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跌在地上的燕程抬起头, 看见司延站在寝宫外,忙挣扎着喊他,“司延!司延快护驾!”
“若你们护驾有功, 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
燕沛之凝眉,牢牢的盯着司延,“司延!本王与你曾经都是一些莫须有的误会,若你今日助本王,你想留着云皎皎也无妨,本王都可以既往不咎。”
司延听着他们两人接连的话, 弯唇,煞有介事的回头问着身后的司庭, “王兄觉得如今听谁的合适?”
司庭望着他们,忽而大笑道,“这皇宫之中都是我西平兵马, 听谁的,当然是听我的!”
司庭扬声, “都给我杀了!”
兵马队伍中冲出来了几个将士, 像是要抢头功,快马加鞭冲上去。
燕程慌慌张张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尖利的长剑硬生生将他的胸口贯穿!
燕程身形猛地僵在原地,瞪大眼睛, 低头看着胸口穿出的利剑,整个人跌倒在地。
司庭看见燕程死了, 无比兴奋,像是眼前的王朝半数都已经收入了自己囊中一样, 立马扬声带兵冲进去,准备再解决燕沛之。
闯进去, 燕沛之却没了人影。
司庭环顾整个宫殿,“找!掘地三尺都得给我把燕沛之找出来!”
下面众人一并应着。
司庭说着跑出去,“司延,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占领各个宫殿,若是事成,王兄封你个亲王!”
司庭出门才看见,刚刚司延所站的位置,早就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司庭凝眉,“罢了,有些贱骨头生来就不会享福。”
司庭正准备再指一个人去,忽然看到不远处,司延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不仅如此,司延身后还跟着一众禁军侍卫。
此举正中司庭下怀,他大喜过望,摆出了几分帝王谱,吩咐着他们,“你这小子总算是懂事一次,命他们清缴各个宫殿。”
司庭下了命令半晌都没有听见回应,他不耐烦的转过头,看向司延,“你干什么呢?!听不懂人话吗?我说……”
司延慢条斯理的开口,“西平王私自带兵入宫,谋杀皇帝,干涉政务,企图谋反。”
司庭猛地一怔,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司延,甚至没反应过来司延这一招,“你……刚刚是你……”
司延眼尾带过一道似有若无的明光,手里仍然握着那个西平兵符,打断了司庭的话,“若西平有投降者,归本侯麾下,听本侯命令,协助捉拿谋逆者视为功劳,剩余谋逆者格杀勿论。”
话落,司庭身边士兵面面相觑。
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禁军侍卫!
司庭这才明白,自己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好啊!”司庭怒火中烧,指着司延,“你小子诈我!”
“王兄还是那么蠢,哄你什么你信什么,你真的蠢到觉得自己进了皇城,就能做主人了。”
“你!”司庭扬声,“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上前。
司庭大喊着,“你们愣着干嘛!上啊!”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先有了反应,突然间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却没有冲向司延,而是司庭!
像是长久寂静之中的一个导火索,瞬间引爆纷争。
乌云摧折,天雷滚滚。
雨点重重砸落在宫廷砖瓦之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雷鸣声模糊了冷兵器交接的尖利声响。
长宫禁苑之外,大雨瓢泼。
燕沛之冲进密道,穿过层层迷宫,隐隐约约看到了出口光亮。
燕沛之听着身后并没有追赶声,适才松了一口气。
想必西平人才刚刚入京,根本不了解这宫中还有私藏密道。
燕沛之推开出口的巨石,发觉自己是在宫外一户人家的小院子里。
房间里亮着灯盏,燕沛之跑了一路,这才觉得有些口渴劳累,他踉跄几步扶着门框,才看到里面有一个青年男子,并不是西平人,带着一顶挡雨的斗笠,遮住了半边面容,像是也刚刚从外面回来。
燕沛之放下心来,上前几步,“这位公子,你家里可否方便歇歇脚。”
雷雨夜晚,燕沛之身上沾湿又蹭到了山洞中不少灰尘,整个人略显狼狈。
屋里的灯盏被外面的冷风吹灭,青年又再次点上,但仍然看不分明。
男人嗓音清淡,似乎并不介意,“歇吧。”
说着他给燕沛之倒了一盏茶。
“多谢。”燕沛之摸了摸身上的东西,只摸到了一块玉佩,那是燕程给他的,准确的说是每个皇子都有一个。
只不过他们以为这般东西随身带着,能让燕程多看他们一眼。
如今都是笑话。
燕沛之将玉佩放在桌上,“这个算作茶钱。”
燕沛之润过喉咙,抬头看向那青年,“你可知京中大乱。”
“看见了方才入京的兵马,好像不是中原兵。”青年坐在燕沛之对面,“这位公子出手阔绰,想必不是寻常人,你可知京中为何大乱?”
燕沛之沉默良久才一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他看向青年,并不隐瞒身份,“事到如今也不妨跟你说,我是宫中桓王,西平王入京假意商谈,实际上企图抢占我国权。”
“若是你愿意帮我送个消息给禁军,日后本王必定对你有求必应。”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用担心,”燕沛之冷笑,“区区西平,竟然以为自己闯进皇宫就占领了先机,闯进了皇宫也不知道我宫内密道,更不知我们大内禁军几十万兵力,足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我没有担心。”青年倒满了燕沛之手中的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了头顶的斗笠。
继而缓慢抬起。
他的面容在昏暗的烛灯之中显露出来,云珩明锐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燕沛之,“毕竟这大内禁军几十万兵力,是我养的。”
燕沛之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凳子硬是被他剧烈的动作弄倒在地。
发出一阵沉重闷响。
“听说是你安排的北巡行刺,是你一直在抓我。”云珩摘下头顶斗笠,“真是不巧,让我先抓到你了。”
云珩身后骤然出现了十数个亲随手下,将燕沛之团团堵住。
燕沛之神色惊愕又艰难,“云珩?!”
“宫内密道通往何处,西平人是不清楚,但我清楚。”云珩将燕沛之锁在视线之内,清朗的声音与风雨混合。
“我等你很久了,北燕桓王。”
*
宫廷混战之中。
临仙殿内灯火被外面的风吹得摇晃不止。
殿内跪坐在佛像前的老妇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任由狂风吹开窗户,门板,雨点打落在身上,仍旧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口传来脚步声。
云皎皎从她身侧走过,拿过桌上的香点燃,看向了殿内供奉的灵牌。
萧太后淡声道,“你来了。”
“嗯。”云皎皎挪开步子,走到另一边佛像旁,“你长久在临仙殿,原来是为了守故人。”
萧太后睁开眼睛,“皎皎如今都不叫我祖母了。”
云皎皎将香送进香炉中,“你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
萧太后看着眼前的灵牌,自嘲的笑了,“你大概不会信,祖母是真心疼爱过你。若我能有亲生孙女,想必应该与你一般大,她祖父身子弱点,但是个知书识礼的,一定能将她教的与你一般好。承欢膝下,粘着我叫祖母。”
“可偏偏是你,是那个人的血脉,祖母实在是嫉妒。你祖父他们那样的人,没有现世报,也没有子孙后代的报应,恶人总能活得那么好。”
萧太后笑容渐淡,眸光虚空,“那我做个恶人又能怎么样。”
云皎皎凝眉看着她,“这不该是伤害无辜之人的罪责开脱,你为什么要害我父母?”
“那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的丈夫孩子?!”
沉寂半晌。
“罢了,”萧太后叹息出声,“不重要了。”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比恶心,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配,我早就烂在了这个世上。”她唇角溢出浓黑的毒血,“都不重要。”
冷风呼啸,世间陷入一片寂静空冷。
云皎皎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深吸了一口气。
屋外侍卫上前查验,“公主,她早已服毒。”
云皎皎声音很轻,“嗯。”
从前她对仇人恨不能剥皮抽筋,可自从听到事情始末,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定论,她当然恨她,但情绪像是一团乱麻缠在胸口,那些话更是像一根刺一样扎了进来。
云皎皎平静道,“带下去按罪烧了吧。”
她说着走上前,看向燕家其中一个牌位,叫住了准备下去的侍卫,“等等。”
她指了一下那个牌位,“这个人的牌位和她一起烧。”
“是。”
侍卫离开,大殿之中独剩她一人。
云皎皎看向殿外,闪电白光从天而降,迅速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下蔓延生长,散出红紫雾气。
闷雷如同蛰伏已久的困兽在密不透风的地面之中挣扎嘶吼,撼天动地,摇颤着众人心弦。
皇宫之中仍然是一片腥风血雨。
禁军从四面八方散开,去追赶与抓捕逃窜的西平兵马。
雨水敲打在地面上,溅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西平常年不经战事的兵力全然不足以支撑他们国主的野心。
加之与司延投降,听从司延命令的人占据大多数。
司庭周身很快就没有了拥护者,只有为他贪婪与欲-望牺牲的垫脚石。
司庭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抽出旁边随从的佩剑,趁着司延应对敌人的时候冲了上去。
司延闻风回身,剑鞘与剑刃相撞。
散出一阵颤音。
司庭被一股强劲的力道震开,整个人跌在自己士兵的尸身之上。
司延清俊的面容之上,沾着零星的血迹,眸底映出几分血性,缓步朝着司庭走过去。
司庭看着他靠近,心下陡然升起几分恶寒,他咬牙隐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死死盯着司延,“别忘了我是你长兄,残杀手足有违天地人伦,司延你会遭报应的!”
话音刚落。
司延突然面无表情的将手中长剑刺进司庭小腿!
听着司庭骤然发出的惨叫声,司延握着剑柄缓慢的蹲下身,任由剑刃在他身体之中肆虐,“我早就忘了我还有什么长兄。”
司庭痛苦的哀叫着,抓住了司延的手臂。
司延垂眸,如看蝼蚁。
极端的疼痛,让司庭额角青筋跟着绷起,整张脸红到吓人,忽然间放声大笑了起来,拿出了他最后一张底牌刺激司延,“司延,或许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你母亲……”
“不需要你告诉我,”司延也笑了,笑得令人胆寒,长剑猛然拔出,又刺进了他的大腿,“不然你以为今天你为什么死?”
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崩溃与失控,司庭脸上的笑容消失,凶相毕露,“我早该从你出生时就杀了你,以为你能死在入中原的路上,还真是我大意了。”
“或许像你这么个丧家之犬,无亲无友,就该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就该日日都活在苦难之中哈哈哈哈,司延,别以为你现在装的很厉害,你就能吓住我。”
司延丝毫没有被他的言辞所影响,只是拔出长剑,又刺进了司庭的腰腹,“继续。”
司庭又是一阵痛苦闷哼,声音明显虚了几分,但却愈发恶劣,“你他妈还是那个该死的小贱种,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爱你,你他妈活该什么都没有,你根本什么都不配。”
“像你这样的人,就活该烂在这个世界上!”
司延脸上始终没有什么情绪,听到这话停滞了一瞬。
司庭张狂的笑着,“哈哈哈,是不是被我说……嗯!”
男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只见司延握住剑柄的手被盈盈玉指握住,将长剑毫不留情刺进了他的胸膛!
泠泠轻音如玉珠轻响,在雷鸣暴雨之中,反倒生出宁静的强势,“嘘。”
“我的阿延什么都有,包括你的西平王权。”
“唯独不该有的,是你这个百无一用的长兄。”
宫门大开,血色长街之上,云皎皎手执油纸伞,一袭红衣如宫墙破土而出的瑰丽宝石出现在暗色天地间,明艳而坚韧。
她手里握着司延的手,再度将他胸口的长剑拔出。
司庭双眸圆睁,还未从那句“西平王权”中归回神来,骤然闷哼一声,鲜血从胸口之中泱泱流淌,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点点丧失所有气力,却又不甘的挣扎弹动着。
骤雨繁密。
司延在无边空荡的人世间,听到有人在叫他。
“阿延我们回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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