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一
维尔洛的状况在离开层岩巨渊后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白术检查了几遍,又给他开了些药,让他自行静养去了。
他过于瞩目好认的体型不在不卜庐后,忌讳愚人众才暂时按捺的某些人就坐不住了。
不卜庐两大媒人眼中的香饽饽预备役还没等她们组织好攻势时就内部消化了,阿姨们眼光一转,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平常隐没在白术闪闪发光的钻石王老五光芒下的阿桂医师。
长相板正,洁身自好,话不算多但待人有礼,在为人处世方面也跟他师父学了个六七成,看他平时对那小药童的样子,照顾孩子也很得手,最重要的是——
他可是白术唯一的徒弟!
等未来,这不得接手他师父的事业啊?就算出去自立门户,从白术手底下学成出来的,那不也早晚得是个名医?
妥妥是个钻石王老五预备役啊!
大小伙子还单身呢,这不得让自家姑娘瞅瞅看这个潜力股?
阿桂头都大了!
本来就被老娘催着找对象,出了家门进医庐,没过半个小时,挑着患者少的时间的大姨满面笑容的就过来了,张嘴就是同一个套路:
多大啦?
还没找对象呐?
舒姐之前可发愁了,说你天天醉心医术,怕你找不到对象呢!
大姨侄女/闺女/表侄女/邻居女儿可俊俏了,你俩要凑一起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你看,再不久就海灯节了,相看相看一起去过个节,放个霄灯……
阿桂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向刚从里间走出来的亚尔斯丢去求救的目光。
大姨跟着看过去,顿时笑得更灿烂了,抓着人的手拉过来:“小亚啊,你看你既然跟白先生成了,阿桂不也是你半个徒弟?徒弟的终身大事那得上心啊……”
亚尔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连手都忘了抽回来。
小亚是谁啊??
他云里雾里,听了对方叨叨几句就搞明白了状况,木着脸抽回手……没抽动。
大姨攥的死紧,笑得眼角褶子都夹一块了:“我家侄女挺喜欢阿桂呢,就是脸皮薄……”
其实她“侄女”都不一定知道阿桂是哪路神仙。
亚尔斯上刀山下火海眼都不眨一下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真没见过。
大姨看上去四十多岁了,虽然还算壮年,但骨骼可没有小年轻那么抗造,他都怕一用力把手抽回来时抽一赠一,于是只能收着力气,默默和眼底写满了“世界怎么还不爆炸”的阿桂对视一眼。
阿桂眼中痛苦快具象化了:谁来救救我。
亚尔斯眼刀也快具象化了:关我什么事啊,我怎么就被抓来了啊?!
哒哒的小跑声传过来,脑门贴着符纸的小姑娘跑过来,拉着亚尔斯的衣角,“椰奶,没了。白先生说,让你出门带一些回来。”
“噢,小亚要出门啊?”
大姨闻言手一松,还挺给面子的,“那你快去吧,是不是有事要办啊?可别耽误喽!”
得救了。
阿桂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亚尔斯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大姨:“哎,要不你今晚下班,我就跟我那侄女说,你们见一见?”
阿桂惨然一笑:“倒、倒也不用……”
大姨嗓门嘹亮,哈哈大笑着拍他的背:“大小伙子别害羞嘛哈哈哈哈——”
阿桂快被拍吐血了。
谁害羞了……亚尔斯你回头看看我,你带着我一起走吧……
亚尔斯已经窜出二里地了。
他已经恢复到能下床自由活动的程度,绷得难受的夸张绷带早就被拆了,衣服下面重新裹了一层,不影响平常动作。
他这次是去找钟离的。
钟离这个客卿当得清闲,连亚尔斯都摸出了规律,想找这人,往生堂得排在最后一站,首当其冲的得是……
“话说一日,少侠正行走绝云间的石林之中,只听见云山雾罩之间似有啸聚之声…跑商路的客人一定明白,完了,这乃是遇上歹人了……”*
屏画前的刘苏侃侃而谈,说着新改的本子,台下圆桌旁,拇指戴着扳指的青年龙姿凤目,举杯浅饮。
他若有所感,放下杯子:“可是寻我?不必多等,过来坐下便可。”
在田铁嘴那没找到人就直奔刘苏说书地方的亚尔斯就往他旁边一坐,暗道某些时候,钟离其实比胡桃好找的多。
说书人这没有就去戏园子,戏园子再没有找古玩店……要是等到往生堂还没找到,这人肯定是去繁忙璃月公务了。
钟离打量他一眼,含笑道:“听闻前些日子,白术先生带了几个愚人众,担架上抬了一个被绷带绑到看不清面容的人回了医庐,却是没听过你也回来了。”
亚尔斯去拿杯子的手一顿,不确定的想,钟离这是……在调侃他?
钟离看出他的犹疑,笑意加深:“钟离亦是凡人一个,有了机会,自然也是会同友调笑两句。”
亚尔斯一想他平常也没少被胡桃捉弄打趣,往生堂院子里挂的那两块木刻楹联现在还挂着呢,态度自然了下来。
嗯,这就叫完美融入身份吧,而且岩神自古就怪亲民的。
他也倒了杯茶,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亚尔斯不急于一时,跟着听起了书。
刘苏正说到高潮处,情绪饱满,抑扬顿挫,功底较田铁嘴差了些,故事还是足够精彩的。
不一会儿,亚尔斯就被他的故事吸引,感受到了听书的有趣之处。
一折用不了太长时间,不过多久,说书人一合手中折扇,铿锵有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一片叫好。
说书的下了台,清茶也未配得好茶点,围坐吃茶的看客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钟离起身带着亚尔斯来到一个四周假景清丽的亭中,小亭端得闹中取静,位置虽在楼群内,但有些偏僻,是幽会和临时会话的不二之选。
亚尔斯取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巾,打开后,正是那枚丹药:“我想请您看看,这药是否有异。”
这个异常自然不是丹药的药效,这事儿让白术看才是术业有专攻,亚尔斯主要想请钟离帮忙看的,是上面有没有什么隐蔽的诅咒或法术。
他自己在屋里躺着的时候拿出来看了十好几遍都没闻出问题,但给白术吃的东西,由不得他不谨慎。
钟离托起布巾,仔细瞧了瞧,半晌,他周身气势不变,指尖亮起明黄光辉,笼罩上那枚小巧绿丹。
钟离古井无波的眼忽然泛起了涟漪。
亚尔斯有些紧张,耳朵高高竖了起来。
“这丹药……不知是何处得来的?”钟离收回手。
亚尔斯简单叙述了一下它的来历,钟离了然颔首:“原来如此,你竟是有此奇遇……倒是不错。”
他笑了笑:“不必担心,至少在我感知中,它其中蕴含着温和的生命力,并无你所担心的异常能量,应是在转换时将过于霸道的力量剔除了出去,所以才会改变颜色,白术的身体我也知晓,他的契约是生效时改变了他的体质,那契约的‘代价’不会一直作用于此,此物可用。”
一颗悬在心里的巨石就被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移走了。
亚尔斯放松下来,看着那丹药的目光甚至带了点热切:“谢谢钟离先生。”
钟离摆了下手:“既然已是朋友相称,便不必言谢。”
他将丹药递还回去时,想起什么来:“啊,对了,白术先生五脏六腑相较常人都更为脆弱,药效发作时,恐会睡上几日——唔,就如你之前那般,是正常的。”
亚尔斯认真记下。
两人又聊了两句,亚尔斯愉快告辞,去给七七补货椰奶了。
岩王帝君亲口认证,那能有假吗?
一块横亘已久的重石移去,亚尔斯总算不用担心哪天一睁眼白术就像之前一样咳得惊天动地,像要把肺子咳出来;再哪天一起床这人就长眠不醒了。
他感叹:果然,赌一赌,人力黄包车秒变豪华机关车啊。
……
寂静的小亭中,钟离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和冰神的契约还在扯皮,倒是借了对方人手探明了寒天之钉周围的情况……唔,也不能算借吧,毕竟冰神本身也需要收集寒天之钉的数据……
暗地着手退休准备的钟离向亭外望去,似乎经年不变的吆喝声声声入耳,让他有些犹豫。
璃月……真的做好了进入下一个时代的准备了吗?
他呼出一口气。
契约细节尚未敲定,对方想要向天空之上揭竿的心思他已知晓,关于神之心的契约自然要多有斟酌,还需看看能否在这作为岩神最后的契约中多为璃月谋取些福利。
作为契约之神,摩拉克斯对契约内外可行的手段自然知之甚详。
那个酒鬼诗人似乎还在沉睡,天理近五百年没有音讯,但收集集中神之心这么大的动作保不齐会惊动祂,为了稳妥,六枚神之心最好在短期内一齐到手。
如今还不到冰神动手的时机,倒是还有几年考虑的时间。
钟离漫步到港口,沉默又专注的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和永远忙碌的生活景象。
他想到了那日,同样是在港口,有人在对属下说话,又像是在对着他说话。
【你很好的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
摩拉克斯的职责已经担了近三千七百年,祂是否完成了该有的职责,是否能休息了呢?
璃月,还需一番考验。
第86章 番外二
门窗大开,过堂风吹动案上纸页,吹过柔软的绒毛,吹起灰白的衣领和发梢……
但就是吹不走屋子里浓郁到快要形成实质的涩苦气味。
嗅觉几近于无的小僵尸慢吞吞的把快被捏碎的药碗扒拉到自己手里,后知后觉摸了把头顶。
“啊……”七七茫然道,“松子呢?”
趋利避害本能一流的小团雀早在她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展翅飞走了,誓死不踏入这间房一步。
它饭票在这也不行。
亚尔斯咬着尝不出半点味道的果脯,盘腿坐在床边,冷峻的表情下是一颗苦大仇深的心。
他语气飘忽的问:“我回来……第几天了?”
七七抬着脑袋,无言以对。
哦,问一个记忆力不太好的僵尸这种问题是有点惨无人道……他的大脑可能真的被那碗苦臭到好像从地下排水渠里挖了淤泥出来只进行了简单过滤的药汁给腐蚀了。
亚尔斯难得对一份可以入口的“食物”这么排斥。
讲道理,这东西要是再喝下去,他宁可去生啃龙蜥……不。
生啃活体爆炎树!
七七记忆力不好,不代表脑袋傻,她看了眼一滴汤汁不剩的碗,又看看双目无神的亚尔斯,缓缓道:“白先生说,亚尔明天就可以换药了。”
亚尔斯垂死病中惊坐起:“真的?”
“嗯。”
七七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亚尔斯是因为这药味道太大,之前把实在憋不住了的阿桂给熏吐了,白先生才准备换药的。
总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好了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能骗你?”门口传来白术的声音,七七打了声招呼,抱着药碗准备丢到碗池去,等亚尔斯缓过劲儿来之后自己去刷。
亚尔斯囫囵把嘴里的果脯咽下去,被口中残留的味道激得眼皮子狂跳,活像面部神经受损,他努力绷住表情,一派正经的凑过去。
白术看他这副样子有些失笑,抬手捏了两下耳朵,莞尔道:“这么难喝?”
亚尔斯毫不犹豫的点头。
难喝到家了。
白术噙着笑,不紧不慢道:“你这时候还能感觉出好恶,真是叫我欣慰……毕竟,稍有差池,你连难喝的药都尝不到了。”
被磋磨几天“治治病”的亚尔斯早就搞明白了白术这一出其实就是有些后怕,就算再水,对面那也是乱世中登入一片大陆顶端的强者,而且还别说,虽然味道令人发指到宛若谋杀,那汤药的效果还真挺不错的……
亚尔斯有些心虚的闪了闪眼光,凑上去舔了舔白术唇角。
“下次就不会……了?”
亚尔斯不可置信的停住话音。
白术闭紧了嘴,往后仰头躲过了他带着歉意的亲昵。
“唔,”白术默默别开脸,“你……要不先去漱漱口?”
好苦,别往我嘴边跑。
亚尔斯直勾勾盯着他,几秒后,手上一个用力把人拽进屋里,房门啪的一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视。
走廊拐角摆放的圆形宽大置物架后面,传来两声可惜的叹息。
“哎呦呦……”前来探病的胡桃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医庐之中哎……啧啧啧……”
香菱手指缝开得大大的,一张俏脸通红,意犹未尽:“啊,就、就进去了啊?”
她们忽然被一道影子笼罩。
阿桂被大姨断断续续磨了一天,推了相亲后还挨了两把眼刀子,心累的很,有气无力的问:“两位姑娘,搁这蹲着干什么呢?”
胡桃泰然自若的拍拍屁股起身,灿烂一笑:“关心挚友情感状况,也不失为一种探望嘛。”
“……”阿桂槽多无口,叹着气让她们先去后面待客区坐一坐。
反正……里面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吧?
屋内。
之前还强势的把人一把抓进来的那个被压在床铺上,两双偏白的唇都被磨蹭得鲜红湿润,白术食指蹭去落在对方唇畔的银丝,舌尖顶了顶口腔。
“唔,好苦。”
亚尔斯眸光涣散,闻言双眼慢慢聚焦:“你自己写的方子……”
于是白术淡定的给自己找补:“良药苦口啊。……而且我不是也在喝药?”
“其实也可以不喝药的。”
白术笑笑:“这可不行,我还想多陪一陪你们,还想多治些病人……”
亚尔斯尾巴圈在他腰上,坐起了身子,将重新包好的小布包拿了出来。
“虽然长生药没拿到,不过我得到了这东西。”亚尔斯抬起眼,头顶灯光摇曳,落入他原本偏冷的眼眸中,仿佛一腔柔意都盛在眼底。
“岩王帝君亲自认证,专攻契约后遗症所致的身虚体弱,只此一枚,别无分号。”
白术怔忪的看着那枚丹药,温和的清香微弱,却驱散了房中缭绕不去的涩苦。
一颗在商圈也能大杀四方的脑子难得有些转不过来弯,好一阵过后,白术找回了发声的方法:“……有配方吗?”
他本以为自己会无比欣喜,多年受孱弱身体所累,五脏六腑无不顽疾缠绕,如今听到可以彻底解决这些顽疾,让自己的身体像普通人一样,肺叶不会多走一段路就抗议着刺痛,也不必再担心阴影一样笼罩心头的病发时刻……
可真到了这一刻,一枚梦寐以求的丹药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白术只有一个想法。
这样的药……可以救多少人呢?
如果连他都可以救——
没有一丁点苦涩,清甜的丹药入口即化,流入咽喉,丝丝缕缕的生命力温柔的分散开,五脏六腑乃至常年冰凉的四肢都泛起慰贴的热意。
亚尔斯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丹药吐出来:“没有配方,原材料是什么星神之类的家伙的东西,总之不是提瓦特来的。”
武力值而论亚尔斯就是不用什么力都能压制住白术,他幽幽道:“我说过了,只此一枚,别无分号。”
白术不管心眼子再多,也是个滥好人大夫。
这人满脑子造福人类,心里大多时候都是这个病症不好治,那个典型不好搞,点灯熬油看到医书上记录的绝症就非要想尽办法攻克。亚尔斯真怕他拿了药转头就切下去一半来研究,且不论这东西的来历就不是能复刻的,万一这丹药骄里娇气,切了之后药效全无呢?
他上哪撞大运再搞个来回跨时空车票啊?!
别开玩笑了,亚尔斯想,白术善心泛滥医者父母心,他可不是。
他的心就那么点大,眼前这人住进去他自己都嫌地方太小,就是世界毁灭跟白术放一块,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白术。
冷心冷情唯有一腔衷情寄于眼前人的亚尔斯镇定的和白术对视两秒,试探性的松了手。
“感觉怎么样?”
白术:“……”
白术:“…………”
白术面容平静,深深看了亚尔斯一眼,随即闭眼倒了下来,好巧不巧一头砸中了亚尔斯还没好全的伤口上。
这副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饶是亚尔斯被钟离提了醒,心里也是一揪,顾不得身前骤然晕开浅红的绷带,他将白术挪上床,换好衣服盖了被子,确定呼吸平稳后,才出去给自己换药。
他自己缠绷带的技术奇烂无比,不是绑的太紧就是绑的太厚,没办法,叫了为了躲家里被勾起抱孙子期盼的太后而留在不卜庐准备一同用晚饭的阿桂帮个忙。
顺便告知了对方白术的现状,按钟离的预测,白术这一觉少说也要睡个四五天,最长不过半个月。
阿桂闻言忧心忡忡:“白术师父又病了?”
“没有。”亚尔斯道,“他在治病。”
阿桂就以为他们出去这一趟,白术有了什么收获要钻研验证,不再多问,应了下来。
白术睡得安详又安心,直到快睡到第八天时,亚尔斯坐不住想要潜入玉京台七星办公场所,碰运气去找在往生堂请了假的钟离之前,他才终于转醒。
器官在久违的正常运转,试探性的打开窗户,骤然呼吸冷空气也没有给咽喉造成负担,签订契约时隐隐能感受到的与他人【交换】一些病症的能力也没有消失。
阳光穿透薄云,落在白皙的手上,指尖的血色让它摆脱了那苍白病态的模样。
一副正常人的身躯。
久远到他几乎忘却了的,能够随心所欲走走跑跑,跗骨之蛆般的虚弱感消失殆尽的,普通人的身体素质。
白术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听着像是后院传来的。
他看了看天色。
这个时间还去后院的……
白术快速眨了眨眼,关上窗户,换好衣服,洗漱,绾发,一切都按部就班。
刚踏入后院,迎面飞来一把亮闪闪的东西,锵的一声没入面前的青石板中,戳豆腐一样轻而易举。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呢,面前又是一坨嗖地窜过来,将那把只余剑柄在外的凶器拔出来,若无其事往后一顺,脚上迅速踩住那块青石板。
“白术,你醒了?”
白术看着亚尔斯微亮的眼,沉默几秒,当机立断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他身后藏好剑埋头开溜的七七。
亚尔斯干咳一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起这个,白术心情有些复杂,喜悦掺杂着遗憾,但既然那药根本不能复刻,就忽略掉那点遗憾,笑了起来:“很好……感觉不能再好了。”
“谢谢,亚尔斯。”
亚尔斯僵硬了一瞬,微微摇起来的尾巴都跟着僵成一条毛棍子,他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他的听觉终于报废了?还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太想白术早日醒来出现的幻觉?
他的伴侣——在——跟他道谢?!
这代表什么?
观念中我的就是你的两方所有不分彼此客气起来就是要掰的亚尔斯毛都炸起来了。
亚尔斯严肃下来,郑重的握住白术的手,压低的嗓音中还带着失落和犹豫,耳朵向两边撇下去:“我不会再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去做危险的事,也不会再不打招呼就强迫你吃丹药……或者做别的什么事了。”
满心都是白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亚尔斯有点天崩地裂的感觉,他舔舔唇,生涩的请求对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情况变化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白术一头雾水,但还是连忙回握过去:“我没……你在想什么呢?”
饶是白术,有时候还是很难秒懂伴侣的脑内小剧场。
“所以你不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白术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和你划清界限?只是一次感谢……”
亚尔斯打断他,不悦道:“不要说这个。”
他将尾巴甩过来搭在白术手上,还没缓过来的长毛微炸,尾巴尖若有若无接触着白术的手腕。
不疼,有点炸起来的毛蹭到皮肤还有些痒,白术心领神会,摸上去给他顺毛。
亚尔斯被顺得舒服,微微眯起眼,冷调的琥珀色若隐若现,让白术忍不住幻视了一只填饱了肚子就收敛起一身攻击性的大型野兽。
“你的伤恢复的如何?”
亚尔斯调子慵懒,既视感顿时更重了:“差不多了,阿桂给我调换了副药,昨天就可以不吃了。”
他吐槽道:“和你当初给我喝的一样味道。”
白术失笑:“毕竟是我的弟子……我记得你当初喝药时可不会抱怨,长生一度怀疑你的味觉异于常人呢。”
亚尔斯薄唇动了动,没好意思甩锅说“还不是因为你”之类的话。
除了外出,在家里的三餐基本都是白术承包,口味和万民堂肯定不能比,那也是清淡口的正常家常菜水准,饱受主人糟糕又简陋的厨艺摧残过的味蕾哪经历过这个?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也不是不能入,但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难免有些牢骚。
手上趴伏的大尾巴一滑,柔滑的触感转瞬流开,让人下意识的合了下掌。
亚尔斯一身伤没好全的时候,被进入医师状态的阿桂强硬禁止了大幅度活动,他都快长毛了,今天发现伤口长得差不多了,解了禁令后拉着七七打了一早上,此时有些饿了。
白术倒是还好,约莫是丹药在修补身体时溢出的能量补足了他久躺所缺,他现在分毫感觉不到饿意,只是亚尔斯关心,正巧今早去港口挑选鲜鱼的卯师傅顺路过来送了一条放在前面,两人就准备拿来做鱼片粥。
“我家闺女……”
走到一半,耳熟的说辞从前面传来,亚尔斯脚步一顿。
他原本带着点笑意的表情变得麻木又牙疼:“你过去拿吧……我先去洗米。”
他说着,也不管白术回不回话,扭头就走。
白术不明所以,等越过圆形置物架露了面后——
“哎,这不是白术先生吗?白术先生病好啦?”全新的大姨咧嘴一笑,眼尖得很,他一撮绿发刚探出来就认出了人。
大姨手脚麻利的把他拉过来,寒暄几句过后直奔主题:“你看你,大家都知道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阿桂可是你徒弟嘞,徒弟终身大事你得……”
阿桂泪光一闪,看他的眼神充满期待与渴望。
——师父,救我。
被拉着的白术条件反射的扬起外人专属和煦笑容:“……”
亚尔斯,你跑的可真快啊。
第87章 番外三
海灯节,一年一度的盛典。
——其实各个节日都是“一年一度盛典”的级别,不过在冬日将去的时间举行的海灯节要更特别一些。
在古时,这是藉慰英灵,放飞明灯引在外征战的将士们返乡之日。
随着战争彻底成为过去式,经过千余年的演化,这一天还多出了许多别的含义,什么一家团聚展望未来啦,什么向岩王爷祈求开春后风调雨顺啦,因为正值冬春交接的时节,亦有辞旧迎新之说。
提前一个月,各种各样的活动场地申请表雪花一样飞向总务司。
不过,霄灯还是这一天永恒的主题。
璃月港节日氛围随着日子将近渐渐浓郁的时候,亚尔斯和七七坐在木几旁,肃容以对手中柔韧的竹条。
五分钟后,撕拉一声,一大一小动作十分同步,安静地放下手中同样拧成三条丝的竹条。
“亚尔,为什么,要做这个?”
编织霄灯的步骤实在太难为一天不做柔软体操就全身邦邦硬的僵尸了,七七来回弯着手指,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它。
“因为胡桃说,海灯节的霄灯是人人都要做的,这是传统。”
而且还有和伴侣一起放飞霄灯后的各种传说在……
“胡桃?”
对名字不是很敏锐的七七歪了歪头,亚尔斯准确的抓住胡桃最容易给七七留下深刻印(阴)象(影)的特点:“高温,爱笑。”
七七下意识一个激灵,没表情的脸顿时严肃了一点。
虽然不记得名字,脸也模模糊糊的,但七七下意识觉得胸口有些憋,就像有什么紧紧勒住她,不顾挣扎把她抱起来还要蹭她的脸……
看样子即使胡桃努力了这么久,也只是能止步于七七不那么排斥和她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偶尔才能跟着一起玩的程度了。
如履薄冰的终于拖到快要海灯节的阿桂面如死灰,游魂一样飘进来。
吧唧,往角落一趴,不动了。
亚尔斯把魔爪伸向第三份材料:“前面没人了?”
“嗯。”阿桂气若游丝,“海灯节快要来了,海灯节什么时候过去……”
阿桂可不像亚尔斯和白术,家里三世同堂亲戚众多,逢年过节走门就要走个两三天,七大姑八大姨在节日晚上团团坐下,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该唠的八卦早翻来覆去像是咀嚼多遍榨出最后一点糖分的甘蔗渣一样了,没什么新意。正好家里小辈也都在,理所应当的,所有的话题都会汇聚成相同的尖锐矛头。
比如,什么时候找对象,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抱孩子。
杀伤力随着话题深入成倍增长,随着又一年过去乘系数撩拨父母日渐敏感的神经。
阿桂痛苦挣扎:“白术师父,我海灯节能申请留在医庐吗……”
“不可以。”白术手起刀落,把日落果切成片,“伯母这三天每天都在问我,你海灯节能不能回家呢。”
阿桂倏地直起身子:“……我娘来医庐了?我怎么没看见过她?”
红枣枸杞入锅,白术怜悯道:“伯母特地在你早上去送药包的时候来的。”
老太太还挺会打游击的,对阿桂的出门时间了如指掌。
事情已成定局,阿桂哽咽一声趴回去,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亚尔斯听着他们谈论他完全没机会知道的事,吧嗒掰断了手里的小竹片。
并不是因为“吃醋”这种情绪,而是因为——
从他彻底痊愈,并确定不会有后遗症,到现今为止的三天里。
他就没按以往的生物钟起过床。
亚尔斯自第一次后久违的捂着腰起来的时候,不禁怀疑自己给白术吃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裹着被子在床上怀疑人生好半天,归咎于姿势不同真的会影响自己的腰椎状态……而且他趴着根本就是把尾巴完完全全送这人手上了,白术切开来根本就是黑的,尾巴一卷上去他是真薅啊!
一边薅还一边……一边……
七七看看亚尔斯手中还没开编就英勇就义的竹片竹条,默默把自己手边最后一份备用材料推过去。
当晚,亚尔斯瞅着白术拿出来的换洗衣物,站在屏风前,表情带了点纠结和隐隐的抗拒。
白术已经换好了居家服,热水将他康复后也有些过于白皙的皮肤蒸出健康的淡红,气味也湿漉漉的,他顺着头发,疑惑道:“怎么了?”
亚尔斯看着新换了热水的浴桶,好像在看一锅底下柴火已经烧旺的汤锅。
他尽量平静的提出抗议:“我尾巴快掉了。”
身体好了之后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青年梳理发尾的动作一顿,尴尬的咳了一声:“这种事是要适度,放心吧,最近……不会闹你了。”
得到保证,亚尔斯放松下来,放心的去洗澡了。
酸痛的尾巴泡进热水里,忽略掉毛发被热水全方位无死角打湿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亚尔斯仰头后靠,长长吐息。
露在水面上,白日隐在衣物下的皮肤遍布暧昧的痕迹,没有青紫那么夸张,浅红的印子在纵横交错的疤痕附近更为集中,撩起的水珠顺着肌肉弧线下滑,淌过心口愈合后也狰狞可怖的痕迹。
平心而论,不好看,是出门在外遇见挑事的一脱上衣就能让六成人夹着尾巴跑路的程度。
但白术反复亲吻下来时,力道柔和又珍惜。
亚尔斯靠着桶壁下滑,将半张脸浸入水中。
耳朵竖在水面上,坚决不肯沾上一滴水。
也正因此,能听清更多的声音。
质量不太好的纸张翻动声,是白术新收的古籍——最近合作的商人又从冒险家手里收了几本,他还是没放弃长生药,只是状态没之前那么争分夺秒的紧迫了。
适用于写小字的硬毫笔记录时纸张与蘸墨的猪鬃毛相接触,发出催眠的声音,落笔、停顿、思索时喉咙下意识震动哼出一点声音,即使看不见,也能自动在脑海勾勒出对方专注的模样。
直到水温慢慢下降,指腹的皮肤泡出褶皱,亚尔斯才打仗一样迅速把耳朵的毛洗了洗,打着哈欠换衣服走出去倒在床上。
一想到今晚能睡个好觉,真是恨不得立马就睡成长生那种状态,然后明早以最好的精气神投入还没有摸清门路的霄灯制作。
看图片明明很好做,怎么到自己手里就总是扭曲的不成型呢?
白术正好搁笔,毫不意外看到他从头到尾巴的毛都狂乱的不行,明显是又追求效率的吹干方法。
他习以为常,转身从置物柜里拿了个梳齿更密,专门拿来顺毛的梳子,捞起乱糟糟蓬着的尾巴时尖端条件反射的往里一卷,亚尔斯瞥眼看过来。
“梳了毛再睡,不然明天又要缠在一起。”
尾巴放松的重新搭回他手心。
梳齿微微抵在皮肤上向下梳动的感觉让亚尔斯更加昏沉,他抬起尾巴尖蹭了下白术:“明天去买材料……你不开始做吗?”
玉京台和港口的大型摆设都装点完成,再不做灯,估计要赶不上节日放灯的时间了。
仗着亚尔斯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白术笑得十足微妙,语气却拿捏的正好:“嗯,我不着急。”
也是,白术在璃月港多少年了,做霄灯的手艺肯定比他和七七这两个新手好,做起来也快,那应该赶得上。
连续几天睡眠不足,亚尔斯被顺了一会儿毛,很快脑袋一歪,睡着了。
白术仔仔细细把毛梳好,细密的梳齿上光滑依旧,头发也好尾巴也好,亚尔斯轻易不会掉毛,天赋异禀的体质放外面不知道要羡慕坏了多少中年危机和熬夜学子。
刚才梳发时又一根长发离他而去的白术考虑了两秒,果断熄灯睡觉。
毕竟从事这行还能有他这么茂密的头发全靠上天垂怜,他可不想像港里另一个医馆的医师那样,没比他大几岁,头帘一撩瞬间增长二十年的饱满阅历。
亚尔斯睡得迷迷糊糊,感受到床边陷下去后挪了挪身子,等另一侧的呼吸照常拂过来后陷入更深的睡眠中。
白术印上一吻,轻声道:“晚安,亚尔斯。”
“晚安,白术。”亚尔斯梦呓道。
终于按照生物钟正常在天不亮就醒过来的亚尔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爬起来,摸了根皮筋把头发扎起来,白术一般在前一晚就会把清早要送的药包扎好,清早送完正好到了勤劳商贩们准备开门的时间,就顺路又买了十来份的霄灯框架材料。
他往回走,刚进景园,就看见自家门口有六七个人狗狗祟祟蹑手蹑脚的弯腰放下了什么东西,其中一个正好回身,认出了他。
“这么早就出来了?”
其他几个人闻声也回头看,相互对视一眼后默契的站成一排想挡住身后的东西,奈何这几位一看就挺勤劳的,身材横向发展的宽度不太够,带来的东西又太多,完全挡不住那些食盒水果箱和……等等,怎么还有一颗光秃秃的小树?
似乎也发现了己方人员的身材劣势,一个阿婶摸摸鼻子,笑了起来:“哎呀,这不是海灯节了吗?大家伙都是商户,当天忙不开身,就寻思着提早来送……嗐,亚尔你起的太早啦,我们这时候来都能被你撞见。”
就像“白先生”的称呼一样,七七对他们的称呼不知何时起就传遍了大家伙的耳朵里,连带亚尔斯,街坊们都跟着七七叫起了亚尔。
亚尔斯对来访礼品的态度一向是别人给他就收,但看着把门口都堆满的一大堆礼盒,他抽了抽嘴角:“太多了……”
街坊立刻七嘴八舌的围过来劝他。
“哎呀不多,再说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什么椰奶水果的,糕点怕你们吃不完,大家都没拿多少……”
“咱们都是商户,直接拿的自己家东西,进货价也不高,过节嘛,当然要包装的好看一点……就是看着多啦。”
阿婶旁边的青年笑嘻嘻的指了指那颗小树,“这个是我做来给长生的摆件,听说宠物蛇都爱爬树嘛,上面的镂空铃铛还是阿山婆做的哩,她老人家手艺是这个——长生白白一条,挂在上面肯定也好看的。”
“还有给七七做的小衣服,小女娃就要漂漂亮亮的过节嘛,不卜庐一群大男人,你们买的也不一定能迎合人小姑娘心意呢。”
璃月商人个顶个的舌灿莲花,把忽悠客人的功力发挥个十成十,亚尔斯被全方位环绕的声音劝的七荤八素,浓度过高的善意把他包裹的晕头转向的,被忽悠着道了谢点了头,等反应过来后,一众人已经功成身退,笑着走远了。
第88章 番外四
作为璃月人心中最重要的节日,海灯节当天,除了千岩军与总务司忙的更加不可开交外,整个城市都透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在这样的气氛下,璃月港某个医庐的某个房间内,黑气缭绕。
白术违心称赞:“其实……还挺有艺术感的。”
竹条在指间大概承受了一些不该是这个年龄承受的重压,柔韧的材料都有所扭曲倾斜,连带整体框架都微妙的呈现出一种半边勉强摸到合格线,另外半边却顶部向外伸展将倒不倒的模样。
抛去因为后期才发现问题临时修补导致过于臃肿的外表,旁边的霄灯倒是在大众普遍认可合格范围内,稚嫩的简笔画还在灯纸下面勾勒出三大一小,其中一个脖子上被白色颜料涂出环绕的线条,另一个头顶兽耳,身后的尾巴被画的很大,小的那个抱着一只很轻易就能辨认出来的团雀。
七七对团雀大概是真爱了。
亚尔斯对这种于恶劣环境求生时无用的技能实在算不得天赋高超,还十分坚定的拒绝了白术的帮助,非要自己全程制作,经过数天的摸索与无数材料含恨折戟,最终结果……
不说差强人意,只能说……灶火感觉还不够大,不如添把柴吧。
“这东西真的能飞起来吗?”
白术另辟蹊径:“可以在底部安装一块浮生石,小块的浮生石解翠行那边应该有存货。”
松子蹲坐在亚尔斯头上,圆滚滚的身体完美填满了所有缝隙,和耳朵靠的严丝合缝:“啾啾……”好丑。
亚尔斯额头啪地蹦出青筋,抓鸟后甩一气呵成,松子在空中一翻身,准确落入七七手中,动作熟练地令人心疼。
七七穿着街坊送来的蓝紫色小袄,头上的帽子也换了符合节气的厚款,还特意做出了能容纳神之眼的卡扣,符箓被压在下面,被翅膀不小心拍歪了些。
七七正了正符箓:“要出门吗?”
亚尔斯一咬牙:“走。”
做都做了,飞不起来就太难看了,好歹有寄托愿望的寓意,璃月港人这么多,等放灯的时候天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霄灯,红彤彤一片,谁能那么眼尖从里面找到这个艺术感浓厚的啊?
又不是鹰眼!
从清晨就陆续点燃的鞭炮持续到现在还没有消停,噼里啪啦在港中到处炸响,被扰了清梦的居民一反常态的没骂骂咧咧,而是一蹦三尺高展现五分钟洗漱换衣的绝技,一溜烟抱着早就准备好的装备为节日的喜庆添上一把火;宽敞的街道上,一队人敲锣打鼓,唢呐一出力压群雄,嘹亮的音色甚至连鞭炮声都被狠压一头,队伍前方,一金一红两只狮子欢快的跳来跳去,撒了欢的争夺一颗彩球,不时人立而起,在舞首人的控制下对惊叹的围观群众眨眨眼睛,掉头又去叼被抛上空中的彩球。
这时,队伍中间有一只长龙升起舞动,长龙做的惟妙惟肖,和岩王爷的龙身有几分相似,腾飞转首之间鳞片闪闪发光,瞬间将点燃的气氛推至最高,不管是路过的还是专门赶来凑热闹的,都跟着音乐欢呼起来。
亚尔斯连杀伤力难以言喻的嘹亮唢呐声都忍了,他扛着七七,七七头顶松子,叠罗汉一样一个叠一个,一大一小眼睛都亮晶晶的看着狮子把绣球往空中一抛,龙首昂扬的接住,绣球被摇的叮当作响。
随着周围爆发的喝彩与掌声,七七也伸手啪啪鼓掌。
白术笑着给想要挤进去凑热闹的小孩让了一条缝,小孩兴奋之余还很有礼貌的大喊了声谢谢,泥鳅一样钻入人群,嗷嗷对着其中那只红狮大喊:“嘉明!辉哥!来个后空翻!!”
正在摇头摆尾和金狮solo舞技的红狮眨了眨眼,当真在起哄声中来了个后空翻,落地后一只前腿抬起,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金狮不甘示弱,来了两个。
七七呱唧的更响亮了。
“白先生,能养狮子吗?”
白术无奈又好笑:“咱们不卜庐可没地方多养狮子了,而且上面都是人扮的,可不是真的狮子。”
“哦……”七七的失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喝彩声拉着转回头继续看表演。
舞狮舞龙的队伍是游街表演,他们没和其他观众一起跟着队伍走,等看不见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走入下一条街道时,亚尔斯意犹未尽的放下七七。
唢呐声隔了一条街都能听得清楚,亚尔斯揉了揉耳朵,感叹璃月的娱乐活动还真不少,一过节全都冒出来了。
“应该还有别的项目,海灯节是大家最为重视的节日,会有许多新鲜东西,之后去看看?”白术提议道。
亚尔斯没意见,七七更不会有了,几人去解翠行买了浮空石,白术就跟大家长一样,带着两个头一次过海灯节的非人类熟门熟路的去看云翰社在外面戏台的表演。
这次唱的戏还有两版,一版更合老戏迷的口味,韵味十足,另一版听说是当家的女儿改的,节奏更偏向年轻人的喜好,柔美婉转的唱腔配着外邦乐器的弦乐,竟也和谐交汇在一块儿,别有乐趣。
不出意外的,亚尔斯在这地方逮到了一位客卿先生。
听戏要点最红的名伶是这人一贯享受生活的准则,台上浓妆艳抹挥舞耍着把式的伶人正是如今云翰社最红火的那一位,也是改编出另一版的“小云先生”,钟离自然不会缺席。
如今当家年事已高,估计要不了多久,年少有为、戏曲风格自成一派的她就能接了父亲的担子,成为这云翰社的当家主事了。
不过璃月港热闹成这样,亚尔斯还以为对方会坐镇案前,被山一样高的公文淹没呢。
就是当年璃月初建成,又要操心民生又要操心战事,一众魔神仙人忙得脚打后脑勺时都挤出时间没落下与民同乐的钟离挑眉道:“若是凡事都需我过眼,当初设立的一些部门岂不是名存实亡?”
亚尔斯自动翻译:什么都让我干,底下的人是吃干饭的吗?
钟离作为客卿身份走街串巷的时候确实居多,现在大多事务皆有七星处理,七人的决议并无纰漏,也就不需要岩王帝君事事操心了。
钟离眼底带了些怀念与感慨:“所需扶持的幼童如今已长大成人,我也不好做那惹厌的长辈,事无巨细的关心了。”
白术和亚尔斯眼眉一动,都从中听出了什么预兆。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他们也不是爱操心民生大事的人,很快略过去,将注意力集中在台上抛接花枪还声线稳定的少女身上,视线一扫,亚尔斯眉峰又是一跳。
戏台左右,混迹在一群手抱琵琶二胡的人中站的笔直的身影……怎么那么像辛焱呢??
云堇正进入描述战事的唱词中,柔美的声音一转,透出几分锐意与斗志,与此同时,琵琶声止,取而代之的是骤然铿锵激烈的琴声,恍惚中,观众好像置身魔神战争中,千岩军列队整齐,风声猎猎,场面肃杀。
摇滚乐手和戏曲……这简直神一样的结合。
钟离目露惊艳,不吝赞叹:“传统与新锐的碰撞,云先生的确才华横溢。”
白术颔首:“辛焱的风格也未抹去,将两种大相径庭的风格糅合于一,天才的构想。”
亚尔斯左看看钟离,右看看白术。
他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
亚尔斯憋了半天:“……挺好听的。”
目不转睛看着戏台的七七用力点头:“嗯!”
亚尔斯欣赏不太来传统戏曲,七七能听懂,但对戏曲也不像之前的舞狮舞龙那么倾心,等云堇下台,两位伶人上来开嗓后,白术和亚尔斯就打了个招呼,牵着七七离了席。
和他们一样,在传统戏曲开唱后离开的还有一些年轻人,亚尔斯路过一桌时,旁边的戏迷撇了撇嘴:“牛嚼牡丹。”
“小云先生还是太年轻,爱弄些哗众取宠的东西。”
亚尔斯脚步一顿,瞥眼看过去。
“不服你上。”
丢下四字箴言,他也不管那人瞪大的眼,迈步离开。
戏台不远处有投机者设了几个摊子,茶水戏社会准备,他们就来卖些零食小吃,白术买了两碗椰奶冰糕递给两人,微凉的指尖捏了捏耳尖。
“倒是没想到你会出头。”
冰糕上面还撒了些椰果碎,亚尔斯舀了一勺,含糊道:“辛焱也是我朋友。”
太冰了,不适合养生的白术,亚尔斯就自己把冰糕吃了个精光,期间不卜庐不知名吃货落下来讨食,七七试探着喂了一粒冻硬的椰果碎,松子饿死鬼一样咽下去,打着哆嗦不吃了,飞起来又往亚尔斯纸碗旁边落,低头一瞅,和七七手里的是同款,才悻悻消停下去。
亚尔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虐待这家伙,一天到晚不给饭吃呢。
他把纸碗往特意多设立在路边的垃圾桶里一扔,白术看了两眼他,伸手点了点自己唇角。
亚尔斯:?
这不好吧。
白术又点了两下。
光天化日,大街上呢……
亚尔斯犹豫地左右看看,飞快凑过去亲了他唇角一下。
白术沉默一秒,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阴谋得逞,“你这里蹭上了冰糕。”
亚尔斯镇定自若的摸了把嘴角,蹭上白色的指尖一转,往白术嘴角一按。
他拉着七七,扭头走入人群。
第89章 番外五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种日子,大家普遍是在家吃饭的,餐馆也跟着放了假,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员也能有时间出门参与到节日中去。
卯师傅对香菱一向施行放养政策,后者还总爱往一些犄角旮旯的荒郊野岭钻,美其名曰寻找新的食材,就算一个多月不见人,卯师傅也能心特别大的半点不担心。
这次过节,卯师傅也是乐呵呵的就让香菱去和小伙伴一起玩了。
于是,此时,在一个霄灯摊子旁边,摊主流着冷汗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与青春少年们的对峙现场,下一秒,三个少年人就整齐划一站在他身边,以行动表明不参与进战火。
小分队里最具良心的重云迟疑着啃着冰棍:“这个……”
行秋一把拉住他,嘀嘀咕咕:“嘘,你吃就完了别说话。”
原本和重云一样有良心,但似乎逐渐有被友人们影响趋势的香菱一脸凝重的凑过来:“嗯,不然小心被误伤。”
受他们影响,重云也凑近了些嘀嘀咕咕:“胡桃苦主吗?看上去好像她干了什么事被抓包一样……”
重云凭借他出色的直觉,一语中的。
亚尔斯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深深看着胡桃,眼睛说: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胡桃有。
她拿着霄灯,人赃并获之下还能靠着锻炼出色的脸皮镇定一笑:“首先,是真的有人人做霄灯的传统在的……不信你问他们嘛。”
亚尔斯沉沉的眼望向凑头三人组。
三人下意识立正站好,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重云在他转回头去时捏了把冷汗:“这位……好有气势啊。”
行秋深沉点头。
感觉下一秒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香菱小声道:“胡桃估计是之前误导了亚尔斯吧,不过不是欺骗的话就没问题,亚尔斯不会在意这种恶作剧的……”
胡桃深知亚尔斯性格,拿捏的恰到好处,她自信道:“我没说一定不能买的!只是有这样的传统而已啦!”
虽然表面上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但其实胡桃心里还是大呼点背。
她哪里能想到不爱嘈杂的亚尔斯会出来逛街啊!还正巧在买霄灯的时候被抓包……就算是她,在被当场抓包的那一刻也忍不住尴尬到飞起。
本来打算过后去找亚尔斯看看他做出来的成品来着……这下可好,计划泡汤了。
——来自被抓包后首先后悔看不到恶作剧结果的往生堂堂主。
亚尔斯在心中无限重复这是朋友不能上手锤,转而把危险的目光移向身边的青年。
目睹他对着霄灯材料苦大仇深了好几天的白术肺部好像突然重新出现了问题:“咳咳咳……”
然而亚尔斯铁石心肠,甚至表情变得更加危险了。
顺利脱身的胡桃捞着七七回归小分队,把老板一直提在僵硬的手里的找零摸走,还从重云帮忙拿的袋子里找出几根巧克力棒分发下去,人人手不空,连后面的锅巴都塞了一根,跟在看映影一样。
白术止住咳嗽声,把声音压到胡桃支着耳朵想凑过来听但怕亚尔斯给她一脑瓜崩的程度,坦白从宽:“因为觉得挺可爱的。”
“……”
以令人惊叹的速度,亚尔斯迅速的平静了下去。
胡桃:“什么?他说什么了,亚尔斯你就这么放过他了?他明明就是知道我说了什么还袖手旁观吧?”
行秋嘴角抽搐,和重云一左一右按住拱火的胡桃:“别说了,你真不怕被打啊?”
胡桃竖起拇指:“放心吧,我都是卡着亚尔斯不会生气的点来的,最多之后被捉弄回来!”
三人:“……”那你可真是有底气啊……
胡桃脸上的笑容变得奇怪又期待:“而且,这种有来有往的才更有趣嘛……”
经常被她捉弄的香菱默默离她远了点。
继续围在这里就太耽误人家生意了,虽然因为亚尔斯的缘故摊主根本不敢多说话,但众人还是默契的准备离开,当然,不是往一个方向的。
正值青春的少年们深知打扰人谈情说爱是会被马踢的,不会去当聚在一起把黑夜都照成白昼的巨型电灯泡,和人分开前胡桃抱着七七不撒手,笑道:“白先生啊,放七七跟我们去玩怎么样?”
七七看了她一眼,罕见的一点都没挣扎。
白术笑道:“既然七七不反对,自然可以了。”
窝在亚尔斯头顶的松子顿时在小姑娘和饭票老大之间有些犹豫不决,被胡桃一句话彻底拐跑:“走,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究极吃货翅膀一张,忙不迭飞向七七。
亚尔斯目送他们离开,倏地向刚松了口气的摊主道:“来两个霄灯。”
“一个就行。”白术摆摆手,笑道,“既然我没做,那你的那个我来放,怎么样?”
摊主搓着手,不知所措的看着亚尔斯。
“……一个。”
钱货两讫,白术和亚尔斯并肩走了一会儿,后者思索片刻,忽然开口道:“松子这个名字不适合它。”
白术配合道:“想改什么?”
“叫饭桶吧。”
一天到晚就是吃,胖的快把他耳朵挤扁了。
早晚飞不动。
不知不觉来到了海港,腥咸的味道充满鼻腔,逢年过节都是商家大赚一笔的好时机,挂上“海灯节特供”的名头,最普通的一碗莲子羹都能卖出两倍的价钱,只是毕竟只这一天,做的不过分的话,官方和顾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难免有投机倒把想要捞一笔的,再遇上一些不惯着的顾客的话——
“你这莲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鸡蛋是金子做的?”换了常服摘了面具的雪奈茨维奇叉着腰,黑/道老大一样背后整齐站着一排人,面容深邃,穿着各不相同,刚落座准备点单的亚尔斯和白术一眼认出都是他小队里的人。
早就痊愈的维尔洛往后面一站,巨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十足,摊主争辩的声音不自觉就虚了点:“这,大家都是这样啊……”
雪奈茨维奇一口地道的璃月口音,骂他:“骗鬼呢你,那家卖烤吃虎鱼的才比平常翻了两倍,你丫快翻十倍了!”
一位粉发少女跟着两个千岩军过来:“哎哎,别吵了,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摊主一哆嗦:“烟、烟绯小姐……不是,我这就是……”烟绯抬手打断他的话:“行了你先等等吧,我大老远就听见了些动静了,路上还有几位被宰的客人来告状呢……这位大哥你嗓子也够好的,别喊啦,也让你后面这几位别那么吓人……”
“你,别想跑啊,营业许可证和总务司批准的价格表拿出来看看……嚯。”烟绯惊叹的瞪大眼。
她旁边看到价目的千岩军也一脸震惊,“还真翻十倍……这总务司能盖章?”
摊主见势不妙,也不要摊子了,把摊车往前一推,在千岩军稳住摊子时转身想跑,也不知是不是人贱自有天收,脚下一绊,脸朝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
对元素波动十分敏感的雪奈茨维奇不着痕迹的回头,和亚尔斯撞个正着。
白术笑吟吟的抬手做了个招呼,亚尔斯收回手,也对他点点头。
烟绯让千岩军把人逮了:“盖什么章啦,这是作假啊朋友,这纸明显不是总务司的……真行啊你!”
她小声叹气:“有的人海灯节也不消停,我就说甘雨姐怎么还来把我抓了壮丁……”
“没办法嘛,”她旁边的千岩军心有戚戚,“层岩巨渊那边突然传来了数位矿工出事的消息,经过调查后七星下令要进行封锁,正好撞上过节,人手不足……甘雨小姐已经加班一周了。”
一周啊……烟绯凝重脸,甘雨真的不会过劳死吗?
仙人也经不起这样的工作强度吧!
这家摊子被千岩军查封,亚尔斯和白术也没等熟人过来寒暄,两人换了个摊位尝试了一下据说是稻妻特色的生鱼片,亚尔斯裹了半面肉的蘸酱,送入口中——
对生食有些障碍所以还没下筷子的白术震惊的看着他五官扭曲到一块、神经不住抽搐的样子,吓得扔下筷子:“亚尔斯?!”
直窜天灵盖的异常呛辣感让亚尔斯根本说不出话。
虽然闻到了味道……但没想到入口后这么恐怖啊!
“哎客人别担心,”老板咧嘴一笑,“蘸料里加了芥末,这位客人应该是一次蘸太多了,有些受不了。”
被他忽悠着点了同样生鱼片套餐的另一桌客人连忙把菜盘和蘸料一起推远。
等亚尔斯缓过劲来后,老板看看那盘只动了一片的生鱼片,有些遗憾:“不吃啦?”
亚尔斯吃他的心都有了:“结、账。”
老板讪讪的“哦”了一声:“那什么……就当赔礼了,不用付钱了,二位慢走……下次再来哈。”
他已经记住这个老板的脸和气息了。
下辈子都别想他来。
一顿晚饭辗转了三家摊,还遭受了一次暴击,吃完后亚尔斯身心俱疲,白术倒是对那点突发状况乐不可支,碍于亚尔斯的心理健康,没敢表现出来。
亚尔斯撇撇嘴,正要说什么时,天突然暗了下来。
或者说,璃月港在那一瞬间,熄灭了所有的灯光,包括港口的摊主们也反应很快,迅速灭掉摊前揽客的光亮。
一座城都寂静下来。
一道微弱的光在一人手中亮起来。
接着,两道、三道、四道——
“亚尔斯,”白术握着他的手,笑道,“把霄灯拿出来吧。”
无数的光亮从不知名的某一点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璃月港,星星从地上飘摇而起,点亮深邃的夜。
一盏一面有些突出的霄灯在浮生石与风的托举下,挨着另一盏形状完美的灯,一齐流入无数霄灯组成的灿烂星河中。
咻——
在烟花组成的绚烂背景中,将愿望放飞的人们欢笑,共同祝愿——
“海灯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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