心虚,撑着司延臂弯起身,“哥。”
云珩看着她鬓发被粗糙拢起,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肩背带伤沁出血丝,下巴被司延磨红,连唇上都带着可疑的暗红,这比当年在皇宫里,看到妹妹被这个侍卫轻薄还要恼火几分。
虽然后来才知道当年是因为他不同意司延一个质子和下等侍卫握兵权,这个小丫头故意让他撞见,让他生气把司延送去的,但如今总不能是她故意的,还受了这么多委屈。
云珩大步流星上前。
云皎皎感觉他气场不对,迟疑着迎上,“这里燕兵多,哥哥……”
“昨天探子说你受伤了,”云珩剑眉拧紧,“一会儿跟我回去。”
云珩转头看向司延,忽然间毫无征兆的一拳打在了司延侧脸上!
这一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云皎皎忙伸手拉住云珩,“哥!”
司延微微偏头,薄唇轻启,唇角溢出血迹。
后面乌雪猛然暴起,正要对云珩进攻之时,被司延拦下,急的乌雪直呲牙。
素风耐不住,飞过去阻拦乌雪,一狼一鹰先打了起来。
司延指腹轻蹭了一下唇角血迹,“殿下对我恶意,还是这般大。”
“你不该打吗,”云珩声线凛寒,夹杂杀意,“司延,真当你对皎皎做的事,我一无所知?我不止想打你,还想杀你。”
司延神色平静的坐在原地,像是等着云珩动手,“那怎么不杀呢?”
云珩大步上前,“你当我不敢?”
云皎皎攥紧了云珩的衣袖,“哥哥。”
云珩大约是忍久了,动作太大,云皎皎一时没拦住,被拽的踉跄一步,扯到了伤口。
云皎皎轻哼一声,云珩蓦的停住脚步忙回头查看她的伤势,“怎么了?碰到伤口了?”
云皎皎疼得眼泪汪汪,看着云珩,“没事。”
司延缓慢起身,握住云皎皎手臂,“给我看看。”
云珩愣是没想到司延敢当着他的面,想轻薄他妹妹,“司延,你敢……”
“我不帮皎皎看伤,难道你要看?”司延并未松手,意味深长一声,“哥?”
云珩气得脸颊憋红,“你……”
“还是你想让你后面这群男人谁看?”司延继续,“耽误了皎皎伤情,可怎么办啊哥哥。”
云珩脸上涨红憋到脖颈,“你个混小子,再叫我一声哥哥试试?”
司延觉得有意思,这兄妹俩都爱脸红。
云皎皎越听越怪,凝眉轻瞪司延一眼。
司延欲言又止,懒散的安静下来。
云皎皎看向云珩,“这里燕兵多,你先回去。”
云珩眉头紧锁,“你随我一起回去。”
云皎皎默了下,“我先……不回去了。”
云珩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我,我,我刚知道宁国公可能与父皇母后暴毙有关,好不容易查出来的线索,我得留京问清楚。”云皎皎推了推他,“你先走。”
“是因为这个?”云珩觉得云皎皎留京危险重重,就怕是她因为别的,以身犯险。
云皎皎点头。
云珩多看了她身后司延一眼,拉过她,“你听我说,如今京城里外动乱颇多,太过危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搭上你。”
“若我们两个都在京外,那京中消息和情况更不好把握。”
“又是你的一走一留?冷宫是你,京城还是你,”云珩颇为急切,“那这次不能是我吗?”
“我留还不至于有人想杀我,可你万一被发现,他们会想你死啊哥哥。”
云珩深吸一口气,当年绞杀妖妃,他被云皎皎骗出宫避难,独留她在冷宫已经够了。如今京中,燕程那个老东西想对她做什么,云珩想都不敢想,更遑论留她在京,“我有别的办法。”
云皎皎还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高呼,“李公公,这里有个山洞!”
紧接着就是扬高的,“侯爷!”
山洞众人皆是警惕起来,纷纷防备的看向洞口。
李公公踉踉跄跄的边走边喊司延,赶到洞口,大松了一口气,“侯爷,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陛下很是担心您。”
李公公身后一众禁军侍卫,忙上前,“太好了,云姑娘也在这里,你们没事就好。”
云皎皎听着李公公的话,心底微沉。
燕程没死,听这意思,应当是反贼被镇压了。
司延问出声,“陛下可还好?”
李公公叹了口气,“陛下负伤,差一寸到心脉,还好上天眷顾,今早已经送回宫了。陛下说您揭发太子、护驾有功,让奴才务必给您平安找回来。”
李公公视线略过司延,看见云皎皎身上司延的衣物愣了愣。
司延提醒,握了一下李公公的手臂,“太子反贼掳了云姑娘,云姑娘中了箭伤,我正巧碰上。”
说着,司延塞了一个荷包进李公公袖口。
李公公笑着接过,“侯爷且放心,您救驾、护云姑娘有功,老奴自是不能胡说八道。况且陛下如今也负伤休养,只管犒劳功臣,无暇分心其他。”
“快,护送二位回京休养。”李公公忙招呼着禁军去安置他们。
云皎皎被披上禁军送来的崭新披风,被送上马,回头多看了一眼山洞深处。
而后缰绳牵动,离开深山。
他们离开后,山洞深处石壁后面,云珩缓慢走出来,李隋跟在他身后,担忧的看着云皎皎被送回去。
云珩一拳打在了石壁上,顷刻间手指渗出血印。
上林苑一片狼藉,云皎皎听着路上禁军聊天,大约明白是太子的人打进了行宫,刺伤了燕程,原本以为可以给太子邀功,才知道太子已经被处死了,一批反贼直接没了主心骨缴械投降。
因而结束得也格外快。
他们暂时被送回侯府,司延无伤先进了宫。
云皎皎回府,卫轲去叫了周佶帮云皎皎看诊。
周佶身边带了个医女,看着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年岁应当比云皎皎还小一点,叫阿遥。
阿遥在里面看云皎皎的伤,回禀给周佶,问医治办法。
她刚脱了一半云皎皎的衣服,眼尾余光瞥见那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轮廓起伏和雪玉凝脂肌肤,有些脸热,磕磕绊绊的与周佶说着。
再按照师父的叮嘱与指示,给云皎皎用药换药。
周佶开了方子交给阿遥去给云皎皎抓药,正要走,忽然被云皎皎叫住,“先生留步。”
周佶停了下来,回头隔着屏风看过去。
云皎皎穿戴整齐从屋内出来,“我还有一事想要询问先生。”
周佶因着司延受她影响过大,其实并不太想跟云皎皎有太多来往,但也没走,“何事?”
“想来先生与侯爷关系匪浅,所以才放心问先生,情蛊相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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